设置
书页

第435章 古河麻袋装金望,滴水荧屏叹世更

请记住本站域名: 黄鹤楼文学

  黄颖那句“古河村民富裕”,字面意思抠起来可不算太精准。搁在番禺这片地界上,古河村的人均收入,垫底不至于,但稳稳当当在吊车尾梯队里安营扎寨。不过,村委穷得叮当响,那可是板上钉钉的实情——守着条河、啃着老祖宗留下的田,在机器轰鸣的工业时代,种粮养虾的营生,别说比不了工厂里手脚麻利的妹子的薪资单,连村委买包好点的打印纸都得咬牙哆嗦。穷啊,是真穷!

  好在,古河村民骨头硬,出去打工走得早,攒了点辛苦钱。可这点儿钱想回村盖房?难喽!水乡软趴趴的地基,想加盖个三四层?得往下杵几十米长的钢筋混凝土桩子!那会儿地产还没疯涨,人工桩基的价格却贵得能要人命——好家伙,光打桩子的银子,都够在城里按揭个小两室了!所以,大部分赚了钱的村民脑瓜子清醒得很,钱包一拍,扭头就在附近买了商品房当窝。自个儿老家那地基?塌陷也好,渗水也罢,眼不见为净!

  至于李一杲两口子租的那栋六层“自建房小别野”?那可是村里稀罕物!全靠当年村里走了狗屎运,鼓捣了个工业产业园。几个胆子肥、路子野的买卖人趁机发了点横财,牙缝里抠出钱,这才把那要命的桩子深深扎进烂泥里,盖起了这鹤立鸡群的水乡“豪宅”。能在村里住高楼的?都是抓住了时代小尾巴的幸运儿,凤毛麟角,绝对的少数派!

  再看看村里的情况,嘿!AI仙人师父掐指一算,分毫不差:古河村难得地又憋了个全村动员大会!村委那台上了年纪、嗓子劈叉的老广播大喇叭,破锣似的在村里上空吼了整整一天:“全体村民请注意咯!本村有重大事项!重大事项啊!事关全体村民金包卵子银枕头!各家各户,麻溜儿通知在外头打工的发财仔、挣钱姑!本周礼拜六!村委晒谷场!表决!表决!表决!不来?后悔别拍大腿跺脚哭!”

  怕村里的叔伯婶娘搞不懂手机电子文档是啥高科技,温碎银亲自带队,几个村委顶着一脑门子灰,踩着硌脚的石子路,挨家挨户敲门送纸版资料。碰上耳背的老人家,还得凑到耳朵根子前头,唾沫星子横飞地掰开了揉碎了讲:天大的好事!关乎全村命根子!一个字也不能落下!

  这下可好,村头榕树下、灶膛边、麻将桌旁……小道消息像烧开了的滚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一传十,十传百,版本如同窜天猴一样噌噌升级:“听讲没有?有大水喉要给咱们村撒五千万雨露!”张二狗叼着烟屁股,神秘兮兮。

  “五千万?少糊弄人!”刘麻子刚输完牌,猛拍大腿,“我爹亲耳听温书记说的,三个亿!整整三亿啊!”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噗嗤!”路过的李婶挎着菜篮嗤笑,“你们耳朵塞驴毛了吧?十亿!整整十个亿!”她伸出油腻腻的十根手指,“听讲,见者有份!按人头分!钱呐!”那笃定的眼神,仿佛刚从金库里查完账出来。

  “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远房表舅公王大爷,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油光锃亮的脑门凑近众人,声音压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你们那点儿破消息,糊弄鬼呢?我三叔他二舅爷那亲家母……人家可是跟谈判桌隔着门缝亲眼瞅见的合同!”他浑浊的老眼扫视一圈,爆出惊雷,“三十个亿!整个村!地皮带房子!打包卖啰!一家子分个百八十万洒洒水!啧啧啧……祖坟冒青烟咯!”

  这下彻底炸锅!传言如同插上了四十米长的翅膀,带着“一夜暴富”的金粉,撒得全村老少心痒难耐,两眼放光!三十亿?人均百万?那得多厚一沓票子啊!光想就让人腿肚子转筋!

  于是乎,到了礼拜六那天,古河村晒谷场上演了千古奇观——当真是满地!麻包袋!崭新锃亮的蛇皮袋、补丁叠补丁的化肥袋、甚至装过猪饲料还带着味儿的大尼龙袋……红的、蓝的、白的、花的!如同雨后蛤蟆坑里的蘑菇,开遍了整个晒谷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脚边都杵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脸上洋溢的笑容,比揣着真金白银还灿烂十倍!那架势,就差在袋子上绣个金字:“装!钱!用!”

  在滴水岩公司那间堪称“极简主义省钱风范本”的办公室里,李一杲、赵不琼两口子,外加张金枇三位老板,正挤在一块会议屏幕前上演“围观大戏”。会议平板嗡嗡作响,画面上,古河村晒谷场的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更抓眼球的是——人人手里都拖着、扛着、拎着尺寸各异的大口袋!

  李一杲的眼珠子差点被屏幕吸进去,下巴颏子悬在半空:“嚯!这帮老乡是去抢购超市特价米?还是打算把晒谷场打包扛回家?”那语调里的震惊,活像看见泰国斗鱼开口唱忐忑。

  旁边张金枇撸了撸有些发白的头发,一副“山人早知道”的架势接话:“啧啧,大师兄少见多怪!据我这包打听的情报,二三十年前,古河村那可是正经鱼米之乡的典范,每月发大米,乡亲们就拎着这样的麻包袋,跟过节似的冲去村委——场面比现在这‘口袋阵’还壮观!生活嘛,主打一个稻花香里说丰年,悠哉悠哉赛神仙。”

  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洞穿世事的弧度,“不过,依我看,眼下这帮老铁扛袋子,绝非忆苦思甜——九成九是拿来当天然环保蒲团,垫腚用的!省钱省到家了!”

  “哎呦!这话在理!”李一杲一拍大腿,响得跟惊堂木似的,旋即又神秘兮兮压低了嗓门,“那会儿,‘吃饱就是王道’,这金句我可记得死死的!”说着他猛然一低头,目光直射墙角水缸——三条火红的泰国斗鱼正饿得转圈儿示威,鱼鳍甩得像抗议小旗。

  李一杲登时“慈父心”泛滥,抄起那罐比他指甲盖还袖珍的饲料罐,拈出几粒芝麻大小的鱼食,小心翼翼地撒进水里,嘀咕道:“瞅瞅人家村民!板凳?不存在的!随手一个麻包袋往水泥地上一铺,立马升级豪华地垫!席地而坐,吹水喝茶嗑瓜子,环保低碳还省钱——这才是刻进DNA里的祖传抠门绝技啊!服气,大写加粗的服气!”

  镜头切回晒谷场——嚯!好家伙!只见那诺大的水泥广场,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地上光秃秃连个板凳腿儿都瞅不见。村民们鱼贯而入后,操作异常统一:手一抖,哗啦一声!蛇皮袋、化肥袋、尼龙编织袋……红的蓝的白的花的,五颜六色、补丁叠着补丁,甚至隐约还飘来几缕猪饲料的余味儿!

  个个动作娴熟如老僧入定,“啪叽”一声直接铺展坐下,屁股瞬间与大地亲密接触。紧接着,“茶话会”模式启动:有人慢悠悠掏出锃亮的保温杯滋溜一口,有人从兜里摸出油亮的花生瓜子“咔吧咔吧”分食。

  整个晒谷场上,七嘴八舌的嗡嗡声浪汇聚成一片,远看过去,乌泱泱的人头攒动,配上那沸腾的声效,活脱脱像一堆巨型苍蝇围着看不见的蜜罐在开狂欢派对!

  最前排,古河村村委五人组也“以身作则”,齐齐盘腿坐在地铺的麻包袋上。妇女主任兼会计兼多职合一的“多功能战士”韩洁英,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温碎银,下巴朝人堆努了努,压低嗓门传授“群众工作奥义”:“银仔,瞧见没?学精点儿!这节骨眼上,咱们但凡敢摸张塑料凳出来坐,信不信?”她做了个被围攻的手势,“这群老宝贝儿立马就能掀了咱的‘领导席’!现在多好?同甘共苦接地气,他们吹水吹破天也懒得理咱!”

  “英姨高见!受教!受教!”温碎银脖颈子甩出残影,点头如啄米。昨儿此时,村里正上演谣言变形记——“分五千万”层层加码成“人均扛麻包袋装一亿现金”,急得他抄起大喇叭就要吼:“醒醒!是集资!不是分钱!”

  电源线还在半空晃悠,韩奀仔枯藤般的老手已鹰爪般钳住他胳膊肘。“憋屈!”温碎银喉结上下翻滚,活像护食被截胡的野狗崽子,“为啥不澄清?再传下去怕不是要分火星房地产!等开会亮出集资簿——‘要咱们掏钱?!’——乡亲们还不得把咱生吞活剥了喂河鲜?”

  韩奀仔烟嗓里滚出老会计的智慧:“谣风起时越描越黑,解释半句就坐实贪渎嫌疑。”烟头往地上一摁,“下一步就不是查账了——村民投票罢免咱们,押进韩家祠开祖宗堂会,十八代祖坟都得被刨开晾晾!”

  这韩家祠可非等闲之地。香火熏黑的梁柱下,终日盘踞着古河村古董级人瑞。平日吹水斗寿,特殊时期便化身长老会。祠堂青砖地跪过无数村干部,任你骗遍商友妻儿,在祖宗牌位和寿星老浊眼下也得现原形——烟筒梆梆敲着青砖,老嗓门幽幽飘来:“奀仔啊...村东口那包打印纸...发票咋开的?”纵是铁齿铜牙,此刻也只余筛糠般战栗。

  韩奀仔一番话,像盆兜头冷水浇醒了想广播自清的温碎银。他喉结不忿地滚动了两下,活像被强塞了颗酸柠檬,到底还是憋憋屈屈地掐了广播电源线。正巧,旁边的“多功能战士”韩洁英见状,胳膊肘精准一捅这位第一书记,嘴角挂着老油条的“一切尽在掌握”式微笑,低声点化:

  “温书记唷,您来咱们这儿搞‘群众路线’,那‘加入他们、成为他们、最后才能悄摸改变他们’的三步真经,咋?让村东头的大风吹跑啦?”

  “难道…咱也得…扛麻包袋?!”温碎银瞬间悟了,胃里跟塞了块硌脚的石子似的,不太舒坦。但看着韩洁英那双写着“信英姨,得安生”的眼睛,他咬咬牙,果断献上膝盖——采纳!于是乎,才有了今日晒谷场上一道奇景:古河村“领导班子”五人组,清一色人手一袋蛇皮麻包,混迹于“装钱预备军”中。嘿!效果立竿见影!满场麻包袋乡亲们,嗑瓜子的嗑瓜子,嘬保温杯的嘬保温杯,吹水吹得唾沫星子横飞,愣是没人拎起麻包袋,冲村委嚷嚷:“喂!老子能分几个亿?!”

  眼瞅着开会吉时快到了,两位“音响特派员”韩文仔和韩俊轩,吭哧吭哧地把两台从广场舞战场上光荣退居二线、自带四个破轮子的巨无霸音箱,呼噜噜地推到晒谷场“腰眼子”位置。插线!开关“咔哒”一拧——“喂喂?!滋——啦——!”巨型喇叭冷不丁爆出惊天动地、能把树杈上鸟窝都震掉的试音巨响!

  嚯!上一秒还嗡嗡如蜂巢的晒谷场,刹那间,死寂!连根针掉进麻包堆里都能听见回响!满场大婶大妈们,眼睛“唰”地亮得胜过一千瓦节能灯泡,热切目光“嗖嗖”飞向主席位!保温杯盖子悬在半空,花生瓜子卡在嘴边,所有喧哗被这声“惊雷”按下了暂停键!个个心跳如鼓点,麻包袋捏得死紧,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来了来了!数钱的炸裂时刻!村长要报数了!快!袋子扯开!!”

  晒谷场喧嚣的声浪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瞬间沉寂。只剩下大功率音箱散热风扇那“嗡嗡”的背景低吼,衬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双双亮得灼人的眼睛——那是古河村老少乡亲们渴盼“钱声”的炽热目光。所有人的脑壳都齐刷刷转向简陋的主席位,耳朵竖得堪比雷达锅。

  “各位村民,各位乡村父老!”妇女主任韩洁英抄起麦克风,一口地道得能滴出珠江水汽的南番顺广府话,经由那对广场舞“退役”的巨无霸音箱,清晰地炸响在每个人天灵盖上,“古河村全体村民大会依家开始!肃静!唔准倾计啦!现在,有请韩村长——讲嘢!”

  村长韩奀仔慢悠悠放下那根包浆油亮的水烟筒,烟锅子里的余烬还散着青烟,像是祭奠过往的香火。他接过沉甸甸的麦克风,没急着报数——尽管知道村民们竖着耳朵等的那堆“亿”,反而先悠悠吐出一口岁月的浊气。“廿年前……”沙哑的嗓音带着潮水退去般的悠远,“我地同样企喺呢个晒谷场开大会。嗰阵我个三女啱出世未几耐,我仲要跟‘计生’玩紧捉伊人……唉,结果都係被搵翻嚟投票咯。就係嗰次,全村举手投票,拍板把小山包后面好大一片地,‘哗啦’一声划咗出嚟,做咗——古河工业园!”

  韩奀仔的嗓门拔高,浑浊的老眼闪过昔日的金辉。晒谷场上仿佛平地刮过一阵带米糠味的风,不少老村民下意识掂了掂屁股底下坐着的麻包袋——这可是他们“古河工业园黄金十年”的唯一遗证!村委每月分米日,就是全村的狂欢节,人人扛着各种破旧而饱含希望的袋子冲去分“家当”的盛景,仿佛昨日重现。

  韩老村长开启了“忆苦思甜兼发展历程展播”模式,一路从工业园的机器轰鸣,讲到后来那场差点把祖传桑基鱼塘河涌当烂摊子填埋掉的“短视决策”。同一时间,滴水岩公司那间“极简主义省钱风范本”的办公室里,李一杲、赵不琼、张金枇三人挤在屏幕前,如同围观一部乡村现实主义纪录片。

  “嗬!”李一杲听到“超生游击队时期韩村长”的事迹,咂摸起现代史的余味,“二十年前?唔通允许全面二胎?农民生二胎係可以,但生到第三个?韩奀仔犀利喔,真係要出省‘走佬’先得咯!”他的点评充满了对个体命运在时代洪流中沉浮的“技术性同情”。

  紧接着,十年前村民大会决议试图“战略填涌”的桥段传来。李一杲的眉头瞬间拧成麻花,痛心疾首指数飙升:“夭寿咯!咁靓嘅生态湿地,填咗佢?真係目光短浅出天际!个脑生嚟净係睇面前一块钱咩?”

  下一帧,剧情急转——政府环保大锤砸落,“填涌大业”胎死腹中!李一杲整个人几乎从他那张据说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办公椅上弹起:“好嘢!政府英明!终于冇搞掂!嗰啲河涌仔,填埋咗係哂气啊!”兴奋之余,又瞬间切换至“咸鱼白菜都好好味”的忧患模式——听到后续村里污染的农田修复没钱、村民荷包干硬化,也跟着愁眉苦脸叹气连连。

  接着是短暂的“回光返照”:一个智能家居企业入驻产业园,村委一度又找回“分米时代”的荣光。“掂水!”李一杲抚掌,仿佛自家铺头爆单一般雀跃。然而好景不长,企业倒闭,产业园“树倒猢狲散”,村库又被高额维护费(如路灯电费)吸干榨净。韩奀仔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哽咽得如同拉破的风箱:“……冇计,路灯要晚晚九点就熄灯悭电,搞到成村乌灯黑火,鸡鸣狗盗四起!后尾电费都交唔起,挨家挨户去‘度水’……”

  此情此景,李一杲顿时生出一种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他猛地仰起脖子,一指天花板上那台跟他一样饱经沧桑、“吭哧吭哧”苟延残喘的水冷老空调,用“同是天涯穷狗”的自嘲腔调向身边人道:“睇下我哋!同佢哋一鸠样!仲用紧呢啲老爷空调,穷到连电费单都睇见都心绞痛,是咪?”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这份“穷得共振”的默契,那台水冷老空调发出一阵极其夸张的“喀!嗬——噗嗤!!”的喘息,接着猛地喷出一大口浑浊冰冷的水雾。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穿透门缝,直钻骨髓,让李一杲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请记住本站域名: 黄鹤楼文学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