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受伤,除了李孜省这边担忧外,朝中还有一人对此也忧心忡忡,认为张峦既不肯帮自己,为怕违背诺言而采取的不得已规避手段。
“来瞻一定是遇到什么难解的事情,又怕辜负我对的信任,所以才会诈伤,不肯再冒头。”
万安在家中接待了来访的刘吉。
当着刘吉和前来作陪的儿子万翼,覥着脸道。
刘吉闻言不由皱了皱眉。
心说,你这老匹夫脸还真大,怎不要脸到会认为张峦受伤是在刻意针对你?
先不论他是否诈伤,就算真的是,你确定跟你有关?
有没有可能是躲避李孜省更多一点?
万翼在旁建议:“父亲,最近朝中参劾您的人实在太多了,咱为何不想着回乡颐养天年?您已经做了近十年宰辅,又兼年老体迈,实在没必要再去跟朝中人争了。”
刘吉眼前一亮,随即用“你懂我”的神色望向万翼,好似在说,你总算是说了一句中肯的话。
万翼于成化二十一年为母亲守孝,回家丁忧。
而在守制前,他借助老父亲的权势,已做到了挂职的兵部右侍郎高位,斯时他已年至五旬,比起在朝中也算是积累了一定的名望。
历史上万翼的名声很不好。
刘健等人评价他:“翼小有才,然性狂荡,黩货荒淫,无乡曲行为。”
大意就是说他虽然有些才能,但为人太过恣意,贪污纳贿不说,还沉溺女色和享乐,最让人不耻的是他对同乡都下得去狠手,而在这年头连同乡情义都不顾之人,一般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会受世人唾弃。
此番为母守孝,万翼并没有返回四川眉州老家,也是他不眷恋故土、不讲乡土情谊的又一佐证。
而万翼其人,历史上最有名的事情大概就是在身为宰辅的老父亲失势后拐走其小妾还有大笔财货的恶行,据说万安因此而被活活气死。
从父亲到儿子,没一个正常的,这一家子都算得上是奇葩!
万安摇头:“别人不理解,你们一个是我多年共事的老伙计,一个是我的儿子,还能不清楚个中内情?
“老夫真的是为自己的功名利禄才赖在朝堂不肯走?错!大错特错!新皇登基,很多事都需要我这个经验丰富的老臣来帮衬,可陛下不懂的得我的优点和特长,不明白朝中许多事情都需要我来帮他撑着……
“唉,你们以为我容易吗?咳咳……”
刘吉心中腹诽不已,嘴上却安慰道:“万老,您别激动,我们理解您一心为朝廷、为陛下的良苦用心,但朝臣们不这么认为啊……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我们给搞下台,他们好填补我们的位置,而陛下又听他们的,如之奈何?”
万安叹道:“不行,不行,我得去告诉来瞻,让他知道,其实我这边根本就不用他担心,不过是一群宵小强自出头,居然妄想把我这棵参天大树扳倒?想得美!我万某人在朝纵横近四十年,你们以为是白混的吗?”
万翼对老父亲知根知底,闻言不由想,你这么牛逼,咋不上天呢?
刘吉赶紧劝说:“张来瞻摔伤是在上朝的路上,算得上是公伤,陛下已派了太医前去照料,你现在贸然前去拜访,怕是会招来非议。”
“老夫不怕!”
万安站起来,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拍着胸脯道,“我万某人行得正坐得直,还怕那点儿流言蜚语?且为我准备好轿乘,我去去就来!”
辞别刘吉,万安乘坐轿子就往张峦府上去了。
在他看来,我堂堂内阁首辅,朝中一品大员,到你这小门小户探望,就算你再不待见我,碍于面子你也得让我进去。
别人让我去他府上求见,苦求还不得呢!
结果万安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就又乘坐轿子灰溜溜回来了。
万翼听说老父亲这么快回来,慌里慌张地从内院一溜小跑出来,他脸色潮红,手上还在整理衣衫。
“父亲,您这是……?”
万翼竭力掩饰自己的忙乱,看着万安那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由一脸好奇地问道。
万安摇头苦笑道:“别提了,那张来瞻真是不识好歹,拒不见客……那门子隔着门板,说什么府上闭门谢客,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同乡旧友,一概都不能进去。还说什么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得好好静养……伤个腿而已,静养个屁啊!”
万翼皱眉不已,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个张来瞻很不给父亲面子啊……您确定先前已经成功收揽了他,让他为您谋事?”
“我……”
万安瞪了过去。
好似在说,为父还是要脸面的,你知道不?
什么叫我成功收揽他?
根本是我巴结他,厚着脸皮往前凑,百般讨好,就这样……人家还不把我当回事呢!
你这孩子,咋喜欢揭人疮疤呢?
万翼再道:“那……父亲,现在朝中参劾您的人这么多,俨然已是一股舆论风潮,您是否真有对策?”
“嘿,你还想管为父的事?怎不想想自己……为父不知道动用多少关系,才给你找了个实缺,让你去南京上任,结果你一直赖在京城不走算几个意思?
“我可要提醒你,你出任的并不是个挂职或者兼差的侍郎,而是让你去当南京礼部当现职的右侍郎,去到后好好干,说不定过个几年就能调回京城来当尚书,如此也能让咱们家的权势顺利传承下去!”
万安马上转移开话题。
万翼撇撇嘴道:“父亲,南京六部有什么好待的?一点儿实权都没有……再说了,右侍郎身份再尊贵,那也只是副职,处处都矮人一头,我不想去!留在京中过几天安稳日子,没事陪你聊聊天,照顾你的起居,没什么不好吧?”
“嘿!”
万安不以为然,“老夫身体好着呢,用不着你照顾……我看你是被什么事给缠住了,舍不得走吧?”
万翼听到这话,心头一紧,心想老匹夫不会是已经察觉出什么了吧?
“没有,只是习惯了京城的生活,不想去上任。这南京的官,能不当就不当,毕竟之前我已跟先皇提过,要留在京师为母亲守制,顺带奉养您,当时先皇可是谕旨恩准的……既然当今陛下非常讲孝道,那怎么都不该违背先皇的意愿吧?”
万翼说这话的时候,振振有词。
万安却摆摆手,道:“你自个儿的事,自己去跟朝廷申报,看看当今陛下是否会挽留你。不过为父可得劝说你一下,你现在不去南京上任,或许连南京礼部右侍郎的职位都没了……
“这京师等候晋升的侍郎官太多,并不是人人都跟张来瞻一样,随随便便就能给他补到实缺的……走了,走了!”
说完万安就站了起来。
“父亲,您这是要去何处?”
万翼赶紧问道。
“进房去歇歇。”
万安捶打了一下腰身,然后道,“看你这满头大汗的,肚子也鼓起来了,五十多岁的人,身体看起来比我这个七十多的还要差,最好是出去活动活动,锻炼下身体。
“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天天待在家里,照顾为父起居,也实在是辛苦你了……你要多出去走走,跟友人见见面,不要来为父跟前碍眼!”
万翼心说,这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吧?
“唉!这白昼还很长,做点儿什么好呢?哦对了,我的奏疏还没写完,我要给陛下来个惊喜……”
万安一边在心中谋划大计,一边往内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