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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黑爵爷的英国先进审问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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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斯科警察局的铸铁壁炉发出噼啪声响,亚瑟的指节在《警察条例》烫金封面上轻叩。

  透过百叶窗缝隙,他能瞥见办公室里的赫尔岑正捧着本书解闷,他脖颈上的圣像在晨光的照耀下微微发亮。

  作为一个第一次被捕的年轻人来说,赫尔岑的表现其实还算不错,既没有失态慌神,也没有表现的过度亢奋。

  警察署长注意到了亚瑟的目光,他扭头看了眼办公室,旋即笑道:“您发现了?就是那位,昨天刚抓的。万幸他还算安分,要不然的话,凭着他的家世背景,我们还真挺难对付他的。”

  “难对付?”亚瑟调笑道:“难对付你们还把他抓来?这不是给自己寻来个祖宗吗?”

  警察署长叹了口气,和亚瑟诉苦道:“这不一样,爵士。就拿办案子来说吧,我听说在伦敦,都是按着规章制度,从羁押、拘捕再到起诉,每一步都是按照程序走的。但是咱们这儿呢,一旦上头下了任务,宁肯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也得把事儿全部办成不可。上级说一声,下泥塘去,那咱们就得下泥塘去,在没办法中也得寻出个办法来,把泥沙搓成绳子,用它去勒死该勒死的人。”

  说到这里,他还不忘给亚瑟举例子:“而且这不光体现在警务方面。就拿我那个姐夫来说吧,他是个地方上的警察局长。有一次,省里下了文,非要赶在命名日送条鱼过去不可,并且非得是大鱼,即便赶不上鲸鱼那么大,但也要差不离。我那姐夫东奔西走,活像是中了煤气,忙活了一两天的工夫,鱼是弄到了,可总不是上峰指定的那一种。

  要么是鱼脑袋不巧长得挺象过命名日的大人物,如果送过去,准招人挑拨,说送这鱼这是人身攻击。要么就是鱼膏太少,不肥美。要不又是鱼翅欠肥,没有气派。而在我们老家那个省份又是个穷讲究的地方,每件东西都得有模有样。我姐夫稍一寻思,一咬牙一发狠,就把当地打渔的全都押进了警察局,限令他们三日之内必须捕到符合标准的鱼来。”

  自从来了俄国,类似的故事亚瑟听了不少,不过好在每次故事总有新花样,因此倒不至于听着枯燥。

  “限期三日就能抓到鱼了?按我说,您姐夫办差的方式纯粹是瞎胡闹。就为了一条鱼,便搞得如此兴师动众,这算个什么?”

  警察署长一脸认真道:“您别不相信,最后那鱼还真叫他捕到了。虽然我也感觉这么办差确实欠考虑,但是在俄国,有的时候就是得用这种法子。您是个外国人,所以不懂得俄国官场的风俗。在俄国,这命令都是一层压着一层的,省里想要在中央面前露一手,市里想要在省里面前露一手,所以像是这类看起来像是瞎胡闹的任务,其实异乎寻常的多。”

  亚瑟捏着下巴微微点头:“就像是这次莫斯科火灾的事?”

  警察署长哂笑道:“当然,这次不一样,这毕竟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不过嘛,我还可以拿我姐夫的经历举例子。说是有一次,省里想在上级面前露一手,给市里下文说:得逮住一个流浪汉,并且是一个大有名堂的流浪汉。于是,我姐夫又忙活开了,他满城地搜查,伸出鼻子到处去嗅,见到有灯光就去察看,瞧瞧那儿是不是聚着一大帮子流浪汉。”

  亚瑟听到这儿都没忍住乐了:“流浪汉还不好找?别说是地方上了,就连在莫斯科和彼得堡我都看见了不少。”

  警察署长摆手道:“那次不一样,上头的要求挺严格,所以我姐夫不敢随便拿一个缺胳膊少腿的老婆子上报充数。他在城里蹲了一个星期,终于叫他碰上了一个迷路的朝圣者,一个毫无能耐的流浪汉。他拎起朝圣者的布袋子,从里面翻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像是什么《致耶路撒冷圣山之居民》、《致热心传播天堂之乐者》、《致善举多于天上群星者》等等。

  您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您肯定知道,这些手抄本的歪书纯粹是一派胡言,都是《圣经》里没有的。所以,我姐夫便如获至宝的把这个上帝的顺民投进了牢狱。第二天,他编写了一份洋洋洒洒的报告递到了省里。说,情况如此这般,某某兢兢业业,对城市治安从不懈息。接着便天花乱坠的大作文章起来,又是异端邪说啦,又是与同党往来频繁啦,又是危害社稷之刁民啦,又是斩草务必除根啦。那文章,写得真是煞有其事,就是叫文学家来看,也挑不出一个不是。”

  亚瑟吹捧道:“这么听起来,您的姐夫倒真是个人物。办事这么得力,省里怎么没把他当个金子看,调到警察厅做事呢?”

  警察署长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回头瞧了眼,挑起大拇哥儿指了指赫尔岑所在的办公室。

  亚瑟心领神会道:“他抓到了不该抓的人物?而且对那个公子哥不大客气?”

  警察署长微微点头道:“省督学的公子那天不知道发什么疯,跑到他们市打猎,还唆使猎犬咬了几个犹太佬,把他们齐脖子按在泔水桶里取乐。路过的市民报了案,我姐夫去了现场拿人,督学公子看见警察来了,张口便骂他们还不如猎犬跑得快。我姐夫当时还没从宿醉的状态里回过神,听见有人骂他,抬手便给了督学公子一巴掌。”

  “唉……”说到这里,警察署长停顿了一下:“我那姐夫,生的就和一头棕熊似得,他一巴掌拍在文弱的公子哥脸上,当场就打落了他两颗牙。等到他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后来,他提着礼品去省里请罪,但督学无论如何都不肯见他。虽说这事情摆在明面上,他不仅没错,反倒还有功劳。但是呢,他调职省里的事情就这么吹了。”

  亚瑟唏嘘道:“这么看,我的那些东西,貌似是不能完全套用到俄国。”

  “是吧?”警察署长羡慕道:“您在伦敦的时候,只管专心办案子,升迁的好处便会自然而然的送到您的手上。但是咱这……唉……”

  亚瑟听到警察署长将苏格兰场想象成了天堂,忍不住冲他摇了摇手指:“您恐怕把伦敦给想的太单纯了,在伦敦想要升迁,也不是单靠办案子就能成的。”

  “您那儿也要看上峰的眼色?”警察署长想了想,笑了声:“不过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嘛。”

  亚瑟摆手道:“上峰的眼色当然要看,只是没有俄国那么严重。因为总体上来说,1829年的《大伦敦警察法》,并没有严格规定大伦敦警察厅长与内务部之间的统属关系。而伦敦警察宣誓效忠的对象也不是内务部,而是国王和宪法,内务部也只是协助国王陛下,根据法律条例对伦敦警察进行管理。因此,我们虽然要向内务部递交年度工作报告,但是具体到平时如何办案,办什么案子,派多少人手,我们都是自己说了算的。”

  在这一点上,亚瑟并没有欺骗警察署长。

  相较于其他国家的警察,伦敦警察的自主权可能仅次于巴黎警察。

  只不过,巴黎警察的权力之所以大,是由于他们成立伊始便是个只对国王负责的高级别独立部门。

  而在大革命时期,由于权力分散在不同领袖手中,法兰西的各个政府部门几乎都是各自为政的。

  这样的习惯也延续到了拿破仑的帝政时期。

  法兰西警务大臣约瑟夫·富歇,几乎将他手下的巴黎警察打造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巴黎警察究竟在干什么?

  除了富歇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可不是开玩笑。

  因为哪怕是他们的皇帝拿破仑都搞不清楚。

  至于苏格兰场,虽然他们不像是巴黎警察那么跋扈嚣张,但也同样不是善茬。

  名义上内务大臣能够决定的只有苏格兰场正副厅长的任免,但是如果他想要插手苏格兰场的内部晋升,必须要充分尊重和参考各位高级警官和治安法官组成的伦敦警务委员会的意见。

  当初亚瑟能够从街头巡警火箭晋升警督,有两个重要因素,第一是内务大臣罗伯特·皮尔爵士的点头,第二则是因为皮尔爵士争取到了首相威灵顿公爵的支持。

  苏格兰场的高级警官是什么成分,大伙儿心里都清楚。

  只要威灵顿公爵开口,他们都会支持这位前英国陆军总司令的意见。

  当然,苏格兰场买威灵顿公爵的面子,不代表他们会买辉格党的面子。

  正因如此,当时罗万厅长在发现内务部任由舰队街记者攻击‘因公殉职’的亚瑟时,才会勃然大怒的跑去内务部找墨尔本子爵拍桌子,并替亚瑟争取到了他应得的下级勋位爵士。

  警察署长艳羡的听亚瑟讲述着他当年在苏格兰场呼风唤雨的日月,尤其是听到伦敦塔那一段,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亚瑟说到动情之处情不自禁的挥出了他的‘专制主义铁拳’:“对待自由主义分子,在紧要关头,必须得出重拳!”

  警察署长端起潘趣酒一饮而尽,给亚瑟鼓掌叫好:“说的没错,这帮狗娘养的必须得拿骑兵犁一遍!”

  亚瑟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要我说,这次的火灾,其实也是您的一个机会。您看我,本来我也是和您一样,就是个不起眼的中层警官。但是,就是由于我对紧急事态处理的到位,所以得了国王陛下的器重,把我抬到了现在的位置上。话说,那个新抓的自由主义公子哥,您提审过没有?如果还没有的话,我可以现场给您传授些审讯技巧。以后啊,您就照着我的路子来,保管叫您在齐恩斯基警监的面前长脸。”

  警察署长被亚瑟说的心动:“这……倒是还没有提审过,昨天把他抓来之后,米勒上校只是简单和他聊了几句……”

  “喔?”亚瑟问道:“他就没交代你接下来该怎么干吗?”

  “那倒是没有。想来,他是打算亲自审问的……不过嘛……”

  警察署长被亚瑟说的心动,此时他心里装的全是在上峰面前露脸的事情:“不过嘛,按照一般的流程,我是应该审一遍。您不知道,我在局里本来就应该是负责这方面的。”

  “说的是,在这种事情上,您是该主动一点。”亚瑟一点一点的给他下套:“您想啊,整个莫斯科,有多少个署长。这次莫斯科火灾是个大案,如果办的好了,您的上级里面肯定有不少升职的。他们升职了,也就给您留下了空位,您现在不赶紧表现,谁能在一大票的署长里面注意到您呢?您总不能学您那个姐夫,去打督学的公子一个嘴巴吧?”

  警察署长左思右想,可不管他怎么想,都觉得亚瑟的话很有道理。

  更重要的是,这位英国来的爵士可是伦敦有口皆碑的警界明星,要说他手里没点狠招,那怎么可能呢?

  趁着这位爵爷正在兴头上,让他帮着撬开公子哥的嘴巴,到时候再把得到的结论写成报告,找个莫斯科大学的文学教授好好地润色一下……

  亲娘嘞,弄不好可能影响仕途啊!

  可话说回来了,带着一个外人去提审犯人,这又不合乎局里的规定……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不说,我不说,大伙儿都不说,谁知道我带了外人提审呢?

  爵士这种身份高贵的人物,至于为了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小功劳和我较真吗?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芝麻粒儿,但是落在我的口袋里,这可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啊!

  警察署长看了眼日头,又摸出了兜里的老怀表。

  九点刚刚过五分,局长那边的会刚刚开始五分钟。

  根据俄国会议的一贯尿性,会议一时半会应该结束不了。按照一贯的规矩,审讯委员会里的几个打头头们得迟到五到十分钟摆个谱,然后再打上十分钟的官腔,等正式开始说问题怎么也得九点半了。

  只要能在十点之前审完,那局长那边就不可能露馅儿。

  俗话说利令智昏,警察署长一想到这儿,赶忙像是服侍上帝一般搀着亚瑟起身。

  “真是久旱逢甘霖,彼得堡一阵风吹来了您这阵伦敦的及时雨!您老愿意帮这个忙真是感激不尽,我正发愁怎么和这种公子哥儿打交道呢!我这就去给您准备热茶!正宗的中国红茶!您老是喜欢喝加奶的还是加糖的?尽管吩咐小的,千万不要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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