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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位是?黑斯廷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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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鸨子希望警察能向着她,她大叫大闹,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然而那刺耳的尖嗓门听得实在让人厌烦。

  酒馆老板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他的话虽然没有老鸨子那么多,但是从他腰间掉出的短刀便能看出,这同样不是个善茬。

  但是别忘了这是在哪儿,在警察局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窝着。

  “狗吃得太饱了就乱嚎!”握笔登记的警官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混蛋,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我们一放松,你们就乱来。你这老婆子,你瞧,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吵架就要找长官,吵得长官不得安生,这哪儿成?再说,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不是头一回啦,你叫我说什么好呢,没事就跑警察局,你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瞧瞧你干的是什么营生!”

  酒馆老板晃晃脑袋,耸耸肩膀,表示非常满意。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警官立马就回过头来攻击他:“你这条狗,从柜台里窜出来乱嚷什么?想去西伯利亚吗!说话这么下流,还想动人,我看你是皮痒了,想吃鞭子不成?”

  警察一发怒,刚刚还威风凛凛的酒馆老板立马没了声息,他吓得像个小鸡崽儿似的缩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那老鸨子可不管那么多,在风月场管事的女人都磨练出了一双尖嘴皮,再加上撒泼打滚和无理辩三分的本事,纵然是警察局她也要搅得这里不得安宁。

  老鸨子和警官一直吵到警察署长进屋为止。

  署长刚一进屋,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分青红皂白,不问谁是谁非,张口便大骂一通:“滚出去,统统给我滚蛋!你们当这里是澡堂子吗?”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群搅了警察局清静的混蛋,署长立马又把办案的警官叫到面前劈头盖脸一顿骂:“让这些家伙在这里大吵大闹,成何体统?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忘记你是警察!皇上发给你的这身制服和棍子,你平时是拿去捡牛粪用的吗?哪能由着这帮刁民胡闹,把好好地警察局弄得乌烟瘴气?”

  警察署长正训着下属呢,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位戴着高礼帽穿着合身燕尾服的绅士走进了局子里。

  他瞥见亚瑟上衣兜里的金表链,缓缓收敛了怒容,转而向这位不曾见过的生脸询问道:“您是来报案的吗?”

  亚瑟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又退出去看了眼警察局的门头,询问道:“这里是米勒上校的辖区吧?”

  “您找局长?”警察署长脸上挂着笑,他利索的帮亚瑟拉开了办公椅:“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局长今早九点有个会,估计得有一会儿才能到局里。”

  亚瑟开口道了谢,坐在椅子上取出烟斗,一边塞烟丝一边念叨着:“我从前听人说,俄国人比英国人要淳朴不少,还以为这里的工作肯定比伦敦轻松。但是这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看来莫斯科的警务工作也不比伦敦好做多少。”

  “您是打伦敦来的?”署长招呼着手下给客人煮上一些潘趣酒取暖:“来旅行的?”

  “勉强算是吧,我在彼得堡的英国使馆工作,最近正在休假,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到莫斯科来逛逛了。”

  亚瑟从兜里摸出鼻烟壶抛给署长,示意他来上一点:“话说回来,其实咱们算是同行,我在伦敦的时候,也是干警察这行的。”

  “您也是警察?”署长搬了把椅子在亚瑟身边坐下:“您在伦敦的时候主要负责什么业务?”

  亚瑟叼着烟斗掰着指头给他细数:“我负责的工作可就杂了,精英警员的进修培训、刑事案件侦查、内部条例编修……喔喔,对了,还有最重要的,监视反政府分子的活动。”

  “这么多活儿?”署长听得一愣一愣的:“您在那儿具体是什么职务?”

  亚瑟吐了口烟圈:“大伦敦警察厅的助理警察总监。”

  “助……助理警察总监!”署长一下子傻眼了:“您……您平常开会的时候,坐第几把椅子?”

  “第三把。”亚瑟脱下手套摆了摆手:“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就是个在使馆跑腿的小角儿,地位还不如你在莫斯科警察局重要呢。”

  署长怎么敢把亚瑟的话当真,他下意识的起身敬礼道:“将军,您……”

  亚瑟手掌下压示意他坐下:“什么将军不将军的,英国和你们俄国不一样,英国的将军可没有去干警察的。”

  署长闻言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您贵姓?”

  “亚瑟·黑斯廷斯。”

  “啊!”署长一听到这个名字,刚刚挨上椅子的屁股立马又升了上去:“原来是您!”

  现如今,但凡是在莫斯科有点身份的人,谁不知道亚瑟·黑斯廷斯的大名?

  各位公爵、伯爵们都说,这是一位顶顶有学问的英国电磁学家和外交官。

  师从不列颠硕儒、功利主义先驱杰里米·边沁,受业于皇家学会最有才华的科学家迈克尔·法拉第。

  在哲学和自然哲学方面,他简直可以说是:

  上承艾萨克牛顿,开自然哲学之先河。

  下启哥廷根诸生,穷电磁时代之宏理。

  而且他不止在哲学和自然哲学方面颇有建树,就连行为举止、言辞谈吐,他的一举一动都体现出良好的教养和知识水平。

  各位夫人小姐们都争相邀请他去家里做客,毕竟她们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从巴黎的报纸上了解到这位备受海涅追捧的杰出钢琴家了。

  虽然他只有一首作品,但是在海涅的口中,哪怕只凭这一首《钟》,亚瑟·黑斯廷斯已经足以跻身为欧洲钢琴界的顶流人物了。

  至于李斯特这个二流子嘛……

  不过是亚瑟·黑斯廷斯第二罢了!

  没有才华的人不管怎么努力,出多少曲子,都是无法与天才的灵光一闪相比拟的。

  如果只是海涅一个人吹捧黑斯廷斯的才华,或许还可以说是孤例不证。

  但是,就连肖邦和门德尔松这样驰名欧洲的大钢琴家在谈及黑斯廷斯时,也都对他的音乐才华不吝溢美之词。

  虽然亚瑟自认为他没什么音乐细胞,平常也不爱在音乐方面吹牛逼。

  但是文艺圈嘛,玩的就是个圈子!

  咱是没什么创作能力,演奏技巧也谈不上有多丰富,但是架不住咱人缘儿好啊!

  文艺评论圈,有海涅替他造势。

  文艺创作圈,有肖邦和门德尔松替他背书。

  文艺表演圈,巴黎歌剧院的首席男高音努利先生看在加里波第等人顺利转移的份上,也不忍心对爵士出言不逊。

  就这个亲友团阵容,别说弹钢琴的是亚瑟·黑斯廷斯了,就算您在钢琴前放只猴子,观众们照样愿意掏钱买票来瞅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猴子弹琴这事儿,别的不说,它至少挺猎奇的。

  尽管亚瑟一再向夫人小姐们强调他的才华不及李斯特之万一,但是奈何没人信,她们只当这是个人的谦辞。

  而且,这帮心思浪漫且细腻的女士还瞧出了亚瑟眼神中透露的忧郁,但她们却不幸的会错了意。

  造成人忧郁的因素有很多,有的是因为天性,有的是因为情伤,有的是因为才华无法得到理解,还有的是因为担心被派去印度、澳大利亚或者加拿大的殖民机构当办事员。

  但别管是什么原因,至少从外表上看,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确实是一位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天才人物。

  此等有德之人,居然还在研究电磁学和音乐的课余时间兼职干警察,这不由令署长肃然起敬。

  天才也能干得好如此粗鄙的活计吗?

  署长倒不是瞧不起自己的这份工作,警官们当然是高尚的、有教养的绅士,但奈何他们每天要打交道的对象却是一群粗俗到无法形容的刁民。

  亚瑟随手抄起桌上摆着的《警察条例》,草草翻了几页后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的宝贝真是叫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都给偷完了。”

  “谁?您说的是谁?”

  “啊?”亚瑟假装不经意道:“舒宾斯基上校,你认识他吗?”

  “您是说咱们莫斯科的宪兵督办舒宾斯基吗?”

  “没错,就是他。”亚瑟抬手指着《警察条例》上的几行字道:“你知道舒宾斯基从前在伦敦使馆干过吧?他从伦敦调职回莫斯科之前,从我那里借了几份警务手册,我问他拿去干什么,他和我说:‘老弟,我拿去帮你到俄国收几个徒弟。’”

  警察署长听到这里,立马想起了前两年第三局提交的对俄国警察制度的改进意见。

  沙皇审阅了那份报告后,便要求内务部根据第三局的意见重新修订了俄国的《警察条例》。而亚瑟指着的那些内容,都是在那次大规模修订后加进来的。

  署长对亚瑟的态度愈发恭敬:“唉呀,您老……这真是……想不到我今天撞见祖师爷了。”

  亚瑟笑着问他:“这些条例你们都认真执行了吗?”

  “执行自然是执行的,但是嘛……”署长转而向亚瑟倒起了苦水,诉说着他的不容易:“但是您也知道,条例是条例,要是落在实际执行层面,总能撞见些与条例冲突的情况。尤其是俄国,每逢这种时候,条例就得为人情让道了。”

  亚瑟好奇的问道:“您说的是什么情况?我自认为这些条例制定的还是挺公允的,像是超期羁押理应给出原因,又好比……”

  “当然,您这些条例写的都再好不过,即便是叫但丁和莎士比亚来写,也未必写的有您这样的文采呢。”署长叹了口气道:“可是吧,我给您打个比方。就好比我们最近办的这一系列案子,您有没有听到风声,我们和宪兵最近抓了不少人。”

  亚瑟摸了摸下巴:“我是听到有这么一回事,说是抓了不少年轻人。”

  署长抬手拿大拇指对准局长办公室比划:“这办公室里就押着一个呢,雅科夫列夫家的一个小子。”

  “喔?”亚瑟问道:“他具体是因为犯了什么事?”

  署长哂笑一声:“犯了什么事,这我可说不准,但是上头的指示是先把他给抓起来,犯了什么事我们得后续调查。”

  “可是这不合规定啊!”

  “没错,就是不合规定。”署长耐着性子给亚瑟解释道:“这就是我说的条例必须给人情让道的地方。敢问,您上次来莫斯科是什么时候?”

  “得有一个月了吧?”亚瑟掐着手指头数日子:“我上次来还是谢肉节的时候。”

  署长唏嘘道:“得亏您之后没留在莫斯科,要不然那一把把的大火准得把您烧的心神不宁。”

  “什么大火?”

  “火灾,蓄意纵火。从谢肉节时候,莫斯科便一直有零星的火灾。而到了之后大斋期,几乎每天都有火灾发生,火情也一次比一次大,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把半条阿尔巴特街都给毁了。这情况把我们搞得实在恼火,抓人又抓不着,戈利岑公爵先是把警察总监齐恩斯基臭骂了一顿,然后又把火灾情况写成报告交到了彼得堡。皇上对这一连串的火灾大为光火,下令要求必须彻查,一个凶手都不能放过。”

  “火灾确实挺严重,昨天我还看见了涅格林纳亚街冒了黑烟,想必肯定是着火了。”亚瑟假装思索道:“可是这和抓年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排除年轻人喜欢干荒唐事,但是如果见个年轻人就抓,这打击面也太广了。”

  “唉呀,我们自然不可能把全城的年轻人全抓了。”警察署长叹气道:“这还得从上星期我们抓到的一个纵火现行犯说起。那个恶棍刚到局子里的时候还挺硬气,但是我们给他稍微上了点手段,他便立马顶不住了。他招供说,他之所以纵火是由于不满《莫斯科电讯报》被查封……”

  亚瑟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您是说,他是个自由主义者?最近抓进局子里的全是被怀疑有自由主义倾向的年轻人?”

  署长冲着亚瑟竖起大拇哥:“您不愧是在伦敦警察里干过三把手的,一眼就看破了问题的关键。不瞒您说,皇上也是这么怀疑的。而且局里都在传,说皇上和本肯多夫伯爵把莫斯科接连不断的火灾看成了自由分子的挑衅和示威,如果不严格惩处,那么弄不好最后会酿成大祸。”

  亚瑟听到这里,顿时明白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如果这案子仅仅是由于宪兵司令沃尔科夫在找升官的垫脚石,那么只要搞定了沃尔科夫便能把人捞出来。

  至于如何搞定沃尔科夫嘛,方法其实有很多。

  要么是抓他的把柄,要么是借助彼得堡的权威人物向他施压,实在不行,还可以直接去宪兵司令部和他当面沟通嘛。

  毕竟他只是要找垫脚石,至于这垫脚石到底是叫赫尔岑、果戈里还是普希金都无伤大雅。

  但是按照警察署长透露给他的消息,这案子的层级已经上升到不是沃尔科夫个人能够决定的程度了。

  案子的成立与不成立,不止要通过莫斯科审讯委员会的审核,后续多半还要冬宫最终拍板。

  谁能向沙皇施压?

  谁能逼迫他让步?

  谁又能够收买他?

  纵然是英国使馆的靠山——英王陛下政府,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因为前不久他们才刚刚伙同其他政府证明了——即便英法联手施压,奥地利委婉表达不满态度,都无法逼迫沙皇放弃他与奥斯曼人签订的密约。

  甚至为了不激怒沙皇,亚瑟还偷偷摸摸的前后忙活了一个多月,只为不让这位俄国最有脾气的人物发现戴维·厄克特爵士秘密入境高加索。

  这可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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