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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地理发现之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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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和号上,张敬修放下手里的算学题目,这道题对他还是太难了。

  张敬修并非算学的狂热爱好者,算学天赋也仅仅是一般。

  但是茫茫大海,实在无聊,随身带来的书早就看完了,现在只能靠着算题目解闷。

  自去年九月二十三日起航之后,为了经度测算法而战的两支舰队,已经在大海上漂了四个月了。

  这段航程不是一直这么苦闷的。

  起航之后,舰队首先是前往了南洋。

  这段航程是相对比较舒适的,因为这段航路已经非常成熟,而且航线上十分的热闹,可以在沿途的海港补给停靠,整艘船上的心态也很放松。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舰队抵达了马尼拉之后,张敬修给郑和号放了一个假,大家在马尼拉放纵了两日,进行了全套补给之后,踏上了第二段航路。

  从这个时候开始,航行就变得难熬了。

  张敬修身为船长,明显感觉到了整个舰队上下的心理状态,在进入深海之后发生了变化。

  周围都是未知海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陆地。

  刚开始的时候,天上还能见到海鸟。

  但是渐渐的,连海鸟都罕见了,周围不是水就是水。

  张敬修手里也有海图,但是这些佛郎机和西班牙人的海图并不精确,很多海图的比例都是失真的。

  茫茫大海,对于意志是巨大的侵蚀,时间和空间似乎都被吞噬,船上的成员都陷入到一种麻木中。

  张敬修唯一庆幸的,就是船上都是大明最精锐的海员,他们还能坚持完成自己的工作,日复一日的在船上劳动。

  “张船长。”

  张敬修回头,整艘船上,只有两人可以不经过通报就进入船长室。

  而且这两人都丝毫没有被这可怕的远洋航行影响,这也是张敬修最佩服的地方。

  进来的这人,就是本次经度之战的挑战者,当朝少史令黄骥。

  张敬修不敢怠慢,连忙将黄骥请进来。

  张敬修实在不理解。

  一位前途远大的翰林清流,太子的老师之一,苏泽的亲密友人,为什么要冒险来参加航行。

  就为了亲自验证自己的经度测量法?

  张敬修不理解,但是对黄骥充满了尊重。

  这位少史大人,学养十分丰厚,几乎没有什么他不会算的东西。

  张敬修在水师学堂的时候也学过一些算学,但对很多内容都是死记硬背公式。

  在船上的时候,张敬修也会请教黄骥。

  黄骥都会从公式推导入手,将所有的推演过程都讲解一遍。

  而且在讲课的时候,黄骥也会随口说道:

  “这条公式是我总结的,当时还不太严谨,正确的应该是”

  “这是简化的速算表,正确的公式应该是”

  经过这段时间的补课,张敬修的算学水平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张敬修很少敬佩别人,他自己的父亲张居正就是神童,无论是政治还是学术都超越古今,张敬修自己也是神童,读书厉害的他也见得多了。

  但唯有黄骥这样的“妖孽”,他是完全无法理解。

  算学就是这样,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对错很容易校验,所以算学水平也很容易看出来。

  黄骥的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任何问题他都很快找到答案,复杂的星图在他手里很快就能算出规律,实在是太恐怖了。

  就在这个时候,船长室的门又推开,一名面白无须的老者走进了船舱。

  “宣慰使!”

  张敬修连忙起立敬礼,大明水师的宣慰使宸昊,这位水师二号人物,不知道为什么在航行前一天突然宣布要加入郑和号。

  宸昊是水师的大管家,位高权重,眼看着就要升任司礼监秉笔的权势人物,却要参加这场生死未卜的远航。

  张敬修不能理解,但是宸昊既然要加入,他也没办法拒绝。

  “云襄也在?”

  黄骥也起身向宸昊打招呼。

  两人之前没有交往,但是海疆茫茫,船上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

  黄骥和宸昊交往下来,却发现两人有不少共同的爱好。

  宸昊也不是那种普通的太监,学识丰厚,情商也是极高的,双方很快就成了好友。

  宸昊还是说起了正事,他说道:

  “今日老夫在船首,见到了一只海鸟。”

  “海鸟!”

  张敬修激动起来!

  海鸟,就意味着附近可能存在陆地,在远洋航行的时候,见到海鸟是最让人激动的事情。

  没有这种经历的人不知道,对于远航的人来说,一片陆地是多么重要。

  即使只是一座没有任何资源的小岛,也能极大的缓解船员的情绪。

  要是能找到一个有清洁水源的小岛,就能让船员好好放松一下,还能替换掉船上已经有异味的淡水。

  如果能有树木,那就更棒了,可以修补船舱,补充船舱的木料,极大的改善舰船的状态。

  “老夫应该没看错,我还将这只海鸟画了下来。”

  宸昊掏出一个本子,将一只鸟的素描展现给张敬修看。

  黄骥也凑过来,两人看到一只类似于鸭子的鸟类。

  宸昊的画工十分了得,将这种鸟类画得惟妙惟肖,各种特征细节都画出来了。

  黄骥皱眉说道:

  “海鸭?”

  宸昊摇头说道:

  “和普通海鸭不一样,这种鸟头是绿色的,但习性应该和海鸭差不多。”

  黄骥说道:

  “海鸭会在海岛悬崖上筑巢,这个季节不会迁移,那这是一只出巢觅食的海鸭了?”

  宸昊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老夫已经吩咐瞭望手,多注意周围海域。”

  “宣慰使,我去甲板上看着!”

  张敬修还是不放心,直接向两人告辞,登上甲板。

  船长室内只剩下宸昊和黄骥了,黄骥看着宸昊的手稿,忍不住赞叹道:

  “宸公的画工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份宸昊随身携带的画稿,记录了宸昊沿途见到的所有生物。

  天上飞的,海里游的。

  黄骥就记得,郑和号停靠马尼拉的时候,别人都进城玩乐了,只有宸昊向南洋通政署的主司张宣要了几个护卫和土人向导,就扎进了马尼拉城外的原始森林。

  在郑和号停靠的期间,宸昊画了十几种动物,这些都是在大明不存在的动物,他还采集了二十多种植物,将他们制作成标本,委托张宣送回国内。

  宸昊对于这样的称赞十分的受用,他眯着眼睛说道:

  “老了,当年我在画苑学习画工的时候,眼睛都差点画瞎了。”

  宸昊刚入宫的时候,是在御用监干活。

  这是一个负责御用器具,督造御用器具的部门。

  宸昊因为画工天赋,被派去皇宫内的画苑学习画工。

  后来种种机缘下,宸昊成为了大明水师的宣慰使。

  也是在水师中,他重新捡起了画师的兴趣,他专注于写生,随着舰队走向四海,他开始记录下那些大明见不到的奇妙生物。

  宸昊又对着黄骥问道:

  “云襄,老夫有一事不明。”

  “宸公请讲。”

  “老夫看着南洋的气候,和澎湖也差不多,为何生灵有诸多不同?”

  这个问题已经超过了黄骥的知识范围,他摇头表示不知道。

  宸昊又翻开自己的画册:

  “云襄请看,”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压抑的激动,“这南洋的太阳鸟,与《本草图经》所载中土之雀,分明同属雀形,然其喙纤长如针,专为探入扶桑花冠深处。”

  “而爪哇岛东侧那个小岛上所见之鼠,其齿竟比吕宋本岛所捕同类粗壮近倍——彼处多生硬壳坚果。”

  黄骥仔细查看,从图册上就能看出区别,果然和宸昊说的一样。

  黄骥放下画稿问道:

  “宸公是说.生物形器,竟随水土而变?”

  “非止如此!”宸昊哗啦翻到新页,炭笔勾勒的化石图形赫然在目,“这是我们之前停靠的一座小岛,于岩层中得此兽齿,形制类鼠而巨如犬牙。”

  “此乃古兽的遗骸,若天地亘古不变,何以古兽之形迥异今兽?”

  黄骥沉默了。

  “这天下之间的生灵,都是要适应环境生存下来,是不是说生灵演化之异,就是演化环境的差异?”

  黄骥思考了一下问道:

  “可我们古书中的生灵,和现在的生灵没什么区别,这又是何解?”

  “这种演化之漫长,怕是要比人类的信史长很多。”

  黄骥又说道:

  “那宸公的意思,这是女娲造物?司命所属?”

  黄骥是数学家,也是天文学家。

  随着他对星象的观测,他早就对星辰神灵之说祛魅了。

  这星体运转,不过自然法则,是可以通过算学来计算出来的,并非什么天人感应玄奥之事。

  黄骥也使用望远镜观察过月亮,他也清楚月亮之上没有月宫,也没有吴刚嫦娥。

  所以他本能的抵触有关神灵造物这种说法。

  宸昊却说道:

  “老夫倒是觉得,这是自然演化之功。”

  “自然演化?”

  “古兽之所以绝迹,是因为现在的环境已经不适合古兽居住了,古兽自然就灭绝了。”

  “南洋太阳鸟长喙,是为了吸食花蜜。”

  “爪哇岛上的鼠善食坚果,所以牙齿爪子更加尖锐。”

  “如果换个想法,不是女娲造物,而是不能适应环境的都死了,剩下不就是能适应环境的生灵了吗?”

  这句话说完,黄骥被狠狠的震撼到了!

  这是自然演化之妙,和天文数算一样,都是人类追寻天理时候问出的最根本问题之一!

  这次经度之战之行,宸昊竟然能有这样的成果!

  黄骥突然说道:

  “育种!”

  宸昊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

  “老夫也看过史书,如今大明稻粟产量,可要比秦汉时代高出了很多,这其中固然有农学进步,但是稻粟是不是本身也在变化?”

  “育种的时候,低产的稻粟种子早就被人类筛选淘汰了,能够种植的都是饱满高产的种子。”

  “这种人工代替自然,进行的筛选,让最适应环境的种子留下来。”

  宸昊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在颠簸的海浪中,思考出来的结论: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听完这些,黄骥只觉得四个字浑然天成,似乎一下子就道出了天地演化的道理来!

  “宸宣慰使!黄少史!看到岛屿了!”

  张敬修冲进了船舱,他并不知道刚刚在这里发生了一场多么伟大的谈话,只是向两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一座大岛,覆盖了森林的大岛出现在地平线上,整个郑和号的船员都欢呼起来。

  森林就意味着岛上有淡水,可以补充木材,维修船只。

  没有比漫长远航之后,再次踏上陆地更让人高兴了。

  宸昊和黄骥立刻离开船舱,他们也看到了越来越近的岛屿。

  “这是西洋人海图上从没标志过的岛屿,我测算经纬度之后,这座岛屿大概在我们航程的中间。”

  如果苏泽看到这座岛,再看到张敬修的海图,大概会惊叹他们竟然到了夏威夷。

  但似乎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座北太平洋中心的岛屿,本就是是连接亚洲、美洲和大洋洲的海空运输枢纽。

  和发现了岛屿的郑和不同。

  使用航海钟法来计算经纬度的法显号,在航行中遭遇了风暴,偏离了原本的航线。

  张毕不断的测算经纬度修正航线,但是由于洋流和风向的问题,始终没有回到正确的航线上。

  而现在,整个法显号遇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瞭望手汇报,他们发现了一座陆地。

  法显号上开始狂欢,船长李经也找到了张毕,询问他是不是抵达了南州(南美洲)?

  张毕疑惑的看着这片陆地,绵延的海岸线,可以确定这不是一座岛屿,而是一片完整的大陆。

  可按照他的计算,他们的航线才完成了一半,按照张毕计算的经纬度,距离南州也尚远。

  这到底是哪里?

  难道在南州和中土之间,还有一座大陆?

  张毕迷茫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毕对自己的计算十分自信,他找到到了船长说道:“李船长,这不是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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