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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好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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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宦官死在霍尔德城堡最高的一个房间里,他既然在这里,就说明了他就没有准备在事情不成的时候逃走,这个被人轻蔑的残缺之人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自己确实兑现了诺言,贯彻了决心,不曾愧对于他的主人苏丹努尔丁,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和他一起在房间里的还有四五个学者——或是战士,”腓力二世不确定,毕竟撒拉逊人并不像基督徒那样,将得到了先知启示的人分得足够清楚,“他的能力非常可怕,不但能够快速地治愈自己,应用在他人身上也是一样。”

  说起来腓力二世还有些心有余悸,这样的敌人,原本是该被交给理查,或者是鲍德温的,无奈的是他恰好打到了这里。

  在他的骑士面前,他也无脸后退,只能咬着牙与那个房间里的人战斗。

  幸好那时候他身边乃是香槟伯爵、布卢瓦伯爵与桑赛尔伯爵(艾蒂安伯爵),因为他娶了香槟家族的女儿,这三个人与他都有着最为亲密的联系。

  香槟伯爵之所以受了无法在短时间内痊愈的重伤,也是因为他始终护在国王身前的原因。

  “我想我只怕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场景。”

  腓力二世见过塞萨尔如何庇护骑士,那是无形的甲胄,明亮的盾牌,骑士们高声欢呼,奋勇上前,犹如他曾见过的绚丽挂毯——上面绣着天使与恶魔搏斗的场景——天堂的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

  而在这个撒拉逊人的宦官身上,那是好似地狱般的景象。

  他身边的人无不鲜血淋漓,皮肉翻卷——弩弓的箭矢射来,只是随手拔掉;刀剑劈砍,也不做避让,无论是贯穿,还是见骨,都在片刻之后痊愈——不仅如此……

  “他们像是连痛苦都感觉不到。”腓力二世敬畏地说道,“而那些伤口……那些伤口简直是像有生命一样,它们蠕动着,收缩着,甚至吸收着溢出来的血液,根本就是魔鬼!”

  他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有些颤抖:“必然是一个如同撒旦这样的大魔鬼,他率领的那些人,就像是撒旦率领着那些堕落的天使,他们的身上不断的出现伤口,又不断的愈合——我实在无法看着我的骑士们无谓的牺牲,就命令他们后退。

  后来士兵们拿来了长矛——在那种狭小的地方,使用长矛非常的不方便,但艾蒂安伯爵勇猛地冲向前,他用一面覆盖着铁板的盾牌覆盖着自己的头和肩膀,然后手持着长长的矛枪往前冲,一枪刺入了那个大宦官的肚子。

  与此同时,大宦官的弯刀也已经劈开了盾牌。

  如果不是艾蒂安伯爵及时侧头回避,只怕他的脑袋也会随着盾牌一起被一分为二。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第二刀斩开了肩膀,士兵们拼命的把他拖回来,又竭尽全力的紧握着矛杆往前冲。”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喝了一口手中的烈酒,“那不是普通的长矛——是教士们拿来的圣器(仿制的圣矛),万幸,它通体都是黑铁铸造的,非常沉重,但在此时却成为了制服这头怪物的利器之一……他没法将它立即斩断。”

  理查饶有兴致的问道,“他就这么死了?”

  “若是这样就好了,”腓力二世舔舐着嘴唇,又喝了一大口酒:“您不知道,他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也不会畏惧死亡似的,即便长枪已经将他贯穿,他还是稳稳的站在那个通道上不曾有一点动摇。

  于是我们就用了……希腊火。”

  在陡峭的阶梯和狭小的房间里,通常来说他们是不会使用希腊火的,毕竟希腊火这个东西飞溅开来,便会粘附在任何可以粘附的东西上,然后凶猛的燃烧,就算是己方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反应不及的士兵和骑士因此受到伤害。

  但这时候他们也顾不得了,他们将瓦罐投入房间,就投在那个大宦官的脚下,而后射出火箭。

  他只是一抬脚,便就踏灭了两三只火箭,不过火还是烧了起来。

  “那种景象……您若是不曾亲眼见到,是绝对不敢相信的,一个熊熊燃烧着的人形魔鬼正向我们奔来,我被香槟伯爵护持着后退,狼狈不堪,简直可以说是连滚带爬。”这里腓力二世并不掩饰自己对于战斗的不擅长,没有必要。

  他一直认为君王的才能不应当体现在战场上,至少不单单体现在战场上。

  “总之我们一直退到了阶梯的转角处,这里有一个很小的平台,你猜布卢瓦伯爵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帐篷里的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而腓力二世似乎终于摆脱了那份恐惧,津津有味地说道,“他竟然趁着我们和那个大家伙缠斗的时候,拆掉了连通着那个小平台的窗口,把它扩大,而后吊上来了一台弩炮。”

  一般来说,守城和攻城的双方都会用到弩炮,而就算是一架小型的弩炮也有一人长,双臂展开那么宽——城堡里那些弯曲窄小的阶梯是绝对不可能容许一台弩车进来的,但令人惊讶的巧合在于,他们所攻打的那座塔楼距离城墙很近——此时他们已经占领了城墙。

  布卢瓦伯爵在百忙之中,居然还能注意到这座小平台的形状犹如伸出去的一个跳台——或许原先它就是被用作连接城堡与城墙之用的,而他也迅速的找到了几块长木板,果然,正符合他们的需要,他们就这么连吊带推的把弩炮拉进来。

  但还是太小了,操纵弩车的士兵甚至因此掉了下去,幸好他的同伴把他拽住了,但结果也是有目共睹的,沉重的弩枪甚至可以射入城墙,当然也可以射穿一个血肉之躯。

  长箭把他往后带去,让他踉跄了几步,最终被钉在了墙上,此时已然没有人敢去接近他,基督徒们投来了更多的希腊火……

  而他身后的那些人也在不断的为他灭火,治疗,并且试图将他从长箭上解脱出来。

  腓力二世听到那个大宦官在大声的用撒拉逊语说话,叫他们赶紧离开,滚蛋,不要留在这里。

  但他的话并没有人听,他们非常坚决的与他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哎呀”,理查惋惜的说道,“这样的敌人,你应该留给我们才是。”

  腓力二世没好声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也很希望能够留给你们。”

  不过他随后释然地叹了口气,无论怎么说,对他而言,这场战争已经落幕,并且非常完满。他有了对他忠心耿耿的臣子,爱戴着他的骑士,还有数千名经历了战争的老兵,这或许将会是他最初掌握在手中的一点力量。

  当然,还有战利品和亚拉萨路国王的馈赠,就像是臣子们在想要某片领地的时候,可以用钱财与国王做交易,国王想要某处领地的时候也一样,可以和臣子或者与他地位相等的君主做交换。

  这是在开拔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并无多少讨价还价的必要。

  而圣殿骑士团也能保证腓力二世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他的法兰西岛,携带着大量的财物和忠诚。

  “您要去看看那个大宦官的尸首吗?”

  腓力二世的邀请有些奇怪,但腓力二世的口吻就像是邀请塞萨尔去看那头他意外掠获的一头大公鹿,塞萨尔无法拒绝,只能随着他去看了一眼,或者说他想要确认一下这个敌人是否是真的已经去了他们的火狱,而非另外一种金蝉脱壳的方式。

  这具尸首虽然经过了烈火的焚烧,但或许是因为这个大宦官本身所具有的能力,除了受伤最严重的腹部和胸膛,身躯的其他部分倒没有遭到太过严重的伤毁,从面容和身材上来看,他确实就是那个矗立在城墙上,曾被鲍德温的圣乔治之矛贯穿的大宦官。

  不知道是出于有意羞辱,还是无心之失,他赤裸着——原先的衣服尽数被烧毁了,而骑士们并无兴趣为一个敌人遮掩什么——腓力二世的视线短暂地在对方的两腿之间停留了一瞬间便移开了。

  “真奇怪。一个宦官,如果他真有着这样卓越的才能,人们又如何能够忍心让他成为一个宦官,他又如何能够忍下这份耻辱的呢?”

  腓力二世倒没说对方为什么不治疗自己——即便是在梵蒂冈,教皇身边的那个教士,人们都说他能够让断肢重回到人的躯体上,叫血肉再生。

  但这有一个前提,必须在一段时间以内,而且断肢必须保证完好,可以与原先的伤口吻合。

  像是那些失血已久,或者是被火烧过,被泥土污染过,或者是因为时间太久而失去了原有生机的残肢是无法重新接续的。

  关于这个……塞萨尔倒是知道一点,事实上就如同在基督徒的世界中,不曾在教堂接受拣选仪式,便意外得到了天主赐福的人,经常会被教会人士冠以魔鬼之名。

  在撒拉逊人的世界中,人们通常都会把孩子送到学者或者是长者这里学习,成为他们的学生。

  而他们的老师会在某个时候——与基督徒差不多,九到十四岁的孩子会被招入寺庙,长时间的斋戒和祈祷,这时候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就能倾听到先知的启示,而在得到先知的启示后,他们才有可能继续晋升。

  也就是成为将来的学者。

  但若是没有得到启示,他们同样也能够在其他人那里获得尊敬,像是大马士革城里那些没有特殊的能力,但依然充当着人们的临时首领的老人,基本上就是这种出身。

  那么你或许会问,如果不是学生呢,事实上,因为努尔丁一生都在努力推广“教育”的关系,每个学生只需要缴纳很少的学费便可入学,即便还是有些交不起费用的人——如果他是撒拉逊人的话,还有可能获得赦免——最糟糕的莫过于那些身为奴隶的孩子,能够听到先知的启示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祝福,而是而是一种诅咒。

  如果他们原先并不是撒拉逊人,而只是突厥人或者是亚美尼亚人,法兰克人,一旦出现了这样的征兆,他们就会被立即杀死,或是被阉割——哪怕此时他们已经成年,想必努尔丁身边的这个宦官也是这样的来历,只是努尔丁一直将他隐藏的很好。

  人们或许知道他是一个可能受到了魔鬼的诱惑,并且追随过魔鬼的人——是的,在这里,撒拉逊人与基督徒的教士们有着同样的说法——但并不知道他的能力竟然如此惊人。

  也是努尔丁当初的死亡原因是因为急性心梗或者是脑梗——塞萨尔不可能解剖他的尸体,当然也不知道原因,但肯定是大宦官无还不曾掌握的知识。

  这种疾病来自于努尔丁的身体深处,又来自于最微妙最精密的人体器官,即便他有着可以让贯穿伤瞬间痊愈的能力,也无法让他的主人再次苏醒,变得康健。

  “更值得惊叹的是,他们的苏丹,我是说,他们对一个健全的男人做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能让他如此忠诚。”腓力二世说道。

  “如果你从小便被教导,不曾礼拜真主,在寺庙中祈祷过的异教徒得到了不同寻常的能力,不是魔鬼在利用他做坏事,就是魔鬼附在了他的身上。

  就算被杀死,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此时,却有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愿意走出来,为你做担保,救了你的性命。

  你虽然成为了一个宦官,但你可以服侍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维奇尔,埃米尔见到你同样要鞠躬行礼,口出谄媚之语,你甚至可以成为苏丹之子的老师。

  除了那些原本就意志坚定,头脑清醒的人,其他的人只怕都很难摆脱这具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框架,那是他们还很幼小时放上的,而等他们长成,自身也已经成为了这个框架的形状,难以有所改变了。”

  腓力二世听了,不觉微微点头,“那些罗马的红衣亲王似乎也是这么做的。

  对于那些野生的,受到了赐福的教士,往往会受到比其他教士更为严厉的看管,他们通常都被强行要求终身寄居在某座修道院。

  而这座修道院从上至下几乎都是看守着他的狱卒。

  他们可以说是教皇或者是主教的私人财产。如果有人要使用他们非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腓力二世年幼多病,他的父亲可因此受了不少敲诈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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