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之艰难,注定前所未有。
顾瑾确实也已经老了。
且他与昔年的顾琛、顾烨等人完全不同,就算是有着“洛书协律器”的加持,他的属性也堪堪达到了八十几点。
行此等奇袭之策,所需要付出的精力是难以想象的。
就连顾易都有些担忧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顾易始终都保证了均衡的抽奖,而他手中目前也不缺少“药到病除符”。
但还是那句话——
一个人的精力始终都是有限的。
顾瑾这种能力之人,所要行常人难以企及之事,就注定会付出更大的精力。
“药到病除符”可以解决他身体外部的问题。
但这精力的消耗却始终都无法弥补。
他整个人的状态在这段时间之中飞速的消耗。
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差。
就连顾易也无法解决。
但顾瑾却始终都在保证着自己面对将士们时的状态,他似乎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体到底如何,始终都在憋着那一口气,让自己的状态不再下滑。
他们披荆斩棘,以血肉之躯对抗着蛮荒的自然。
夏日的燕山,密林深处闷热如蒸笼,蚊虻肆虐,毒蛇隐于草丛。
时而的泥石流随时可能吞噬生命;
纵使就是天晴之时,烈日又将岩石烤得滚烫,缺水的威胁时刻折磨着这支孤军。
补给艰难,干粮很快耗尽,将士们不得不依靠狩猎、采集野果充饥,甚至嚼食草根。
伤病员日益增多,缺医少药,高烧者的呓语和伤者的压抑呻吟,时常在夜间响起,每一步前进都伴随着牺牲与毅力。
顾瑾的身影,在这支疲惫之师中愈发显眼。
他不再是那个稳坐开封、运筹帷幄的帝国太傅,而是一个与普通士卒同甘共苦的老兵。
他的脸庞被山风烈日刻上了深深的沟壑,鬓角早已被染白,那双原本睿智深邃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却依然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
他拒绝任何特殊照顾,与士兵同食粗粝,共饮山泉。
每一次险峻的攀爬,他都走在前面;
每一次危险的探路,他都亲自参与决策。
身体的极度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但他始终挺直着脊梁,那口气被他死死地憋在胸中,支撑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并非是故作如此。
只因顾瑾也明白,也唯有他如此的坚定下去,才能让这队人马的军心彻底的凝聚起来。
——经历了足足近两个月的跋涉。
当黎明曙光出现的那一刻,感受到周围将士们那陡然热烈的气氛,顾瑾却仍是没有半分的放松。
他并没有冲动。
强压着自己心中那波涛的情绪,让人将最后的存粮全都取了出来。
就这样与将士们共同在这深山之中做起了最后的补给。
这一刻,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不成便死。
将士们如此,顾瑾同样也是如此!
统元十一年,七月初三。
月色悠悠。
伴随着一声声骤然高亢的喊杀之声响起,一支支正在林中奇袭的飞鸟顷刻跃起,整个燕山山脉的平静在这一刻彻底被打破!
“杀!!!”
“杀!!!”
“杀!!!”
三声怒吼,不再是压抑的低吼,而是积郁了近两个月艰辛、疲惫、绝望与决绝的总爆发!
如同惊雷炸响在古北口寂静的夜空!
几乎在喊杀声响起的同时,曹彬率领的五百敢死队,如同鬼魅般从关城东侧最为陡峭、守备最疏的崖壁阴影中跃出!
——这同样也是顾瑾做出的准备。
虽是奇袭。
但古北口同样也是地势极险之处,他必须要做出种种的布置,不能和冲击营寨那般简单无脑。
“敌袭——!”城头一名偶然望向崖壁的辽军哨兵终于发现了异常,惊恐的尖叫声刚出口,便被一支破空而来的弩箭贯穿了咽喉!
但警报已然发出!
“铛!铛!铛!”急促的警钟声瞬间敲响,打破了夜的宁静!原本昏昏欲睡的辽军守兵慌乱地抓起兵器,涌向城墙。
然而,太晚了!
几乎就在同时间,顾瑾也已然是带着人马从正面杀了出来。
他判断的确实不错。
王应琛的这种绝对自信所影响到的不仅仅是他自己,同样还有着麾下的这些将士们。
而其中,就包括了如今古北口的这些守军!
他们就从未想象过宋军会越过居庸关,而直接进攻此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
纵使有着王应琛绝对不能松懈的军令在前,人性当中的惰性却还是会影响到许多人。
曹彬第一个跃上城头,战刀挥舞,瞬间劈翻两名冲过来的辽兵!
他身后的敢死队员们也纷纷登城,迅速在墙头占据了一小块立足之地,与蜂拥而至的辽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冲向城门,打开城门,为大军开路!
城下,顾瑾须发皆张,长枪直指火光骤起、杀声鼎沸的城头:“将士们!城门一开,有进无退!为了燕云!为了大宋!随我冲阵!”
他没有待在安全的后方,而是身先士卒,站在了冲锋队伍的最前列!
那疲惫到极点的身躯里,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力,在这一刻,他整个人都挺得笔直,如同战旗!
这就是顾瑾。
他与以往所有的顾氏子弟全都不同。
纵使是知道自己身系大局,不应该如此冒险,但他仍然也会做出这种选择。
这就是他此生的志向!
征战沙场,而非是坐镇朝堂。
他为大宋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至少在现在,顾瑾想要去追寻自己的志向!
“轰隆隆——!”
“轰隆隆——!”
一声声撞击关门的声音不断炸响,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下谱出了一曲最为壮烈的葬歌。
辽军完全乱了。
纵使他们反应已经可以算是极为迅速了,但终是吃了没有任何准备的亏。
这可是上下的一同进攻。
事关生死,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是心理素质再怎么强大的人,都一定会生出慌乱之情。
更别说能在这种时候没被派去前线之人,本就不是真正的精锐!
“城门开了!冲啊!”
就在这么片刻之间。
上下的压力,终是突破了古北口的城门。
早已蓄势待发的大军在此刻更是如同一支支看到了猎物的饿狼一般,直接朝着城中鱼贯而入。
“挡住!快挡住他们!”仍是有辽军不愿放弃,组织兵力试图封堵城门洞。
箭矢如雨点般从两侧城墙上射下,滚木礌石轰然砸落!
冲锋的宋军不断有人中箭倒地,被滚石碾过,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踏着同伴的尸骨继续前冲!
狭窄的城门洞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每前进一步都铺满了牺牲!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在这一刻只剩下一个念头。
——冲进去!夺下此关!
包括顾瑾同样也都是如此。
这一次,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去遏制将士们的想法,留下这些人的性命。
他绝对不能这么做。
此一行将士们已经付出的足够多了。
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让他们发泄出来,获得足够的军功。
大战四起!
战火的硝烟彻底弥漫在了整个古北口。
顾瑾同样也在杀敌!
手中长枪如龙,虽不复年少时的迅疾刚猛,却多了一份沙场老将的狠辣与精准。
他并非一味蛮干,而是始终处于亲卫组成的战阵核心,长枪每一次刺出,都直奔辽兵甲胄缝隙或面门要害,枪枪见血,绝无虚发。
所到之处,宋军士气大振,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
整个辽军的防线迅速崩溃,甚至有很多人刚刚走出营中,便直接倒了下去。
根本没法打。
奇袭这项战术就是如此。
它本就是要出其不意,再加上顾瑾此次为了奇袭所付出的一切,更是加剧了这一点。
又有谁能想到顾瑾会在这种僵持的局势之下选择奇袭呢?
一步踏错,步步皆错!
这甚至都已经超过了昔年赵匡以自身为饵的举动。
因为赵匡就算如何,他也未曾选择只身赴险。
但如今的顾瑾做了!
并非是说顾瑾的胆量已经超过了赵匡,只是压根就没有人会产生出这样的想法。
而这,其实便已经注定了这一仗的结局。
当正午的阳光彻底驱散硝烟,照亮这座饱经蹂躏的关城时。
古北口,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宋军士兵打扫战场时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伤者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
顾瑾拄着长枪,站在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血水浸透了他的战袍,顺着甲叶边缘滴落。
他环顾四周,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尸骸枕籍,胜利的喜悦被这巨大的牺牲冲淡,只剩下沉甸甸的疲惫与感伤。
“太傅!城內残敌已基本肃清!我军我军已完全控制古北口!”曹彬拖着疲惫的身躯,身上带着多处伤口,前来禀报,声音嘶哑,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顾瑾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猛地一阵咳嗽,险些站立不稳。
曹彬和身旁亲卫连忙上前扶住。
“无碍.”顾瑾摆了摆手,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感,用尽力气下令,声音虽弱,却清晰无比:“传令三军,立刻休整。”
“立刻整备三军。”
“从各个营中选出可战之士,明日随我反攻居庸关!”
顾瑾的命令清晰而坚决,尽管他的身体已濒临极限,去也没有半分的犹豫。
——奇袭古北口只是在为打破居庸关的平衡做着准备。
如今,他也只是走完了第一步而已。
绝对不可松懈下去!
“太傅!”曹彬闻言大惊,看着顾瑾摇摇欲坠的身形,急道:“我军经此血战兼长途跋涉,已是强弩之末,正需休整!”
“此时反攻居庸关,恐恐力有不逮啊!”
“不如固守古北口,等待居庸关主力前来接应?”
曹彬满脸皆是骇然。
其实他是想要劝顾瑾需要好好休息。
可惜他不能这样说,因为他也明白顾瑾是不可能答应的,也唯有以此为借口或许还能劝动顾瑾。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闻言,顾瑾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像是看透了曹彬的心思,正色道,“不破居庸,燕云难复。”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的语气十分沙哑,整个人的脸上也是压不下去的疲惫,但眼神却仍是那般的坚定。
见状,曹彬犹豫了良久,最终仍是仍了点头。
“喏!”
作为大宋真正的精锐。
纵使经历了这么多,如今的军中倒也不曾缺乏依旧可战之士。
顾瑾一直都未曾真正的休息。
他十分清楚自己目前的情况,若是他现在这一口气松了,哪怕不至于直接身死,也最起码会病上好多天。
这绝对会贻误战机。
他必须要利用好当前的时机,趁机越过居庸关这座天险。
时间匆匆而过。
就在次日的傍晚,顾瑾再次从古北口而出,朝着居庸关的方向再次前进。
值得一提的是——
曹彬等将都想要代替顾瑾亲自前去。
不过顾瑾却是拒绝了他们。
此事,也唯有他能做到。
若不是的他的话,麾下的将士们很难凝聚出战意来,这是一定的!
而且古北口同样也是重中之重。
居庸关的地势太险峻了。
再未曾彻底破开居庸关之前,古北口也是重中之重,万不有失,顾瑾必须要考虑这期间的平衡,留给古北口一定的可战之士。
——局势彻底大乱。
纵使如今已经破开了古北口,但那种十分严峻的气氛却仍是丝毫未散。
相反,甚至是要比奇袭之时更加严重。
如今的顾瑾完全可以说孤注一掷了。
此战若是不能破开居庸关。
他这一辈子,恐怕再也无法再迈出开封了,顾瑾又岂能不珍惜这个机会?
大军飞驰。
同时间,来自古北口异常的消息也正在朝着王应琛所在的辽军主营快速而去。.
(Ps: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