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行者一驾筋斗云,径离宝梁国,撞入森罗殿中,慌得那十代阎君出殿来接,五方鬼判叩头来迎,诸般阴兵倒身下拜,行者现出威气来,正有神光映照地府。
行者落在森罗殿前,教十代阎君请入殿中,奉茶以待,礼毕,十王道:“大圣修行有进,我等祝贺。”
行者摆手道:“莫说这般虚话。”
十王道:“但请大圣明示,此来何事,我等定为大圣效劳。”
行者说道:“那西牛贺洲宝梁国国主太子是那个收了?快点查来与我。”
十王闻听,急令五方鬼判彻查,不消多时,鬼判来报,十王说道:“大圣,那宝梁国国主太子不在五类之内,查无此人。”
行者道:“裸虫生死簿,无此人不成?”
十王说道:“查无此人。生死簿正在此处,大圣可自行查阅。”
行者摆手道:“老孙近来修正,不做那等勾当。那宝梁国太子,九月九日生,其相貌那等,我俱知得,怎个查不得了?”
十王道:“大圣,周天内有五类,是以裸,毛,羽,昆,鳞。此五类不见者,多为神仙门下,且与法号,故生死簿不曾登记。我等这生死簿自广心真人那年来后,年年有批改,绝无缺漏,故那宝梁国太子不在,多半在神仙门下。”
行者道:“你等却是哄老孙。那宝梁国国主与我言说,宝梁国太子教毒酒赐死,尸首教一把火烧没了,如何拜入神仙门下?”
十王道:“我等不知。”
忽有鬼判言说:“诸位大人,宝梁国属下有些印象。”
行者上前扯住鬼判,说道:“你且说与我听。”
鬼判说道:“早些年数,有勾死人曾言说,宝梁国有一太子将死,勾魂不成,我曾下问,知得乃是广心真人收其为徒,故勾魂不成,便不曾在意。”
行者闻听,心中暗道:“是我大师兄收徒?我大师兄只得一徒弟,便是我那师侄重阳是也。重阳莫非就是宝梁国太子?且消我归家一问。”
行者不再地府多留,又一驾筋斗云,往方寸山而回,须臾间,行至灵台方寸山。
行者入了三星仙洞,方知大师兄并不在府中,他入府中拜见了祖师,讲明来意,在祖师点头后,方才去寻重阳。
行者走在府中,在重阳静室门前呼喊一二声。
不消多时,室门打开。
重阳见了行者,拜礼道:“弟子重阳,拜见师叔。”
行者将重阳扶起,笑道:“你这师侄儿,与我大师兄相似得紧,这般多礼。日后见了我,不消这些礼仪,只道你心中念着师叔,便足矣。”
重阳道:“礼不可废。师叔无意礼数,便无需回礼那等,师侄行礼便是。”
行者只得行个回礼,笑道:“师侄儿,可莫说老孙不知礼数。”
重阳道:“师叔寻我有何事?”
行者道:“乃寻你来问一事。”
重阳请行者入室中,方是说道:“敢问师叔所问何事,若我知得,定与师叔言说。”
行者遂备陈前事,说道:“师侄可是宝梁国太子?”
重阳摇头道:“师叔,我曾在俗世时,确为宝梁国太子,但宝梁国太子已经死去,今时之我,乃重阳也。”
行者问道:“师侄不愿去见那国王?”
重阳道:“师叔,我今乃重阳,与那国王有何缘故?”
行者道:“若你愿去,那时国王之位,唾手可得,荣华富贵,用之不尽。”
重阳正要说些什么。
忽有清风徐来,祖师有声传来。
“你这猢狲,问清便可,怎个教唆?速速离去。”
行者慌张离去,不敢再问。
重阳望向行者,说道:“师叔,且回话宝梁国国主,我一心修行,再无二心。”
行者远远应了一声,往外而去。
行者接连往地府与方寸山,方才归了宝梁国。
待他入宝梁国王宫。
猪八戒便迎了上来:“哥啊,你可算归来了。”
行者扯住猪八戒,往里走去,说道:“你这呆子,怎这般无坐性?好生练得坐性,成佛若无坐性怎个行?”
猪八戒掰开,说道:“哥啊,莫要取笑,我素来无坐性。”
行者不欲多说,走入殿上。
国王满怀期盼,问道:“长老,如何了?”
行者说道:“你这老儿,注定命中无此贤明太子。”
国王不解。
唐僧近前问道:“徒弟,是个甚理,且说明白,不失陛下心忧成疾。”
行者说道:“那太子并非身死。”
国王闻听,说道:“这怎地可能?我曾闻有人亲眼见太子饮毒酒身死。”
行者道:“太子果真死去,但却教神仙救活,收入门中为弟子了。老孙去那地府之中寻找,十代阎君寻不得,只说教神仙收入门下,老孙寻找多时,方才寻到太子,那太子为神仙门下静修,养性修真,得了真自在,言说一心修行,绝无二心,太子早已死去。”
国王听之,悲痛欲绝。
唐僧心有不忍,近前说道:“徒弟,果真无法?”
行者道:“师傅,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若非他心存邪念,妖祟怎敢入王宫?乃他不修正道,日间多起邪念,或生淫邪念头,或生香华念头,致使身中正气不存,教妖精盯上。”
唐僧道:“如他这般,着实可怜。”
行者道:“师傅,你消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再者言说,可怜之人何其之多?师傅你管得过来?”
唐僧答道:“看见便管了。”
行者笑道:“如师傅这般说,天下可怜之人,你何曾看不见?乃你不想看,若你想看,到处皆是可怜之人。”
唐僧不语。
行者不再与国王多说,倒换关文,将要上路,再是西行。
话表,南瞻部洲城中左氏房舍,姜缘驾祥云归此处。
牛魔王与左氏老者来迎接。
姜缘说道:“莫要忧心,此事自有天界之人来处理,牛儿,与我一道去收降那水猿大圣。”
牛魔王道:“是,老爷。我多年不曾与之碰见,那时与他赌斗,不曾赢得,也该教其知得我老牛归正,修行大涨了,此番定要胜他。”
姜缘转身拜礼道:“劳左老爷招待我等,感激不尽。”
左氏老者慌了道:“先生这便要离去了?不若在我府中多住些时日,好教一尽地主之谊。”
姜缘说道:“无需。你能容我等住这些时日,已是感激,我等这便要离去。”
左氏老者说道:“我却不知该如何得自在。”
姜缘笑道:“你心中知得,你若不想让自己得知,那你自是不知,若你愿意让自己知得,你何时皆知。左老爷,你今年贵庚?”
左氏老者说道:“六十有三。”
姜缘道:“这等年数,你已非懵懂无知之年。”
左氏老者忽是跪地,说道:“先生大才,我愿随先生修行,但求先生准许。”
姜缘笑道:“与我修行甚苦,你今有富贵在身,何必与我修行。你可知与我修行,从南走到北,从西走到东,动辄数十年光阴去,你怎受得。”
左氏老者闻听有些毛骨悚然,但还是说道:“愿随先生修行。先生,自在只得修行中有。”
姜缘道:“如是这般,此处富贵,与你再无瓜葛。”
左氏老者道:“当是如此。只将家中与我子嗣,我与他们再无瓜葛。”
姜缘笑道:“你且说与你家子嗣所听,若你还是一心修行,我便准你同我修行。”
左氏老者闻听,将唤得家中子嗣而来,入中堂之中,不消多时,那些子嗣全都行来,拜见左氏老者。
姜缘细细一看,左氏老者家中有儿子七八,孙子孙女不计其数。
牛魔王低声道:“老爷,这家伙还真是子孙满堂。”
姜缘笑道:“有福气,自是这般。”
牛魔王道:“老爷,你这不是说老牛我没福气么。”
姜缘指定牛魔王,笑骂道:“你这牛儿,莫不自足,你有个贤妻,你那孩儿更是有灵,将来必成大器,你若无福气,谁有福气。”
牛魔王听了,喜笑颜开。
姜缘道:“莫要多说,且随我去将鹿儿牵来,我等上路,去往淮河。”
牛魔王与姜缘出了中堂。
那中堂里,左氏老者交代将要离去修行的事儿,子孙俱是劝说,只道尽孝,不许老者去修行。
左良望着满堂子孙劝说,心中感叹,怪不得先生言说,让他与子孙言说,若还是一心修行方可追随,这般劝说,他怎能不心动。
左良道:“我活至今年六十馀,富贵荣华享尽,今家中有你们,我心甚安,只道一心求个修行,你们若真有孝,便成全我,莫要阻拦。”
长子劝道:“父亲,何苦受罪。世间那有甚修行,那有甚自在,你今时便是大自在,听儿劝说,留在家中,儿服侍你。”
左良道:“怎无修行?”
长子问道:“怎有修行?”
左良道:“既有日月,则有阴阳,既有天宫,则有地狱,世间绝无不存之理,乃你孤陋寡闻罢。老夫心意已决,定要去寻个修行,我不消你等尽孝,你们只当老夫已死,莫要再嚷。家中一应有长子负责。”
说罢。
左良便要离去。
忽有稚嫩孙童来,抱住左良,哭着恳求其不要离去。
左良沉默许久,抱着孙童,放到长子身边。
长子垂泪上前,说道:“父亲,既不能留你,但请你带一二随从,带些金银,好教你好过些。”
左良笑道:“无需这般,我生来不带一物,今离去,自不带一物而去。”
说罢。
左良起身离去,行至府外,身后隐有哭声传来,他心有不忍,却还是一心往外走出。
待是左良走到了府外,便见到姜缘坐在鹿背上,牛魔王牵着鹿儿。
姜缘望见左良走出,问道:“果真决定,不曾悔改?”
左良行至姜缘身前,深深躬身,说道:“先生,我一心修行,求个自在,绝不悔改。”
姜缘笑道:“既如此,你随我上路。”
左良道:“是。”
一众三人上路,往城外而去,上路时,隐有哭声自左府中传来。
左良踌蹉片刻,继续前行,不曾回头。
行三里路,牛魔王回头笑道:“我本以为你这厮会一步三回头,不想你不曾回头,那府中多有哭声,富贵子孙尽在其中,你怎不曾回头?”
左良道:“这,这位先生,我虽不得自在,但也知道,若做决定,则当一心前往,不可回头,回头则败。”
牛魔王笑道:“你这厮倒是通透,莫要称呼我为甚先生,你称呼一声牛爷就是。”
左良拜道:“牛爷。”
牛魔王道:“你果是个通透的。”
左良道:“牛爷,先生,不知我们此行,往何处去?”
牛魔王道:“往淮河去,那水猿大圣居在淮河之中。”
左良闻说,不由问道:“我年轻时亦曾走南闯北,那淮河离此有七八千里之远,我等要走到何时?”
牛魔王笑道:“修行中人,光阴如何做得数?再者说,若是老爷想腾云,一起间二十四万里,朝游北海暮苍梧,不在话下,去淮河罢,且走着就是。”
左良心中大惊,只道追随得仙人。
一众行至山外林间,忽有虎啸自林间传来,似有猛虎将要扑来,左良听得胆战心惊,双腿打摆,心中惶恐,想要往回走,但见姜缘稳坐鹿背,牛王执棍开路,不曾畏惧。
左良心中杂念纷扰,这般虎啸,那藏匿在山林间的,定是一头斑斓猛虎,怎个先生与牛爷充耳不闻,莫不是糊涂,若是跟着,恐教猛虎吃去。
不若就此往回离去,若是回去,有富贵可享,若是留下,必为猛虎所害。
有传闻,为虎所食,必为伥鬼,死后不得投胎,若是教虎吃了,那他该如何是好。
左良不知所措,只见姜缘与牛魔王往前而去,他踌蹉许久,咬紧牙关,紧跟白鹿,只闻虎啸声更盛,隐有猛虎喘息声,似乎他们在不断靠近猛虎。
左良一心跟随,用手抓着白鹿尾巴,闭目前进,将牙紧咬。
不知行至几时,耳边猛虎声尽去,他再睁眼时,见脚下有金光升起,真人含笑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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