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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好戏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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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到来的时候,周昌从羊皮褥子里坐起身,叫醒了杨西风和另外两个赶尸匠。

  四人合力打开了铜棺上的网罗。

  马灯映照下。

  铜棺内的尸被密密匝匝的五色尸毛覆盖着。

  临近那些尸毛,往往令人觉得身上一阵阵地燥热。

  “尸煞充盈的尸首,便是野茅山所说的‘僵尸',僵尸浑身燥热,盖因尸煞燥性太足,只有人血能消一消它们的火气,所以世间常有僵尸吸血的传闻。”杨西风端着马灯,一边观察铜棺内的尸,一边向周昌讲说些常识。

  “这头尸体表的尸毛还在往外发。

  等到了第七夜,尸毛往外发出一寸的时候,就可以割了尸毛,带它上路了。”

  丛丛尸毛之间,根根铜棺材钉若隐若现。

  或许是因为这八十一根棺材钉完全镇压住了尸,此时被尸毛覆盖着的尸,倒是安安静静的,真好似一具死尸一样。

  周昌从毛奇手中接过鸡蛋筐,按着杨西风的指导,将一颗颗鸡蛋砸进了棺椁之内,

  一百颗鸡蛋砸落棺椁之中,鸡蛋的腥气里,开始慢慢有尸臭混入其中。

  几人随之合拢了棺盖,又用铜钱红绳捆好了这副铜棺。

  “那副木棺材要不要打开来,也扔些鸡蛋进去”周昌这时指了指旁边的木棺,状似随意地向杨西风问了一句。

  杨西风闻言,和毛奇、陈青一起摇头笑了起来。

  “周兄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木棺里的不腐尸现在正在被我们炼发着尸煞,一打开,那先前耗费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慢慢跟着学吧,周兄弟。

  以后进了赶尸班,光是从尸体里炼发尸煞这一项,就够你学几个月了。

  而且,现在开了棺,不仅尸毒会散,不腐尸与外界环境一接触,也是容易腐烂的,所以现在是万万不能开棺的。”

  毛奇、陈青两个人笑着,主动回应了周昌的问题。

  周昌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难道不怕尸煞炼发地太多,把尸体炼成自己控制不住的僵尸”

  “怕啊!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走夜路难免会怕鬼的。”杨西风也道,“但夜路走多了,鬼虽然依旧可怕,人胆子却也上来了——也就既怕又不怕了。”

  如此,周昌也就不再多说。

  第二天的时候,善智和尚、王铁雄将义庄众人聚集起来,商讨了逃出青衣镇的具体办法。

  最终决定以杨西风赶尸班为主,演一场‘狮会’,在狮会大戏之中,抛出尸,引外来的写龙寺僧侣去抢夺,众人则趁这个机会脱逃。

  当夜子时,周昌与赶尸匠一道,往铜棺内泼洒了牛血。

  第三天,义庄众人正式开始排练‘狮会’。

  杨西风的赶尸班里,以三头花毛狮子为‘头狮’,以一头白狮子作‘狮王’,头狮之后,另有七八头狮子。

  众人在狮会中的一切‘表演’,皆是围绕这些狮子来展开。

  周昌亦被分配了一个‘狮童’的角色。

  当夜子时,周昌往铜棺内铺洒了纸钱灰烬。

  第四天,一切照旧。

  当夜子时,周昌往铜棺内倾倒了一层观音土。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夜。

  义庄内外,火光通明。

  倾落在青衣镇上的那场诡雨,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去痕迹。

  但这七日间,整个青衣镇都愈发沉寂。

  据后来下山探路的义庄人回来之后说,青衣镇的百姓好似全都死光了一样,街面上不见一个人影。

  阳光照在镇子千门万户之间,被照得明晃晃的大街小巷间,好似升腾起了滚滚浓雾。

  那雾气不能遮蔽人的肉眼,却会混乱人的心神。

  如今,火光照亮的义庄中堂内外,都聚满了人。

  几个赶尸匠穿梭在人群里,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堆着五彩斑斓的颜料,他们另一手里捏着支毛笔,每每还未走出几步,就被周围人拽住,便就此停下脚步,为拦路的人们勾画脸谱。

  “狮会’行将开演,在场大多数人,都是为太狮引路的‘狮童’。

  赶尸匠为众人勾画的脸谱,就是匹配狮童的丑角脸谱。

  已画上脸谱的人,都聚在墙角,低声议论着。

  他们面上的丑角脸谱虽然滑稽可笑,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浓重忧虑之色,却冲淡了脸谱的滑稽,令气氛有些凝重。

人们目光频频往中堂内看去,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要紧的仪轨一  中堂里。

  一铜一木两副棺材之间,又多了一副黑漆木棺。

  屋子角落里生着炉子,有人守在炉子边,将锅烧开来,投入大把大把的糯米,熬煮得粘稠,继而在那粘稠糯米汁里,又添加进去种种气味呛人的药材、粉末。

  正中间,铜棺的棺盖被缓缓抬开。

  难闻的恶臭从掀开的铜棺里喷薄而出,引得在场众人纷纷掩鼻。

  周昌这时抬眼朝铜棺内看去,便见铜棺之内,铺陈了厚厚一层诸多色彩含混在一块的土灰,有些坚硬如钢针一般的五色尸毛,穿透了那层土灰,暴露于空气里。

  棺内恶臭难闻,同时也冷得渗人。

  仅仅在掀开棺盖的这短暂时间里,棺材内壁已经生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那是冷气遇热之后,凝成的水珠。

  杨西风伸手拈了一滴水珠,凑在鼻翼间嗅了嗅。

  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不错,不错!尸煞都发出来了——水珠里没有一丝尸臭!”

  “拿剪刀来!”

  当下是杨西风的主场,他一声令下,立刻有人端着个托盘走过来。

  托盘上,摆着一把铜剪刀,一碗还飘着热气的鸡血。

  杨西风将铜剪刀在鸡血里蘸了蘸,使剪刀刃染上血浆,随即捏着那系红绸布的剪刀,一下跳上了棺材沿。

  他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立刻有人将一只敞开口的口袋递他手里。

  那只口袋,也不是布料材质,更像是用一种皮革缝制而成,上面画着些意义不明的斑斓图案。

  杨西风一手持剪刀,一手提口袋,正欲下刀,他又忽似想起了甚么一般,抬眼朝人群里的周昌看来。

  矮汉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浮现一抹笑意:“要不要站旁边来看”

  这是特意邀请周昌观看他‘剪尸毛’的手艺。

  周昌欣然答允,从善如流。

  他穿过人群,来到铜棺边。

  杨西风这才开始以手中剪刀,慢慢割开铜棺里那一层近乎冻凝了的斑斓土壳,他口中同时说道:“尸煞燥烈得很,活人靠近,会觉得身上热烘烘的难受。

  这七日时间,每一天都会在极阴的子时,往激尸身上抛掷阴性之物,七天夜里抛掷的东西,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第一夜抛掷的鸡蛋,按理来说,算不上阴性之物。

  但每一枚鸡蛋,都有可能孕育成小鸡,它们就此毁碎,生路断绝,自然也就由阴阳失衡,变成了阴性之物。

  第二夜的牛血,是因牛类活得久了,自然通灵,它被杀死以后,血液里自含有一份阴晦之性...

  七天时间,种种抛掷物相互配合,互为君臣辅佐,就能把尸的尸煞催发得干净。

  棺壁上的水珠不含尸臭,只是棺中僵尸煞气被催发干净的第一个迹象。

  第二个迹象则是种种抛掷物在尸骸表面冻结成壳,第三个是尸毛坚硬如钢针..”

杨西风同周昌讲说着自己这些年所得的各种经验,周昌在旁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问  一二,也能问到关键,挠到杨西风的痒处,令杨西风不知不觉就说得更多了些。

  他剪开尸表面那层阴晦之物凝结形成的壳以后,让周昌帮着把壳子搬出了棺材。

  “把这层泥壳拿到炉子那边,让毛奇也加到糯米汁里去。”杨西风对一个赶尸匠吩咐过后,依旧留周昌在身旁,他以剪刀剪去尸体表尸毛,告诉了周昌尸身上各区域尸毛裁剪的先后顺序。

  丛丛尸毛落入皮口袋内,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尸体表尸毛被齐根溅落,它今下的形容也慢慢显露出来。

  比之七日以前,尸更干瘦了一些。

  那层漆黑如铁碳的皮紧贴着它的骨骼,它已经完全是一具蒙皮黑骷髅的模样了。

  一根根生出绿锈的棺材钉,贯穿了它周身各处,扎进它身下的木板里。

  杨西风叫来两个赶尸匠,尝试看能不能把遭尸连着底下的木棺板一齐移出铜棺,如此便不用拔出它周身的铜棺材钉了,可以少许多周折。

  然而几人一番尝试后,发现棺材钉钉得太深,已经楔进了最下层的铜棺板里。

  如此,杨西风也只好依着顺序扒下一根根棺材钉——

  周身棺钉尽去的暂尸,依旧老老实实躺在棺材里,没有任何动静,这倒叫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快速将它移进旁边的木棺内,以一层蘸了朱砂墨的红绳将尸包裹起来,再次以铜棺钉将它钉死在木棺内。

  众人合力封了棺盖,以融合了诸多未明事物的糯米汁封住棺上缝隙,用朱砂墨勾了缝,再套上一层铜钱网...

  一番忙碌下来,夜色更深。

  两副一模一样的棺材,停在了中堂内。

  在周昌左边的棺材里,收敛着那具始终未有露面的‘不腐尸’,他右边的棺木里,则装着新移进去的暂尸。

  周昌食香观察过两副棺木,棺中尸首的飨气都被赶尸匠们的各种手段死死封锁在了棺材内,不曾往外泄露半分,若仅是凭着棺木的外观,却分辨不出哪一具棺材里装着尸,哪具棺材里装的是不腐之尸。

  此时,杨西风、王铁雄、善智等首脑人物联袂走出中堂屋,站在台阶上。

  聚在院子里,脸上勾着丑角脸谱的众‘狮童,见着几人走出堂屋,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几人。

  原本萦绕在院子里的种种议论声,此时猛地一寂。

  黑夜中,火盆里跳跃的火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

  沉重的压力随着众人的目光汇集而来,忽地压在了杨西风、王铁雄等人的身上。

  王铁雄昂着头颅,咧嘴笑了笑:“列位!

  这回咱们能否冲出青衣镇这个鬼地方,可就全看列位有没有出力,会不会偷懒耍滑了啊!

  —一肯定得死人,甚至咱们在场的这么多人里,说不定得死一大半!

  列位要是不想死,那就往死了出力,卖力气地演吧—一在那些密藏域的僧人面前,在那些恶诡面前,你只有演得好,不露馅,你才有机会逃出去!

你要是不肯卖力气,只想着东躲西藏,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见缝插针一一  嘿嘿,那你死了也怨不了旁人!

  男子汉大丈夫,死了就安安静静地死,以后也不要到王某床头哭哭啼啼的!

  明白了吗列位!”

  院子里,只有几个马帮弟兄嚎了几声:“明白。”

  余者应和的不多。

  王铁雄也不在意,看向杨西风、善智。

  周昌与善智、王铁雄脸上也勾着勾角的脸谱,当下行将开演的这场狮会里,赶尸匠们操纵的太狮是主角,余者皆是引狮子的‘狮童’,皆是陪衬。

  杨西风、善智都摇了摇头,表示他们皆无话可说。

王铁雄见状,便挥了挥手—一  有马帮兄弟立刻奔入四下的厢房、侧屋之中,将侧屋、厢房里停着的一具具棺材都搬了过来,架在一副副排子车、骡马车的后头。

  那些棺材,也有与中堂屋里停着的棺木一模一样的,也有与之完全不同的。

  诸多棺材停在一处,很容易叫人混淆。

  ——这次的狮会,便是十四头太狮,各领着一队狮童,押送着一具棺材,在青衣镇外围,上演一场群狮相斗的好戏!

  “开始罢!”

  杨西风目光扫过院子里的诸多棺材,点了点头。

  他话音落地,正对着中堂的义庄正门,便被两侧的看守人抽去门栓,将门推开来!

  “呼——”

  一阵冷风从黑洞洞的义庄外扑入庄子内激得众人脖颈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咚咚咚!

  鼓声响起。

  院子里的人们纷纷将棉花塞进耳朵里,又用瓷碗陶碗在耳朵外罩了一层。

  —一周昌将‘温永盛’分发死兆的规律,也告知了众人。

  无官身者,只要不听到温永盛的询问,也多半不会出事。

  “咚咚咚锵!

  燥烈锣声中,一头太狮从角落里踏奔而出,摇头晃脑,张牙舞爪,从一具具棺木上依次踏过,穿堂过屋,奔出了义庄正大门!

  立刻有狮童高举火把,颠颠地迎向那头雪白狮子;

  有几个狮童合力推起排子车,跟在那举火把的狮童之后。

  其后有狮童鸣锣净街。

  如此过不多时,第二头太狮被赶尸匠们驾驭着,奔出了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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