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耿越想越觉的此事蹊跷:
“扼住我喉咙的人是谁,是王新发,还是……首席议员,可若是首席议员,他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往下说?
首席议员,不是快退了吗,近两年愈发不太管事了吗?
怎么会…..刚才首席是在帮王新发议员吗,可执政府里大家都知道,首席不是很喜欢王议员啊?”
郑耿咽了口唾沫,喉咙愈发干涩发紧。
他再次看向眼前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沉重木门,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扇门背后的“风景”,恐怕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危险,还要诡谲莫测千百倍。
就……更想进去看个清楚了了啊。
会议并未持续太久,也很快结束。
按照原定的议程,本该还有几项关于空白民归档和隐门资源配给的议题需要讨论,可议员们刚刚集体吃完“大瓜”,心思早已经都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首席议员非常“善解人意”,提前宣布了散会。
张德明议员率先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门口,汇报完工作的郑耿并未离开,一直在静候着。
张德明对于郑耿仍在门外丝毫也不感到意外,甚至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主动开口道,声音温和:
“郑专员,还没走?是在等人?”
郑耿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很生硬很难看,看的出来,他平日里不怎么爱笑,颧大肌,颧小肌及口轮匝肌都很僵硬:
“是的,有点事情想向您请教,是关于特派员的。”
张德明脸上的笑纹愈发深邃,眼中闪过了然的光,表现得极为客气和热情:
“郑专员太客气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都是为了公事,为了能尽快搜救回特派员嘛。
这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只要是老夫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话间,向郑耿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边走边谈。
郑耿连忙侧身让开半步,地跟在张德明的身后半步位置,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走廊,向着远处走去。
低沉的交谈声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很快便消散在走廊的寂静之中。
王新发走出会议室,入眼的就是这么一幕。
“我道一个小小的机务处专员,哪来的泼天狗胆,原来是张德明这老东西给他的底气吗?!”
王新发心头冷笑,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冷哼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同样在走廊等候多时的侯文栋急忙迎了上来…….
大约一刻钟后。
一辆内部装饰奢华且隔音极佳的黑色轿车内。
王新发靠在后排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上,他耐心听完侯文栋的工作汇报,紧锁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了几分,眼底的凝重丝毫未减。
他思索片刻沉声问道:
“你说李晌之所以失联,是因为撞上[假面]了,然后一直躲在地下水道才侥幸捡回条命?
所以,他的车是被[假面]挟持了,才出现在翡翠花园?”
侯文栋肯定地点点头:
“据李晌自述,是这样的。”
王新发蹙眉:
“能证明他说的话吗?”
侯文栋的办事能力确实极为出色,他早已预判到议员会追问证据,因此在来汇报之前,就已经尽可能多地完成了验证工作。
他再次点头,条理清晰地汇报道:
“有执法仪的视频录像,的确照见了[假面],与李晌的供述基本吻合,营救他的几名捕快也可以验证。
另外,我让技术部门查了车辆的行驶轨迹,也没问题,昨夜化工厂的确出现了不明原因的爆炸,李晌的车辆记录恰好显示他当时就在那附近活动过。
这一切,都能相互印证,解释得通。”
王新发很满意侯文栋的做事,但还是强调道:
“光解释的通还不够,李晌现在绝对不能有问题,一丝一毫问题都不能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侯文栋思索片刻道:
“我会告诉李晌的,郑耿盯上他了,是议员您替他担保,不然他现在恐怕已经…..”
王新发冷笑道:
“你当然得告诉他,必须让他清楚地知道,是谁在保他,而他又是处在怎样的险境之中。
不仅如此,你还要告诉他,他让他专心调查,一定要想办法救出特派员。”
侯文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议员,您的指示我一定传达。
但是,恕我直言,如果……如果我们最终没能救出特派员呢?毕竟,希望可能很渺茫了。”
王新发脸色阴翳,沉默了几秒,再开口声音冰冷刺骨:
“那就一定要抓住害死特派员的凶手,一个不漏。
让他给我从上到下,一层一层地查,无论最终查到了谁,查到了哪一层,哪怕查到了执政府大楼里的某位议员头上,也不要怕。
不要有任何顾忌!我需要的是真相,是能够彻底钉死敌人的铁证!明白吗?!”
侯文栋心脏猛地一跳,背后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明白议员这次是动了真怒,要与张德明议员彻底开战,不死不休了。
侯文栋心里很难不感到忐忑和巨大的压力,但他深知自己没有其他,只能重重地点头,斩钉截铁地应道:
“明白,议员放心,李晌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做。”
王新发则又道:
“对了,[假面]既然出现在翡翠花园,让李晌给我深挖到底,查一查[假面]是如何知道特派员的住处的,他又是如何能一次次逃脱追捕的,这背后有没有人在给他泄露消息,提供帮助?”
侯文栋早就预判到议员会这般做,他来之前就已经如此暗示过李晌了,他此刻唯一需要问清楚的就是:
“那议员,您觉得谁有嫌疑。”
王新发沉默了一下,身体重新靠回椅背闭目养神。
若是换作以往,他绝不会把话说的这般明白透彻,有些话就必须让下属自己去领会,这样才能在任何时候都留有转圜的余地。
但今天,他真的是被张德明和郑耿给狠狠气到了,他沉吟片刻回答道:
“郑耿今天在会议上,当着众多议员的面,构陷李晌,我怀疑他不单单是想争权,更是想阻挠破案。
他会不会是忌惮李晌的破案能力,企图包庇真凶呢?”
侯文栋这下彻底听明白了,而且深以为然,他立刻接话道:
“议员说的有道理,我会让李晌盯死郑耿的。”
王新发面色稍霁,继续道:
“不光是李晌,你也一样,给我24小时盯死郑耿,还有他的家里人——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一个都不要漏掉。
如果郑耿真的有问题,如果他真的和[假面]或者别的什么势力有勾结,那么他们之间就一定会有接触,一定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那[假面]究竟会不会接触郑耿或者他的家人呢?
侯文栋迎上王新发冰冷深邃的眸子,心底明镜似的浮出了答案:
“可以有!而且……必须有!”
他恭敬地垂下眼帘,嘴上应承道:
“议员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王新发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派几个人24小时保护好李晌,他现在一点问题都不能出。”
因为郑耿和张德明的助攻,王新发对李晌的器重与“关怀”,被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在接下来的一段不短的时间里,他将信任李晌宛如信任他自己。
同时间。
另一边,张德明议员办公室内。
室内光线柔和,昂贵的红木书架上摆满了精装书籍和装饰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旧书的混合气息,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地位与资历。
“坐吧,郑专员。”
他声音温和,指向一旁宽大的沙发。
郑耿没有客气,依言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张德明同样坐在沙发上,一脸笑意的亲手沏了杯茶,端给了郑耿。
就像郑耿不常笑一样,张德明也不常亲手为人沏茶。
这杯茶的水温掌控得并不完美,略低了一些,未能完全激发出茶叶的香气,反而透出一丝明显的涩味。
郑耿毫不在意,接过茶杯,甚至没有仔细去看那清亮的茶汤,仰头“咕咚”一声,便将整杯茶水一口闷了下去,连带着几片舒展开的茶叶也囫囵吞入了腹中。
张德明脸上笑意不变,仿佛很欣赏这种“豪饮”,问道:“茶怎么样?”
语气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在试探什么。
郑耿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渍,声音依旧冷硬,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但态度相比会议室里那副“疯狗”般的攻击性,总算显露出了一丝该有的恭敬,虽然这恭敬显得十分僵硬和表层。
他称赞道:“好喝,解渴。”
张德明脸上的笑容因此更盛了几分,心底却暗自品评道:
“脾气风闻虽然不好,刚才在会议室里的表现也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毫无尊卑规矩可言……
但至少还知道求人的时候该低下头,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起爪牙,呵呵,倒也不算真的完全不可理喻。”
张德明自己也端起另一杯茶,动作优雅地轻抿了一口,随即微微蹙眉,将茶杯放回了桌子上,才幽幽道:
“郑专员刚才故意在门口候着,又跟着我走了这一路,是做给王新发看的吧?这下子,王议员恐怕又要将这笔账,记恨到我头上了哟。”
郑耿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但他心底毫无愧疚。
或者说,张德明既然一眼就看穿了这点,却还愿意配合他“演”完这一路,不也是乐见其成,想让王新发心存这份误会吗?
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逢场作戏罢了。
郑耿想要张德明的虎皮,张德明想要郑耿给他当狗。
里子是不是不重要,外人看起来面子上是,那他俩就谁都不亏。
张德明此刻点破,无非是想拿捏一下郑耿,强调“是你故意设计利用我,而我却好心配合帮了你”这个事实,暗示郑耿需要“感恩”。
郑耿心知肚明,这属于是议员惯有的的傲慢。
他当即硬邦邦道:
“您会在乎王新发议员的记恨吗,他越记恨您,您难道不是越开心吗?”
张德明大有深意的看了眼郑耿,别看只是区区两句话,可阅人无数的他,当即就看清了郑耿的性格底色。
简而言之,这人骨子里极其桀骜不驯,有野心,有胆量,绝非甘于人下之辈,没法简单地收下来当一条听话的狗。
张德明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冷意,但面上却依旧笑容可掬,甚至哈哈笑了两声:
“哈哈哈,也是,你说得对,是这么个道理。”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关切”说道:
“不过,我可以不在乎王新发的记恨,但你一个小小的机务处专员,毫无根基,被他这样一位实权议员彻底记恨上,未来的日子……可是危险得很呦。”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施压。
郑耿心头若说一点不怕,那是自欺欺人。但他面上真是一点惧色都看不出,所有的情绪都被牢牢锁在冷硬的面皮之下。
他沉声道,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所以,我想跟议员您做一笔交易。我希望,在翡翠花园特派员绑架案彻底落下帷幕之前,您能……庇护我。”
张德明身体微微后仰,靠在舒适的沙发背上,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哦?交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郑专员,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郑耿的回答同样直接,甚至有些赤裸裸,带着一股血腥味:
“我能像一条真正的疯狗一样,想尽一切办法,为您嘶咬王新发议员,直至将他彻底咬死,撕碎,再也不能对您构成任何威胁。”
张德明却摇了摇头,失笑一声轻蔑道:
“就凭你?郑专员,我得承认,你今天表现出来的这股疯劲儿,确实是让王新发很难堪,下不来台。
但这主要是因为,你今天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他完全没料到你敢对他发难。
可现在,你已经完全进入了他的视线,成了他重点‘关注’的目标。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再给你第二次这样当面攻讦他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