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
杨明昭再次乘船出海。
他带的东西不多,一共也就四个大箱子,不过他带的那些东西的价值却不菲。
不说那些酒水和茶叶,单单是他揣着的银票就有六万八千两,另外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
一把地火钢打造的长刀就价值七八万两银子,还有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卖个十几万两银子也没有问题。
而与他一同离开星月岛的人有十人,除了武铮和他身边的护卫外,他还顺便在岛上拐带了七个青年。
岛上大部分青年人都是有差事的,或加入官衙,或加入水师,或加入商号,只有很少一部分青年人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找差事。
他们没有差事不代表没有实力,岛上早就完成了教育普及,八岁开始启蒙,十岁开始习武,十五六岁成为武者,二十出头成为后天武者。
现在岛上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几乎全部是后天武者,关键是他们都经历过军事训练,这对杨明昭来说都是非常有用的人才。
所以他就顺便拐带了这七个青年人。
若不是怕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他还想多拐带一些人呢。
他们乘坐着杨家商号的商船离开了星月岛,航行四天抵达江南的松河府,然后在松河府把所有的银票换成银子。
巴蜀没有杨家商号的钱庄,而且那边也不流通杨家商号的银票,所以杨明昭只能现在松河府将银票换成银子。
接着他们又在松河府采购了一些布匹、武器、笔墨纸砚等物资,还请了一支镖师,租了两条内河货船,才顺着松河西进。
而就在杨明昭前往夔州府的时候,大荣朝堂发生了一件大事。
延平帝在御书房昏死过去。
延平帝登基时已有三十七岁,而今年已是延平二十年,也就是说如今延平帝已有五十七岁。
五十七岁,说老也不算老,说年轻也不年轻。
但最近几年延平帝的身体却是愈发的虚弱了。
两年前,延平帝还生了一场大病,足足卧床两个月才恢复,从去年冬天开始,延平帝就一直有气喘和咳嗽,甚至今年春季还咳出过血来。
夏天的时候,延平帝的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但天气转凉之后,延平帝的喘疾再次复发。
延平帝在御书房昏死过去之后,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才清醒过来。
卧房中,张明忠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延平帝喝着汤药。
太子陈昭钧、代王陈昭玄两人站在床榻旁,满脸担忧的看着延平帝。
此时延平帝脸色蜡黄,发如枯槁,双目浑浊无神,看起来不像是还不到六十岁的年纪,更是七旬八旬的老朽。
“父皇!”陈昭钧轻声唤道。
延平帝看着太子,尔后看向张明忠,声音微弱的说道:“你们先出去,只留下太子!”
张明忠躬身应喏,然后带着房间中的内侍退出。
陈昭玄迟疑了一下,也跟着退出了房间。
等房间内只剩下延平帝和陈昭钧两人之后,延平帝说道:“从今天开始你来监国!”
“父皇,儿臣”
延平帝轻轻的抬断了他话,说道:“让玄儿去代州就藩吧,他不宜继续留在京都!”
“儿臣明白!”陈昭钧道。
“你对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有什么想法?”延平帝问道。
陈昭钧迟疑了一下,说道:“儿臣会提拔一些年轻的臣子。”
“那些年轻的臣子?”
“吏部左侍郎李阳波、户部郎中杨静轩,兵部郎中罗振国,大理寺少卿张河,都察院副都御使王中科……”陈昭钧连说了十几个名字。
延平帝听完后轻轻的点点头,“很好,这些人都是才德兼备,不过李阳波和罗振国不能同时拔擢,他们两个都是出身陇原大族,你若是需要可以先提拔李阳波入阁,若李阳波犯错,再提拔罗振国入阁!”
延平帝的老毛病还是没有改,他总想着平衡朝堂,可是这十多年来,朝堂在他的平衡之下越发的混乱。
最初的朝堂只有陇党和江南党两个党派在争斗,争斗的范围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文武百官的矛盾越多,朝堂上的派系越来越多,相互之间争斗也越发的严重。
到如今内阁、六部、六科、都察院、大理寺等等官衙,一群官员只知道斗来斗去,反而安心的做事的人没有几个,因为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你什么事不做,都有人盯着你鸡蛋里挑骨头,而一旦你做事,那更是会有无数人给你拖后腿,甚至还还会有很多人想要抓住你的错漏之处拉你下台。
一来二去,朝堂形成了不能做事,不敢做事的风气。
上到内阁,下到各地府衙县衙,大体上都是如此情况。
而陈昭钧作为太子,他在朝堂上观政十余年,他的一切都是延平帝教的,剩下的就不用说了。
延平帝的那一套,他学的很全。
“还有两个人,父皇一直给你留着,平远布政使陆文渊和宁远府知府林展,如果有一天朝堂上局面无法控制了,你可以将他们召回朝堂!”
“只要他们两个能回朝堂,定能稳定朝堂的局势!”
延平帝声音微弱的说道。
这是他留的后手,一旦朝堂失控,他就会将陆文渊和林展调回京都。
不过他没有用上这个后手,那就留给儿子用。
至于为何他觉得陆文渊和林展能稳定朝局,原因很简单,陆文渊和林展代表的是杨正山,准确的说应该是辽东系。
杨正山离开大荣已有十余年,但杨正山留下的影响力依然还在。
重山镇依然是杨氏一族的根基所在,腾龙卫依然被余通海以及乌、韩、张、谢、薛六家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除此之外,杨氏一族这些年还涌现出一些文官,虽然出类拔萃的没有几个,但也有小猫三两只。
但重山镇、辽远省两地的官员和士子大多都与杨氏一族和腾龙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辽东系也算是朝堂中的一个派系。
不过辽东在朝堂中没有太大的话语权,只是汇聚着陆文渊手底下,在辽东偏安一隅。
这些年,大荣最安稳的地方就是辽东,虽然辽东官场也存在很多问题,但相比于其他地方,辽东的情况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如果缺银子,可拿那几家皇商开刀,他们越来越过分了!”延平帝继续说道。
“儿臣明白!”陈昭钧道。
在这对父子眼中,那些皇商就是一头头肥猪,什么时候缺肉吃了,他们就什么时候宰杀。
延平帝气息弱了一些,但还是坚持的说道:“还有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可以派人去星月岛请你师父回来!”
杨正山在星月岛自然不是什么秘密,而延平帝对星月岛的情况也十分的清楚。
星月岛的强大即让他感到忌惮,又让他觉得可以依仗。
这也是他这十几年没有对重山镇和腾龙卫动手的原因。
杨正山远居海外,这让他心安很多,也让他觉得杨正山更加值得信任,毕竟杨正山是舍弃了大荣的荣华富贵,也没有贪恋大荣的权势。
杨明志、杨明浩先后辞官,更让他觉得杨正山可靠。
在他心里杨正山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因此直到如今,杨正山在他心还是一个可靠的臣子。
“儿臣明白!”陈昭钧情绪低沉的说道。
他与杨正山还有师徒情分,不过这份师徒情分很浅薄,说实话他已经早就将杨正山这个师父丢在天边去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跟杨正山联系过。
“你知道就好!将张明忠叫过来吧!”延平帝道。
片刻之后,张明忠等一众内侍都进来了。
延平帝下旨命陈昭钧监国,让陈昭玄就藩。
两道旨意传出去之后,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已经明白延平帝这是命不久矣。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大荣各地。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暂且不提,延平帝病重,旧皇新皇交替之际,定然会引动天下局势。
消息传出,大荣天下很多隐藏在暗中的人和势力就安耐不住心中的冲动准备跳出来。
云桂省,黎平府西部的苗岭大山之中。
苗岭大山是九江山脉的一部分,其中有着大片的白云岩峰林,远望雄岭拔地,近观奇峰嵯峨,连绵处云天一色,险峻处万夫莫开。
其山势之险峻,让很多先天武者都只能望而兴叹。
杨正山就曾来过苗岭大山,他与郁青衣在云雾大山中可以畅行无阻,在万山岭之内也能畅行无阻,可在这苗岭大山中,有很多地方让他们都感到麻烦。
因为苗岭大山中有很多山峰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数百丈,虽然杨正山和郁青衣也能爬上去,但无疑要费力很多。
所以两人在苗岭大山的边缘逛了几天就离开了。
由此可见苗岭大山的险峻。
但是就在这险峻的苗岭大山之中,却隐藏着数万人。
神阳谷,神阳教。
秘武卫找了二十年都没有找到的神阳教就隐藏在这苗岭大山的中心区域的神阳谷。
在世人心中,这苗岭大山深处就是人烟绝迹的地方,但事实上在苗岭大山的深处却有着一片人间福地。
周围峰林高耸入云,谷内却是一片沃土。
不过这片人间福地落入神阳教手中,就变成了一片地狱。
谷中有神阳教的数千教徒和数万血奴。
什么是血奴?
简单来说就是神阳教自己培养出来的血食。
他们不但需要为神阳教耕种土地,提供粮食,还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神阳教的血奴。
平日里,这些人生活在神阳谷中,神阳教不但为他们提供各类生活物资,还会提供各种修炼资源。
他们从小就会修炼,如果资质很差,修为很低,那一辈子只能做农夫,为神阳教耕种田地。
如果他们的资质好一些,能够成为后天武者,那他们就会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愿意吸食他人的气血,那就是神阳教徒,不愿意吸食他人的气血,那就是神阳教徒的血食。
整个山谷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那些血奴的生活区和耕种区,他们在这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以成为神阳教徒为荣,他们只知道很多人修炼有成成为神阳教徒,却不知道那些离开的人中大多数其实都成为了神阳教的血食。
另一部分则隐藏在山底下的溶洞中,里面居住的是神阳教徒,关押的是神阳教的血食。
昏暗的溶洞中,一间间牢房内关押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准确的说他们应该不算是人,而是一群牲畜,一群任人宰割的牲畜。
而除了牲畜外,还有一个个身穿黑色布衣神阳教徒,他们的眼底都泛着血红,在昏暗的溶洞中,仿佛是一双双野兽的眼睛。
溶洞很大,很长,贯穿了许多山峰。
他们就像是一群不见天日的恶魔一般。
不过也有人喜欢蓝天白云,山林绿野。
就在一处溶洞的出口外面,有一座朴素的栅栏小院。
小院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拿着锄头仔细的清理着菜地里的杂草。
老者看起来有七八十岁,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宛如山中的隐修之士。
如果杨正山在这里,或许能认出这位老者。
他叫林福安,人称山中君,在大荣内也是有名有姓的先天武者。
星元果树现世时,他也曾在翠霞谷露过面,供奉院举办先天会武宴时他也曾参与过,不过此人十分低调,哪怕是在人前,也很容易被人忽略。
也不知道杨正山还记不记得这位。
不过林福安可能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实身份是神阳教教主,至于他的姓名,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属下拜见教主!”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人站在篱笆门外,沉声拜道。
“嗯,何事?”林福安继续挥动着锄头清理着菜地里的杂草。
“李大人传信,延平帝病重,太子监国,询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中年人说道。
林福安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朝堂上有什么动静?”
“暂时还没有!”
“那就再等等吧,都等了一百年了,也不差这几年了!”林福安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