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现了!
李衍心中一惊,摁住了刀柄。
他身上可是有龙蛇牌,对方这都能发现,道行必然非同小可。
就在李衍浑身紧绷,准备动手时,里面却又传来个女子声音:“这么晚了,夫君早点睡吧,马上就过年了,不能消停几日么?”
语气哀婉,满是埋怨。
随后,方才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没了镇定,语气充满惊恐,“夫人,嘘,你听,外面有鬼!”
“唉睡吧,夫君别怕。”
屋内烛火熄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是个傻子…
李衍顿时有些无语。
自己差点被一个傻子吓到,传出去怕不是会被人笑死。
他摇了摇头,继续前行,消失在暗处…
刚离开不久,屋内就又传来声音。
“夫君,你那日到底看到了什么?”
“汤圆,嘿嘿,汤圆…”
大宣朝礼部,对房子建造都有规矩。
虽说这些年豪商建造大宅,奢靡之风盛行,朝廷也不再严苛,但大部分官员还是不敢逾矩。
藩王府长史,为正五品官员。
按照规矩,宅院为三进四合院,青砖灰瓦,禁用琉璃与朱漆;正堂面阔三间,进深五架。
“三五之数”,喻中庸之道。
而且,屋脊不得用兽吻,梁柱绘竹节纹,暗示气节,地砖也多铺龟背锦,喻长寿守秘。
徐府同样如此。
李衍怕惊动外面的镇宅石狮子,不敢肆意使用神通探查,但却清楚房子布局。
他一路暗中潜行,时而藏身于阴影处,时而纵身一跃,避过那些侍卫眼线。
这徐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护宅的武行师傅,就请了十几个。
还有一人,甚至已踏入暗劲。
别小看这点,虽然暗劲对李衍来说,早已算不上什么,轻松就能捏死,但也脱离了普通人范畴。
暗劲爆发,力量极其凶悍。
普通人根本扛不住。
若是手法巧妙,甚至能轻轻一掌伤及内脏,等回家后才呕血而死。
练成暗劲,在一些地方组织中,都能当个小首领,镖局内也能混个镖头。
聘请这么多人,所需银子着实不少。
而这,也正是李衍奇怪的地方。
长史为王府总管,这些年蜀王府收拢了不少江湖好手,为何还要另外花钱聘请?
有的是愿意阿谀奉承者。
而且这徐府气氛,也有些不对劲。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民间送灶的日子,蜀中百姓不仅要祭灶,还要做汤圆。
越是富贵人家,越讲究。
反正都是仆人干活,怎么折腾怎么来。
但这徐府,完全没有过节的气氛,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压抑…
李衍心中好奇,很快摸到后院。
这里便是长史徐永清居住的地方。
一般来说,长史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王府内,既方便办公,也能时常听候命令。
尤其现在蜀王病重,王府内一片混乱,更离不开长史操持。
李衍这次来,也只是碰碰运气。
但听那些护卫言语,徐永清就在宅内。
后院,同样有五名护卫。
那暗劲好手,甚至持剑,盘膝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一幅死守此地的模样。
想要无声潜入,难上加难。
李衍并未着急,而是观察周围环境。
这后院,和普通官僚宅子没什么两样,唯独书房门上,挂了个烫金匾额,写着“观微轩”。
书房蜡烛昏黄,隐约映照出个人影,坐在书桌前,似乎在秉烛夜读。
不知不觉中,风雪变得更大。
见那些护卫没有离开的意思,李衍终于有些不耐烦,他可不愿冷呵呵在这等一整晚。
心念所至,李衍再不犹豫,将斗笠上的黑布放下,遮住面庞,随即猛然发力。
一道黑影冲入院中。
几名护卫,顿时心惊。
有的拔刀,有的准备呼喊。
然而,他们的速度还是太慢。
哗啦啦!
无形勾魂索甩出。
那名暗劲好手来不及反应,便被镇压神魂,身子一僵,难以动弹。
同样动不了的,还有另外一人。
李衍也同时动手。
他自小修行红拳,身法本灵活,后来又学了北帝神行术,将九宫八卦融入其中,更是如同鬼魅。
剩下两人只觉眼前黑影闪过,随后脖子一痛,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砰砰!
李衍又是随手两击,将被勾魂雷索压制的两人打晕,随后阔步走向书房。
推门而入,书房内景象映入眼帘。
这个书房并不奢华,但布置的很是雅致,尤其是两排多格书架,密密麻麻的书籍,按经史子集分类,十分讲究。
书桌前,坐着一名青衫中年男子。
他五官消瘦,留着山羊胡,头戴四方巾,身着青衣云纹锦,腰间挂玉佩,打扮的很是讲究。
听到李衍动静,此人并未回头,而是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淡然道:“动手吧。”
李衍有些诧异,沉声道:“怪不得打扮这么整齐,你是在等死?”
中年人,正是长史徐永清。
听到李衍的话,徐永清似乎并不想搭理,只是闭着眼睛,伸长了脖子。
有意思…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周围。
房间内的一切布置,顿时看了个明白。
他一声冷笑,“你这墙上挂的是《岳飞奉诏班师图》,怎么着,忠义两难全?”
说着,来到书桌前,只见上面宣纸上写了八个大字:臣心皎月,死照丹墀。
徐永清似乎也回过神来,睁开双眼,扭头看向李衍,沉声道:“你不是来杀老夫的?何人派你来?”
李衍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城东金银铺子,你去过那里,可知是谁动的手?”
徐永清恍然大悟,“原来是程家的人。”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此事确实与我有关,但动手之人的身份,我却不清楚。”
李衍眉头一皱,“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永清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那位程元海前辈,与我乃是故交,有人让我买茶,带着几人前去拜访。”
“没想到,他们酒宴上突然动手…”
“这就怪了。”
李衍冷笑道:“蜀王如今病重,能指挥得了你的没几个,是哪位郡王?”
徐永清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李衍心中不悦,又看向墙上的《岳飞奉诏班师图》,忽然瞪眼说道:“是蜀王?他在装病!”
徐永清身子一颤,低下了头。
李衍看到后,心中莫名生气,冷笑道:“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要杀你的,也是蜀王吧,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见徐永清仍不说话,李衍眼珠子一转,“你对人家忠心,人家可要将你满门诛杀,难不成,就准备这么窝囊的去死?”
听到此话,徐永清顿时老泪横流,“蝼蚁尚且贪生,谁人想死?”
“只是老夫也想不通,王爷为何对我动了杀心……”
与此同时,院外也传来喧哗声。
却是其他护卫发现了被打晕的几人。
“大人,你没事吧?!”
那些人心中一惊,就要冲进来。
李衍使了个眼色,徐永清微微一叹,起身拉开房门,开口道:“无妨,有故人拜访,都是误会,诸位散去吧。”
说罢,又关门来到书桌前。
李衍拿起根笔,边把玩边说道:“你挂《岳飞奉诏班师图》,估计是对蜀王行径不满,但碍于恩情只能劝诫。”
“明明是在等死,却又请了护卫,说明你还是不想死!不妨将事情告诉我。”
徐永清咬牙道:“你能代表程家?”
李衍淡淡道:“想那么多做甚,无论我是谁,你难不成甘心不明不白,就此丢掉小命?”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徐永清心理防线。
他摁着桌子,浑身颤抖,额头青筋直冒,“到底怎么回事,老夫至今还在糊涂。”
“这些年,蜀王性子大变,以前还对老夫信任有加,到后来许多事,已不让我插手。”
“前阵子三郡王身死,王爷暴怒出府,大闹成都府衙,回来后便卧病不起。”
“但那一日,他又突然清醒,让我带人去拜访程元海,随行的护卫突然下手,事后说让我回家。”
“次日傍晚,家中便出了怪事,我那三弟起夜,不知被什么东西吓到,变得疯疯癫癫。第二天才发现,门前被人放了一只死猫。”
“老夫知道,王爷已对我动了杀心…”
李衍若有所思,“因为装病的事?”
“不是。”
徐永清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眼中满是恐惧,“王爷他…他跟我说话时,忽然白发尽黑,变年轻了!”
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颤声道:“这些年,王爷收拢了很多奇人异士,四处寻找不死药。”
“老夫也没在意,毕竟谁人愿意死,昔日秦皇汉武都没做到,想着王爷只是心有不甘。”
“没想到,他真成功了!”
“蜀王府这些年,实力不断壮大,还占了很多火药矿场,每一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老夫心中害怕,觉得愧对朝廷,但几次劝谏,王爷都不听,反而收走了老夫印信…”
他越说越害怕,身子都在发抖。
看到其模样,李衍并不奇怪。
长史这位子看似风光,实则尴尬。
其是正五品,却低于地方知府,面对藩王时又权威有限,很多时候,都受的是夹板气。
能担当长史,都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进士,却因为这职位,被朝廷大员认为是“闲散冗职”,基本没什么升迁希望。
最倒霉的,是他们的职责。
按照大宣朝规制,长史负责规谏藩王,为朝廷耳目,需定期向皇帝密奏,是中央监控藩王的“锁链”。
但长史面对藩王,又没什么威严。
若藩王谋逆,长史可能因“失察”被株连;
若上报藩王劣迹,又可能遭报复。
总之,活得十分憋屈。
看到蜀王有造反嫌疑,还莫名返老还童,这老书生早已被吓得崩溃。
想到这儿,李衍沉声问道:“为何不上报?”
“我走不了!”
徐永清猛然起身,眼中满是恐惧,“老夫白天派了人,想要前往成都府见御史,但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会返回家…”
“晚上趁夜离开,但只要一出院子,耳边就会响起个声音。”
李衍眉头一皱,“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窗外黑暗中,就传来个飘飘忽忽的沙哑声音。
“卖汤圆卖汤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徐永清顿时疯了,使劲拽着李衍的袖子,两眼血红道:“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哼!”
李衍一把甩开徐永清,对着窗外冷声道:“什么人,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说罢,拽着徐永清直接出了书房。
刚一出门,顿时发现不对。
院子里所有人,全都一动不动站立,包括那几名护卫,低着头,好似木偶傀儡。
明明刮着风雪,四下里却一片寂静。
咔嚓!
石块碎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隐约中,似乎有野兽哀嚎声远去。
镇宅的石狮子毁了!
李衍心中顿时了然。
他眼睛微眯,掐诀深深吸了口气。
如今出事,自然无需隐藏,可以全力施展神通,探查周围动静。
当即,就发现了异常。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他的嗅神通,能轻易分辨出有红糖、核桃、花生、芝麻、猪油…
是汤圆馅!
他走的时候,郡王府正在为过节做准备,那些个老妇做了不少,因此记得很清楚。
但这味道也有些古怪。
好似夹杂了一股淡淡的血腥臭。
所有人身上,都异常浓郁。
唯独徐永清没有。
他出来后,那“卖汤圆”的声音戛然而止,神通探查,也没发现对方位置。
这什么邪术?
李衍眉头微皱,询问道:“府上这几日,可曾吃过汤圆?”
徐永清惊恐的看向周围,“灶房老妇做过,他们都吃了,老夫不喜甜食,所以没吃。”
“走,去灶房!”
李衍二话不说,拖着徐永清就走。
“吼!”
那些护卫突然抬头,眼中满是癫狂,脸色已变的铁青,口水横流,向他们疯狂扑来。
李衍理都不理,阔步而行。
勾魂雷索哗啦啦摇动,几名护卫还没靠近,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些人,都中了某种毒咒,陷入癫狂,身不由己,李衍也懒得妄动杀念。
拉着徐永清,也是怕其被灭口。
毕竟此人是指证蜀王的关键。
来到灶房,里面空空如也,远处仆役房门大开,一名侍女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天灵盖被直接拍碎。
“走!”
李衍也不废话,拉着徐永清离开徐府。
继续留在宅中,还活着的人,反倒更危险。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风雪呼啸,红灯笼微微摇晃,四下一片寂静。
徐永清被李衍拖着走,狼狈至极,颤声道:“咱们去哪儿?”
李衍若有所思,“去找那位御史!”
话音刚落,远处街道上,便隐隐传来苍老沙哑的声音,“卖汤圆卖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