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平安离开薛府,芷嫀只觉得全身都软了下来。而后的事情,便像在梦中发生一般。
康氏还来不及仔细询问芷嫀,薛元武就骑着马追了过来。叶家大门紧闭不理会,薛元武便一直让人在外面敲门。周围不少邻里侧目而视,或明或暗的探看。
管事受不住这压力,提议开门让人进来说话,康氏几乎要答应,这时候外头却有其他声音传来。
管事又跑出去看,等再回来时,已然静悄悄一片。他松口气禀报,“薛家大老爷亲自过来,薛二爷跟着回去了。”
这话一完,屏风后的芷嫀便脱力的瘫软在椅子上。高氏见状,不忍心她再多受折腾,带着她下去休息。
芷嫀没有用晚饭,因此不知道叶二老爷回来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今日去部里被驸马都尉临时叫了过去,话里话外说了一通,他当时全没有明白,回来听康氏这么一讲,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憋着气,又当真不敢得罪驸马都尉,叶二老爷第二日问过芷嫀的意思。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蕲州,而后就身着便衣带着两个小厮到薛府去。当晚,叶二老爷回来后,薛家就送了芷嫀的嫁私过来。
随同而来,还有大太太亲信的齐妈妈,她单独找芷嫀说话。明言霍怡婧那边昧下的嫁妆需要点时间才能要回来,但是两家和离的文书这几天就要写好办完。
芷嫀先前利用白氏着急和离,又怕闹大的心态让她答应为她取回嫁妆。可是现在叶府二老爷已经跟薛家谈好了,白氏便有些不惧芷嫀之前的话,并不打算快速把这事办妥。
但如今和离之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芷嫀自己也是希望快些和离,只能语带警告的说了一句,“太太自然会信守承诺,要知道叶家不比薛家家大业大……”
这样一连几天,文书很快就办好了。薛元武早几天还上门几次,但是次次都被挡着,并没有见到芷嫀。再后来几天,他便没有再出现。
而薛老夫人也派了亲信嬷嬷来看芷嫀,连连表示惭愧,送上了不少吃食用品。最后芷嫀收到文书这一天,薛老夫人秘密派人送来了一小匣子的东西,只道些许补偿,聊表心意。
芷嫀待无人时打开看了,整整五百两的白银,边上还放了一个锦绣荷包,里面是几十颗晶莹圆润的珍珠。
这天万事落定,康氏和高氏找芷嫀商量去城外安国寺上香。
康氏面色忧郁,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道:“这人不顺,老天爷也不赏脸,明明看着要入春了,竟然又下起雪来。”
这话真是,从芷嫀回到叶府来,这天就一日日反冷起来,下雪不说,还阴沉沉没一点阳光。不过芷嫀问过家里老人,说是这也是有的,每隔几年总有反常的天气。
高氏知道自己婆婆不是对生芷嫀的气,但是她近日老是这一副口气,不免叫人误会……尤其是芷嫀这样刚和离的人,少不得心情有些敏感。
因此她等康氏说完,她马上露出笑脸,说道:“看娘说的话,一年里总有个阴雨暗沉的时候,日日出太阳,便是老祖宗说的阳盛阴虚,阴阳不谐,也不好啊。”说着对芷嫀笑,“说不定等我们上完香,回来天就好了。”
芷嫀微微一笑,“嫂嫂说的是。”
高氏见康氏眉眼恹恹然的样子,听她说话,连个反应都欠,只好自己再接着说,“我看从安国寺下来,直接到我们郊外的庄子去住一晚,听叶葵说庄子里逮了不少野物养着,我们过去正好尝尝鲜。”
康氏突然坐正了身子,皱眉道:“奇怪,大伯送来的信上说你们四妹妹和五妹妹即日便到,这多少天了,还没有消息。”说着,她有些忧心忡忡起来,站起身道,“哎,这几天忙着三丫头的事,把那两个给忘了,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她这般答非所问,突然岔开,高氏和芷嫀都愣了愣。待听进去了,高氏也跟着担心起来,道:“对啊,按理应该早到了,怎么竟然还没有着家。”
康氏头痛的扶额,道:“我已经让你公公跟吕相公提了四丫头的事,吕相公看着也是很愿意的,给他家里又写了一封信。别这边都好了,我们自家这里倒出什么事。”
高氏皱眉,“要不派人去看看,码头,南城门长开的三座门,都叫人去打听打听。”
康氏点头,道:“对,这事要快点办……”说着她看向芷嫀,“要不,嫀儿你跟着你嫂嫂上香吧,家里事太多,我不放心走开。”
芷嫀知道康氏心烦,她的事,两个妹妹的事,寄居的吕相公的事……样样都是她处理。也无任何意见,她点头说道:“便是我自己去也无事,京中一向太平,安国寺又不是什么偏远小庙,我又是去去就回的。”
涉及自己,高氏不好说话,看看康氏和芷嫀。
康氏犹豫了一下,良久道:“既如此,我多派些人跟着,你也不必拘谨了自己,若是想去庄子玩几天散散心也没大碍。”
这边说着话,忽然康氏的丫鬟青果跑进来,慌慌张张,道:“太太,姑太太来了。”
康氏先是一愣,她前几日曾经上门见这位姑太太,结果人家托病随便几句话便打发她走人,想不到今日竟然来了。“姑太太来了,你慌什么,迎到厅里看茶,我片刻即来。”
青果喘着气,手指着后头,道:“姑太太带着人,是闯进来的。”
众人沿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霍太太叶永淑已经满脸煞气的带着几个高大婆子走进来。她一入内,冰冷的眼睛就如蛇一般盯住了芷嫀。
芷嫀心生不安,黄橘不动神色的走到芷嫀旁边。
康氏已经从芷嫀那里知道嫁妆一事,起因是某日康氏想到芷嫀曾经所说若是和离,便还部分嫁妆回家之事。芷嫀告诉康氏嫁妆被霍怡婧昧走,亦言道若然能从霍怡婧那里要回这部分嫁妆,她愿意将其中古玩字画之类物品,除却她生母遗留的,全数还回家中。
康氏为此才会在百忙中去找的叶永淑,结果她才起个头,就被变相的轰了出去。这也是她精神不好的一个原因。她起身过来与气势汹汹的姑太太见礼,道:“大姐如何有空过来?”
叶永淑冷笑道:“我来找我这个了不起的侄女。”说着,也不答礼,猛的转头看向芷嫀,“好你个臭丫头,那日上门跟我摆架子,我为了怡婧忍你,原来你早被人家扫地出门了。”
芷嫀站起身,行了一个虚虚的礼,面无表情道:“姑母说的什么话,侄女听不明白。”
康氏见她如此无礼,顿时有些着恼,道:“大姐,芷嫀与薛家乃是和离,你作为长辈的,怎么这么说话。”
叶永淑回头瞪她,“你倒是很有礼,敢教训起我来了……我两个弟弟都还不敢。”
她年纪较之叶家两位老爷大,尤其是二老爷。二老爷虽然对荣老太太态度怠慢,但是叶永淑还在娘家时,曾经在他丧了亲母后带过他一阵子。甚至荣老太太寻理由借机惩治他,还在闺中的叶永淑都会求情相帮。也正是如此,明知道叶永淑昧下芷嫀的嫁妆,二老爷也不肯上门去找,只让康氏自去。
康氏一时语塞,顿时也怒了。
叶永淑重新转向芷嫀,目光阴森森,寒道,“你倒是打得好主意,敢叫薛大太太过来……我告诉你,若是怡婧因为你进不了薛家的门,我叫你再也没好日子过!”
芷嫀笑一声,道:“姑母,现在没有撕破脸,您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您可知道,父亲在蕲州认了族亲,老太太上位不正,行为不端,族中已经商量了重新摆正老太太姨老太太身份,暂留族中居住看管……”
被当众提到这个,叶永淑脸火辣辣的红了,仿佛被芷嫀重重打了一巴掌。她又怒又羞,挽着袖子就往芷嫀冲过来,“死丫头,你敢威胁我,看我不大耳瓜子打你……”
黄橘惊惧阻拦,“姑太太你做什么?”
“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叶永淑推开黄橘,揪住芷嫀就要打。
芷嫀被拉住手臂,只觉叶永淑的手如铁箍一般,紧紧插着她的臂肉,仿佛要折断她的手臂一般。她使尽力气挣不出来,不由心生恨意,只觉自己这般无用破败的身体,活着当真没意思的很。
咬着牙,她瞪着叶永淑,“你要是敢打这一巴掌,我叫你后悔一辈子。”
叶永淑一怔,随即冷笑,“哈哈,让我后悔一辈子,我看你如何让我后悔一辈子。”说着,手抬起,一巴掌猛的就甩到芷嫀脸上。
芷嫀恨恨的瞪大眼睛,迷蒙的水汽已经不争气的浮上来。奈何她事后有许多办法报这仇,此时却毫无办法阻挡这侮辱人的耳刮子……
“啪!”一声脆响,响在众人心里,皆不由一颤。
康氏,高氏和周围的婆子丫鬟被叶永淑带来的几个力大婆子挡住,阻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叶永淑打下去,眼睛不由闭上不敢看。
等睁开眼时,所有人都愣了,只见黄橘什么时候甩开了婆子,冲过来挡在芷嫀身前,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她整个人被打偏,一动,嘴角和鼻子里就流出了暗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