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弃了?”
见状,苏靖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刑狱,便见其一脸坦然,正甩了甩手中锁链,叮当作响。
“死都死了,又有何可留恋的!”
邢狱闻言,一抖手腕,叮叮当当,锁链应声缠在腕上。
苏靖见了,又问道:“哦?那你可有何打算?”
“打算……?”邢狱不由一愣,侧首一想,望向苏靖便回答说,“吾自然是要先恢复实力,再找那吴宗睿算账!”
“之后,若吾还未魂飞魄散,便以吾手中锁链,抓尽天下妖魔邪祟!”
“此,即吾之誓言,咳…”
说到这儿,邢狱忽然气息一乱,连声咳嗽起来。
苏靖一见如此,心知邢狱此刻正虚弱,虽心下尚有诸般疑问,但也暂时不提。
“如今,通玄观你已回不去,而余塘城周边亦有妖邪出没,你若无处可去,不如随苏某回灌江口。”
苏靖提议道,却见那邢狱一下子警惕起来,盯着他并不言语,许是心下正在斟酌。
片刻,他眼神一冷,盯向苏靖质问道:“尔今日为何来此?莫非亦是为了那些亡魂!”
“正是!”
苏靖回答,陡然便见邢狱一扯锁链,心下立时明悟,那邢狱误以为他也是如陈洛那般捕魂炼法。
当即,抬手一按,苏靖摁住邢狱,使其动弹不得,方才开口解释道:“降妖除魔,驱邪避鬼,本神职责所在。”
“如今,这岛上传言亡魂不宁,本神自然得前来查探虚实,以免酿成大祸。”
苏靖说着,见邢狱迟疑,遂又直言:
“你也莫要疑本神有诈,不止你,那些亡魂都需随本神回去,不可留在此地。”
“如此,多有得罪!”
苏靖告了罪,也不待邢狱吱声,当即起身,探手一抓,便将他提在手中。
“尔……咳咳……”
邢狱方一张口,旋即被苏靖骤然拎至半空,一时气息不稳,只顾着咳嗽,也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苏靖纵身而起,寻着神职感应中的鬼气,往南面又飞了不多久,便落在一处狭洞前。
沿洞口而入,曲曲折折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
“谁?谁在那!”
还未细看,耳畔猝然一声低喝,苏靖循声望去,只见开阔的石窟中,一个个人影从石柱后小心地探出头来。
“快看快看,那个人手里拎着的是不是刑大人?”
“真的是刑大人!”
“不好,看刑大人的样子,那家伙一定是妖道找上来了!”
紧跟着,石窟中刮起一阵阵阴风,夹杂着一声声窃窃私语,便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教人心瘆。
苏靖见状,耳听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由一时气结,撒手便将又昏迷了的邢狱放在地上,朗声厉喝道:
“本神乃灌江口天将军,尔等且出来说话!”
话音刚落,余音反复在石窟里回响,紧跟着,就见那一个个人影全都缩进了石柱后。
“怎么办?他说他是天将军,什么你没听过?哦,你死了几十年了啊,抱歉……”
“天将军据说掌管降妖除魔,驱邪避鬼,光说名字就让人害怕!”
“完了完了,一定是来杀咱们的!可咱们什么都没做啊,连怎么成的鬼都不知道!”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我们跑吧!”
一声声压着喉咙的吵嚷声从阴影中传来,窸窸窣窣,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
“闭嘴!”“闭嘴!”
就在这时,突然三声怒喝,石窟内立时一静。
其中一声,自然是苏靖,而另外两声合在一起,却因语气、音调有差而区别开。
这时,隐隐约约,又听几声细语,苏靖侧耳一听,却是知情者正在向谁介绍着苏靖情况。
苏靖见状,心知这群亡魂之中应是也有话事者,便暂不开口,转而静待。
片刻之后,果见有两名捕役打扮的亡魂,从阴影之中跳将出来,远远地瞧了一眼苏靖,随即拱手抱拳,高声喊道:
“小人范恙、谢安见过将军!”
紧接着,两鬼起身对视一眼,随即范恙上前一步,朗声问道:“将军所来何事?”
苏靖闻言,并未说话,转而先打量了两眼范恙和谢安,便见这二鬼中,那谢安身长九尺,范恙身长六尺,一高一矮,皆是虎背熊腰,肩圆膀阔。
“尔等生前是捕役?”
“正是!”
范恙与谢安对视了一眼,随即朝苏靖齐声应道,紧接着,那范恙一抬手又抱了拳,补充道:
“小人与谢老弟本是余塘县的捕头,可惜三十年前,追捕犯人时撞上河妖害人……”
“这么说,尔等皆是已死多年,直到近日才成为亡魂的?”苏靖边问着,边抬手指了指从石窟阴影角落中探出头来的那十几道身影,“也都是葬在卧牛坡?”
“倒并不全是已死多年,也有几个新死的小辈。”
“唤他们前来!”苏靖吩咐道。
那范恙与谢安见状,对视了一眼,稍迟疑,随即便转身,落入阴影中。
只听一阵窃窃私语,不多时,范恙与谢安返回,身后便跟着三位老人,一位儿童和一位少女。
“...见过将军!”
那五只新死之鬼周身黑气浓郁,一见了苏靖,浑身战栗,当即便伏倒在地。
苏靖低下头,挨个上下都瞧了,却未看出其中有何非常之处,遂开口问道:“尔等可知各自死因?”
“小老儿活了七十有六,早已卧床多年,小老儿想必该是寿终正寝。”当先开口的是一位姓刘的老汉。
随后,陆陆续续,剩余四个亡魂也都各说了死因。
其中,另两个老人如那刘老汉一般,都是寿终正寝,而那小童和少女,一个叫做田阿六,一个叫做顾小娥,都是死于风寒。
苏靖对比了奉天承民卷上各自阳寿,发现此五人皆是阳寿已尽而死,并未有外力干涉。
“此世寿终,若无外力,死者只需入土,其魂就可坠入阴间。而后待天地磨去魂中污秽,回返先天元气时,方可重新再世为人。”
苏靖心下诧异,抬眼又望了一眼那刘老汉等亡魂,问道:
“尔等心中有怨念,或是未了心愿?”
他话音未落,那五个亡魂面面相觑,随即都摇了摇头。
苏靖见状,心下一叹:“这五人既是无怨,又非枉死,莫非问题还是出自卧牛坡?”
转念,他又一想:“那卧牛坡,苏某方才也去过,那里阴气也好,风水也罢,都属正常,可绝非是能滋生亡魂之所。”
“罢了,且交给左玄义探查,听码头传闻,那余塘城也有闹鬼之事。”
心思电转,却是无果,苏靖摇了摇头,便暂且按下。
接着,他一瞥角落里那些探头探脑的人影,运转了避鬼神职,朗声道:“都出来吧,尔等不可留于此地,需随本神离去!”
话音一落,苏靖身前范恙、谢安等七个亡魂尽皆跪伏。
紧跟着,便听一阵阵窸窸窣窣,角落里,那一个个躲着的亡魂惊骇之下,魂体便不受控制地飞出阴影,落在苏靖身前,跪倒一片。
这时,苏靖一抬额,紫光神隐眼骤然亮起。
霎时,滚滚云气翻涌落下,一扇法域之门轰然打开,露出其后的一条羊肠小道。
接着,苏靖转过身,三两步,将躺在地上正昏迷的刑狱拎起,就在这时,便听身后跪倒在地的范恙压着喉咙,高声喊道:
“将军!不知将军要带我等去哪儿?”
闻言,苏靖转过身望去,就见那范恙与谢安,压抑着魂体上的战栗,已是站起身,昂首,远远地望向他。
“生前数十载,小人亦多次听闻,有那道人专炼死者之魂作法!”
“小人与谢老弟虽死,但也曾是余塘捕头!”
“若是将军不言明,小人与谢老弟便是再死一次,也绝不能让身后这数十名余塘百姓,随将军而去。”
范恙抖着赤唇,滚滚黑气从魂体各处汹涌而出。
而在其一旁,那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谢安猝然一张嘴,一根长舌旋即垂在身前,滴落下丝丝黑气,缠绕在其周身上下。
苏靖见状,立时一瞪眼,厉喝一声:“尔等倒是好胆!”
霎时,那范恙、谢安跪倒在地,周身黑气轰然而散,紧跟着便见魂体剧烈震颤,向外冒出一粒粒不安扭动着的肉芽。
“既然尔等求个明白,那尔等且听好了!”
“从今往后,无论这阳世是何等面貌,但凡亡魂鬼祟,皆需入本神座下,安分守己,不得擅闯人间!”
苏靖朗声喝道,随即飞身而起,跨过法域之门,落在凌霄殿宝座之上。
紧跟着,他抬眼瞪向大殿中央的法域之门,视线沿着那一条羊肠小道,一直望向门后的范恙、谢安,喝问道:
“跨过此门,便是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尔等可还有胆一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