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歌声起,玄玄冥冥,落在苏靖心中只剩四句。
旋即,苏靖意识忽然一下刺痛,魂体表面旋即一个个0与1闪闪烁烁。下一刻,意识之中,一道乱码倏而一闪。
“警告:鏁版嵁寮傚父...”
紧随其后,掌中冥火“嘭——”的一声,骤然包裹在苏靖周身,顷刻,又被苏靖尽数降服,消散无踪。
再低头一瞧,掌中空空如也。
“杀尽天下无量生,夺魂散魄血不凝...”
苏靖沉吟,若有所思,心下不由一叹:“虽不知此人何等境界,但能习道歌,便是与师兄一般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某得罪的,也不少了。”
苏靖长吁一口气,轻笑一声,随即回首望向身后的刑狱。
此时,那刑狱躺倒在地,昏迷不醒,魂体忽明忽暗,仅剩稀薄怨力缠绕,一眼瞧了,便似快要溃散一般。
“你这厮,堂堂正印,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苏靖唏嘘不已,嘀嘀咕咕地摇了摇头,随后俯身先捡了陈洛那根散魂棒,接着,又搜出一个小皮袋,巴掌大小,里面却有一方空间,存了些金银、丹药以及玉简等。
也未细看,苏靖便将小皮袋挂在腰间,随即一收散魂棒。
回过身,苏靖一把抓住刑狱,起身拎在手中,却在这时,迎面便见正前方百步外,一棵枫树齐根斩断,倒伏一旁,露出一块墓碑。
那碑上,正中央刻十三个大字,乃“先父苏公讳钤字秉谋大人之墓”,左下则刻“长女苏朝云”、“次女苏朝露”、“三女苏朝清”以及“子苏嗣”、“婿赵达”五处落款。
“这...莫非是来到了祖坟?”
苏靖立时一怔,提了刑狱,三两步走上前,紧跟着,一座座墓碑,接连不断映入眼帘。
“先父苏公讳圯字仲济大人之墓”...“子苏钤立”
“...苏公讳垣字孟固...”...“女苏绾、婿荀治立”
“...苏公讳烑字启明...”
“...苏公讳煜字重明...”...“女苏珴、婿张城立”
“...苏公讳杗字承业...”
“...苏公讳桷字承志...”
“...苏公讳沚字文淙...”
一路往里,挨个儿照着年岁依次排开,苏靖一时无言,只是静看,旋即又在一旁发现五处新立之坟。
“先高祖父苏公讳淴字文渊之墓”...“曾孙苏钜立”
“...曾祖父苏公讳枓字承宇...”
“...苏蕙字若兰...”
“...祖父苏公讳熠字景光...”
“...父苏公讳坏字良人...”
挨个看了,苏靖明悟,这是那苏钜搬来余塘后,亦是将葬在原江口郡的各先人一并迁了过来。
“两百年,苏某的子孙便都长眠于此...”
苏靖回身环顾,不禁喟然一声长叹,摇了摇头,正欲离去,忽又见三丈高处,又有一块凸起平台,隐约便立着三处坟茔。
他抬起头,凝神望向三面墓碑。
“先父苏公讳悯字无恤大人之墓”...“次子苏沚、女苏沇、婿司马恩”
“苏君讳恪字无忌仁兄之墓”...“弟苏悯立”
“苏君讳怿字无忧仁兄之墓”...“次弟苏恪、三弟苏悯立”
“怿儿、恪儿、悯儿...”苏靖心神巨震,当即飞身而起,呼吸间落在坟前,紧跟着,便在那三处坟茔之后,出现一处大坟,以青砖砌成。
坟前的碑上,赫然写着“先父苏公讳靖字定方、先母艾氏讳子璎大人之墓”。
“宝宝...”
苏靖愕然呆立,口中喃喃自语,意识不由便一下恍惚,耳畔紧跟着似听闻一声声细语嫣笑。
“宝宝?你的字?苏某还以为是乳名...”
“闭嘴!”
“你爹也太随兴了吧,子璎子璎...哈哈哈...”
“给我听好咯,此事除了我爹,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你还笑!”
“咳咳...”
就在这时,正当苏靖深陷回忆,呆立不动时,猝然一声轻咳,他陡然惊醒,颌首便望向拎在手中的刑狱。
“吾本不该多嘴打扰,但是...咳...可否先将吾放下...”
苏靖正恍惚,此时闻言,当即便撒了手,立时那刑狱一下摔在地上,好在是魂体,倒是摔不着。
只是毕竟有伤,这一来二去,也折腾了。
“咳咳...”
刑狱魂体轻颤,不由便一阵轻咳,好一会儿,方才撑着双手,吃力地翻身坐起,长出了一口气。
接着,他昂首便望向苏靖。
“这是...第三次见吧?何曾想,吾亦是也有今日,倒叫尔看了笑话。”
苏靖闻言,摇了摇头,轻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这生生死死间的际遇,谁又能真的明晰?”
说着,他俯身蹲在自己坟前,抬掌摁在碑上。
“便说苏某,又何曾想过,睁眼闭眼间,会有这么一天,亲眼看着自己的坟茔,还有这一片后代子孙?”
苏靖轻轻拍了拍墓碑,脸上唏嘘不已。
接着,他转过身,便一屁股坐下,背靠着墓碑,望向刑狱,问道:“也非是苏某笑话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尔问的是吾怎么死的?还是吾如何成了鬼的?”
刑狱闻言,头也未回,仰面望着重重红叶,愣愣出神的同时,有气无力地低语着:“若是问吾如何成了鬼的?吾不知...”
“若是问吾怎么死的?呵...”
他自嘲地嗤笑一声,随即自顾自地沉吟:
“旧的秩序必须崩塌,而后方能在这片废墟之上,诞生出新的秩序。”
“呵...吴宗睿,前余塘县道会司正印,太玄门二十四徒,吾见过尔的画像,识得尔!”
刑狱愤恨地一握手中锁链,叮叮当当便是一阵脆响。
“吴宗睿?前道会司正印...”
“是吴宗睿杀了你?”苏靖闻言,心下不由想到左玄义,诧异不已,遂开口问道,“可他,又为何要杀你呢?”
“尔可知升仙劫?”
刑狱回过头,望向苏靖,见他神色茫然,便解释道:
“差不多五百年前,小重观烟波楼助楚始统七国,得天下气数兴旺十五载,复又为苍宿山伏雁派满门尽诛。”
“随后,晋代楚立,伏雁派得天下气数,兴旺二百余年。”
“至此亦定下规矩,凡天下一统,诸妖、鬼、仙,皆需隐没,不得擅闯人间,唯待国祚崩坏,方可入世以争仙运。”
说着,刑狱语气一顿,翻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金令,低头瞧了一眼,便接着说道:
“前朝乱世,大燕乘势而起,立通玄观,组建各级道会司、道正司、道纪司与道录司,兴盛至今。”
“可惜,气数终有散时,通玄观命不久矣”
刑狱一声长叹,随后抬手便将那枚金令奋力掷出。
苏靖抬眼望去,昏暗的林间,树影婆娑,金令翻转着,于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旋即跌落在林间小道旁的杂草丛中。
其朝上一面,“通玄”二字沾了淤泥,不见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