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一首词,是宋代的词人柳永所写的《望海潮,东南形胜》,上写杭州繁华,下写西湖之美,将杭州繁盛壮丽付诸笔下。
苏阳牵着一白色骏马,拖着一青色马车,走在了西湖之畔。
在马车里面的正是锦瑟,此时来到了杭州,一手掀开车帘,好奇的向着西湖张望。
此时的西湖远远没有后世的盛景,虽然水面广阔,但入目能见淤泥甚多,湖中各种杂草丛生,但仍旧是有风光大好的地方。
苏阳在西湖之畔停下马车,对车内的锦瑟说道:“我们就在这附近买一园子吧,这是西湖繁盛之地,也是湖光山色最佳之处,我们落足这里,山色湖光供我们所有,还能观望万家烟火,如何?”
带着锦瑟来到了杭州,苏阳自不愿委屈这一大小姐,因此先就挑了杭州的西湖地段,意欲在这里买一庄园。
放在后世,这就算是湖景别墅。
有一庄园,即便是在闹市中也能有僻静,能让锦瑟住的自在,苏阳也能将自身所学梳理一下,由此来面对董双成即将到来的灾劫。
“依你的。”
锦瑟自无意见。
锦瑟也并非不能屈尊将就的人,只是没这个必要。
来到杭州的,仅有苏阳,锦瑟,梅香三个人,梅香是锦瑟身边的婢女,自然要跟在身边照顾锦瑟,而余下的颜如玉,孙离,春燕则先在给孤园中,操持运转,等到中秋团圆的时候,再往这边。
至于上官香儿,苏阳把她送回金陵了。
“你瞧瞧,想要哪一户宅院,我去给你买下来。”
苏阳说话极有气势,让锦瑟在西湖这边随便挑房子。
锦瑟在马车里面探出头来,今日的她没有穿以往华美的衣衫,穿青色素裙,头上仅一木钗,没有了以往那般华贵夺目,但这秀活清波,也足以惊心动魄。
探出车厢之后,锦瑟目光扫视周围宅院,信手一点,说道:“那一户人家大门紧锁,院内荒亭残堵,楼阁倾颓,但是里面池塘假山,院子宽大,树木修竹,幽静有趣,你就把那一户人家的宅院买下来吧。”
苏阳沿着锦瑟所指,看西湖东侧这边有槐树夹道,甚是明洁,一条路上有数个高门阔院,其中便有一门院房屋紧锁,甚是敝落,这就是锦瑟所指的那一户人家。
也是锦瑟用法眼观瞧,选的落户地址。
苏阳迈步向着那户人家走去,左右转了一圈之后,到了数丈相隔的临院,瞧见临院门口坐一老头,五六十岁,像是个看门的,便上前打了招呼,仔细看了两眼,瞧老头是个有福之人,有贵相,应该是这一家的老爷。
“老人家,隔壁这李家怎么没人了?”
苏阳问道。
老头抬头看看苏阳,道:“什么李家?那是王家!”
“哦……”
原来家主姓王。
苏阳点点头,又问道:“这王家的长子可是还在山东经商?”
老头听了苏阳的话,感觉苏阳应该是问错人了,便说道:“王家有两个孩子,早年王家老爷在苏州当官,离任之后就回这里了,两个孩子都不学无术,哪里会经商?老二儿子前几年死了,剩下一个老大儿子,花船上面喝酒的时候失死了人,现在下狱了,妻离子散……”
苏阳已经大概的摸清楚了他想要买的宅院是什么情况了,他的这一手其实是江湖中的把戏,在江湖上,许多骗子想要登门行骗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如此问话,旁敲侧击,把想要诈骗的那一家问的清清楚楚,等到另外的骗子登门的时候,那一户人家面对这种准确说清楚他家情况的骗子,自然深信无疑,由此骗走钱财的不在少数。
当下只是苏阳不愿过多透露自己,由此才用这等手段。
苏阳忽然的一击手,愁眉苦脸说道:“这可该如何是好?”
老头看苏阳愁眉苦脸,便问怎么回事。
“我该是在山东那里被人骗了。”
苏阳叹口气,对着老头说道:“我是山东那里的闲人,早就听说杭州这里风光大好,恰好我在山东接济了两个商人,这两个商人便声称在西湖这里有一房屋庄园,前庭后院,假山水塘,愿意便宜售卖给我,我便给他千两银子,带着妻儿来到这里,想要拿到地契房屋,到此居住,不想根本就找不到他们!”
苏阳在演一个上当受骗者的角色。
老头瞧着苏阳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一叹,斥责苏阳道:“这人你摸不清根底,又没有房契,你怎么敢跟他交割千两银子?这被人骗了,你不就吃了一个哑巴亏吗?想要告官都找不到人哩!”
苏阳点头悲叹,说道:“是我太轻信人了,悔之晚矣。”扭头看了看王家的宅院,问老头道:“那个王家的人下狱了,现在的房子由谁来管?”
绕了一圈,苏阳也要说说买房子的事情了。
“当然是在王家手中了。”
老头看着房子,叹口气,说道:“若是有谁能够买了这套房子,这钱也能够让王秋帆从牢狱里面脱身了。”
看来是自己想买,人家也想卖。
不过这买了房子,让人从牢狱里面脱身,这就……
“王秋帆是怎么失死人的?”
苏阳问老头道。
这世道是非不分,黑白颠倒,需要向百姓谢罪的官员多了,牢狱里面所关着的,也不一定都是坏人,众所周知的事情,也不一定是真相。
老头左右环顾一下,看到周围没人,这才对苏阳说道:“其实老头子觉得,这件事情也不怪王秋帆,是那个刘家的公子有错在先,那个刘家的公子叫做刘小松,他家中有权有势,有一个叔叔在金陵当差,现在的金陵俨然一京,在那里面当官的都厉害……”
苏阳点点头,金陵自从立了金陵六部之后,已然和大乾脱节,名义上两者都是大乾朝廷,但是金陵已经不被朝廷管辖,同时在金陵以南的这些地方,都被金陵的官差收纳。
世间大多数的官员本来就是墙头草,齐王来旨就听齐王的,太子来旨就听太子的,两边同时来旨,那就按兵不动,根本不存在站队一说,而在江南湖广这些地方,在没有彻底洗牌之前,谁也说不好这地方究竟是谁的。
“刘小松原本在寻欢作乐的时候,杀了一个妓女,因为他家中有权有势,此事不了了之,后来刘小松在喝花酒的时候,和王秋帆他们在一起碰上了,当时两群人里面恰好有人相识,便彼此吹捧坐在一起,刘小松说他为了死去的兰姿姑娘做了五十首诗,手中拿着诗稿,在花船里面诵念,花船里面也有许多人交口称赞,说是兰姿姑娘死的值了,有五十首诗悼念云云……”
读书人爱放狗屁这一点是改不了的。
苏阳心中暗道。
“当时王秋帆喝多了酒,听不下去,就骂刘小松的诗句狗屁不通,又骂周围的人阿谀奉承,都是一群软骨头,一下子就起了冲突,两边打斗的时候,王秋帆失手把刘小松推入到了水中,平日里水性不错的刘小松在水中就再也没出来了。”
老头说起这些话颇为唏嘘。
活该啊。
苏阳心中暗道,兴许就是兰姿姑娘的鬼魂作怪,这才让刘小松跳入水中就出不来了呢?
“现在王秋帆在衙门里面关着,这房子若是能卖出三千两,用这些钱疏通,他必然能从牢狱里面出来,不过这三千两银子终究太贵,何况买了这个宅院就会得罪刘家,所以没人敢买。”
老头又说道。
三千两银子当真不是一个小数目,而刘家在杭州的势力也当真不小,两者相合,让这宅院荒废成这个模样,也没人敢买。
“老人家,你可有王家的联络方法?他们的这个宅院我买了。”
苏阳对老头说道:“正好我也差一个落脚的地方。”
锦瑟看重的房子,买了又能顺便搭救一人,这种房子苏阳买起来没有丝毫的负担。
“小子……”
老头正色看着苏阳,说道:“你这可是会得罪刘家的,像你这种外地人,倘若是得罪了刘家,在杭州你是寸步难行的。”
老头在好心提醒。
“没事。”
苏阳混不在意,说道:“我可以不出门。”
俗世中的势力,当真不值得苏阳惦念。
“老人家,这家和王家比邻,若是能够联系王家,便让王家过来吧。”
苏阳对老头说道:“我车里面正好有钱,我们在这里称量清楚,最好尽快把这房子交付过来,打扫过后,我和内子也能在这里有个落脚的地方。”
老头看着苏阳,看苏阳心意已决,也就站起身来,对着里面叫喊了一声,便有一个年轻的家丁跑了出来,对着老头喊“老爷”。
“去一趟王氏家里,就说有人要来买房子了。”
老头吩咐家丁。
家丁连连称是。
果然如此,看老头如此,苏阳心下淡然,他看百姓貌相可不会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