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有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朗朗的诵读之声传来,曾宣心怀义愤,悲切感叹:“夜已沉默,心事向谁说?”
他念的这首诗词,是宋代的一个大词人辛弃疾所做,辛弃疾在送友人之事,感慨世路艰难,因此作诗发出感慨,前面的诗词是送别,而后面的这几句话却和他心境,不由就念出声来。
想到他种种遭遇,让他不由握拳暗恨。
“唉……”
院落之中,传来了一女声长叹,凄凄哀哀,似有无限闺怨。
“什么人?”
曾宣合起书本,推开门扉,看到外面明月残残,星光几点,四下幽幽暗暗,在这寒冬时分,并无虫鸣,唯有冷风呼啸,带来刺骨寒意。
曾宣在院落里面转悠几步,摇了摇头,自言道:“莫非是鬼不成?”随即心中愤慨一发,开口叫道:“泉下长叹,必有所怨,我们虽有幽冥之隔,气类之别,胸中怨恨,倒也相通,不妨出来一叙?”
冷风呼啸,只有门扉啪啪作响,四下更是无一人应答。
曾宣摇了摇头,起身便要走入房间之中。
“公子……”
曾宣背后传来女子呼声,让曾宣整个人一股凉意直充头皮,四肢立时僵麻。
他出来高呼鬼物,不过是一时意气,现在真将鬼物给呼喊出来,反倒是让他不知所措,呆立片刻,曾宣方才勉强转身,只见在他背后站一丽人,衣裙素白,长发飘飘,美眸中似有无限哀怨。
昏暗的灯光下看女子,本就比平日里更美三分,在瞧到了此女子之后,曾宣原本心中的害怕一时皆去,看着女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姑娘。”
“妾身黄艳儿。”
白衣女子对曾宣说道:“感君欣赏,不敢在阴间久居,也便出来一接清谈,解百年孤寂,这玄妙观中,香火最盛,神明有灵,公子不必怕惧。”
原来你叫黄艳儿……
曾宣看着黄艳儿的面貌,心中暗道。
玄妙观位于南阳城中,是当地有名庙官,在此之前,此庙观叫做老君堂,相传刘秀和王莽在南阳有一场激战,当时天降大雾,刘秀大败,忽然间一头青牛将刘秀救走,等到雾气散去,刘秀方才发现青牛化作了一个泥牛,这才知晓是太上老君显灵将他救走,从此之后,这里便香火鼎盛,等到元朝之时,此地改为玄妙观,则是取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一句话。
“玄妙观的清微方丈……”
曾宣开口提醒。
玄妙观的方丈是本地有名的大法师,许多驱邪之事,都是他一手操持,黄艳儿闯入到了玄妙观中,若是被法师发现,必然有一番惩处。
“人间茫茫,物类皆居,人在白昼而行,鬼物在深夜而行,两无相害,万物并生,各适其适,鬼物不拘束人白行于昼,人岂会拘束鬼出游?清微大法师绝不会怪罪与我,公子不必当心。”
黄艳儿柔声说道。
这等鬼物能够在玄妙观中,必然是善类。
念及至此,曾宣便伸手邀请,让黄艳儿进屋一叙。
“公子暂且稍等。”
黄艳儿让曾宣先入房中,稍后手提一食盒,紧随其后,说道:“一些酒菜,皆是人间所有,公子与我皆有长怨,不妨共饮。”
曾宣现在正是生活拘谨之时,看到黄艳儿手中食盒华贵,酒水精美,不由吞咽一下口水,随即拒绝说道:“无功不受禄,何况这些东西……”
鬼物在人间取来的东西,只怕是他人之物。
“公子不要小看我们。”
黄艳儿闻言轻笑,说道:“我等虽是鬼物,却也不行非法之事,艳儿葬身之处,却是有许多陪葬金银。”
曾宣肉眼凡胎,不能分辨黄艳儿种类,不知黄艳儿非鬼,而是一个妖狐,只是看黄艳儿容光美艳,殷情切切,也就让黄艳儿将酒菜布下,他久居道观,所吃多是道观稀粥,现在看到酒肉,便是美女在前,也不能把持,对眼前酒肉一顿猛吃,纵然有些克制,也难免其狼吞虎咽的本相。
一直等到吃饱,曾宣擦了擦嘴,看着眼前的黄艳儿,不免又有些惭愧。
黄艳儿抿唇一笑,在这烛光之下美艳灿烂,轻笑说道:“我看公子神采,有富贵之容,现在缘何落魄于此?发出仇恨之言?”
这话一问,就问到了曾宣的伤心处,曾宣看着黄艳儿泪眼婆娑,将心头烦闷一并向着黄艳儿说了。
“我家本是南阳曾家的人,家财万贯,只是因为家中有一卷藏书,是为古籍,据传说是当年的曹子建亲笔所书的《白马篇》,当今的太守得知,便往我家中索要,想要进献给神京的大官,以作升官之阶,家父不同意,便惹了一场滔天大祸,现在家中之人尽丧,只有我一个人侥幸苟活。”
曾宣含恨说道:“可恨此僚势力太大,南阳四周皆有把守,我又是一个文弱的人,不能前往神京告状,只能够缩在此地,等着此人调任,再做打算。”
曹子建就是曹植。
唐朝以后,说李白是仙才,那么在唐朝之前,说曹子建便是仙才。
白马篇是曹子建的诗歌之一,其中有“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之句,也是名垂千古的句子。
“曹子建的白马篇?”
黄艳儿闻言万分惊愕,看向曾宣,问道:“此经卷已经落在了太守手中?”
曾宣闻言,摇了摇头。
没有在太守的手中,就是仍然在曾宣的手中。
黄艳儿看向曾宣,问道:“不知妾身能否一睹书卷真容?”
曾宣立时就有些犹豫,兴许是黄艳儿的面容太过美丽,也兴许是因为他吃了黄艳儿的饭菜,总之曾宣内心动摇了。
“公子。”
黄艳儿捂嘴轻笑,说道:“公子,倘若你能够让艳儿一开眼界,艳儿便能够替公子报仇,让南阳太守还公子一个公道。”
曾宣心念大动,目光不由看向黄艳儿,在这段时间一直龟缩在寺庙之中,曾宣在报仇无望的情况下,一度寄托于鬼神,心中乞求上天能够惩罚这个太守,而现在,机会就摆在了眼前。
“鬼物能干涉人间之事吗?”
曾宣看着黄艳儿,犹豫问道。
南阳太守毕竟是一个大官,而眼前的黄艳儿,似乎只是一个小鬼物。
黄艳儿抿唇轻笑,信口开河,说道:“当今天子登基,施行仁政,百姓们皆受其惠,我等鬼物在阴间也有诏书,神人对我们说,当今之世,只要有贪官污吏为非作歹,我等便能给予惩处,这也是让世人警醒,帮助天子推行仁政,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曾宣听到黄艳儿的话,自然是信以为真,搓了搓手,伏身趴在了床下面,在里面几经摸索,终于是翻出来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又有丝绸包裹。
曾宣先是洗了洗手,然后将手擦干净,又在身上狠狠揉搓,直将手上的水汽全部擦去,让手恢复原本干燥,在丝绸上面又摸索好一会儿,眼见黄艳儿等的不耐烦了,这才伸手去揭丝绸。
“噼里啪啦……”
一连串的电光在丝绸上面浮现。
曾宣见此,止手不前。
“怎么了?”
黄艳儿问道。
“上一次我家婢子穿衣之时,身上噼里啪啦浮现火光,而后不久,我家中便遭遇了劫难,婢子也就此惨死,这一次……”
曾宣合上丝绸。
“上一次是凶兆,这一次是吉兆,如此两者相合,正当是你了结因果的时候。”
黄艳儿信口说道。
曾宣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打开了丝绸,显露出了里面的古籍经卷,正是当年曹子建手书的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一道道的笔墨书写,曹植的意气风发跃然纸上。
“果然是曹子建的白马篇。”
黄艳儿伸手虚浮,她认识曹植的笔墨。
曾宣合上了书卷,看向黄艳儿,问道:“你能给我报仇吗?”
让黄艳儿过目,就是将报仇的期望寄托在黄艳儿的身上。
黄艳儿轻轻摇了摇头。
“你反悔了?”
曾宣立时色变。
“非也。”
黄艳儿说道:“妾身毕竟是鬼魂,不能插手人间之事,不过妾身能够给公子指点一条明路,公子只需要依照艳儿所说,便能够拿到仇人首级。”
曾宣双手紧紧抓着书籍,目光凝视黄艳儿。
“公子,事情在发生之前,皆有征兆。”
黄艳儿看着曾宣,说道:“就如同朝霞行雨,晚霞天晴,这都是气兆,我等鬼物,便是能够看到气兆,公子现在正是穷困之时,最需要的便是金钱,而公子只需要在此时出门,前往南阳城中王大户家中,便能轻而易举取出来黄金两千两,这两千两黄金,一千两可以到城南的猪肉铺中,让隐姓埋名,退出江湖的李屠户为你杀了太守,另外的一千两黄金,便能够让公子重新打理家业,成为南阳城的望族。”
“王大户此人为富不仁,妻子时常刻薄丫鬟,他们本就该有如此一劫。”
黄艳儿轻轻松松,就给曾宣指点了一条“明路”。
曾宣吃了黄艳儿带来的东西,本来就心中躁动,听到了黄艳儿的话,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有些跃跃欲试。
“艳儿姑娘……”
曾宣伸手上前,抓住了黄艳儿的手,触手冰凉,却是实体。
“曾公子……”
黄艳儿含羞低头,娇滴滴的说道:“妾身喜欢有男儿英气的人,并不喜欢公子在这里婆婆妈妈。”
黄艳儿言下之意,就是让曾宣快点去做这件事情。
“好!”
曾宣闻言,立时将黄艳儿整个人都抱起,颇有男儿英气的说道:“艳儿姑娘,你既然进入到了我的房间,也是合该与我有夫妻之缘,今夜良辰美景,我们两个就先在这里成了好事,随后等到拿到了钱财,一定为你修坟,好好的祭奠你!”
老娘为你修坟,好好的祭奠你!
黄艳儿心中暗骂,却是伸手挽住了曾宣的脖颈,说道:“艳儿既然进来了,就自然是逃不掉了,公子,机不可失,你还是先去做正事比较好。”
现在的这个时节,女子的身份地位毕竟低下,便是一个良家女子,被一个陌生男人搂抱了都不敢声张,生怕自己的名声有损,从而让自己在天下间没有立足的地方,这也就纵容了男子,面对女子的时候,总是非常直白的表达自己诉求,并且女子少有抗拒的。
“没关系!”
曾宣说道:“我也就百来呼吸……”
两个人郎情妾意,在这里便要成就好事。
“黄艳儿!”
姬明坤一声大喝,踹开门来,迈步便走了进来,在姬明坤身后,赫然就是郭琪。
苏阳整个人便在门外,根本不必进去,擒拿这等小妖怪,苏阳根本不必亲自出手。
黄艳儿看到两个人并肩而来,大惊失色,起身就要遁走,但是姬明坤和郭琪两个人手中皆有神符,不过一贴,便将黄艳儿给贴在原地,立时就化作了一个狐狸,两个人打了绳结,将黄艳儿给拿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
曾宣见此,惊慌说道。
“救你命的人!”
姬明坤毫不客气的从曾宣手中夺过了白马篇,将手中神符贴在了曾宣的头上,为他驱除狐狸毒,也消了他满脑子的躁动。
“苏神仙……”
郭琪将《白马篇》递到了苏阳的手中。
“渍……”
苏阳看到此书卷得时候,也在感叹,开口说道:“当年许多的名士都是地方豪族吹捧出来的,没有什么真正拿得出手的本事,但是曹子建,确实有自己的能耐,只不过他可惜了。”
曹植之所以没有被曹操选上,是因为曹植犯了路线上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