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的八旗旗人眼里,太子弘历的形象特别伟岸!
因为,弘历运筹帷幄厉害不说,体恤士卒也是非常慈爱,完全不吝啬银子。
尽管,这银子事实上是雍正出的。
再加上,弘历来自后世,天龙人身上那种难以掩藏的傲慢,表现的没那么明显,对表现亲近下层之举也做的非常自然热忱。
所以,没有旗人不相信弘历的真诚与仁爱。
弘历在胡同里穿行时,偷偷从门内探出头看他背影的人,不少因此真的是泪眼婆娑。
可以说,弘历要是号召一批旗人跟他去拼命,绝对会有很多旗人选择毫不犹豫的追随。
雍正给他五十万两银子,让他来抚慰伤亡旗户,可以说真的是在巩固他这个太子在八旗中的地位。
对于德祥此刻表现出的忠诚,弘历自然也是相信的,且亲自扶起了他:“老人家请起。”
“谢太子爷!”
德祥这时起了身,且看了被他父亲、他自己、还有儿子骑过的马鞍一眼,似乎真有想重回战场的冲动。
大清八旗兵服兵役时,是需要自备马匹与装备的。
所以,许多八旗旗户家的甲胄器械都是父传子或者兄传弟,如同爵位与兵甲编制一样。
“太子爷!”
但,在这时,一老妇突然跪了下来。
这老妇乃是德祥的妻子,姓钮钴禄,与弘历之前去的钮钴禄·常保家是姑侄关系。
所以,这老妇感受到的更多是战争的残酷,也就突然跪下哀求道:“我们不要银子,我们只希望太子爷能请主子恩准我们出旗为民。”
德祥之兄德吉也这时跪了下来:“弟妇没有说错,我们一家已经为朝廷阵亡了两人,如今又伤了一人,能否请朝廷因此开恩,允我们也出旗为民!”
弘历微微一愣。
且说,在这期间,雍正正在改革旗务,整顿八旗,推行出旗为民的政策。
只是出旗为民的政策,针对的是汉军旗。
因为汉军在旗人人口占比最大,占比近一半。
雍正即便欲做中国皇帝,但为了自己有足够力量对抗汉人官绅力量,也是不愿意轻易缩减满洲八旗数额的。
因为,满洲八旗本就数额不多,很多还是从关外抽来的索伦等族抽的数。
可满洲八旗的很多旗人贵族也很想被出旗为民,不愿意做旗人。
因为做旗人有很多限制不说,还有上战场拼命的任务。
这对于已经怕不安逸,怕不能想享受太平日子的满洲旗人来说,自然很不好。
所以,虽然不少旗人是贵族,但其实还没有当民籍士族香。
这就跟,明朝的许多军户贵族会想尽办法的变成民籍士族一样。
何况,满洲八旗中真正有差事有铁杆庄稼可以拿的其实占比只到十分之一。
大部分旗人不但没有差事和铁杆庄稼,连分给他们的土地很多都被旗主、王公贝勒这些大贵族给兼并了去。
而这些旗人也就只能被迫靠给旗主、王公贝勒这些大贵族打工干活。
另外,由于职业的限制,即便有差事和铁杆庄稼的满洲八旗旗人也日子不好过,多数都过得紧巴巴的。
有很多满洲姑娘三十都没能出嫁。
因为给不起嫁妆。
也有很多男子主动不娶妻。
因为实在是多养不了一口人。
这也就导致满洲八旗尽管属于贵族阶层,但直到清末也只有两百多万人,没有引来人口大增长,属于主动降低人口出生率了。
老舍的《正红旗下》就提到过,父亲是正红旗护军的他家,当时有多困窘。
还有著名评书演员连阔如也回忆过自己家有多苦,而且他家还是上三旗的满洲镶黄旗,居然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无论是想安逸安稳,还是想改善处境、获得更多自由,满洲八旗的许多人恨不能即刻变成汉人。
但偏偏朝廷不让。
这德祥之妻和德祥之兄,也就在这时仗着自家为大清付出不少,且见弘历这位太子仁慈,也就主动恳请起来。
弘历为此则问道:“你们这是不愿意为大清尽忠了?”
“奴才们不是不愿意为大清尽忠!”
“奴才们只是不想将来因为又打仗断了香火,又添寡妇。”
“奴才们当了大清子民,依旧可以为大清尽忠,无论种田交田税还是经商交商税,奴才们也是愿意的!”
德吉辩白起来。
胡同内其他院的旗人听见后也都附和起来。
德祥见此自然很是恼怒:“你们在干什么!”
德祥随后就跪了下来:“主子恕罪!”
“太子爷明鉴,我们旗人也可以交税尽忠的!”
“太子爷,德吉叔说的没错,奴才们的祖宗还有子弟,为大清流过血了,为什么反而不能像汉人一样安安稳稳的过太平日子啊!”
“太子爷,您给主子说说,让我们也能像汉军旗的一样可以出旗为民吧!”
但这时,对院跪着的旗户和整个胡同东南西北方,因为听见了德吉的恳求,像沸腾了一般,都呼吁起来。
“肃静!”
随行的正红旗满洲都统顺承郡王世子熙良见此立刻大喝了一声,且立即向弘历告罪:“太子殿下恕罪!”
弘历摆手道:“无妨!”
“告诉他们,他们的诉求,我会告于汗阿玛知道的。”
弘历笼统地回了这么一句后,就以还要去抚慰其他伤亡旗户为由,离开了这里。
但在接下来,依旧有满洲旗户向他请求出旗户为民。
弘历也在抚慰完这些旗户后,把这事告知给了雍正。
“说到底,还是因为天下承平太久,满洲八旗勋贵大多也不想去战场拼命了。”
“再有就是,现在征讨准噶尔这些战争,已远远不比当年进军关内的收益大。”
弘历也对雍正说起了自己所分析出的原因来。
圆明园内,已是桂香四溢。
雍正此时就停在了一桂花树下,点了点头,且呵呵一笑道:“想当民户,可人人都去当民户,谁来当旗户,谁来卫国守边?”
“朕看他们不是想当民户,是想当士族,为此,连勋贵也不想当!”
雍正口吻变得严厉起来。
“这事不能答应,哪怕你将来接了大位,也不能答应!”
“前明的教训殷鉴不远,满蒙八旗乃至入关前就入旗的辽东操炮汉军,皆不能出旗,而且还得随时能打仗!”
“朝廷若只靠应募为主的绿营兵打仗,迟早都会跟前明后期一样,天下事彻底由文臣说了算,即便能打仗的边军也因为武将也跟这些文臣沾亲带故而彻底成了一体!”
“天子即便杀他们官僚个人容易,也不能迫使大部分官僚遵循自己的意志办事!”
“八旗勋贵世家得随时能跟官绅士族互为制约,只有这样,天子才能做事。”
雍正耐心地为弘历说起原因来。
弘历心里明白,雍正这是怕自己被这些底层旗户的哭诉影响意志。
所以,弘历也只拱手道:“儿臣谨记阿玛教诲!不过,即便朝廷不答应他们,他们自己也会以男不娶、女不嫁的方式来对抗朝廷的意图,进而让八旗消亡。”
“那就是忘了祖宗!”
“为了不当旗户,不效祖宗当年的血勇,竟自断香火;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必须严办!”
雍正则直接厉声定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