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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章 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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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册子上记载的内容芜杂。

  多是口耳相传的歌谣、残缺的祖辈迁徙传说。

  几页粗浅得不成体系的“力士诀”运气法门、甚至有关于某种本地草药处理心痛的简单记录。

  这些便是十万年奴役中,如履薄冰般保存的“残破典籍”、“族谱”、“手札”。

  “这些都是宝贝!”

  一位自称曾替妖族“文书”,实为账房奴隶的老夫子激动得胡须直颤,他颤抖的手抚过一卷裂开的兽皮。

  “这上面记着‘火绒草’的辨认法子!还有一句老话:‘北山出黑石,遇水化精铁’,不知真假,但,但总比没有强!”

  最吸引人的,是几位“说书人”的角落。

  他们并非饱学之士,只是记忆奇好的老农或游商后代。

  当夜幕初降,壁垒之光变得柔和,便有孩童、妇人,甚至一些结束巡守的裂风营汉子围拢过来。

  “那时啊,咱们徐洲的平原广着呢,春天麦浪跟金子海一样!武王爷,骑着龙马,从天而降,手中的大戟就朝那长着三个头的妖狗王劈下去,一劈就掉一个脑袋……”

  一个没牙的老翁,声音像锈刀刮着骨头,情节破碎混杂着荒诞,却将“武王征伐”、“大秦龙旗”这些几乎被抹去的集体记忆硬生生钩勒出来。

  听众屏息凝神,浑浊的眼睛里,首次映出了不属于这黑暗时代的光影。

  这些碎片化的知识与传说,被几位随军书记官努力记录整理。

  它们粗陋,却是属于徐洲的、未被妖族彻底扭曲篡改的文明星火。

  在肃杀的军营和简陋的聚居地中,悄然播撒,滋润着干涸的心田,重建着“徐洲”的概念。

  堡垒西北角,紧邻军需库的,是“暂易所”——

  一个临时搭起的大草棚。

  棚内摆着几张条案。

  左侧挂着块木牌:“收:地筋草每担十点、劣血铁矿百斤五点、妖石碎屑带纹路者,视质议价、未辨认药株经医官验后核点……”

  牌子下方,是一个个代表“贡献点”的粗糙竹签筹码,刻着简单的秦字。

  右侧则写着:“兑:盐两勺/点、粗葛布半尺/点、净水一桶二十点、粟米粥一碗三点……”

  这简陋的体系,是遗民司与军需官扯皮无数,才定下的“内部临时贡献点”制度。

  一个壮硕的遗民汉子,背着沉重的半篓“地筋草”,在“暂易所”门口探头探脑,犹豫再三才递上去。

  执事的老吏抓起一把嗅了嗅,挑剔地掂量着:“含水多了点,算你九点半!”

  汉子不敢争执,默默接过来一把刻着“十”的竹签,转头就去兑了粗盐和两碗稠粥,迫不及待地蹲在墙角,将粥喂给怀里虚弱的幼子。

  也有胆大的遗民,将在清理战场时偷偷藏下的几块指甲盖大小、黯淡无光的“影蜥妖丹碎渣”,忐忑地拿出来。

  当值兵士皱着眉,最终还是报给上司。

  片刻后,一个低级军官过来,低声说了几句,竟破例给了他三点!

  那汉子欢天喜地换了巴掌大一块粗布离去。

  最令人称道的意外收获,是在一处坍塌的遗民老宅废墟下,挖出半块浸透了泥水的石板,上面用炭条刻着模糊的图案和描述。

  一个懂药的老妪辨认许久,激动地拍腿:“是……是‘山栗馍馍’的做法!用妖巢边苦根磨粉,掺上烤山栗肉!以前老祖宗避灾吃的!省粮,扛饿!”

  这简陋的“徐洲古食谱”瞬间成了新宠,被火速拓印分发给各灶房,也算是在粮秣紧张时期的救急。

  传送光阵再次亮起。

  新一批光柱的声势小了很多,落点也移至堡垒后方更开阔的安全区。

  从光芒中走出的不再是纯粹的军阵。

  二十名身穿工部样式短衫的工匠,背着沉重的工具箱和符箓笔。

  一支由六位青囊宗弟子和两位老医师组成的医疗小队,提着药箱匆匆奔向“检邪帐”增援。

  他们脸上都带着风尘与对新土地的审视。

  但最吸引目光的,是紧随其后、衣着干练却非军装的五人小队。

  领头是个精悍的中年男子,眼神锐利如鹰隼,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九川”云纹徽记。

  他们是瑜远商行派出的先锋行商小队!

  他们谨慎地观察着堡垒结构、人群状态,目光扫过“暂易所”的牌子,低声交流。

  “见过侯爷!见过诸位将军!”工匠头子和医疗队代表向立于高台的张远行礼汇报,“大殿下遣我等先行增援。后续更多工匠、药师及药材种子已在路上!”

  商队头领也上前躬身:“侯爷安好。瑜远商行赵十七,奉东主之命,前来探勘商路可能性!为大军与遗民输送必需品开路。”

  他言辞谨慎,却透着一股冒险者的决然。

  “禀报侯爷!”为首的工匠师傅一脸兴奋地补充道,“大殿下已率十万精锐于黑石要塞集结完毕,随时可借通道增援!殿下让转告:徐洲已迈开第一步,后方绝不会让前线孤悬!”

  这简短的消息如同强心针。

  不仅带来了急需的人力支持,更象征着后方稳固的支援链条正在延伸,将裂风堡与整个大秦疆域牢牢焊在了一起。

  裂风堡仿佛一头在冰火交织中砥砺生长的巨兽。

  它的一侧是严阵以待的百丈城墙、喷吐灵能光焰的弩炮塔楼、以及壁垒之光外沉凝不散的妖氛。

  另一侧则是匆忙搭建的棚户、缭绕的药草烟气、笨拙的训练呼喝、以及以物易物的低声讨价还价。

  血腥气未散,焦土中却有嫩芽萌发。

  张远立于镇妖台,目光扫过这一切新兴的生涩景象,扫过城头如怒焰翻卷的血龙战旗,最终投向堡垒深处——

  那里,一柄锈迹斑斑、刃口卷曲的古秦环首刀,与一架崭新的、闪耀着暗金符纹的“裂风破妖弩”肩并肩悬挂在新建武备库的门口,无声诉说着徐洲旧恨与新生的交织。

  裂风堡如同一颗深深楔入徐洲冻土的心脏,随着后方源源不断的兵员、工匠、物资通过新稳固的通道涌入,搏动的力量愈发强劲。

  以裂风谷为中心。

  王贲的左翼锋矢。

  李牧的枯藤盘岳大阵。

  铁刑的中军重锤。

  协同后续梯队如同伸开的五指。

  坚定而有力地向外挤压着徐洲妖族,所剩无几的活动空间。

  几尊蛰伏在腹地深处的上古妖皇虽仍虎视眈眈。

  但受壁垒之光的压制与大秦锋芒震慑,一时竟难有大规模反扑。

  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象征大秦秩序的淡金色光晕如同浸润的水纹,缓慢却无可阻挡地蚕食着猩红妖域。

  堡中帅府最深处的静室,张远静如渊岳。

  玄墨身影盘坐于一方汲取地脉之力的阵眼核心之上。

  周身气息沉凝如万载玄冰。

  庞大的神念却早已悄无声息地弥散开去,如同无形的巨网覆盖着裂风堡方圆数百里疆域。

  新开辟的巡逻路线、刚建立的资源点、甚至每一处稍有异常的妖气波动,都在他意识的映照下纤毫毕现。

  他的神念,最终聚焦于裂风谷东北方百里外一处阴冷的山坳。

  那里原是一处早已废弃的玄铁矿洞,入口被坍塌的山石半掩,如今却成了盘踞数百头尸化妖犬的巢穴。

  正是前番冲击遗民营,被张远龙象真意震碎同伙的那群孽畜。

  它们占据此处,凭借变异带来的腐朽毒雾和利齿,成了附近一处不小的隐患,也成了新生的“裂风营”初试锋芒的磨刀石。

  矿洞入口处。

  三百名身着东拼西凑、锈迹斑斑甲胄的裂风营新兵,正按照金越林派来的一名疤脸老什长的粗粝指挥,艰难地排列成三个扇形“铁壁”小阵。

  他们手中的兵刃五花八门。

  有缴获自小型妖群的劣质骨刃,有从废墟里刨出的、刃口卷曲的秦式环首刀仿品,甚至有人手持嵌了尖石的粗木棍。

  队列歪歪扭扭,呼吸粗重。

  握着武器的手因为紧张用力过猛而骨节发白。

  但在那名疤脸什长破锣嗓门的喝骂与亲身示范下,终是形成了一道摇摇晃晃、却勉强固若磐石的盾墙防线。

  “稳住下盘!他娘的盾牌抵地!肩膀顶着前面袍泽的背!那点妖风都扛不住,还想报仇?给老子憋着!”什长如同在教导木头桩子,声音在矿洞口回荡。

  几乎同时,洞内深处传出一声狂暴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犬嗥!

  一股浓烈的尸腐恶臭混合着狂暴的妖气浪潮般喷涌而出!

  下一瞬,密密麻麻、眼瞳闪烁着惨绿凶光的尸化妖犬,如同决堤的黑色泥石流,挟裹着腥风毒雾从矿洞各个豁口中疯狂涌出!

  它们的目标,正是眼前这堵阻碍它们猎食的“薄墙”。

  “举——盾!!”

  疤脸什长的咆哮如同炸雷!

  三百裂风营士卒咬碎钢牙,血丝瞬间布满眼球,爆发出源自血脉深处、积蓄了不知多久的嘶吼:“喝啊——!!!”

  数百面盾牌组成的“铁壁”爆发出土黄色的气血辉光,狠狠撞上妖犬洪流!

  刹那间,骨骼断裂声、盾牌撞击声、妖犬的嘶嚎与士兵的闷哼交织成一片惨烈的交响!

  妖犬锋利的爪牙在古旧盾牌上刮擦出刺耳火星,带着腐蚀力的毒涎喷射在士卒裸露的手臂上,瞬间灼起黑烟!

  盾墙剧烈震颤,却凭借基础的阵法合力和一股悍不畏死的韧劲,硬生生顶住了第一波冲击!

  后方的长矛手颤抖着从缝隙中刺出,扎进扑来的妖狗身躯!

  空中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数支缠绕着刺目电光的鹰羽重箭如陨星坠落,精准地钉入妖犬集群最密集处!

  “轰!轰!轰!”

  爆裂箭内蕴的沧溟电力瞬间炸开,数头冲在最前方的凶暴妖犬被炸得四分五裂!

  这正是薛定岳派出的小股鹰扬卫,在侧翼高点的支援。

  远程的压制,有效分担了裂风营正面的压力。

  然而,就在战局稍稳之际,矿洞深处那股最邪恶的气息猛然暴涨!

  一头体型远超同类的巨犬狂暴冲出!

  它通体覆盖着污秽的骨甲,脊背上丛生着尖锐的骨刺,獠牙外翻犹如淬毒短匕,猩红的独眼燃烧着嗜血与疯狂——

  竟是一头实力逼近宗师巅峰的变异犬王!

  它撞飞挡路的同族,咆哮着如黑色攻城车般直撞裂风营中央阵线!

  它所带起的妖风腥臭让前排许多新兵眼前发黑,脏腑翻江倒海,那摇摇欲坠的“铁壁”眼看就要被生生凿穿!

  静室内,盘坐的张远眼皮微抬,神念如冰针般刺出!

  一缕无形无质,却蕴含无上威严、磅礴龙象神力与冰冷镇狱锁链气息的意志,骤然跨越百里空间,精准无比地投射在狂暴的变异犬王意识核心!

  “吼——?!”

  咆哮着的犬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天灵!

  其狂奔的脚步瞬间凝滞。

  腥红的独眼中,嗜血疯狂瞬间被无边恐惧取代!

  源自生命层次的巨大碾压,让它浑身的骨刺都为之战栗。

  凶戾的咆哮,生生憋在喉管里变成惊骇的呜咽!

  那足以撕裂精钢护盾的冲锋势头,竟硬生生戛然而止!

  仿佛在它面前竖起了一道不可逾越、不可窥探的恐惧深渊!

  趁此良机!

  “杀——!!!”

  疤脸什长和几个老兵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破绽,目眦欲裂地嘶吼着,率先从阵中悍然扑出!

  他们手中相对精良的战刀,裹挟着破邪符文的光芒,狠狠劈向犬王脖颈、关节等无骨甲覆盖的薄弱要害!

  “杀!!”

  受到鼓舞的裂风营士卒,也爆发出更勇悍的吼声,盾阵猛地前压,长矛如林攒刺!

  周围的妖犬群,因首领被震慑也陷入短暂混乱。

  一场惨烈的围杀顷刻爆发!

  犬王虽强横,但在失去冲势且被那缕恐怖气息震慑心神的情况下,又被老兵们死死缠住要害围攻,庞大的身躯成了绝佳的靶子。

  三百新兵在老兵的率领下越战越勇,战损的同伴倒下,后面的人立刻嘶吼着补上!

  污血与断肢飞溅,咆哮与哀嚎交织。

  最终,在付出了近五十名裂风营士卒伤残的代价后,这头凶悍的变异犬王被十数把矛头刀锋生生钉死在冰冷的矿洞入口!

  它那庞大的骨甲躯体轰然倒塌,猩红独眼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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