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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挥师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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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淮流民、本属朕之赤子,天平将士,皆是功臣。困于岭西,脱身无路,方才不得已为乱。今朕下诏招谕,以同平章事刘瞻充招抚使。”

  “若弃逆归顺,一切不问,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其余归顺将士尽皆解散归乡。所在诱谕,务称朕意。”

  咸通七年十月初七,当长安的招抚分别送抵光州与泰山境内后。

  面对朝廷的招安,本就毫无大志的王仙芝立马心动了。

  “左神策军押牙、监察御史……”

  光州州衙内,王仙芝望着这份圣旨,脸上意动之色无需言表。

  众人瞧他这模样,纷纷激动起来,尽皆开口道:“节帅,这朝廷招安,给了我等什么官职?”

  尚君长、尚让、柳彦璋、曹师雄、毕师铎等人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王仙芝听后这才仔细查看,却发现朝廷只给予了他一人官职,并未给他麾下将领官职,这让他有些窘迫。

  “这……”

  王仙芝犹犹豫豫,众人见状便明了了朝廷态度,柳彦璋更是直接骂道:“招安!招安!招个甚鸟安!”

  “朝廷瞧不起我们,那便闹些事情来,好教朝廷知晓我等厉害!”

  “是极!”

  曹师雄与毕师铎先后开口,尚君长与尚让对视过后也道:“节帅,能否将圣旨给予我兄弟一观。”

  王仙芝心里不太情愿,但又不好拒绝,最后还是递出了圣旨。

  尚君长与尚让见状,脸色均不太好看。

  尚让更是直接开口道:“节帅,朝廷要您解散部众,前往长安担任京官,可您是否曾想过,您若是解散部众,那您还有什么本钱和朝廷讨价还价?”

  “等到了长安,您便就只有受人摆布的份儿。”

  “而且节帅,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

  尚让的问话让王仙芝不由迷惑起来,他皱眉道:“我能是什么人?”

  眼见王仙芝如此,尚让忍不住摇头叹气:

  “如果您只是个“胁从”,朝廷还有可能放过不问,可你是“贼首”啊!”

  “即便您解散了部众,归顺了朝廷,可朝廷能对您放心吗?”

  “恐怕日后您只要稍有嫌疑,朝廷便随时要置您于死地。”

  “须知在本朝之初,雄踞江淮的草军统帅杜伏威便曾审时度势,认为天下必将为大唐一统,于是向朝廷称臣。”

  “朝廷得知后,也是要求其放弃部众,前往长安朝见,并在长安为官,以身为质,使朝廷因此而轻取江淮。”

  “高祖皇帝李渊,起先虽给了杜伏威极高的礼遇,并赐姓“李”,编入宗室的家谱,封为吴王,但大唐平定天下后,他还不是成为了李渊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落得个削爵革职,抄家没产,逮捕入狱,妻儿全部送入官府为奴的下场。”

  “节帅,您不妨想想看,论功绩、实力、官职,您有哪一项比得上当年的杜伏威?”

  “杜伏威入朝后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您凭什么认为你入朝就能幸免?”

  “就算不提杜伏威,可昔年王守文、吴煨二人可曾幸免?”

  尚让看得十分透彻,毕竟他比历史上多了几年为寇招安、南下戍边的经历。

  只是王仙芝听后,却依旧瞻前顾后,似乎想要反驳尚让所说,又找不出理由。

  尚让见状,不由得对王仙芝生出几分失望。

  在尚让看来,朝廷的这次招安根本没有诚意,但却并未让人感到意外。

  让人意外的是,它竟然差点儿就说服王仙芝了,这不由让尚让对王仙芝这个“节帅”产生了失望与怀疑。

  不过本着人臣的身份,他还是继续劝说道:“若是不出某预料,朝廷必然也在招抚庞勋、黄巢之流。”

  “此二人若是目光长远,且朝廷招安二人条件与我师相当,那二人必然不会接受招安。”

  “节帅您即便不信某,也当信庞勋与黄巢的抉择吧。”

  尚让说罢,毕师铎也作揖说道:“眼下外面行商都在流传朝廷惨败于陇右,本以为是虚言,如今朝廷既然招安节帅,那必然属实。”

  “若朝廷战败于陇右,关中必然岌岌可危,节帅现在只因为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小官接受招抚,岂不为黄巢、庞勋耻笑?”

  二人的劝说,倒是让王仙芝原本想要接受招安的心思慢慢降了下来。

  “好,既然如此,那便等黄巢和庞勋看看,瞧瞧他们是何态度!”

  王仙芝颔首应下,众人见状松了口气,而尚君长也趁机开口道:

  “眼下我军仅占据光州、申州,实力弱小,所以朝廷才轻视我等。”

  “更何况此前能安心发展,全赖黄巢在河南道吸引官军。”

  “如今黄巢南下去到了蕲州,北边就只有庞勋,必然独木难支。”

  “不如我军也弃了申州、光州,西进攻取邓、唐、随、安等州,得南阳,谋夺江陵。”

  “届时官军即便来攻,也能从容撤往江陵府去,再不行就撤往长江以南,占据洞庭湖四周来抵御官军!”

  尚君长的分析并无问题,河南道除洛阳以外,其他地方基本都被祸害不轻,要不然他们也不能动辄拉出十几万、几十万的流民来攻城。

  现在河南道流民四起,根本没有东西可抢。

  虽说他们已经在光州、申州发展了几个月,但若是官军南下,就这点家底,很容易就被官军捣毁。

  南边是什么情况,没人比一路从岭西打回中原的他们更了解了。

  以他们如今的兵力,即便拿不下江陵府,也能占据洞庭湖附近,依靠长江来抵御官军。

  王仙芝被尚君长说的十分意动,当即道:“既然如此,那便裹挟光、申二州百姓,西进攻取唐邓二州,伺机南下!”

  “节帅英明!”眼见王仙芝被说动,众人纷纷赞颂起了他。

  只是站在众人身后的毕师铎眼神闪烁,似乎因为王仙芝刚才的表现而隐隐升起了别样心思。

  倒是在王仙芝他们决定舍弃淮南,西进山南东道的同时,泰山的庞勋也接到了朝廷的招安旨意。

  哪怕朝廷愿意让他在地方担任团练使,但给出的兵额只有一千五百。

  庞勋无疑比王仙芝看得更长远,因此他当即拒绝了圣旨上的招安条件,与康承训讨价还价了起来。

  庞勋希望保留部众,定兵额七千,并充任徐泗团练使。

  康承训得知后,当即便把他的条件写为奏表,送往了长安。

  消息抵达长安时,已经是十月十五日,凛冽的冬风使得长安内外百姓都穿上了冬衣。

  今年的长安街头与城外没有了流民与乞丐,只因三军需要民夫,郑畋便下令将沿途流民和乞丐编入民夫之中。

  流民因他而得到了冬衣与食物,而郑畋也常常往返于陇州与长安,只为得到钱粮来继续修筑安戎关、制胜关。

  己卯,臣率精骑八百,马步二千追及贼至木峡,贼首斛斯光出击而战。

  臣麾先锋逆击一呼而败之,贼首斛斯光仓惶穷迫,以七骑逃入木盘关,弃辎重牛羊杂畜满山谷,连延百余里,臣收其牛羊杂畜,杀贼七百六十五,俘贼二千三百七十六……

  “呵呵……”

  咸宁宫内,李漼看着这份由泾原送来的李承勋奏表,忍不住冷笑出声。

  殿上,三相四贵及郑畋八人眉头微皱,李漼则是拿起奏表,隐隐压着脾气道:

  “李使君果真良将,朝廷刚刚在秦州打了败仗,他便在陇山杀俘贼军三千余众。”

  “郑相,朕想问问你,叛军如今在秦州有多少兵马,不知朝廷此役杀俘贼军三千余众,是否能算重创叛军?”

  李漼明知故问,郑畋见状也知道皇帝是准备拿李承勋开刀了,但他也没有惋惜,毕竟李承勋的表现实在太过了。

  莫不是以为朝廷没有了他和他麾下三万兵马,便守不住陇州和泾原了?

  想到这里,郑畋这才作揖道:“叛军在秦州应不下三万兵马,若是李使君真的杀俘叛军三千余,那叛军必然遭受重创。”

  “好好好……”李漼要的就是郑畋这话,因此他说出口后,李漼便下旨道:

  “传旨,加授李承勋柳城县子,令其即刻讨击木盘关,限其开春前拿下木盘关。”

  “若开春前,朕无法看到他拿下木盘关,即夺职回京!”

  李承勋既然谎报战功,李漼也不介意将计就计。

  “臣领旨……”

  徐商等人纷纷领旨,李漼则是询问道:“朝廷败于陇右的事情,朕听闻已经传遍了河淮及河东、河北、剑南等道,是否?”

  “这……”徐商几人面露犹豫,毕竟半个多月时间就将如此大事散播于诸道,要么其身后必有推手,要么就是某些大臣不断说漏嘴,这才弄得天下皆知。

  以朝廷的风气,后者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反而是最令人信服的。

  毕竟长安有诸镇进奏院,只要诸镇肯花钱,总能撬开一些官员的嘴巴。

  “诸镇态度如何?”李漼黑着脸询问众人。

  路岩见状,当即上前先行回禀道:“表面还算恭敬,不过许多藩镇都以河淮战乱,暂时停罢钱粮起运。”

  “今岁朝廷能收钱粮绢帛等赋税折色,应该不足一千五百万贯……”

  一千五百万贯,这放在十年前,已经是十分不错的财政收入了。

  可问题在于,李漼几次加税,最高时候甚至得出了二千二百万贯的财政收入。

  眼下只因为刘继隆在西境作乱,加上河淮两道盗寇纵横,便直接少了七百万贯的赋税,这让他如何不动怒。

  “朕听闻李国昌的兵马已经抵达宋州,刘瞻为何还不发兵讨贼?!”

  李漼声音隐隐压着怒气,路岩见状则是说道:

  “今早诸道奏表送抵,南衙方才知道庞勋、王仙芝二贼并未接受招抚,王仙芝出兵进犯唐州,庞勋不愿舍弃部众,希望朝廷册封他为徐泗团练使,给兵额七千。”

  “荒唐!”李漼忍不住道:“七千兵额,他也敢要!”

  “臣也如此认为。”路岩连忙附和,同时说道:

  “更何况,庞勋及王仙芝都是贼首,即便归顺,也应该入京为官,裁撤部众才对,绝不可安置地方。”

  路岩的这番话,倒是引得徐商、于琮、亓元实等人纷纷点头附和。

  在他们看来,这些作乱的军将本就该死,若非朝廷没有心神分兵作战,他们的下场早就如当年的王守文、吴煨那般了。

  即便如今朝廷要招抚他们,也不可能放任他们在地方上为将,给予虚衔在京中吃份俸禄,便已经是朝廷给他们的最好恩典了。

  “陛下……”

  关键时刻,郑畋主动站了出来,对李漼作揖道:

  “陛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庞勋、王仙芝,然后尽力剿灭黄巢。”

  “既然王仙芝选择攻打唐州,那倒不如暂时稳住庞勋,然后令康承训与刘瞻会师,南下将王仙芝、黄巢一并围剿,再调头对付庞勋也不迟。”

  “庞勋藏于泰山中,不易围剿,但若是他们撤回徐泗二州,那便好对付多了。”

  郑畋的话令李漼眼前一亮,他当即颔首道:“传旨康承训,让他答应庞勋的要求,不过只准庞勋保留六千兵额,余下充军,随军南下讨贼。”

  李漼还是酌情削减了一千兵额,相信庞勋也不会计较这点事情。

  郑畋见状作揖:“陛下圣明。”

  “嗯……”李漼颔首回应,随后提醒道:

  “朕拨钱五十万贯,粮七十万石,不知能否编练兵马,收复秦州?”

  以长安的粮价,李漼这次出手最少二百六十万贯,手笔已经不小。

  郑畋听后,当即说道:“臣已经召集了京西北诸镇三万余兵马,加上撤回的神策军与河中兵马,已经凑足四万兵马。”

  “臣准备抽调三万民夫,继续编练为军,届时加上泾原的三万兵马,便有九万兵马。”

  “来年夏粮收割后,大军便可伺机而动!”

  “好!”李漼忍不住叫好,心下也稍稍安稳了些。

  大唐的实力不言而喻,只要舍得压榨,不怕动乱,完全能凑足钱粮,不断募兵与刘继隆再打好几场。

  只要赢一场,陇右就会萎靡许久。

  “既然如此,那泾原与陇州的事情便交给郑相了。”

  “至于东川和西川的事情,朕已经擢授高骈便宜行事,并准许其节制东、西两川兵马,令王铎撤回兴凤二州。”

  “待旨意送抵,他们便会明白朕的心思了。”

  李漼不免提振了几分精神,郑畋听后,心中的石头也渐渐落地,高呼“陛下圣明”。

  只可惜,在他们君臣之间讨论陇右,并提振精神的同时,待在秦州的刘继隆却已经挥师南下了。

  “簌簌……”

  时间进入十月中旬后,秦岭之中不少山峰已经积雪,而山间那潮湿的冷意,更是令人忍不住紧了紧身上战袄。

  陇南龙门镇,此处位于陇南河谷长峡之中,两条河流在此汇聚,形成龙门水后延绵南下。

  龙门镇就位于山峡之间,紧邻龙门水东侧平川,昔年有数百人居住于此,但后来随着吐蕃入寇便荒废下来。

  它的规模不大,两侧都是高百来丈的山脉,留给它的除去龙门水外,只有一个东西二十来丈,南北千丈的河谷平地。

  由于平地绵长,故此称呼为龙,而镇守此处咽喉部位的地方,则是称呼为龙门镇。

  昔日的龙门镇已经成为废墟,王铎率军抵达此处后,更是将废墟清理干净,在原本的基础上,修建了一道二丈高的夯土城墙,以此设置龙门关,限制成州叛军进攻兴凤二州。

  不过山峡毕竟寒冷,尤其是到了冬季。

  尽管王铎已经在入冬前,命令三军将士砍伐了足够多的木柴,可当寒冬来临时,那冰冷的寒意,却还是不断袭扰着山南西军的将士们。

  “直娘贼,这地方也太冷了。”

  几名手上被冻出冻疮的兵卒站在关墙上讨论着龙门峡的寒冷,哪怕已经朝旁边的火盆丢入了一根又一根的木柴,却始终无法让他们感觉到温暖。

  他们身上的冬衣并不算特别厚实,时不时需要拉扯冬衣来遮蔽寒风。

  在他们身后,数千顶帐篷延绵数里,中间则留出五丈宽的道路来集结兵马。

  “驾!驾!驾……”

  忽的,北边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几名守关兵卒见状纷纷看去,但见十数名身骑乘马的塘骑疾驰南下:

  刺耳的哨声让守关兵卒精神一振,纷纷叫嚷起来:“敌袭!!”

  “敌袭?!”

  一时间,上百名甲兵纷纷沿着马道小跑走上关墙,而塘骑们也冲入了城关,守城兵卒立马集结起来,将城门关上的同时,将城门栓狠狠固定住。

  “呜呜呜……”

  号角声悠扬响起,全军的将士刚刚经历过在青阳峡被叛军伏击的事情,此刻如惊弓之鸟一般,纷纷开始穿戴甲胄。

  那些塘骑冲向了中军,为首的队长来到牙帐前下马跪下。

  “使君,叛军举众而来,末将麾下弟兄死伤数十,叛军距离此地不过里许!”

  他的声音才落下,便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短须文官快步走出牙帐,急色道:“为何现在才告知?!”

  “他们精骑速度不慢,我军已经竭尽全力,仍然无法摆脱!”

  塘骑队长试图解释,而这时牙帐左右帐篷内也走出了无数名都将。

  这名文官见状便不再追究,而是摆手道:“退下吧。”

  “是!”队长退下,文官则是对诸位都将道:“兵马着甲,准备与叛军交锋!”

  “末将领命!”众多都将纷纷作揖应下。

  在这其中,曾经兵败西川的都将王符彦,此时竟然擢升为了左兵马使,并在诸将离去后对文官作揖道:

  “王使君,叛军刚刚在秦州打出大捷,眼下恐怕是准备挥师南下了。”

  “以末将之见,我军修筑的关隘恐怕无法挡住叛军太久,不如先调一支兵马撤往积草岭。”

  “若是战事不利,大军可撤回兴州,有积草岭兵马设伏,不至于遭受重创。”

  王符彦的话落下,被称呼王使君的山南西道节度使王铎也略微皱眉,随后颔首道:“好,你派人领兵三千撤往积草岭设伏。”

  “使君英明!”王符彦毫不吝啬的拍起了马屁。

  王铎则是没有回应,回到牙帐后,令人为他穿着甲胄与罩袍。

  不多时,他便身着明光铠,外披罩袍走向了关隘。

  与此同时,数万大军也延绵十余里朝关隘杀来。

  首先抵达的是三千精骑与随之而来的五千马步兵,余下则是一万五千的步卒和三万多的民夫。

  二万三千兵马,与三万民夫所组成的队伍在半个时辰内先后抵达龙门关北部的山峡官道。

  王铎登上城关,远眺二百步开外的叛军,但根本看不清楚旗号。

  “可曾看清楚是谁的旗号?”

  他询问督管塘兵的都将,都将闻言作揖道:“似乎是刘继隆亲率大军而来。”

  “刘继隆?!”王铎瞳孔紧缩,随后强装镇定道:

  “无碍,老夫已有万全之策,即便不敌,也能从容撤走。”

  王铎这般说着,而陇右军中也出现了一面大纛,并向阵前走来。

  刘继隆策马走出,目光打量着远方龙门关,以及地势狭长的龙门峡。

  在他身后,分别跟着斛斯光、张武和耿明、陈靖崇等四人。

  安破胡没在陇南及剑南作战过,所以刘继隆思量再三,还是将他留在了北方,让他协助高进达驻守秦州、协防朔方。

  刘继隆率军二万南下,在成州时,又编入三千老卒继续南下。

  在李漼和郑畋讨论着如何对付他时,他已经杀到了山南西军的面前。

  “节帅,此城墙不过夯土,又无护城河,只需要大军冲一轮,就能炸开城墙,大军杀入其中!”

  张武不假思索的开口,耿明和陈靖崇看向他,满意颔首。

  张武是陇南都督府出身,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得到拔擢,陈靖崇和耿明自然高兴。

  在气量这点上,他们比尚铎罗、李骥、厝本、马成几人高了不少。

  兴许这也是南方三个都督府中,他们唯一敢于出击并有斩获的原因。

  “节帅,我二人当初擅自出击,违背了您的军令,请以我二人为先锋,戴罪立功。”

  陈靖崇主动作揖开口,耿明也目光坚定的看着刘继隆。

  刘继隆当初下过军令,诸镇不得擅自出击,本质上是不信任自己麾下将领素质。

  毕竟他带出来的人,他自然知道这群人有几斤几两。

  王式、高骈、周宝、李思恭、朱邪赤心或者应该说是李国昌这几人并不好对付,若是主动出击而导致翻车,那所带来的死伤,也将是不可挽回的。

  事实证明,刘继隆当初的军令没有出错。

  李骥和曹茂两部兵马的死伤,导致朔方之役的死伤远远超过了刘继隆的预估。

  好在后来及时调整,加上安破胡、张武等人先后冒头,这才打出了秦州之役那五千比七万的战损。

  朔方之役重创了官军的精骑,秦州之役重创了关东诸镇精锐,如今南方三镇的兵马里,唯有高骈麾下的西川兵值得刘继隆警惕,余下两部的素质只能说较好,倒是可以用来磨磨刀。

  “张武,你来指挥此役!”

  刘继隆目光看向张武,张武闻言顿时尴尬道:“节帅,末将、末将……”

  他不过二十几岁,让他指挥跟随刘继隆从山丹杀出来的陈靖崇、斛斯光及耿明等人,且不提陈靖崇和耿明还是他昔日都督,他自然有些拘谨。

  不过面对他的拘谨,资历最老的耿明嘿嘿笑道:“尔功绩高,指挥我等也不出奇。”

  “待到我们功绩高了,再回来指挥尔便是。”

  陈靖崇没有说话,但也投来了鼓励的目光,毕竟他们两人家中暂时没有成器的孩子。

  若是能扶持出个张武,日后张武登临高位,也能提携提携他们后辈。

  “节帅让你指挥便指挥,莫要磨蹭!”

  斛斯光脾气比较暴躁,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刘继隆说什么,他便执行什么。

  哪怕有所不满,也不会在战场上拿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

  “是!”张武见状,只能硬着头皮从刘继隆手中接过了五色令旗,而刘继隆也调马退回了中军。

  眼见刘继隆走了,张武气势陡然变化,当即沉声道:

  “陈都督、耿长史,劳请你二人率两千步卒推动盾车,穴攻城关。”

  “斛斯都督,劳请你率三千精骑等待,闻号角声杀入城内!”

  “末将领命!!”

  三人作揖应下,但接令过后,斛斯光还是有些不舒服问道:“此地形狭长,若是官军结阵重重,用精骑只是徒增死伤。”

  “某知道,某不会用弟兄们的性命谈笑,请斛斯都督放心!”

  张武的话,让斛斯光沉默颔首,随后调转马头,来到官道两侧,安静等起了军令。

  与此同时,两千多民夫驱赶着挽马车来到阵前,随后卸下物资,将挽马车改装为盾车,又在盾车顶部的拱形木板上蒙上了湿牛皮。

  做完这一切,民夫们便被张武下令撤退,而陈靖崇与耿明则是对视一眼,点齐两千兵卒推动盾车上前五十步。

  五十步后,张武挥动令旗,一百名步卒出镇,开始推动十辆盾车发起进攻。

  眼见令旗传出旗语,陈靖崇与耿明不再犹豫,当即吹响木哨。

  霎时间,一百兵卒推动盾车开始靠近关墙,而王铎见状也不紧不慢吩咐起来:

  “绞车弩准备,靠近了再打。”

  “是!”王符彦作揖应下,随后便劝道:“使君,您不若先退下城墙?”

  “将士们都在此处,老夫与将士们共进退!”王铎毫不退让。

  闻言、王符彦也没有继续要求,而是吩咐兵卒开始准备绞车弩。

  十台绞车弩准备好,山南西军的兵卒们取出一条两端带钩的粗大绳索,一端钩住弩弦,另一端勾住绞车的轴,然后便见十余名兵卒合力绞动绞车。

  弩弦随着绞动而缓缓张开,直到扣在机牙上,已经十余个呼吸过去了。

  此时一名兵卒取出一人高的“凿子箭”,将其装在了绞车弩上,并与另外两人开始瞄准目标,旁边放着一柄大锤。

  随着时间推移,陇右军的盾车已经冲入了一百步以内的范围,正好在绞车弩的最佳射程范围内。

  见状,守在绞车弩旁边的兵卒纷纷举起大锤,以全身力气锤击板机……

  “嘭——”

  霎时间,一人高的凿子箭便呼啸着射向这些盾车。

  凿子箭之所以被称呼为凿子箭,不止是因为箭矢粗大,而是因为箭镞是扁凿形的,能在一百三十步内射穿冲车、吕公车和井欗等一众攻城器械。

  尽管比之陇右的三弓床弩不如,但也算得上这个时代的“高科技”了。

  但听见凿子箭飞出的呼啸声,顷刻间便见它们射穿了三台沉重的盾车。

  几名被射穿身体陇右兵卒呜咽着吞吐血液,后方迅速冲上来几名兵卒替补他们的位置。

  在经过他们时,他们纷纷撇过头去,不忍看同袍如此。

  与此同时,军医立马带着民夫将他们带回来。

  可观他们的模样,显然已经活不成了,连交代遗言的力气都没有便暗淡了眼神。

  斛斯光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不由攥紧拳头。

  但他也清楚,前方城墙太矮,盾车太近,己方若是用三弓床弩或投石机反击,反倒是很容易误伤同袍。

  强压下心中怒火,斛斯光攥紧手中马槊,胸膛不断起伏,好似即将迸发的火山。

  “嘭——”

  绞车弩再度发作,而盾车已经来到了七十步的距离。

  这次有四辆盾车被射中,凿子箭卡在了盾车上,但不是被盾车挡住,而是被盾车内的甲兵挡住了。

  果然,又有十二名兵卒被留在了原地,后方兵卒立马补上。

  接下来,官军分别在五十步、三十步的距离不断射出凿子箭,每次射出,都能带来十余名兵卒的死伤。

  “碰!”

  最终,盾车还是撞在了关墙上,王铎也连忙下令道:“全军撤出关墙,叛军要施展方术了!”

  在王铎的提醒下,他们这才想起叛军会使用方术。

  当初他们在青阳峡,便是被陈靖崇和耿明用火药包重创,被杀伤数千弟兄。

  如今场景再现,他们连忙撤出城墙,甚至后撤出三十步开外。

  “火器兵!”

  张武沉着指挥,数十名背负火药包的火器兵骑马疾驰而去,当他们赶到城关下,盾车内已经挖出了足够的空间。

  火药包填入其中,随后点燃引线,百余名兵卒纷纷撤退。

  在他们撤出三十步外,后方猛然升起无数扬尘,紧接着才传来了雷鸣般的爆炸声。

  “轰——”

  十余丈高的扬尘升起,原本撤退的兵卒立马重新调头冲入扬尘中。

  陈靖崇与耿明立马率领其余步卒杀向豁口,而张武见状,当即看向斛斯光。

  他眼见斛斯光持槊焦急等待,却并未让斛斯光出击。

  “为何不增派更多兵马?!”

  斛斯光看向张武,张武却道:“此地地势狭长,两千人足够应付,再多则无用。”

  “只需要打退他们前三轮进攻,他们的士气便跌入谷底,届时精骑出击,必然能够取胜!”

  眼见张武信誓旦旦,斛斯光也只能继续相信他,随后目光死死看向龙门关。

  短兵碰撞的声音在扬尘中响起,这应该是撤回去的那一百弟兄的声音,他们已经与官军交上手了。

  过了片刻,扬尘渐渐被山峡内的风吹散,此时的龙门关已经被炸出五六丈宽的豁口,陇右军已经杀入关内,并且在不断向里深入。

  “三军前进二百步!”

  张武果断挥舞令旗,带着人开始靠近龙门关。

  当他们抵达龙门关后,张武与斛斯光走上关墙,站在二丈高的关墙上,沿着眼前正在厮杀的一幕。

  此时两千陇右步卒正顶着数倍的官军反推而去,沿途都是倒下的人,有敌人,也有同袍。

  耳边只能听到喊杀声,四周腾起的烟尘裹挟着铁锈味,令人更加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短兵。

  由于龙门峡狭长,所以两方仅有战锋前排的二百多人能交上手,他们持着长枪和军槊碰撞,不是挑翻对方,就是被对方挑翻。

  这种局面下,被挑翻的一方,很难从无数人践踏的环境下被救而活。

  为了活,他们只能出力厮杀。

  只是他们需要防备的不仅仅是面对面的战锋,还有那躲在战锋背后,不断用弓弩还击的兵卒。

  躲过了敌军的长枪,却躲不过敌军的冷箭。

  前一秒挑翻面前的敌军,后一秒便被不知何处射来的箭矢射穿面甲,亦或者更倒霉的射穿眼眶而毙命。

  “额啊……”

  “救我、我阿娘还在家里等我……救我……额啊!”

  倒下的那些兵卒面露恐惧,垂死的哀嚎声刺穿耳膜。

  握住兵器的虎口迸裂,但他们却感受不到疼痛,嘶吼着杀敌。

  敌军枪刃捅进甲胄接缝时,喉头滚动的战吼混着血腥味在齿间爆开,顺势咳出鲜血,凄惨无比。

  “放箭!”

  无数箭矢在战锋队的上空交射,而此时的张武却看向身旁的绞车弩,抬脚踩在上面道:“有现成的兵器使用了。”

  “来人,取来火药包,塞入铁丸后绑在箭矢上!”

  张武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人取来了火药包,并塞入无数铁丸或箭簇,用绳子固定好后,转动方向,面朝正在交战的双方。

  “尔疯否?!”

  斛斯光眼见张武如此,瞪大眼睛道:“若是伤了自家弟兄又该如何?”

  张武闻言眉头紧锁,随后才道:“些许人的伤亡,换来攻破敌阵,换你来选呢?”

  斛斯光脸色变化,他不明白,前番还不准用三弓床弩来攻城的张武,现在为何说出这番话。

  张武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当即解释道:

  “用三弓床弩攻城,即便能压制官军,官军所能射的箭矢依旧是那三五轮,死伤依旧是那几十人。”

  “可如今用绞车弩破阵,死伤或许是几十人,官军破阵后,我军就能免去数百上千人的死伤。”

  话音落下,张武继续看向旁边别将:“放箭!”

  “是!”别将被张武说服,当即开始担任操作绞车弩,但他们都抬高了绞车弩的射击高度,加长了引燃的火绳。

  “放!”

  “轰——”

  呼吸间,幸存下来的八台绞车弩齐齐发作,弩箭抛射出一百步后开始落下,但还未插在地上,便在半空中发生了爆炸。

  “额啊!!”

  无数铁丸和箭簇爆射出,但造成的死伤并不多。

  黑火药的威力便是如此,分量如果太少,那即便被人握着,也不一定能炸死人。

  只有加大分量,距离更近,才能造成最大的伤亡。

  “你还有一次机会!”张武没有戳穿别将的心思,但也暗中提醒了他。

  别将见状,只能低头将所有绞车弩高度下调些许,再度加长了一些火绳。

  “嘭!”

  “轰——”

  不出意料,这次凿子箭直接射入了官军阵中,随后的爆炸声,使得官军死伤不少。

  “杀!杀进去!”

  “趁他们阵脚不稳,杀!”

  陈靖崇与耿明先后下达军令,前排的战锋见状,立即开始竭力厮杀。

  后方的跳荡也时不时用弓弩偷袭,亦或者在前排战锋倒下,暴露豁口后,立马持着短兵顶上。

  “骑兵准备……”

  张武看向斛斯光,斛斯光见状颔首走下城墙,而最早跟随张武的两名别将则是道:

  “都尉,我怎么觉得,您比这些都督还要老练啊?”

  “我看他们已经老了,日后还得我们这些人顶上。”

  二人谈笑着,但张武却皱眉呵斥道:“没有他们,哪来的我们?”

  “日后某若再听到你二人说这种话,军法处置!”

  “是……”

  二人被张武突然呵斥弄得局促,连忙作揖称是。

  眼见他们收敛,张武这才重新看向前军。

  眼见陈靖崇和耿明已经率军攻破官军阵脚,他当即不再犹豫,拿起代表精骑的令旗挥舞起来。

  旗兵见状,当即拿出号角吹响:

  “呜呜呜——”

  早已期待许久的斛斯光一马当先杀出,而张武也开始挥舞令旗,前军陈靖崇与耿明见状,当即便知道了张武的想法。

  随着三千精骑冲杀而来,陇右的步卒果断让出一条可以冲锋的道路,而从未与骑兵交战过的山南西军见状,顿时被数千骑兵冲锋的威势吓住了。

  “结阵!结直阵守住!!”

  后方的王铎不断挥舞令旗,可前军反应太慢。

  不等他们结阵,斛斯光便率骑兵冲入了前军,将山南西军的前军搅乱。

  陈靖崇、耿明见状,当即率领步卒掩护精骑两翼厮杀而去。

  前军的口子被不断撕开,许许多多山南西军的兵卒被挤下官道,坠入龙门水中,不断扑腾。

  “救命!”

  “救我、救我……”

  身上沉重的甲胄使得他们扑腾几下后,便无力的落入水底,而此时正面战场上,前军被彻底击溃。

  被赶下水的山南西道官兵数不胜数,不断有人被冲向下游。

  后面的中军与后军兵卒见状,心头大骇同时,见陇右杀到阵前,只能不断后退。

  一时间,山南西军的前军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王铎虽然反应了过来,但此时的张武也挥下了令旗。

  “前军后撤,三军步卒尽数压上!”

  木哨声中,一万整装待发的步卒已经通过了豁口,在哨声与旗语下,朝着官军发起了进攻。

  陈靖崇、耿明、斛斯光先后率军撤下,而张武则是走下了城前,指挥三军步卒对着消耗不少体力的山南西军穷追猛打。

  一时间,山南西军不断后撤,陇右军却如猛虎下山般,不断向前杀去。

  山南西军的前军被彻底杀败,转头逃向中军,竟冲击起了自己的中军。

  “不得后退!敢后退者死,队副督战!!”

  王铎挥舞令旗,王符彦指挥中军将士将那些试图调头逃亡的前军兵卒尽数斩杀。

  张武驱赶山南西军的前军消耗了中军不少体力,待到前军这千余溃兵彻底死于双方之手,体力充沛的陇右大军也杀到了山南西军的中军面前。

  张武效仿着刘继隆指挥步卒作战时的沉稳,以堂堂之阵压了过去。

  “进、破敌之日便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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