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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红珊瑚耀目埋嫌隙、粉嫁衣添堵乱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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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家大房、二房之间的龃龉,还是陈斯远居中调和的。调和嘛,自然是一个无奈,一个不满。

  而今薛蝌傍上陈斯远的大腿,得了内府好差事,赚得盆满钵满,也算得上是顶门立户了,回过头来自然待那威逼有加的大房恨之入骨。

  不过薛蝌是聪明人,明面上一句多余的没说,只道心疼宝琴,想为其多积攒些陪嫁。

  陈斯远无话可说,且如今大房人丁掉落,只薛姨妈与宝钗母女两个支应着,有自个儿看顾着,薛蝌顶多给薛姨妈添添堵,断不会进一步落井下石。既然如此,陈斯远也就懒得管了。

  用过两盏茶,薛蝌也不久留,当下起身告辞而去。陈斯远打发管事儿的将其送走,起身玩味着回了后头。

  谁知这会子西路院的黛玉竟也在迎春房里,两女见了陈斯远,迎春有些忧心道:“老爷,薛蝌这是送了多少嫁妆来?我听婆子说,单是那一株红珊瑚只怕就要三千两银子上下!”

  陈斯远笑道:“是不少。”

  见陈斯远不愿多说,迎春与黛玉也就不再追问,当下只捡着闲话说了半晌。

  二姑娘一副正室大妇气度,略略蹙眉,有些忧心忡忡,好似生怕因着此一桩事儿惹得家中失了安宁。实则心下有些窃喜。

  为何窃喜?盖因阖府皆知宝钗与老爷早有私情!但凡是个正常的女子,都要防着来日宝钗过了门儿,从此陈斯远便冷淡了自个儿。迎春只怕更是如此!

  受了十几年的苦楚,好不容易嫁了个如意郎君,蜜里调油的过了俩月,迎春又怎会甘心宝钗一过门,从此就将陈斯远夺了去?

  宝琴送了这般多嫁妆来,明显是存了心与宝钗别苗头,如此一来姊妹失合,宝钗自个儿的东路院只怕要斗个天翻地覆,怕是一时半会的没心思在家中用其在荣国府时的手段了。

  迎春也不求陈斯远偏宠自个儿一个,只求每月轮到中路院的那一旬,陈斯远能都用些心思在自个儿身上就好。

  林妹妹又是另一番心思。宝钗是手帕交没错,可先前宝琴屡屡示好,有一阵更是隐晦地暗示想要来黛玉的西路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黛玉自是不好拉下脸来恶了宝琴。

  再者说了,若不是薛姨妈逼着宝琴陪嫁,又哪里会生出如今这等事儿来?归根结蒂也是薛姨妈作恶在先,黛玉既不好帮亲,也不好帮理,一时也是两难。

  苦恼一番,暗忖左右是薛家自家事儿,自个儿实在不便掺和,便拿定心思冷眼旁观。自然,宝姐姐若是落了难,黛玉一准儿不会冷眼旁观就是了。

  家中三个主子绝口不提,姬妾等或是谨言慎行,或是窃笑不已,又或暗暗为宝姐姐揪心,却也学着三个主子一般一概不说。

  可下人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眼看大笔财货搬进后头库房,有不知道的还赞叹东路院太太阔绰呢,谁知过后才知不是东路院太太的,而是太太的妹妹……

  一干人或瞠目结舌,或啧啧称奇,却都知东路院往后只怕不会太平了,便是傻子都知东路院姊妹两个存了心别苗头。

  那分到东路院的几个丫鬟、婆子更是愁眉苦脸,生怕牵扯其中,再落得个惹祸上身。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外城薛家老宅。

  这日已是初六日。婚期将近,薛家上下紧锣密鼓,不时便有婆子脚步匆匆往后头去回薛姨妈。

  待那婆子匆匆到得正厅里说过,薛姨妈立时恼了,道:“不过临时雇请,事先都讲好了价钱,哪里有临时涨价的道理?你去再找,我就不信寻不到抬嫁妆的小厮了!”

  曹氏在一旁道:“太太,要不问王家、贾家借调一些小厮呢?咱们也不白使唤,多给一些赏钱就是了。”

  薛姨妈自那日贾母寿宴上回来,心气儿就一直不对,当下冷着脸摇头道:“我们薛家办婚事,哪里有劳烦王家、贾家的道理?”又对那婆子叱道:“还不快去?”

  婆子唯唯应下,忙返身去雇请人手。

  待其一走,薛姨妈端起茶盏来蹙眉道:“这点小事都处置不明白,实在是不中用!”

  曹氏、宝钗俱都鼻观口、口观心,不敢招惹薛姨妈。曹氏只道宝钗出阁在即,薛姨妈心生不舍,这才有些心气儿不顺;宝姐姐则心下古怪得紧。

  那日薛姨妈回转,很是说了一通迎春的不是。一说迎春捡了便宜,如今又有孕在身,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又说迎春本就是个命薄的,哪里担得起这般厚重的福气?最后又痛骂薛蟠那个混不吝,说是错非薛蟠招灾惹祸,又怎会死于非命?他若不死,宝姐姐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做那劳什子的兼祧妻。

  宝姐姐本就心下泛酸,闻言也红了眼圈。可好歹宝姐姐心下拎得清,知道事已至此再无挽回余地,与其怨天尤人莫不如为往后打算。因是宽慰了薛姨妈一番,便将此事撂下。

  谁知转过天来,薛姨妈又变了!

  这会又说迎春性子绵软宽厚,让宝钗过了门务必与其交好。薛家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都是薛蟠那个没良心的种子害的,让宝钗过了门好生相夫教子,最好早些诞下麟儿,绵延薛家大房香火云云。

  宝姐姐只道薛姨妈想开了,忙不迭应承而去。

  待到今日,竟又变了!

  一早儿寻了宝钗,只说迎春是个心机深沉的……不然不声不响的,为何偏偏是她摘了桃子去?又说迎春擅对弈,且早几年就传出过风声,说不得如今这般局面便有迎春的手尾呢。

  宝姐姐瞠目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她忽而想起王夫人早前也有些喜怒不定、反复易变,又听婆子嚼舌,说女人家到了不惑之年,总有这么几年性子改易,想想薛姨妈的年纪,便当自个儿妈妈也到了这时候了。全然不知是因着寿宴上见过陈斯远,这才又勾动了薛姨妈的心思!

  少一时,回事儿的婆子俱都退下,内中只余三人。宝姐姐略略思量,便起身为薛姨妈斟了茶汤,道:“妈妈这些时日辛劳了,待女儿出了阁,往后外间那些营生,不若交给嫂子打理。妈妈如今既要忙着营生,又要照料宝砚,实在有些操劳。”

  曹氏闻言不动声色,薛姨妈扫量一眼,不由蹙眉道:“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我。只是外头的事儿繁杂,你嫂子又年轻,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样,回头儿我带你嫂子一年,待她上了手再说吧。”

  宝钗一想也是,便颔首笑着应下。

  恰此时莺儿绷着脸儿蹙着眉跨步寻来,见了宝姐姐,捏着帕子慌忙连连颔首。

  宝姐姐看在眼中,不慌不忙又为曹氏斟了茶,这才告恼一声儿,悄然到得梢间里。

  莺儿几步行过来,低声道:“姑娘,可了不得了,听闻二房昨儿个送了六十四抬嫁妆去,单是头一抬的红珊瑚便能值个几千两银子呢!”

  宝姐姐闻言暗自蹙眉。

  莺儿兀自添油加醋道:“这也就罢了,往后的财货也都不轻,压箱银子就有五千两,听说拢在一处,总要个两万银子!二房这是作甚?不过是陪嫁妾室,这会子招摇过市的,岂不是落了大房的脸面?”

  宝姐姐略略思忖,旋即莞尔,道:“她再如何闹腾也是妾室,罢了,且不管她。”顿了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吩咐道:“这事儿不可说与妈妈。”

  “可是姑娘……”

  宝姐姐一乜斜一眼,莺儿便瘪嘴将后续的话头生生咽了回去。

  主仆两个转到厅中,莺儿闷闷不乐伺候起来。谁知莺儿憋闷着,却拦不住旁人说嘴。过不多时,便有家中婆子急吼吼来寻薛姨妈,到底将此事说了出来。

  那薛姨妈一听就炸了,拍案道:“薛蝌、宝琴这是作甚?反了反了,真真儿是反了!”

  宝姐姐叹息一声儿,忙与曹氏一道儿起身来劝。

  谁知不劝还好,薛姨妈是越劝越来劲,骂了薛蝌、宝琴半晌,说道:“我的儿,宝琴那丫头一看就是个没良心的。错非因着你,她那哥哥哪里攀得上远哥儿?没了远哥儿照拂,又哪里讨得到那般好的肥差?如今生发起来,扭头就忘了本了!”

  一番话落在宝钗、曹氏耳中,姑嫂两个尽皆无语。宝钗不好腹诽薛姨妈,曹氏心下却嘀咕道:错非你逼着宝琴做了妾室,人家又哪里会这般恨你?

  薛姨妈痛骂了一遭,转头儿一琢磨,自个儿竟拿二房没法子。恼怒之余,少不得撺掇宝钗过后好生拾掇了宝琴才好。

  宝钗唯唯应下,心下也对二房多有怨念。

  转念思忖一番,又豁然明朗。于是待到了夜里,母女两个同榻而卧时,宝姐姐便道:“琴丫头才多大年岁?远……夫君是个心里有数的,只怕二三年也不会收了房。妈妈实在犯不着太过忧虑。”

  薛姨妈眨眨眼,思忖一番越发觉着宝钗所言有理。常言道:床头打架床尾和。为何能和?还不是床笫间那么点事儿?

  琴丫头才这么点儿年岁,经不得人事儿,又哪里吹得了枕头风?

  想明此节,舒口气之余,薛姨妈又有些懊悔,道:“早知二房这般不省心,远哥儿又能中探花,我,我……”

  宝姐姐暗忖,可不就是?二房得了皇商差事又如何?没陈斯远这般与内府干系匪浅的探花郎遮蔽,便是再有能为也有限。这般一盘算,说不得妈妈先前所为反倒帮了二房一把呢。

  这般怨怼的话儿宝姐姐自不会说出口,反倒好生安抚了薛姨妈一通,絮絮叨叨,母女两个临近三鼓方才睡下。

  余下时日匆匆而过,转眼便到得初十日。

  这日清早,宝姐姐沐浴一番,待用过早饭,便有全福人来开脸、梳头。

  棉绳绞过脸上汗毛,宝姐姐一张俏脸愈发光泽,惹得观礼亲眷纷纷齐声赞叹。额前刘海梳上去,分作左右。因时辰还早,只先垫了狄髻,珠钗等并未簪上。

  晌午时宝姐姐略略用了些点心,便就此住口——免得坐轿时生出内急来。

  眼看到得辰时,全福人来催,宝姐姐簪了珠钗,那狄髻便成了凤冠。又有莺儿等伺候着其换过霞帔,旋即便被亲眷催着回了闺房。

  眼看中秋,白日渐短,因是只申时过半,陈家的迎亲队伍便吹吹打打到了薛家老宅左近。

  莺儿听了动静,忙给宝姐姐覆了大红盖头,宝姐姐心下忐忑着端坐闺床之上。

  少一时,又婆子嚷道:“新郎官过仪门了!”

  莺儿忙凑过来搭手,道:“姑娘起身吧,可不敢误了吉时。”

  宝姐姐赧然应下,随着莺儿与全福太太往前头而去。

  到得厅中,宝钗哭过一场拜别薛姨妈,旋即便被薛蝌背出了仪门,一径送至花轿之上。一应人等都盯着新娘花轿观量,却不曾注意,那薛蝌背过宝钗之后,又从角门背了一身粉衣的宝琴,送去了后头一架四人抬小轿。

  俄尔启程,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回转,随行连聘礼带嫁妆,总计九十六抬。浩浩荡荡,绵延两条街有余。

  真个儿是:

  十里红妆映日辉,凤冠霞帔步轻移。

  钗头凤舞添喜气,锦绣华裳展芳菲。

  鼓乐齐鸣迎淑女,亲朋满座庆佳期。

  良缘一世情难尽,共赴白头誓不违。

  申时末,将将日暮时分,一行人等回转陈家东路院。宝姐姐跨过火盆、马鞍,三拜天地,自被全福人送去洞房之中坐床。

  陈斯远自去前头答对亲友。许是嫉恨陈斯远这贼厮财色兼得,又熟知了这货惯会装醉。于是乎这一回连傧相都造反了,到底生生灌了陈斯远半坛女儿红。

  这会子冰人荣昌郡主业已带着一众夫人、太太离了洞房,于是文杏在内中伺候宝钗,单留了莺儿在外间留意查探。

  忽而外间莺儿低声嚷道:“姑爷来了!”

  文杏唬得慌手慌脚,赶忙给宝姐姐重新戴上盖头。

  过得须臾,门扉吱呀一声敞开,便有两个丫鬟扶着踉跄的陈斯远进了内中。

  魏钊高等停步洞房之外,嬉笑道:“枢良这回怕是真个儿醉了。”

  徐学勤合掌大笑,道:“一季连娶三位美娇娘,前两回咱们弟兄没少挡酒,这最后一回也合该让枢良吃吃苦头了。”

  江元骞忍俊不禁,道:“快走快走,免得弟妹出来责怪我等。”

  说罢仨损友甩袖大笑而去。

  却说莺儿、文杏两个眼看陈斯远歪斜在椅子上,凑近便嗅到刺鼻酒味儿,莺儿顿时恼了:“怎地真个儿灌了这般多酒?文杏,你去后头催一碗醒酒汤来。”

  文杏方才答应下,便见陈斯远哼哼一声儿,自个儿捏着眉心坐端正了。

  莺儿欢喜不已,道:“姑爷莫不是装醉?”

  “装?”陈斯远后怕道:“我装醉还被灌了半坛子呢,不装只怕另外半坛子也要喝了去。”说话间抄起桌案上的温热茶汤牛饮而尽,旋即弹起身来,抄起红绸包裹的撑杆到得床榻边儿,抬手便将盖头挑了起来。

  但见:远黛含新月晓,又宜嗔又宜笑,黑白分明星照。水灵灵好一双杏眼,细弯弯似柳叶的眉毛。截筒般双孔小,如悬胆正且高,相衬那有棱桷涂朱似的小樱桃。

  红烛闪烁,珠光辉映,反衬娇娘千般妙!

  陈斯远略略一呆,眼见宝姐姐宜嗔宜喜地笑将起来,他便也笑将起来。

  “妹妹可累着了?江元骞那几个嫉恨我财色兼得,后半段竟反了水,不然我早就来会妹妹了。”

  宝姐姐关切道:“酒气熏天,只怕没少饮。文杏,快去催醒酒汤来。”

  文杏这才答应一声儿,扭身推门而去。

  宝姐姐起身来搀陈斯远,陈斯远抬手正待抚了宝姐姐的脸儿,谁知便有莺儿在身后咳嗽一声儿道:“姑娘、姑爷,还是先行饮了合卺酒吧。”

  陈斯远抬起的手一顿,笑道:“也好。”

  当下接过来先饮了半瓢,又递给宝姐姐,待宝姐姐将残酒一饮而尽,陈斯远便道:“先伺候你们姑娘换过衣裳。”

  宝姐姐笑道:“也没那般累的。”

  陈斯远道:“单是这凤冠就不知多重,我瞧了都脖子酸,你又怎会不累?快些去换了去。”

  良人温润体贴,宝姐姐自是心下暖融融。莺儿便过来伺候着宝姐姐卸妆,陈斯远正待落座一旁观量,谁知此时门扉叩响。

  内中主仆三人俱都纳罕不已,莺儿便问:“谁?”

  门外便有丫鬟小螺道:“老爷与老太太可曾饮过合卺酒了?我们姨娘还等着老爷揭盖头呢。”

  此言一出,莺儿顿时就恼了,正待呵斥两句,全被宝姐姐拉扯住。

  陈斯远挠头不已,一时竟将宝琴给忘了。他讪笑一声儿,与宝姐姐道:“要不我过去一趟?待揭了盖头就回。”

  宝姐姐娴静笑道:“夫君快去快回。”

  陈斯远应下,这才起身一步三回头而去。

  待其人一走,宝姐姐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莺儿抱屈道:“今儿个可是姑娘的大喜之日,二房连洞房都敢来敲门,真真儿是不像话!”

  宝钗冷声道:“不管是正理还是歪理,好歹琴丫头占着理儿呢。咱们且容她一回,往后自有她的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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