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书页

0668 笼中之兽

请记住本站域名: 黄鹤楼文学

  裴元重新回到了公堂,原本正窃窃私语的武官们都闭上了嘴。

  不少人都有些不理解,当今天子对这些祥瑞什么的,态度只是寻常。不然也不会任由礼部把这各地上报的祥瑞拦在千户所了。

  何况嘉禾什么的,在祥瑞等级中偏低,也谈不上太值得关注的。

  没想到自家千户在这上面竟然如此的上心。

  裴元对云唯霖道,“千户所最近还有什么急务要处理吗?”

  云唯霖左右看看在场众人,两位百户和几位总旗就不提了,就连那些小旗官也大多是从裴元亲近的人里挑选的。

  底层的锦衣卫们是不是一条心且不提,至少眼前这些人,在两位千户大婚之后,已经可以称得上铁板一块了。

  于是云唯霖便直接说道,“还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小旗官陈述那边的,一件事是小旗官蔡荣那边的。”

  裴元想了下。

  小旗官陈述是奉命盯梢吏部主事梁谷的那个,小旗官蔡荣就是那个精通倭语的牙人,被自己派去和倭国使团接触的。

  这两件事裴元都还没顾得上接手,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裴元当即道,“说吧。”

  云唯霖这才把整理的有关陈述的汇报一一说了。

  裴元听完,真是大开眼界。

  据陈述所说,自从裴元开始为梁谷做局之后,已经利用锦衣卫的秘密渠道,引了不少当年和梁谷一起混的恶徒进京见他。

  结果,继最初的屈昂、韦端等人之后,又有十余人在寻找过梁谷之后不知所踪。

  而梁谷的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

  根据锦衣卫的秘密探查,梁谷每天散衙回朝之后,就在院子里盯着门看,一直到听到城中的暮鼓响起,才会脱下官服去吃饭读书。

  陈述带着手下的锦衣卫们,趁着梁谷去衙门,偷偷的去他家里查了几次,结果不但没找到什么行凶的痕迹,就连尸首也没查到。

  那些人就像是真没来过一样无影无踪了。

  陈述见那梁谷似乎有精神崩溃的迹象,已经不敢再引人入京和他相见了。

  下一步该如何是好,还要等千户示下。

  裴元听了,不由惊叹不已,这个吏部主事真是个狠人啊!

  年轻的时候,是在街上打砸抢的古惑仔,幡然醒悟没几年,就凭借自身的实力考上了进士,又依靠无师自通的为官之道,成为了杨一清的心腹,当上了掌握无数地方官员命运的吏部清吏司主事。

  在历史上,如果不是这货被逼到绝路,为了干掉要挟他的袁质和赵岩,主动掀起了归善王叛乱案,说不定他都能平平安安的走到大七卿的位置上。

  什么是猛人?这就是猛人!

  但是和原本的历史比起来,现在的梁谷明显还要更凄惨一切。

  还没等家乡的恶党发现他飞黄腾达,梁谷就被另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盯上了。

  然后,那个邪魔一样的存在,就像是喂怪物一样,把他当年的相识一个个送来让他杀。

  梁谷精心的策划着一个个杀局,好不容易除掉了几个老相识。

  结果那些知道他底细的旧相识,仍旧被不紧不慢的投喂过来。

  现在梁谷已经不止是在焦虑当年的身份暴露,或者是杀死旧识的事情暴露了,他现在每天都被那迟迟不跳出来的幕后黑手折磨着。

  他心中已经明白,是有人故意在将他视作笼中兽了。

  只是他这个笼中兽,既不甘心放弃一段终于从烂泥中走出的人生,也不甘心那种被人掌控,却无从下手的无力。

  裴元的手指敲击着公案,好一会儿才问道,“那梁谷的同乡还有入京的吗?”

  云唯霖道,“还有两个,都是从东平来的。听说梁谷当上了吏部的官,想要凭借当年的一些把柄来升官发财的。”

  “陈述说了梁谷的情况后,卑职怕再继续刺激梁谷,恐怕就要坏事了,就花了点钱,让大兴县衙寻了个机会,把那两个同乡抓起来了。”

  裴元想了想,说道,“咱们千户所有没有什么隐秘的,能干脏事的地方?”

  云唯霖听了笑道,“千户说笑了。要说藏污纳垢,哪里抵得上寺庙里。北京城里大大小小那么多寺庙,有很多都是能干脏事的。”

  裴元也没细问,直接打听道,“有没有离梁家比较近的小庙?”

  云唯霖想了想说道,“大智禅院就在附近。”

  裴元淡淡道,“先放出一个人来,安排他住进大智禅院,然后给梁谷写一封信,让他去大智禅院杀了他。”

  云唯霖听得心中一跳问道,“千户,咱们这就显露身份吗?”

  裴元摇头,“不用,我还有别的事情安排他做。等他做完了……”

  裴元斟酌了下要不要收下这个狠人,想来想去,依旧举棋不定,好一会儿才吐出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接着,裴元又问道,“蔡荣那边怎么回事?”

  裴元好像想起来,上次蔡荣曾经说有事要来见自己,只不过那时候刚好是科举出榜的时候。

  裴元一门心思都放在这上面,根本没空理会,后续也没顾上再问这件事。

  云唯霖答道,“那蔡荣已经混进了日本使团,因为朝廷不许明人私下与倭人接触,所以日本正使了庵桂悟打算让他扮做倭人。”

  “蔡荣担心违背国法,想要来询问千户的意思。”

  “当时千户正好有要事,蔡荣迟迟没得到命令,又怕误了千户的事,就只能咬牙扮做倭人加入了使团。”

  裴元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估计蔡荣是被裴元诛杀宋素卿的事情吓到了,因此对了庵桂悟的提议很是迟疑。

  好在最后蔡荣还是决定去冒这个险。

  裴元对云唯霖说道,“那就让人去联系这个蔡荣,正好过些天,我也该把精力放到使团这边来了。让蔡荣帮我打听打听,他们这支使团里的大内氏和细川氏是什么情况。不管官职大小,事无巨细,都要问明白了及时传回来。”

  云唯霖连忙应是。

  裴元这个千户所本就不是太大的衙门,虽然所管的事情繁杂,但是却没什么真出问题的地方。

  裴元有些意犹未尽,又对底下人道,“你们也都畅所欲言,和我说说最近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小旗们见裴千户如此平易近人,不由都激动地各自发言。

  什么这家的酒好,什么那家的赌坊出千,什么从哪家店铺敲了几两银子,什么惹到了哪位官员被巡城司追着跑。

  裴元听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倒是云不闲说了句,“听说江西那边的战事要结束了。都御史陈金已经向朝中上了奏疏,现在正在追亡逐北,剿灭残敌。估摸着,再过些日子就要班师回朝了?”

  裴元心道,这事儿怎么没听通政司的魏讷说过?

  接着,也大略有些猜测了,估计是魏讷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江西的叛乱和霸州贼的叛乱大为不同。

  霸州贼的叛乱是流贼,他们依靠着一股马军精锐,四处流窜,纠集了大量的附庸军跟着打仗,造成的危害极其巨大。

  除了烧杀抢掠造成的物质上的损失,还裹挟走了大量人口,让四省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

  但是江西的叛贼不同,他们叛乱之后,在江西那个口袋地形中,根本没有太大的周旋空间。

  因此江西的叛贼主要是依靠着险峻的地利,占据要害地势原地死守。

  朝廷在攻打这些叛贼的时候,花费了巨大的精力也死伤了众多的人马,但是都没起到很好的效果。

  好的一方面是,这些叛贼困守山川险阻,也没对当地造成太大的危害。

  这次总制都御史陈金受到了霸州贼平乱的刺激,迅速地集结了一波乌合之众,展开了对江西叛贼的决战。

  只可惜,仗是打赢了,这场大战的后果却没那么容易平息。

  裴元对这个总制都御史陈金的兴趣不大,等这位凯旋而归,自然有大学士费宏逮着他猛干。

  裴元比较感兴趣的是陈金的女婿蒋冕。

  蒋冕现在担任着吏部右侍郎,他的主要后台就是费宏。

  费宏是成化丁未科的状元,是同年中最先起势的那个。同为丁未科的进士,自然就天然亲近费宏。

  如今刘春做了吏部左侍郎,蒋冕也做了吏部右侍郎,这两人都是成化丁未科的翘楚。

  要知道吏部可是杨一清的地盘,朝臣们在博弈中,不声不响的把杨一清的左右两肋放上了这么两把刀。

  这就和李士实当初的处境差不多了。

  都察院之前的左都御史洪钟不能理事,结果丢了济宁的河道总督王鼎凭借梁储这个后台不降反升,以右都御史的身份回京,在都察院掌事。

  在梁次摅案中,负责主审的王鼎毫不含糊的出来顶锅,对天子说,梁次摅案情重律轻,不能用常例判断。

  这件事开始没引起太大的风波,但是等到裴元通过劝说改变了朱厚照的立场后,朱厚照反手就以谄媚上官的名义,免掉了王鼎的右都御史。

  之后随着都察院的洗牌,李士实得以上位。过了没多久,随着大议功的进行,作为支线的“边宪、萧翀案”被裴元拿出来攻击何鉴。

  得以洗白的边宪、萧翀重新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回到了都察院。

  这两人一个是杨一清的人,一个是杨廷和的人。在右都御史缺位的时候,这两个右副都御史同样像是两把刀抵在了李士实背后。

  杨一清面对这局面十分难受,偏偏又奈何不得。

  因为他现在主要的敌人是杨廷和,而且现在已经大大处于劣势,如果再和大学士费宏开一条战线,那杨一清就可以直接告老还乡了。

  好在这局面杨一清虽然难受,但是有这两个侍郎在,吏部偶尔也能得到费宏的相助,这就让他只能忍了下来。

  但是,事情很快就会不同了。

  陈金在江西的时候,不但约束不了各地征召来的乌合之众,甚至自己也大贪特贪。

  江西,那可是费宏的家乡啊!

  更加让陈金被动的是,有土兵抢了费宏的家乡,为了讨大学士高兴,居然还把抢来的小男女当做奴隶送给了费宏。

  费宏和陈金撕破脸的结局,就是吏部右侍郎蒋冕彻底陷入了尴尬之中。

  蒋冕早年经历过一次丧妻之痛,那时候在都察院的陈金对蒋冕很是赏识,就把自己的大女儿给蒋冕做了继妻。

  翁婿之间的关系,也很不错。

  等到蒋冕的后台和他的老丈人开始对干,处境最尴尬的就是他了。

  蒋冕在费宏和陈金面前两面不是人就不提了,他还在杨廷和与杨一清的对抗路边缘瑟瑟发抖。

  裴元想着蒋冕,不由感叹,又是一个未来的大学士。

  只是此人乃是翰林庶吉士出身,又担任着吏部侍郎这样的官职,本身就前途无量,该怎么利用那时候的危机,把这人争取为自己的盟友呢?

  裴元想着,对云不闲吩咐道,“你继续让人盯着这件事,看看陈金什么时候会入京。”

  云不闲听了略有些不解,迟疑的指了指自己,“我?”

  “怎么了?”裴元有些不明白。

  云不闲为难道,“卑职恐怕做不到啊,卑职虽然有些人脉,但大多是京中的三教九流,如何能知道前线都御史的行踪?”

  裴元有些诧异的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陈金的事情的?”

  云不闲赶紧解释道,“是因为这些天,我一直在让人留意着其他钱庄的宝钞兑换价格。听到有人说起,过些日子陈金就要班师回朝了,也不知道朝廷还有没有放赏的宝钞。听意思,那些人想趁机涨一涨价钱。”

  裴元懂了,想必就是那些消息有力人士吧。

  裴元感兴趣的向云不闲问道,“那你觉得宝钞的价格会因为这次陈金的班师上涨吗?”

  云不闲犹豫了下,也认可了那些宝钞商人的判断,“卑职也觉得有可能。我听说现在朝中没多少钱了,前些日子,就连陛下都被迫从内承运库拿钱出来炒宝钞了。”

  “朝廷放赏给的少了不好看,给的多了又拿不出,就不如用宝钞搪塞了。”

  “一来军功放赏,使用宝钞也是惯例,二来可以花小钱办大事。”

请记住本站域名: 黄鹤楼文学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