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六月,南阳粮食因灌浆期缺水而歉收。
即便是歉收,对吕布、朝廷、南阳土著、外人来说已是救命的粮食。
各方军队稍稍运动后,都无后续举动。
不论军民,都在从事夏粮抢收以及转运。
陈国吏民,汝颖士民也都是如此。
因秋冬荆州输入粮食的原因,汝颖地区各县还有力量组织、动员百姓从事耕种冬麦、春麦。
今岁夏收,仅仅是许下屯田就收粮百万石。
可惜的是,汝颖地区很多县遭受袁术的勒索,开始主动或被动的向袁术运粮。
汝颖水系汇入淮水,这也将成为运粮的高速通道。
盯着陈国、汝颖夏粮的不止是袁术,赵基、吕布也时刻关注着。
雒阳,暑气燥热。
赵基行走在军营中,地面烫脚,以至于快失去知觉了。
护国军营地内,典军裴秀快步来迎,烈日灼人,两人与营中吏士都没有披甲,都是穿轻便衣裳。
护国军在完成抢种夏麦后,就执行闭营训练,不再参与后续的农业生产。
赵基不想言语,跟着裴秀来到营房前,就脱掉皮履,抓起门前木瓢打水浇在脚上,随手掬水洗脸。
洗完脸整个人清爽起来,站起身不等挽袖擦拭,就感觉热风从屋檐下卷过,脸上水迹几乎瞬间就干了。
换上木屐后,赵基才低头走入营房:“总算是活过来了。”
裴秀给他递来一碗蒲公英浆水,说:“吏士苦于酷暑,可否向雒水边上迁徙?”
“不行,每日午间可以带他们去河边戏水消暑,营地不得迁徙。”
赵基拿着空碗来到陶罐前自己打浆水,眼睛这时候才适应屋内的光线:“现在四时不正,旱涝无常。若是突发暴雨,雒水暴涨,迁营不便,损伤不小。”
说着仰头饮酸浆水,咀嚼蒲公英根,又继续打第三碗:“这是护国讨袁军,若是营地被洪水冲了,士气怎么说?”
裴秀也只能点头,就说:“卫固已入军中就任,阿季可要见一见?”
“不见了,讨袁军是他的机会,等他抓住这个机会后,我再设宴招待他。”
赵基喝完第三碗浆水,才消去肺腑中的燥热之气,放下碗来到桌椅处落座,思索模样:“七哥多鼓励他,这次讨袁,苦战只能由护国军来打,这是赎罪之战。”
这段时间天气酷热,军队闭营训练也只能主抓早晚,早间进行队列训练,下午则进行思想教育课。
护国军八个千人队,使用的时候,肯定是要做先登部队来使用,给其他部队创造战机。
八个千人队里,有两个敢死千人队,他们才是全军最锋锐的尖刀。
护国军各队都是历战老兵,久经生死考验,没必要再三重申作战经验,强化他们的军纪服从,以及思想意识就可以了。
现在这种闭营训练,三餐能吃饱的安稳生活,已经唤醒了许多关中兵沉寂已久的良知,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期望。
赵基大刀阔斧之下,河东、太原吏民生活状态急速提升,这也是摆在面前的事情。
闲聊两句后,裴秀就将一卷竹简递来。
赵基也敛容,拿起开始阅读,这是闭营期间各队发生的案件。
军中赌具早已被没收,但架不住这些家伙用石子、麦秸来赌。
都是老兵,赌博习气很浓,小到手边的东西、饭菜,大到还没有拿到的军功、缴获。
一些赌博甚至提前把没有影子的妻子给抵押、输掉了。
所谓的八千护国军,行军途中就有犯法被处死的,如今驻屯期间也没少因此减员。
赌博最能引发矛盾,最开始时还能严惩组局坐庄的,现在已经发展到私下一对一赌博,至多找一两个人旁观、见证。
赵基耐心翻阅这些惩处赌博的卷宗,以及因此引发的斗殴卷宗。
中小型刑罚都已落实,涉及到斩首则需要赵基签字。
看完后,捉笔在卷宗末尾签字,并说:“军士好赌,必须严加遏制。今后涉赌吏士,首告揭发者免罪,调入其他营队;余者一概编入惩戒营。两营敢死兵在前,惩戒营在后。”
两营敢死兵内部风气相对较好一些,他们稍稍犯法就是严惩,涉赌、斗殴都会被处死。
裴秀也解释说:“此前闭营训练时早晚劳累,吏士也无空闲时间涉赌。如今每日午间有两个时辰空闲,也就滋生了这些事端。等到月底时,自能收敛许多。”
“这不是他们涉赌的理由,涉赌吏士另造一册。以后有功勋,提拔也只限于队官。再高的话,就转任地方,安排塞障防守之事。”
这种好赌还能积功升上来的人,就不能用他们去管人事,或守仓库。
偏僻地方的塞障、烽火台、哨所,都需要专人负责防守。
这种被限制使用的官吏,摆明了没有后台,在地方上稍稍出点纰漏,上面的官吏肯定会优先打掉、清除这些人。
一个好赌的人,根性上就已经坏了。
机会合适,别说赌自己的命,连国家都敢拿来赌。
论不稳定,好赌的人与愚昧的人一样,都不值得信任。
赵基这里做了决断,裴秀也不再解释什么,拿起一个草纸装订的小册子,捉笔将赵基的言语记录下来,免得后面工作时遗忘。
也不是裴秀故意作秀,赵基还要分心去管五部营、虎步军,所以护国军营务全都压在裴秀身上。
随身小册子记事,能让他稳定处理身边的工作。
之后又拿起赵基签字的竹简案宗,上面有五个人需要处决,裴秀还想争取一下:“大司马,既然要设立惩戒营,何不将这些人编入惩戒营?”
“一事归一事,这样处理的话,营中吏士还以为是你我为这些重罪吏士开脱;再说其他涉赌吏士你也惩戒完毕,再编入惩戒营也不妥。稍后就集合全军吏士,当众行刑。行刑之后,再宣告惩戒营一事。还有今后涉赌吏士不得重用的安排,你也通过军吏传达下去,不要落于文字。”
“喏。”
裴秀拱手,拿着案宗走出营房交给属吏,等下午天气凉爽时,就会进行集中处刑。
赵基来这里,就是监斩的,也是为了给裴秀撑腰,免得引发哗变。
裴秀返回营房内,自己也打了一碗蒲公英浆水,公事完毕,他也就解开衣襟,端着浆水来到桌案处问:“汝颖、陈国夏收颇丰,南阳因旱歉收。吕布可会出兵宛口抄掠汝颖、陈国之粮?”
赵基也换了一副面孔,懒洋洋坐在组合木椅上:“应该是有这个心思,但他现在急着出兵,有两点不好,其实有三点不好。第一是酷暑难行军,也难打仗。”
“第二是他在等益州兵,荆州兵已经抵达南阳,就等益州兵,抵达后才好督率各军,组成大军兵出宛口,浩浩荡荡,能未战而慑人心魄。如果现在急着出兵,未免仓促,而率亲信主力出宛口,益州兵又后发抵达南阳,如果生乱,大好形势将荡然无存。”
赵基说话间抬头看营房屋顶,各种新旧木料拼凑搭成,还不乏雕的珍贵木料:“这第三点,袁术已开始强征汝颖二郡的储粮,这需要时间,也得罪人。得罪人的事情让袁术来做,等他抢的差不多,我再出兵。”
汝颖各县也不会老老实实把粮食给袁术,这不是官吏支持袁术,就能做成的事情。
只有袁术的军队进入汝颖地区,这些官吏才能软硬兼施,劝百姓出粮,动员百姓运粮。
如果袁术军队始终待在陈国不来汝颖,而汝颖官吏又强迫百姓输送粮食……真当百姓、灾民的锄头打不碎脑壳?
所以真正运粮,要等到袁术出军汝颖之后才能展开。
就现在这样的高温天气,自己这里都不想动弹,袁术的军队又怎么会出动?
别说戴头盔穿两裆铠,就是戴布兜鍪穿军服、号衣,再带上长短、远程兵器,多走一些路程就会中暑。
裴秀听了就问:“这么说,与袁术之首战,就在于争夺汝颖夏粮?”
“对,争夺汝颖的粮食,争夺陈国的粮食,还要争夺徐州、淮南的粮食。”
赵基说着神情古怪:“杀再多的从叛袁军,又不能充饥。夏粮、秋粮,才是此战的命脉,谁抓住的粮食多,谁就能笑到最后。反正雒阳的粮食尽量不要动,这是救命的粮。”
裴秀明白了,坐在赵基对面,还是忍不住一叹:“去年我们是为了吃的,今年还是为了吃的。”
赵基只是笑了笑,就说:“为了吃的才好打仗,上下同欲,心思单纯了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