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皇帝令_逢晴日_穿越小说_蚂蚁文学220皇帝令 220皇帝令←→:
在此一瞬间,向来警省果决,自认头脑清晰的杜叔林,却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滚滚而来的铁骑队伍披玄甲,执赤火,宛若玄赤相间的豹,似那巫女垂袖之下召出的鬼影神兵。
然而迅速逼近的为首之人却面目熟悉,是他所认得的岳阳……凌轲的旧部!
杜叔林于巨大的惊变之间迅速恢复理智,眼前并非幻觉鬼影,亦并非从天而降的神兵,岳阳,铁骑,这些人本就在上林苑中……
上林苑每岁秋狩皆伴有军事演练,此乃天子用以震慑异邦来者以及诸王侯的利器,杜叔林还记得去年的演练不如人意,惹来诸侯暗中轻视议论,致使天子大怒——
今岁,征伐匈奴的大军回京,虽是战败,但这支大军队伍中仍残存着许多被凌轲保全下来的旧部。约半月前,天子令岳阳、颜田等人率精锐及铁骑入上林苑,准备今年秋狩军事演练,以达成去年未能如愿的政治目的。
杜叔林自然清楚此事,然而铁骑重兵乃国之重器,纵然是他这个执掌兵权的太尉也无法擅自驱使调动,若要使他们披甲出动,除了天子令,另有一物必不可少:虎符。
因此他即刻出声喝问:“岳阳,尔等无符而擅出,可知乃是作乱之死罪!”
——皇帝极其看重虎符,此物就连太子也不知藏在何处,绝不可能被人临时轻易盗出,更何况凡盗虎符者不论缘由一概皆是死罪。
“天子遇刺,储君作乱,太尉谋逆,我等为护驾而来。”马背上的岳阳肃然道:“纵有违制之处,岳某事后自会向陛下请罪。”
——竟果真是未见虎符而擅出!
杜叔林心底震惑,全不能够想象这巫女究竟是如何说动了岳阳等人,这些人历来以恪守军规著称,而自长平侯死后,岳阳等人遭到打压,愈发死寂、死板,从不为任何事而出头——怎会在不见虎符的情况下,甘冒死罪,一反常态,被这从不涉军事与他们从无交集的少年巫女驱使?!
事出突然,如此迅速出动,可见甚至没有经过丝毫求证,仅凭一句空话便胆敢冒此大不韪……莫非是为了身上流着凌家血的刘岐?
这固然极有可能是一重缘故,但杜叔林此时已然能够看出,勒马的岳阳镇守在那巫女后方一步,透出无形的、诡异的信任与忠诚。
杜叔林心中断定,此中纵然有刘岐筹谋,这巫女却也必然承担了不为人知的分量,竟将这沉默死寂多年的残魂鬼兵撼动唤醒。
一切思绪不过是在一句对话之间闪现,而这短短时间,四下已然震乱,越来越多的铁骑在涌来,力量上的悬殊被迅速抹去,杜叔林当机立断,趁着后方禁军尚未能摸清情况,大声喝道:“皇六子刘岐勾结岳阳等凌家军余孽,谋逆罪证确凿!本太尉奉旨讨逆,尔等速随我诛杀逆贼!事后凭贼人首级论功行赏!”
“诛杀逆贼!”
“——杀!”
杜叔林身侧的心腹们率先附和举刀呼喝,立时涌杀上前,后方有犹豫的禁军亦被混乱的局势推着前扑,而杜叔林驱马缓缓后退,欲退至人群中。
他知道上林苑中铁骑至多三千,然而铁骑以一当十,杀伤力绝非寻常禁军可相提并论,而那巫女占据天机,如此姿态过于扰乱人心。
杜叔林萌生某种观望退意,然而未及退入人群更深处,忽于这惊天躁乱中敏锐觉知到一股杀意,他倏忽定睛直望,只见那高马之上的少女拉满大弓,一支燃火箭矢将他凝视,飞出——
火矢迅速在空气中烧出一条路,如同疾飞的朱雀翎。
通天之路原本已在眼前,突发的惊变如同神鬼介入下的、不讲道理的诅咒,而这支凶恶的火箭,似乎就要将这诅咒彻底坐实落定。
巨大的不甘,让杜叔林快速做出反应,他身侧与后方皆拥挤,马匹无法做到快速移动,而若坠马也必有被踩踏之忧,遂强行抓过身侧马背上一名下属肩背,紧急挡在身前作盾——
几乎是同一瞬,那箭矢逼至,扎入下属仓皇歪斜的头颅中,而这箭原本该刺入他的头颅……
近在咫尺的死劫避开,杜叔林未来得及庆幸,即瞪大眼睛,万物仿佛变得极慢,他清楚地看到那箭矢从下属后脑钻出,迸带出细碎的红白血髓,锋利箭头上火已熄,发出滋滋轻响,带着灼烧气味,顷刻扎入他瞪大的右眼之中!
杜叔林猛然后仰,混乱中跌下马。
有人高喊:“反贼杜叔林已被天机诛戮!尔等速速弃刃回头,可免死罪!”
岳阳与鲁侯带人诛杀顽抗者,一面着人高呼。
而少微放罢这一箭,已迅速调转马头,携一百铁骑,朝那事发的宫苑奔去。
铁骑载着少微踏过夜色,奔过一条岔路。
这些身在上林苑中的铁骑,与率禁军从芮府赶回的杜叔林走的是两个方向,两千铁骑方才正是从这条岔路而来,在此一分为二,一半由颜田率领直奔太子所在宫苑,另一半前去阻截杜叔林。
赶去太子宫苑的一千铁骑在途中再次分作两批,其中一批正在半路截杀由杜叔林率先派出前去肃清局面的那些禁军。
一路所见皆是奔逃击杀,蔓延的血光在前引路,少微纵马疾奔,踏过血泊,越过尸山,脑海中再响起昨夜路上的话:若果真有其它变故,避无可避,少微,届时我去中计,你来救我吧。
今日那前去传话的内侍则转达邓护的话:殿下已中计,请姜君相救。
他将性命交托,她接了过来。
杜叔林被支开是必然,他巡逻是自请,借此部署,以便将人手与局面制衡,确保可以支撑到她来相救。
少微知道这仍是巨大的冒险,而计划是流动的,刘岐的人在暗中周旋,她也临时托付家奴盗取天子印、也好早作支援拖延,但还是迟了一步,严相与大父被杜叔林截下……
可见诸事永远不会依照预想一丝不差地发展,而运筹帷幄往往需要占据最大的权力,但这份权力不会凭空降临,捕获它的过程必然伴随着流血与冒险。
她和他是最大的同伙,已做下了“我们想要,便要得到”的约定,而既做了,便不可能回头。
少微生性好斗,骨子里有属于兽物的冲撞气,更习惯挥刀向上,以斩获最大安全、尊严。她憎恨自己和身边的人被威胁欺凌,她厌恶前世梦中的百年乱世的可恨景象,她走在遵循己心、践行己道的路上,纵流血却也尽兴,一条路走到底,绝无后悔可能。
可此刻在诸般心绪之外,也生一丝惧怕,她惧怕自己食言,未能及时将他救下,那必将成为她毕生污点与疤痕,再不能问心无愧地认同自己是个称职同伙、出色侠客。
怀有如此惧怕,少微纵马愈急,眉毛皱成一团,见前方仍有杀红了眼的不知死活者拦路,少微用掌力掷出中途杀人夺来的长刀,刀刃直穿那禁军胸膛,此人倒地,旋即被一匹匹铁骑踏过,短促的惨叫声淹没在如雷般的马蹄下。
隆隆马蹄声传入等待者耳中时,静坐的刘承倏忽抬眼。
和帝王一样,储君在上林苑中历来有固定居所,这座宫苑曾被凌太子用以与天下贤士坐谈,当它属于刘承后,芮泽便令人开凿了一间密室,用作密谈及藏放重要信件名册。
有此间密室,郭食才笃定在杜叔林抵达前,刘承不会有差池出现。
因冲突发生后未能很快了结,即有三名护卫将太子与皇后护入这隐秘密室中,等待外面的风波结束。
芮皇后在巨大的冲击与挣扎下耗尽神智全力,已陷入昏迷。
此刻隐闻轰轰马蹄声,一直紧绷留意动静的护卫们皆欣喜若狂。
“杜太尉按计划赶到,恭喜殿下,大事已成!”
“请殿下稍后移步,亲迎杜太尉!”
浑身僵硬的刘承慢慢地起身,看着眼前的暗室门,门外是巨大的书架,书房外是巨大的炼狱。
宫苑中,激烈的厮杀已变成流血的对峙,双方皆死伤过半、体力耗尽,此时太子一方占据正殿宫室外的位置,刘岐一方占下一条长廊,到处是断折的兵刃与断折的人。
太子一方未再急着发起攻势,一来被对方汹涌不退的战气杀意所震慑,二来他们心有底气与算计,负伤力竭之下谁也不愿在援兵抵达前枉送性命,人死了,可就什么功劳好处都捞不到了。
直到闻听声势浩大的马蹄声靠近,这些疲惫戒备的人霎时间目露兴奋,眼中灼灼凶光紧盯那流血的长廊——来了!再难啃的骨头很快也要被碾碎了!
而几乎是同一刻,侧方一座阁楼二层处,有人主动现身,却是皇帝。
皇帝身边仅剩的四名禁军皆是军中出身,是为高手中的高手,他们护着皇帝藏躲在一间狭小阁室中,此刻听闻马蹄声以及下方太子一党的反应,四人亦皆面露绝望之色,其中一人跪地流泪请罪:“谢真万死!”
当时是他第一时间向陛下传去太子负伤断手的消息,竟使天子中此计!
其余三人也跪地请罪,高密王亦无助地哀哭瘫坐下去。
“谢真,蓟湖……”皇帝却逐一点过那四名禁军的名,道:“听朕令。”
身上浴血的四人立即应声叉手。
“别再管朕,尔等尽全力护送刘岐离开。”
皇帝声音沉重坚决,四人大惊失色,只见皇帝走向围栏处,一手持灯,一手攥着染血的白色绢布。
四人立即起身围护,或端弩威慑下方那些太子党残兵,而皇帝沉声道:“朕承天命,御极天下,今日却遭朕之储君算计,身陷死局中!——皇六子刘岐以身救驾,仁孝勇毅,朕今即立下血书明诏,以朕之血加朕之印,废黜刘承皇太子之位,改立刘岐为储!倘朕身死,即传位于彼,克承大统!”
天子之威,纵值死局之下,竟也使人无法忽视,下方太子一党诸人未及回神,即听那道由上至下的声音接着道:
“太子无德,弑父而构陷亲弟,事后又岂能容许见证他丑行之人活命?!——今传朕令,有此血诏,亦有高密王刘义为证,凡护储君刘岐杀出者,一概不论前过,皆可封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四下霎时轰然而动,太子一党中许多人皆白了脸色,如梦初醒,惊疑进退不定。
皇帝已将那血诏掷于大哭的高密王,扯下身上外袍,以手中油灯点燃,抛入身后屋室,同时下令将身侧禁军驱逐:“速护送刘岐自宫苑后门离开,进山!待见此处起火,各处必有人来!在那之前,务必将他护住!”
“朕将江山托付吾儿,将吾儿托付与尔等……勿辜负朕望,走!”
帝王做下决然姿态,宁可独舍自身性命激发四下一丝血气,换取“新君”一线生机,比起一个随时都要咽气的老病君主,合全力护出一位年少新君,总是更能激发人的血性斗志。
下方太子一党中果真有人动摇,若事后注定被太子灭口,那他们……
随着马蹄声逼近,有人开始提刀刃起身,皇帝身后的火越烧越大,他看着那长廊,大声呵斥:“刘岐,愣着干什么,走!莫要让朕将你看轻!”
这是君王的不甘,不甘被一个他眼中温驯可控的储君算计至此,不甘江山坠入杜叔林等贼子手,抑或还有一丝于绝境死局中不再吝于赐下的真情。
满脸血的刘岐被扶着站起,动作却很慢。
“哐当”一声巨响,苑门从外面被撞击,皇帝急声拂袖怒骂,火光下,双目含着怒泪:“蠢儿!聋了吗!朕让你走!”
“父皇,迟了。”刘岐声音慢慢:“但不急了。”
皇帝听不清他的话,他没有聋,他听得很清,是他的父皇听不清了——他自幼跟随舅父军中行走,辨得出马蹄声与马蹄声的不同。
这不是禁军的马蹄。
刘岐站着不动,望向那被轰然撞开的大门。
皇帝既有怒其不争,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悲戚,因这并不蠢笨的蠢儿竟要与他同死。
莫大悲怒中,已因急火攻心而吐过一次血的皇帝身形摇晃得厉害,却仍提起地上长刀,欲做最后的杀敌。
然而待他握刀直起身时,望见下方情形,却倏忽如坠梦中。
身披玄甲的铁骑奔踏而入,后方跟着涌入的甲兵在苑外即已下马,手持火把兵刃,脚步快而有序,队伍虽呈分散状迅速铺展开来,却似一个整体,协作分明,动作迅猛,在火光血光中似织出一面藏有故人魂灵的军旗。
皇帝手中长刀“哐当”一声坠落,他恍惚看着那些人迅速控制局面,其中的将领颜田奔护至长廊前,单膝下落叉手向那拄着三尺剑的少年行礼。
被皇帝驱逐的四名禁军去而复返,喜极而泣:“陛下,来者是我方援军!”
军士们控制太子党羽,迅速涌入各处,接管这座宫苑。
刚从密室中行出的刘承见得门外情形,脚步顿住,神情茫然——郭食和杜太尉不是说,只要父皇和六弟踏入此地,便不会再有变故吗?
他身侧一名护卫道:“殿下,属下带您从另一条路离开!”
刘承下意识点头,那护卫抓过他一只手臂,但同时一柄短匕捅入了他腹部。
“殿下,对不住了!反正您死路一条,不如让属下拿去折罪吧!”: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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