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听着旁人提起那位弑神者，并且开始认真讨论之后，冷眼旁观的费恩表情不变，气息没有任何波动，但心底却是轻叹了一口气。
“……又是他吗？”
如果可以的话，费恩并不希望将“弑神者·赫伯特”这个异数掺和进眼下的局势中。
甚至认为这非常的不吉利，是一个很不好的征兆。
因为他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很麻烦，并且很危险的人物。
与在光辉圣城之战后才知晓“弑神者”之名的其他人不同，身为如今魔女会二号实权人物的费恩，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赫伯特这号人物了。
不过在最开始的那个时候，费恩本以为赫伯特最终会成为他们女儿的伴侣，所以对这个文艺气息过于浓郁的贵族少年稍微投去了一些关注。
知道赫伯特有着相当出色的面容，以及虽然有着相当优秀的天赋，但是却将宝贵的精力浪费在了没用的艺术之上。
他对赫伯特的了解也就仅此而已了。
尤其是在了解到后一点之后，他便对赫伯特彻底失去了兴趣。
身为史诗强者的费恩对于一个注定将会在时间里腐朽的封建贵族是没有什么的额外关心。
顶多就知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剩下的便是等待时间流逝，最终从他人的口中知晓他的结局罢了。
但后来，一切都不对劲了起来。
开始时，计划还按照他预期的进行。
因为费恩的暗中催化，来魔女会探望母亲艾丝翠德的菲莉娅的雪魔女血脉异常的反祖觉醒。
少女脆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承担这份过于强大的力量，一时间生命岌岌可危。
而艾丝翠德虽然实力不弱，但并不擅长这方面，最终不得不低头向他求助。
而他，也“看在过去情面的份上”，亲自出面，尽心尽力地帮助压制，最终诱导血脉融合。
同时，趁着艾丝翠德因为担心女儿而失去了对霜晶王国的关注时，暗中发动了自己准备多年的计划。
费恩原本的计划是雇佣刺客，直接杀死那个碍眼的国王。
等尘埃落定后，哪怕艾丝翠德意识到问题回过神查看，霜晶王国那边的变局已经发生完毕。
无论她到时候是愤怒也好，痛苦也好，崩溃也好……只要那个国王彻底死去，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而确保莱恩哈特死透，费恩还特地通过某位魔鬼之手，让他出面从暗杀之神的教会中雇佣暗杀者，并且从死神信徒的手中购置了一把摧毁灵魂的诅咒匕首。
暗杀之神的传奇精锐信徒，配上摧毁灵魂的匕首，对手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传奇战士。
虽然那国王号称是什么屠龙者的后裔，血脉中有着一些特殊能力，但是这些在费恩眼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莱恩哈特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吹嘘。
可费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确保了万无一失，成功率在九成九之上的暗杀……最终竟然失败了！
暗杀之神的信徒无声无息地从皇宫中消失，那柄传奇级别的匕首也随之一同丢失。
也不知道艾斯翠德到底给莱恩哈特准备了什么样级别的防护能力，竟然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够化险为夷。
自己谋划了十多年，最终竟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费恩不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什么问题，所有的漏洞都出在安排的人选之上。
废物。
什么暗杀教会的精锐，就是一个废物！
放屁还能有点响听。
结果他连个屁都没放出来，就被人直接弄死了。
纯纯的废物。
此外，这中间还额外搞出了一些小插曲，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
他妈的，魔鬼！
那个该死的魔鬼，竟然“一鱼两吃”，把自己要动手的消息透漏给了其他人，借此卖了个好价钱。
有霜晶贵族趁着费恩动手的机会，竟然也开始浑水摸鱼，试图一同发难，将银翼大公也一同拉下水去。
他们准备了一场以菲莉娅之名进行的陷阱，引导银翼大公的次子入局，逼迫他犯下错误。
只要赫伯特在被捕的过程中有半点反抗，甚至是在激动下杀死一些护卫，那他们便能够趁机将其“失手”杀死。
只要亡妻留下的次子夭折，那无论银翼大公是如何的理智，都不会轻易接受，肯定会做出一些过激之举。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便可以借题发挥地集体发难，将“银翼大公的异动”与“国王遇刺”联系起来，最终将他彻彻底底地打倒。
但是，这些人的算计也落空了。
谁都没想到，那位少年虽然入局，但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进行任何抵抗，过于老实人地接受了所有迫害。
而因为赫伯特没有死去，银翼大公虽然愤怒，但最终保持了理智，没有做出任何能够被人抓得上把柄的过激之举。
在经过了几番博弈之后，成功将赫伯特救出，并且送去了远离风波的修道院。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其实都还算正常。
没有人能够永远赢下去。
只不过是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出了一些小小的纰漏，让计划最终失败了而已。
费恩虽然对此感到愤怒，但也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因为，他发现，虽然自己求快的刺杀计划没有成功，但长期安排的额外计划倒是开始起效了。
在那场暗杀之后，莱恩哈特虽然表现得毫发无损，但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失去了对慢性毒素的抵抗能力。
哪怕是以传奇战士的身体素质，也很难永远的坚持下去。
估计要不了多久，有个十年八年的，莱恩哈特就将彻底病入膏肓，最终投入死亡的怀抱之中。
作为史诗强者，这点时间，费恩还是等得起的。
这么多年他都等了过来，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费恩都打算不再干预，而是任由情况自行发展了。
但不出意外的，还是出意外的。
而且那意外，并没有出在莱恩哈特身上。
而是……在那个差点被他忽略的贵族少年身上。
费恩并没有在意那个在混乱中因为被牵连而最终被发配到修道院静养的可怜少年。
对于一个凡人的死活，他并不在乎。
无论是因为他的谋乱而令赫伯特遭受到迫害，还是因此破坏了一对青梅竹马的情谊，让他们心生间隙……费恩对此都没有任何歉意。
强者是不会在意脚下被无意碾死的蝼蚁，更不会在乎它们的喜怒哀乐。
他本以为自己与这个少年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少年终将在那里耗费剩下的余生，成为一名苦修士，最终化作一抔黄土。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少年竟然从修道院杀了回来。
非但不是凄凄惨惨的夹着尾巴逃回来，而是以极其嚣张的姿态王者归来。
坐在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奇的变化，性格产生了巨大的转变。
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曾经的柔软与温和并未消失，依旧存在于他的身上，从某些言行之中还能看到过去的影子。
但是，他身上同时又增加了一份令人忍不住战栗的愤怒与杀意，好像有着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着他的灵魂。
赫伯特回来了。
而且不是一个人独自回来的。
他带着一队圣骑士，以及，一条极其特殊的猩红巨龙。
猩红的鳞甲，庞大的身躯，可怕的龙威……让拿到消息的他始终怀疑那是一条史诗级别的巨龙。
而赫伯特靠着巨龙的残暴实力，以及这圣骑士们的号召力，他开始了自己复仇计划。
少年以残暴之姿，凭借正义之名，将王都的贵族势力进行了一番无情铁血的大清洗。
是那场迫害与苦难造就了他吗？
费恩不知道。
也懒得猜测。
他只是亲眼看到，赫伯特在极短的时间内绞杀了所有敢于反抗的顽固势力。
铁血、无情、果断，仿佛就像是那轮残暴烈日在凡间的化身一样。
并且，不知道是故意还是顺手，赫伯特还拔除了魔女会在霜晶的所有眼线。
并且还特意引入了冰雪女神教会这股神明力量，让费恩再难将手伸进来。
霜晶王城之后发生的具体事宜费恩并不知晓，但大体上也能够猜测到，无非就是一场血腥的复仇。
因为，在那之后赫伯特的“仇人”菲莉娅便彻底消失了，连带着她的母亲艾丝翠德也一同销声匿迹，在法师塔中长期闭关。
复仇的少年最终杀死了有罪的少女吗？
费恩不知道，也不关心。
可如果最好的情况，他是希望赫伯特能够将菲莉娅杀死的，因为那将彻底激怒艾丝翠德。
一旦艾丝翠德雪魔女血脉带来的冰雪心智失效，那即便在恢复后也会留下破绽。
这样，费恩便更有把握达成自己的真正目的——将那个真正属于他的宝物夺回来。
夺回！
此外，那个少年带给费恩的震撼，其实还远远不止如此。
在赫伯特归来之后，费恩曾经考虑过亲自对他出手。
是的。
不再雇佣其他人，而是亲自出马，将这个身上有着特殊命运的家伙，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
虽然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但费恩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趁早将他扼杀，一定是利大于弊的。
等到他成长起来对自己报复的话，情况将会变得非常麻烦。
出于谨慎，在行动之前，兼修了星相学的费恩亲自为自己举行了九次预言仪式。
而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他的死亡。
只要他有任何“亲自针对赫伯特”的意思，那等待他的结局便就只有死亡。
死兆星高悬，无比的明亮，简直如同烈日一般。
如同一颗猩红的眼眸，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的灵魂。
但是，只要换一种方式，情况又会截然不同。
只要费恩不选择亲自出手，而是派出其他人去针对赫伯特的话，就没有任何的危机。
一点点危机都没有。
哪怕是亲手将自己的史诗法杖交给下属去执行，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它可以有一点危险，可以有一线生机……但偏偏却一点生机都没有，偏偏一点危机都没有！
那个时候，费恩意识到了问题，自己仿佛早已被一个藏匿在无形中的可怕存在盯上，禁止了他直接掀棋盘的无赖举动。
有人在暗中保护着赫伯特，而且要比自己强大无数倍。
神明？圣者？
无论对方的身份到底是谁，费恩都没有应对的能力，也没有想法。
费恩最终放弃了亲自出手的想法，但并没有放弃求生，而是一直关注着赫伯特，等待一个新的机会。
要么是等一个绝佳的机会将他趁早除掉，要么是找机会与他进行和解。
费恩并不着急。
哪怕是赫伯特这样厚积薄发的天才，也是需要时间来成长的。
强者是需要漫长的时间铸就的。
赫伯特就算能够靠着魔物的力量，可以借助着教会的势力，他自身实力是远远不够看的。
他能够靠那些魔物一辈子吗？
甚至说，就算那真的是一头史诗巨龙，那又如何呢？
费恩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法师，还背靠着魔女会，有着一整个强大超凡组织的支持，他还真不怕一头史诗巨龙。
有本事就试试看，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在我的法师塔里来杀死我。
他唯一忌惮的只有赫伯特本人。
但等赫伯特成为传奇，再进阶史诗，还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的时间。
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
他再天才，又能天才到哪一步呢？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也已经再进一步，跨入神灵领域，成为了圣者。
到那时，费恩便不需要担心任何人的报复。
于是，费恩放弃了对赫伯特的特别关注，只是让下属留心他的消息，并没有时刻紧盯。
然后，只过去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新年刚过，赫伯特便再一次出现在费恩的视线之中。
而这一次，那个少年变得与过去完全不同。
曾经还有些稚嫩的少年撤去退役去了青涩，以传奇之姿出现在了光辉圣城的上方。
与他一同而来的，还有那头史诗巨龙。
如果仅仅只是赫伯特在短时间内成为传奇这样的话，那费恩虽然震撼，但还能够勉强接受。
在过去的历史中，也是有那种一步进阶到传奇的事迹存在的。
可真正令费恩无法理解的，是这一次赫伯特竟然摇身一变从一个刚刚进阶的圣骑士，变成了太阳神的神眷者。
他成为了第九圣徒。
并且，在那轮烈日的帮助下，亲手杀死了暗杀之神。
赫伯特，弑神了。
不满二十岁的年纪，区区传奇之身，杀死了一尊真神。
此外，赫伯特的第二次出现，还顺便解开了他心中的诸多疑惑。
那尊盯着自己的可怕存在大概率就是太阳神、那头巨龙也真的是史诗级别的、暗杀教会这么菜是因为信奉的神明就不行……
而且那位被赫伯特作为扬名而踩在脚下的尸骨，那个被害者的身份，也让费恩沉默。
他忍不住怀疑，赫伯特是不是在故意报复，就是要特地杀死暗杀之神，而故意露出了破绽引诱祂出手。
这不是恶意揣测！
那不是有理由这么做的。
赫伯特是不是知晓了暗杀教会曾经对莱昂哈特出手，想要亲手为他报仇？
可是，就算要报仇，也应该是找暗杀教会的麻烦才对，哪有直接杀死对方信奉神明的啊！！？
说实话，费恩是真的有被吓到。
赫伯特的进阶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不光是实力提升的快，在地位上的提升更加惊人。
而且，他很显然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连暗杀之神都不放过，未来要是有了实力，那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摆在自己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趁早付出巨大的代价与他和解，要么就是趁早除掉他。
可现实是，命运根本没有给费恩更多的机会。
赫伯特出现的突然，消失的更快，很快便再次失去了踪迹。
而且他的身上永远笼罩着一层迷雾，无法预言出准确位置，只能靠着其他的线索推断他一直在迷雾修道院中静修。
如果换做是其他地方，费恩早就不讲武德地派出更多部下了，但那个修道院里面的修士修女感觉脑子都有点问题，实在是太难渗透了。
地方也特殊，背靠迷雾山脉，危险重重，也不舍得让麾下本就不多的高端战力前往。
最终，费恩无奈地放弃找赫伯特的麻烦，只能祈祷赫伯特在进阶史诗的这条路上花费更多的时间。
希望他进阶的速度不要太夸张，多给自己一些时间来思考，来准备，甚至是……来逃跑。
如果不是自己的计划已经推行了太久，对那个宝物的渴望都快成为了他的执念心魔，而且也确实马上就要到收获的时候，费恩甚至考虑过直接抛下魔女会的这一切趁早远离。
哪怕去星界旅行也不要跟这个危险的家伙扯上更多的关系。
这个家伙大概率是命运的宠儿，很可能就是这个时代的气运之子。
打不过，那就躲。
在认清眼下的情形之后，费恩决定不再隐忍，尽可能地发动自己的各项准备，快速夺取魔女会的权力，成为真正的会长，进而逼迫艾丝翠德就范。
费恩在北地推波助澜，收买各个高塔中的女巫，希望等待机会发难，最终扫清障碍，坐实自己魔女会第一人的地位。
但砂石之神的出现搅乱了费恩的计划，甚至差一点让那些人全部暴露。
好在费恩急中生智，将计就计地紧急召集首席举行会议，并且跟各个首席许下众多利益，成功拿到了一个“巡查”的资格。
该死！
如果不是砂石之神诡异的反常举动，费恩此刻大概率已经拿到东西跑路了！
只有搞清楚这些缘由，才能明白费恩在听到“赫伯特”这个不祥的名字时感受到了他有多么大的冲击。
他感觉自己体会到了命运的恶意！
不行，得想办法让他们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
绝对不能把赫伯特引过来！
当费恩下定决心，思考如何转移话题的时候，另一边的讨论还得继续进行。
“眼下的情况不必多说，诸位到底做过什么？到底没做过什么？想来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
化作半龙人形态的霜雪巨龙阿尔瓦·冰霜动作肆意地盘着腿坐在神殿的冰冷地面上，手里还掂着一坛冰雪制成的酒桶，时不时往嘴里灌上一口冒着寒雾的冰酒。
苍蓝色的竖瞳缓缓转动，巨龙以审视的姿态，傲慢地扫视在场众人的表情。
而是鉴于他的身份与实力在场，在场众人中没有人对此表示抗议。
甚至有些人紧张地僵立在原地，不敢躲闪，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探查自己的想法。
哪怕是费恩，也仅仅只是皱了皱眉，隔绝了对方的探查，没有在这个时候表达自己的不满。
“如果我们三方都没有藏匿任何东西的话，那这场危机就是一场因为误会而起，彻头彻尾的闹剧。”
“众所周知，神明是不会承认自己错误的……所以，想要解开这个误会，就必须有人直面神明，指出祂的问题。”
不，不行。
不能是赫伯特！
费恩皱着眉就打算出言制止，可在开口的瞬间表情一变——他忽然注意到了那位白发大公的异样。
这位消瘦而沉默的中年贵族，此刻正表情微妙，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的一旁。
一旁？
等等，这个眼神……
这一刻，费恩感觉到了世界对自己的庞大恶意。
也终于察觉到了自己一进入霜晶这片土地后便感受到的违和感，那股被人微笑着静静注视的诡异之感来自何处了。
费恩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转过头，看向了身旁，怔然呆立。
面容变得更加俊朗，少了一分柔和多了一分自信的锋芒，灰眸中满是愉悦。
此刻，那少年在注意到费恩的视线之后，歪了歪头，冲着他微微一笑。
“嗨。”
“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