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行宫设在原安西都护府内,虽经修缮扩建,仍带着边塞特有的粗粝与肃杀。宫墙高厚,箭楼林立,与长安的恢弘精致迥异,反倒更衬出三娘此刻坐镇前线的决心。
夏林去时只带了八名亲卫,轻车简从来到宫门前。
他今日未着戎装,换了一身深青色常服,仅腰间悬着一枚代表身份的玉牌,看着不像是个西域戡乱大帅,倒像个游历四方的闲散文士。
宫门守卫验过凭证,态度恭敬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一名内侍快步上前,躬身道:“夏帅,陛下已在宣政殿等候,请随奴婢来。”
穿过层层宫禁,夏林步伐从容,目光却敏锐地扫过沿途布防。明哨暗卡,兵力配置,皆在李唐普通水准之上,显然三娘此番前来是做足了准备,绝非虚张声势。
宣政殿内,烛火通明。三娘并未高坐龙椅,而是站在殿中一幅巨大的西域舆图前,背对着门口。她穿着一袭简便的常服,头发仅用一根玉簪绾住,发型多少有点危险。
听到脚步声,她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有些清冷:“来了?”
夏林站定,微微拱手,行了一个简单的平辈礼:“陛下相召,不敢不来。”
三娘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夏林身上,审视片刻,才指了指旁边的坐榻:“坐吧。看茶。”
内侍奉上香茗,悄然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不远处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的几名心腹宫女太监。
“你倒是清减了。”三娘端起茶盏,语气听不出喜怒:“西域有什么如此磨人?”
“唉!你怎么开口就污人清白。”夏林笑了笑,也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我跟你说,我存了不少,全留给你了。”
“少胡说八道,这里到处都是耳目!”三娘放下茶盏,随后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夏道生,你弄出那么大阵仗的演武,把西域诸国吓得屁滚尿流,连北汉刘旻都缩了回去。下一步,是不是该兵临我这安西都护府了?”
夏林不紧不慢的吹开浮沫,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这才抬眼看向三娘,眼神平静:“陛下说笑了。演武嘛,不过是督促儿郎们勤加练习,免得懈怠。至于吓到旁人……这我可管不着。胆子小,就别来西域这口大锅里搅和。”
“好一个管不着!”三娘气极反笑:“你当着我的观察使,展示你那毁天灭地的火器,漫山遍野的冲锋,不是威慑是什么?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当我是傻子?”
“陛下既非瞎子,也非傻子。”夏林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那点玩世不恭收敛起来,目光变得深沉:“我是在告诉所有人,包括陛下您,西域这块地,我夏林看上了。以前那套打打杀杀、合纵连横的把戏,在这里玩不转了。我想建立的新秩序,不需要那么多杂音,这是咱俩的关系摆在这,换成别人您今天都听不着我的实话。”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谁想当杂音,我就把谁的喇叭砸了。”
三娘瞳孔微缩,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夏林的直白与强势,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就算你有这个实力。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大唐?也当成杂音一并清理了?”
“那要看陛下如何选择了。”夏林靠回椅背,神情放松下来,仿佛刚才的锋芒只是错觉:“是继续抱着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跟北汉勾勾搭搭,试图给我下绊子?还是认清现实换个思路,为自己也为你李唐谋一条更稳妥的路?”
“你什么意思?”三娘蹙眉。
“意思很简单。”夏林摊了摊手:“西域这么大,光靠我一家也吃不下。商路要通,民生要稳,文化要融,这都是需要帮手的。与其多个处处作对的敌人,不如多个能互利共赢的伙伴。陛下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是损失,可能是为了跳得更远。”
他看着三娘,眼神意味深长:“毕竟,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打生打死多伤和气?坐下来,谈谈生意,分分红利,不好吗?”
三娘沉默了。她看着夏林,这个男人的心思深沉如海,手段狠辣果决,却又总能在关键时刻抛出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殿内一时间静默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空气仿佛凝固,两个当世最有权势的男女,在这西域边陲的行宫内,进行着一场关乎未来格局的无声交锋。
良久,三娘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嘲弄:“谈生意?分红利?夏林,你觉得我与大唐,是你砧板上的鱼肉,还是你铺子里的伙计?”
“陛下言重了。”夏林神色不变,“是合伙人。有本钱,有地盘,有人才的合伙人。我出技术,出模式,出武力保障。陛下出影响力,出渠道,出在西域的部分传统利益网络。我们一起把西域这块蛋糕做大,然后按出力多少,坐下来分。咱们在倭国不就这么干的么,李唐好处不少吧,我这人做生意一贯童叟无欺,等到把倭国那帮人卖到波斯之后,这又是一笔收入。”
他挪了挪身子,径直坐到了三娘身边,那手自然也是不老实了起来:“想想看,一旦新的丝绸之路在我们手中彻底畅通,财富会像河水一样流淌。到时候,陛下还愁养不起精锐的唐军?还愁压不住朝堂上那些聒噪的声音?有了足够的钱粮,无论是巩固帝位,还是做些别的想做的事情,底气都会足很多。”
三娘的心猛地一跳。夏林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焦虑。李唐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她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又未能如二凤般开疆拓土,反对之声从未停歇。若真能通过与夏林的合作,获取巨量财富稳定国内,甚至……
但她立刻警醒。这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你说得轻巧。”三娘冷笑,“如何保证你不会过河拆桥?届时你兵强马壮,掌控西域,反手吞并大唐,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陛下,我要吞并李唐,还需要绕这么大圈子吗?”夏林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从容:“演武场上你也看到了,真撕破脸,你觉得长安的城墙,能比鄯善坚固多少?我之所以愿意谈,一是念及旧谊,二是不想多造杀孽,三是……我觉得陛下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选择对李唐的百姓最好。”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西域舆图前,手指划过葱岭、划过河中之地,最终停在西方那片朦胧的区域。
“我们的眼光,不应该只局限在这小小的西域,或者中原那一亩三分地。”夏林此刻展现出他宏大的野心,声音都振奋了许多:“世界大得很。西边还有广阔的天地,无数的财富和机遇。与其在家里为了几块碎银子打得头破血流,不如联手出去抢……不是不是,口误嗷,是开拓……开拓。”
他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三娘:“合作,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对抗,陛下,你耗不起的。”
三娘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未知的西方,此刻也是心潮起伏。夏林描绘的图景太过诱人,也太过骇人。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拥有着她难以企及的视野和魄力。
“此事……关系重大,我需与朝臣商议。”三娘没有立刻答应,这是国之大事,她不能独断。
“当然。”夏林理解地点点头:“我可以等。不过陛下,时间不等人。北汉那边虽然暂时吓住了,但狼崽子饿急了总会咬人。西域诸国现在纷纷投诚,若李唐迟迟没有表示,等我彻底整合了西域,有些好处,恐怕就轮不到你们了。”
接着他补充道:“作为诚意,我可以先开放部分商路,允许李唐商队在我控制的区域内享受与魏商同等税赋。同时,西域建设兵团的一些民用技术,比如水利、纺织、医药,也可以优先向李唐输出。陛下可以派人来学,来看。”
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由不得三娘不动心。她沉吟片刻,终于松口:“会认真考虑。”
“如此甚好。”夏林知道火候已到,不再紧逼,拱手一礼:“那个陛下,时候不早了,今天安排我在哪里住啊?”
三娘此刻也是哭笑不得,她摆了摆手呼唤内侍前来:“先带金陵王前去休息。”
看着他消失在殿门的背影,三娘久久伫立,目光复杂。夏林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滔天巨浪。合作?对抗?李唐的未来,似乎就系于她此刻的抉择之上。
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姿态。
无论最终如何决定,她都必须先稳住朝堂,凝聚共识。
那晚上的时候,三娘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那可就有别的事情要忙了,虽说俩人的孩子都十几岁了,但毕竟见面的时间不多,这得了机会自然是恨不得连魔丸都怼里头去。
而且随着年龄逐渐大了,很多原来觉得很刺激的玩法现在都不新鲜了,所以整点脏活累活儿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反正第二天金陵王没露面,女皇陛下也因故休息没有露面。
至于夏林给三娘带了什么礼物,谁还有空在意那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