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一角。
徐磊的嚣张气焰，在看清来人是杨伟的瞬间，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嗤一下漏了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众撞破糗事的阴沉面色。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
果然，不少宾客虽然立刻扭过头，假装与同伴交谈或是整理衣物，但闪烁的眼神，微微侧身的姿态，分明是将注意力牢牢锁在了这边。
这些人把老子当乐子看？
徐磊眼神狠厉地朝四周剐了一圈，许多偷瞄的视线立刻收敛了不少，但空气中那种无声的窥探感却变得更加浓重。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在杨伟与周野之间来回逡巡，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呵……我当是谁。”
他语气嘲讽。
“原来是杨副总大驾光临。”
他特意加重了“副总”两个字，提醒着对方。
“怪不得周野小姐这么有底气，原来是你杨伟的人。”
说罢，摊开双手，故作轻松。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早知道周野小姐跟你杨副总有这层关系，我今天绝对不可能整这么一出，误会，纯属误会！”
周野听得眉头紧拧，刚想开口澄清她与杨伟并非他口中的那种关系，杨伟却已经抢先一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我去尼玛的误会！”
杨伟张口就骂，丝毫没给徐磊留面子。
“徐磊，你踏马在国外混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满嘴喷粪了是吧？还我的人？你脑子里除了这点男盗女娼还能不能装点别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吐沫星子喷了徐磊一脸。
“你爸好不容易把你这废物点心从国外捞回来，指望着你在集团里干点人事，你呢？屁大点的成绩还没做出来，就先学会利用职权威逼女演员了？你踏马丢不丢人？你们家老头子的脸都要被你丢到太平洋去了！”
这一连串粗俗直白的痛骂，如同冰雹般砸下来，把一旁的周野都给听呆了。
她认识杨伟也挺久了，知道他性子跳脱，嘴有点贫，但从未见过他如此……粗俗的一面。
好像有点……额，不好形容。
女孩微微张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杨伟那副火力全开的模样，一时间忘了反应。
徐磊被他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尤其是在周围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面前，哪怕隔着段距离，他也感觉自己的面皮像是被杨伟踩在地上摩擦。
这混蛋竟然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他梗着脖子，面色铁青的反驳。
“杨伟！你别太过分！别以为你现在是副总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
“怎么，我怕你？”
杨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直接被徐磊这蠢话给气乐了。
他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往前凑近几步，目光在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宾客身上意味深长地转了一圈，然后才压低声音，用好奇的语气问面前这个蠢货。
“徐磊，我说……你身边这帮子人，就没一个长眼的提醒过你一句……周野，她是谁吗？”
徐磊被他问得一怔，随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但嘴上依旧不服软，色厉内荏地反问。
“她是谁？她不就是个演员吗？就算……就算她跟你杨伟有关系又怎么样？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杨伟没说话，只是用一种看稀有动物似的眼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徐磊，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直把徐磊看得心里发毛。
最后，他才用一种感叹世事神奇的语调开了口。
“我说哥们儿，你在国外天天醉生梦死，不关注国内新闻也就算了。可你现在接手《漫长的季节》这个项目的部分对接工作，你踏马连剧组主创的基本背调都不做一下？都不了解一下跟你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
徐磊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犹疑。
“我……我干嘛要了解得那么清楚？不就是一部戏吗？”
杨伟彻底无语了，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都懒得再跟他废话。
大家都是二代，可你这表现也太给咱们这个群体抹黑了。
他左右看了看，视线锁定在躲在人群后面，脸色煞白的徐磊助理身上，朝他勾了勾手指。
“你，对，就你，过来。”
助理吓得一哆嗦，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小跑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杨……杨总……”
“来，给你家徐大少爷提个醒。”
杨伟用下巴指了指周野，语气玩味。
“告诉他，这位周野小姐是谁。”
助理腿都软了，颤颤巍巍地凑到徐磊耳边，用极低却又足以让近处几人模糊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明情况。
“徐……徐制片……周野小姐……她……她跟无问科技的江总……江倾江总，关系很亲近……之前网上都传遍了……”
“无问科技……江倾……”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徐磊耳边炸响。
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猛地扭头看向周野，眼神里满是惊恐。
他下意识地一把将还在他耳边絮叨的助理推开，低吼一声。
“你踏马怎么不早说？！”
助理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小声辩解。
“我……我之前整理资料的时候，跟您提过一嘴周野小姐背景不一般，让您稍微注意点……是您……是您说不用在意这些小事……”
徐磊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一阵青一阵白。
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江倾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无问科技如今如日中天，万象风靡全球，连马总都要对江倾礼让三分，他一个靠着父辈荫庇的二代，去动与江倾有关系的女人？
这踏马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几步蹿到周野面前，之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周……周野小姐！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他连连鞠躬，语气急促。
“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猪油蒙了心！我不知道您和江总……我该死！我混蛋！”
他说着话，甚至还作势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两下。
“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周野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徐磊前倨后恭的丑态，心中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愤怒、委屈、一丝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很清楚，徐磊态度的瞬间转变，不是因为她周野本人，甚至不是因为站出来帮她解围的杨伟，仅仅是因为她身上被打上的那个标签，“与江倾关系匪浅的女明星”。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她看着眼前还在不停道歉的徐磊，只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摆了摆手，语气淡漠。
“没事了，徐制片你去忙吧。”
徐磊如蒙大赦，又连声道谢了几句“周野小姐宽宏大量”，这才灰溜溜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一边走一边慌忙掏出手机，看样子是急着给他父亲打电话汇报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去了。
周围一直暗中关注事态发展的宾客们，虽然没完全听清徐磊助理具体说了什么，但徐磊那惊恐的变脸，卑微的道歉姿态，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一个个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专注于手中的酒杯或与同伴的闲聊，但内心深处对于周野与那位江总之间关系的某些传言，此刻已然更加笃定。
辛塽与秦浩对了下眼神，意思很明显，“你看，根本用不着我们做什么”。
闹剧收场，角落这边暂时恢复了安静。
见徐磊消失在视线里，杨伟这才整了整自己身上骚包的亮红色西装外套，晃晃悠悠地走到周野面前，脸上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嬉笑的模样，好像刚才那个破口大骂疯狂输出的人不是他一样。
“怎么样，野子？没吓着吧？”
他语气轻松，熟稔地关心了一句。
“找个地方聊聊？”
周野看着杨伟，心情复杂。
她确实很感激杨伟刚才的挺身而出，要不是他，今晚的局面可能会变得非常麻烦。
只是……她跟江倾已经不是原来的关系了。
嘴角上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伟哥，刚才……谢谢你。”
她指了指旁边相对安静的一组沙发。
“坐吧。”
两人相对落座。
周野下意识地蜷缩在沙发一角，抱着一个抱枕，刚才强装出来的镇定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真实的疲惫。
杨伟打量着她，挑了挑眉。
“我说野子，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都快成纸片人了。跟老江吵架了？”
他试探着问，语气随意，但眼神里带着关切。
作为对江倾无比熟悉的人，他通过上次的电话隐约感受到这两人最近似乎不太对劲，但具体细节并不清楚。
周野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抱着抱枕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她没有看杨伟，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低低的。
“没什么。”
见她不愿多说，杨伟也没继续追问，只是叹了口气。
“你们俩啊……老江那人吧，有时候是有点闷，工作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不过他对你，绝对是没得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补充。
“哦，对了，要不是他之前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多关照一下你在这边的活动，我今天也不会凑巧过来，正好撞上这破事。”
周野猛地抬起头看向杨伟，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江倾……让杨伟关照她？
所以，不仅仅是“与江倾关系暧昧”这个原因带来的无形威慑，就连杨伟今天能及时出现，也是因为江倾的事先安排？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一种既酸涩又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
所以，企鹅那些工作人员对她异乎寻常的客气，恐怕也少不了杨伟私下打过招呼的缘故。
杨伟看着她的反应，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多说两句。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插科打诨，而是多了几分认真。
“野子，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我拿你当自己人才多说几句。老江这个人前些年忙着公司的事，也没心思更没时间谈恋爱，不然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应该是陈嘟灵而不是你。至于现在……以他的情况，身边注定少不了各种人和事，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
“他对你肯定是特别的。我听赵全张彬他俩说了，老江特意带你跟他们吃了饭，这么些年你是头一个，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杨伟观察着周野的神色，见她抿着唇，眼神复杂，便继续用一种更直白的方式提醒她。
“另外，你自己想想，真的舍得离开他吗？能忍住不去关注他？或者……你甘心把他拱手让人？”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周野原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她下意识地顺着杨伟的话去思考。
跟江倾在一起之后……她的目光，她的心思，似乎很少再为其他人停留。
那个男人太过耀眼，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视线。
即使现在，他们之间隔着怀疑、痛苦与背叛的裂痕，当她看到他与别人的绯闻，心还是会痛得无法呼吸。
自己……真的愿意离开他，把他让给别人吗？
杨伟看着她陷入沉思眼神迷茫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不再多说，点到即止。
有些话说多了，反而会起到逆反的作用。
他拍了拍沙发扶手，缓缓站起身。
“野子，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别多想。总之呢，别自己钻牛角尖，有什么话，找个机会跟老江敞开了说清楚。我那边还有个局，得先撤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周野还沉浸在杨伟话语带来的冲击里，闻言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
“嗯……没事，今天谢谢你，伟哥。”
“嗐！野子你跟我还客气啥！都是自己人！”
杨伟摆摆手，转身潇洒离去。
周野独自坐在沙发上，周围酒会的喧嚣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杨伟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你甘心把他拱手让人？”
她想到在桃花坞时，与江倾在草地对视的怦然心动，想到田埂上漫天的萤火虫，想到了二月兰，想到高空之上的摩天轮，想到至今仍放在她家中的那块星空腕表……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与后来那些刺痛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她以为离开就能解脱，可现实却是，她的人离开了庐阳，她的心却好像还被一根无形的线拴在那里，随着江倾的一举一动而牵扯疼痛。
今天发生的一切，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想彻底摆脱他的影响，几乎是痴人说梦。
与他相关的一切几乎无处不在，就连她现在打开微博，想搜索什么内容，微博最新上线的“智搜”也仿佛在提醒着她，这是基于万象的功能。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她紧紧包裹。
刚刚发生的一切更是如同当头一棒砸下来，让她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许多东西。
原来，这个圈子从来都不美好，如果不是江倾，或许自己早就见识到了更多的不堪。
自己说着离开的他的话，却一直在他的羽翼之下。
而且……她仔细想了想杨伟的话，自己好像舍不得把他让给别人。
不论是孟子艺、刘皓存、陈嘟灵，还是……那个总是把“命中注定”挂在嘴边的张静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