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督蒋秘聚兵而退,而在吴军向东撤退的过程中,小股汉军与苗蛮之卒如影随形。
他们依旧不与吴军正面交锋,而是利用地形及地形适应带来的高机动性,不断以弓弩、吹箭伺雨、夜之机骚扰,迟滞吴人回军速度。
当吴军八九千人的队伍,因疲惫或地形而拉长,汉军便极其精准地择其薄弱的后队或侧翼,发起迅猛的短促突击,斩杀一些士卒,抢夺部分物资后便迅速脱离。
这种打一枪就跑的战术,使得吴军撤退的过程成了噩梦,伤亡与物资损失持续增加。
等到蒋秘好不容易回到临沅,将兵力收缩完毕,清点损失,发现非但未能消灭汉军,自身兵力折损已四千余人,车船牛马、粮草军械的损失更以数万计。
更恼人的是,全军上下已被这种无休止的游击折磨得士气低迷,将校无不窝火,士卒纷纷厌战。
反观汉军一方,虽从未与吴军进行大规模决战,但通过对天子所授游击战十六字真言的灵活运用,极其有效地消耗了敌人,又凭借缴获的资粮补充了自身。
更重要的是,这种打一枪就跑的战术,成功为汉军保存了主力,八千余人的队伍损失不足五百,其中更有大约二百人是因病离队的。
沙烈、孟获麾下五溪苗兵与南中蛮兵在几个月的游击战中,更是极其快意地发挥出了他们擅长山谷密林野战的特长,与马秉、马忠汉军的配合也愈发默契。
武陵各县的豪强大宗,见堂堂荆南督竟悻悻而归,不能奈何汉军,先是错愕,而后不免对神出鬼没、屡屡令吴军吃瘪的汉军生出几分期待,不再视汉苗联军为土匪流寇,暗中对汉军的支持也变得更多起来。
那位在荆南作威作福已有五载的荆南督,如今困守临沅城内,望着城外苍茫群山,不由生出一种无力与愤懑之感。
纵他再如何愚笨,此刻也已想到了彭越挠楚的典故。
楚汉对峙之时,彭越一直领兵游动作战于梁、楚之地,袭楚粮道,数次迫使项羽回援,成功助前汉高祖在彭城惨败后缓了一气。
最后,在楚汉鸿沟对峙之时,盘踞在梁地的彭越,更是出人不意,南渡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于下邳,杀薛公,走项声。
下邳乃霸楚核心,霸王不得已自鸿沟还师,东击彭越,于是高祖终在荥阳主战场上取得优势,完全可以说是彭越挠楚逆转了天下大势。
今岁以来,汉军势如破竹,连克巫、秭、西陵,斩潘濬、孙韶、潘璋诸大将重臣,与陆逊对峙江陵,汉军本就占据极大优势,偏生武陵又遇着这么一股彭越。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蒋秘虽不愿细想,却也难免本能般将此刻境况与四百年前楚汉争霸之时联想到一起,如此一来,其人对大吴的命运,对自己的前途,也就愈发忐忑起来。
六月中旬,武陵愈发闷热。
蒋秘龟缩于临沅坚城之内,虽暂时避免了无休止的袭扰,但明明敌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明明自己坐拥大军却困守孤城,再加上后勤压力与日俱增,他愈发感到憋屈。
武昌天子催问战报的文书,语气一次比一次激烈,他却始终不敢将自己的遭遇与损失如实上禀,暗地里则期待着一举将这股彭越剿灭,以将功补过。
与此同时,汉军方面,马忠、马秉、沙烈、孟获诸将,在临沅西北某座溶洞里,对着一幅略显简陋的武陵山川地势图商议军机。
“蒋秘老贼倒是学聪明了,缩在城里当乌龟!”沙烈啐了一口,略显烦躁。
马忠颔首:“几次佯攻,这厮都紧闭城门,只以弓弩拒守,连城门都紧闭,长久下去,彼倚城固守,补给虽艰却尚能维持,而我军久居山野,粮盐渐乏,恐非长久之计。”
年近而立的马秉抚着下颌一副短须,目光缓缓掠过地图上蜿蜒的澧水及其支流,缓缓道:
“用兵之道,在于致人而不致于人。蒋秘欲以静制动,我等岂能随他心意?当调其出城,于运动战中觅得战机。”
言罢,手指点向地图上澧水一处曲折的河段:
“蒋秘性刚愎,连月受扰,心中必积郁火。
“若我示之以弱,或示之以机,或能诱其纵兵出城。”
马忠凑近,看向马秉:“马护苗有何妙计?”
他在军多年,深得先帝、丞相爱护,就连孟获都是他手下败将,自是此间大将,然马良在时,对他多有提携,他自然便对这马良之子生了几分爱护之心。
而几月以来,马秉这位护苗中郎将的表现可圈可点,虽无战场杀敌之能,却也如那吴督陆逊一般,可谓儒生为将了。
马秉先是环顾马忠、沙烈、孟获诸将,而后自袖中取出一纸帛书,先行递与孟获。
他与沙烈可谓生死之交,马忠与他又有提携之意,唯独孟获在此间身份有些尴尬,先行递与孟获,便是予孟获以尊重之意了。
“诸位将军,零陵间客来报,将有一大批粮草要从长沙经湘水,过洞庭,运往江陵。
“护粮主将,乃是伪吴交州刺史吕岱之子,副军校尉吕凯,护粮甲士约三千上下。”
“十五万石?!”马秉话音刚刚落罢,手持帛书的孟获便操着一口南中口音震惊开口,眸中尽是骇然与贪婪之色,“这……这得够吴人多少大军吃用?!”
“竟有粮十五万石?!”马忠与沙烈此刻站在孟获身后,亦是震惊不能自已。
马忠颔首,沉稳计算曰:“若以一月一石计,此批粮草,足可支撑三万大军半年之用,此乃吴军江陵前线命脉所在!”
孟获一拍大腿,声音洪亮:
“打!必须打掉它!抢过来,咱们就能在武陵彻底站稳脚跟,蒋秘老儿饿也饿死了!”
马秉目光却更加深邃,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湘水,最终停在洞庭湖与长江交汇处:
“打,自然要打。
“此乃千载难逢之机,若能竟此功,吴军荆北战线势必震动,全线都可能因此动摇。
“唯独其中风险不小。”
他顿了顿,手指移回临沅所在沅水流域:
“最大的隐患,便是蒋秘。
“我军若长途奔袭至湘水洞庭,深入吴军腹地将数百里,一旦行踪暴露,或是动作稍慢,被反应过来的蒋秘率军自西面堵截。
“巴丘、长沙守将,再自东面发兵向西,我军便是瓮中之鳖,进退维谷,有全军覆没之危。”
马忠、沙烈、孟获诸将闻言,兴奋终于稍敛,眉头亦是紧锁起来。
马忠抚须沉吟:
“确是如此。
“需有一计,牢牢牵制住蒋秘。
“使其不敢、亦不能轻易离开临沅。”
又是沉吟片刻,马忠道:“或可打一个时间差,为我等赢得足够往返的时间。”
“安南将军所言甚是!”马秉以指重重点在澧水之上,冷静锐利之色并于眸中闪烁。
“可行调虎离山之策,令蒋秘确信我军意图乃济澧水北渡,至江陵与赵车骑合兵一处!”
一个极其大胆的计策,在马秉的阐述下逐渐成型。
沙烈与孟获听得连连点头,即便是老成持重的马忠,在沉默之中反复权衡得失利弊后,亦是对马秉这番设计表示了认可。
六月中旬。
马忠、孟获率五千苗蛮之兵,直接绕过临沅西北的零阳,大张旗鼓出现在澧水中游。
他们运来粮草军械,搜集船只,砍伐竹木,营造浮桥,大有举军北渡直扑江陵之势。
消息传至临沅,蒋秘初时狐疑,但接二连三的探报都证实了汉军主力的动向。
幕僚中有人提醒恐是调虎离山。
蒋秘却怒而斥之:
“蜀贼流窜已久,山中乏粮,北蹿就食,乃至与赵云、陈到诸军合流江陵,乃必然之举!
“倘其与彼处蜀贼合击油江口,则江陵危在旦夕!
“如今既已剿贼不力,再坐视其从容北上,则你我俱成罪人!
“休再多言,留五千人守城!其余兵马,随我出击!务必于澧水截住蜀贼主力!”
这位荆南督本就心惧孙权降罪,急于扭转战局,此刻知汉军北渡,更担心事关江陵生死的油江口为汉军所夺,终于下定决心,亲率八千精锐急行军扑向澧水。
然而等他昼夜兼程赶至澧水时,澧水南岸汉军影子都望不见,船只、浮桥亦被沉江破坏,只余废弃的营寨与一地狼藉。
“速速寻船,渡河追击!”蒋秘心中已是惊慌失措,孙权那措辞愈发严厉的催战文书,又如一道道催命符在他眼前闪现。
若让这股流寇成功北蹿,致使荆北防线崩溃,莫说项上人头,只怕家族亦要受株连之祸。
直到麾下吴兵从附近寻来山民渔民,得知汉军刚去半日,他才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不能再等了!”蒋秘把心一横。
“蜀人携带资粮北上,行军必然迟缓!我军皆为战兵,轻装疾进,必能追上!”
他猛地转身,对麾下将校厉喝:
“传令!留下所有辎重、楯车、重型军械!只携三日干粮,弓弩环刀,随我轻装简从,渡河追击!务必给我咬住蜀贼主力,将其歼灭于澧水以北!”
吴军寻船筑桥,弃辎重渡河。
然而,就在蒋秘注意力被吸引在澧水,近万大军渡河之际,马忠、沙烈、孟获等汉军将卒,早已凭着夜色地形掩护,跨过一条条河道山道,悄无声息地迂回到了零阳以西,再次南渡澧水,并急速往临沅而去。
蒋秘大军渡过澧水,追不一日,便突然接到噩耗。
一大批汉军,五六千人竟是出现在零阳方向,南渡了澧水,进入了临沅以北的山区!
“不好,中计矣!”蒋秘闻讯后气得几乎吐血,“此乃蜀人调虎离山之策,回师!速回临沅!”
近万刚刚北渡的吴军于是乎狼狈南返,渡河秩序大乱,没水而死者数以百计。
南返途中,有不少幕僚将校认为,汉军之所以北渡又南返,虚晃一枪,必是其在临沅城内置有内鬼,一旦内鬼与汉军里应外合,趁虚攻入临沅,则他们这万余人马归路断绝,粮草不继,全要完蛋。
然而蒋秘不愧是沙场宿将,终究多了一份谨慎:
“不然!
“此前习温献城而降,前车之鉴在前,我离城时便已命城中留人务必小心里人作乱!
“且临沅城坚兵足,蜀人知之,再观蜀人数月用兵,不过土匪流寇,无有攻坚之能!
“此必蜀人故作姿态,诱我仓促回援临沅,其好于险要处设伏截击而已!
“传令,回师途中,广派斥候,仔细查探,缓军而行,不给蜀贼任何可乘之机!”
吴人将校幕僚闻之,深以为然,于是回撤之路小心翼翼,缓慢非常。
而正如蒋秘所虑,沙烈之子沙丘奉命率小股苗兵,不断袭扰吴军侧翼与后队,放冷箭,搞袭营,搅得吴军风声鹤唳,疲惫不堪,而如此行径更坚定了蒋秘必有埋伏的判断,行军愈发谨慎。
就在蒋秘被沙丘的袭扰牢牢拖在南返临沅路上,自以为得计之时,马忠、马秉、孟获、沙烈已率麾下精锐之卒赴东而去。
五千战卒卷轻甲,携刀弓,负五日口粮,沿澧水南岸诸溪谷小径,向东北方向的洞庭湖疾趋而进。
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孤军深入,直插吴军腹地二百余里,好在湘西之地地广人稀,密林沼泽遍布四野,而苗人又熟知此间地形,二百里间并未见一生人。
直到将至洞庭,才遇一坞堡。
堡主黄裕闻汉军至,仓皇出迎。
“大汉王师远来辛苦,某家已杀羊宰牛,略备薄酒,还请赏光。”其人六十余岁,面容敦厚,自称乃是汉将黄忠本家远亲。
荆州本地人氏马秉上前还礼:
“黄公盛情,本不当辞。
“然军情紧急,实不敢耽搁。”
顿了顿,才又一礼肃容道:
“为免消息走漏,惊动吴人,还需委屈黄公召集族人,告知一二,贵族大小上下,在我等离去之前,不许任何人出入,此不得已而为之,万望海涵。”
黄裕坦然而言:
“马护苗不必多言,黄某省得。自东贼入据荆州后,待我等荆州之民可谓极尽苛刻盘剥之能事,只盼大汉王师早日克复荆州,使我等汉民重归汉家之治。”
马秉颔首许诺一番,随即便派遣数百士卒就地驻扎,协助黄氏守卫坞堡村寨。
汉军东去。
洞庭以北,大江之上。
交州刺史吕岱之子,副军校尉吕凯,押运绵延数里的运粮船队,自大江北趋江陵。
进入武陵郡界时,他尚警惕,命麾下将士甲不离身,弓弩上弦,斥候四出,唯恐汉军劫掠。
然而一路行来,风平浪静。
待船队驶入千里洞庭,进得巴丘县境,已是到了大吴核心控制区,距江陵已不过三百余里。
吕凯终于与麾下将士一般无二,俱是彻底放下心来。
连日紧绷的神经在此得以舒缓,岸上警戒变得稀疏,便是负责守夜的将卒也松懈了许多,装模作样地巡逻了一番,便围在篝火旁烤火博戏。
夜巡的军官也认为到了安全之地,可高枕无忧矣,并不去做那等恶了麾下将士心情的严苛之事。
大江忽地响起扑嗵一声,负责巡夜的司马也习以为常,连多瞄一眼的功夫都欠奉,心知不过是江鱼跳起捕食蚊虫罢了。
次日,凌晨。
天色未明,薄雾笼江。
江畔吴营一片寂静,哨兵抱着兵器打起了盹。
突然,如同鬼魅一般,无数黑影自雾中偷偷潜近,悄无声息便迅速解决了外围岗哨。
旋即,战鼓声惊天动地而起。
喊杀之声震动四野。
马忠、沙烈、孟获率五千养精蓄锐两夜的汉蛮联军,如猛虎下山,直扑吴军营地。
“敌袭!蜀人!是蜀人来了!”终于有人高呼。
吴人自睡梦中惊醒,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抵抗,营地便已大乱,兵找不到将,将寻不到兵。
许多人衣甲不整,便被突入营中的汉军砍翻在地。
很快,火光四处燃起。
三千吴兵,近万辅卒、民夫在火光中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吕凯正于中军酣睡。
即便外面已是锣鼓喧天,火光冲天,喊杀震天,竟全然不闻,只呼噜大作。
亲兵冲入帐中,慌乱将他摇醒:
“将军不好了!蜀人杀来了!”
“什么?何处来的蜀人?”吕凯惊得魂飞魄散,自榻上蹦起,手忙脚乱地披甲,待冲出帐外,只见外面已是一片火海炼狱。
苗蛮汉兵悍勇无比,当者披靡。
孟获麾下南中蛮兵在山地林中如履平地,沙烈麾下五溪苗勇在湖岸营寨矫健非常。
吴军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吕凯试图组织亲卫抵抗,却被一股汉军精锐迎面撞上,混战中,被身先士卒的马忠击落兵刃,一把雪亮的宿铁钢刀立刻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绑了!”直奔中军而来的安南将军马忠心知此人乃吕岱之子,身份紧要,便欲留其性命。
随着吕凯被俘,战斗直接呈现一边倒的态势,吴人再无抵抗可言,护粮的三千吴人或被杀,或被俘,或溃散入湖泽山林之中。
望着绵延数里的粮船,堆积如山的粮袋,孟获、沙烈等苗蛮之人眼睛都红了。
“搬!能搬多少搬多少!够咱们吃上好几年了!”孟获激动地大喊。
沙烈亦是兴奋不已:“速速征集民夫车辆,将这批粮草运回武陵!”
众人动作之时,马秉闻讯赶至。
寻来孟获、沙烈二将,连连摇头阻止,语气斩钉截铁:
“二位将军,万万不可!
“十余万粮草,能带走多少?!征集民夫车辆,动静着实太大,必然暴露行踪!
“若蒋秘闻讯东来,而巴丘、长沙吴人再举大兵溯江而上,你我带着这些累赘如何还能转战?若被合围则死无葬身之地!”
他环视众将,沉声道:“此战目标在断敌粮道,在乱敌军心,而因粮于敌!”
他掏出天子符节:
“传陛下令,将粮草连同粮船,尽数焚毁沉江!”
尽管心中万般不舍,但天子符节在马秉之手,沙烈、孟获只能无条件支持马秉的决定。
汉军将士迅速行动,点燃船只,将一袋袋粮食推入滚滚长江。
火光映红江天,江水为之阻滞。
撤离之中,马秉路过黄氏大寨。
将协防汉军召回,又与黄裕道:
“黄公,巴丘附近尚有部分零散粮草,亦数千石,我军不及处置,老丈可速邀周边乡民,前往取用,以为生计。”
待黄氏率领族人、乡人赶到时,只见江边浓烟大火,尚有部分未被波及的粮船与散落岸边的粮袋,百姓又惊又喜,纷纷搬运。
黄氏望着汉军离去的方向,对周围乡里之人道:
“大汉不忘荆楚之民,真乃仁义之师,真天兵也!”
汉军带着俘虏的吕凯和少量精锐缴获,迅速沿澧水流域西撤。
此时,蒋秘终于平安回到临沅。
他见城郭完好,南部山区亦无大规模汉军活动,正自疑惑汉军去向。
突然接到急报,竟有百姓在洞庭湖西的作唐发现了汉军大队踪迹!
蒋秘稍加思索,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好!蜀人目标乃是湘水粮草!”
他再不敢怠慢,立即点起兵马,火速向东北方向的作唐扑去,企图堵截劫粮后西归的汉军。
马秉得知蒋秘率军东来堵截,略一思索,立刻下令,命部队转向东北方向逃蹿。
幕僚忐忑道:“都督,贼军劫得粮草,必负重难行,欲北窜江陵与赵云汇合。我等当弃却辎重,轻军疾追,必能赶在其与赵云合流前,将其歼灭于野!”
蒋秘深以为然,于是赶忙下令丢下部分笨重物资,轻装猛追。
就在蒋秘率吴人轻兵疾进,试图拦截“北蹿”的汉军时,马秉却又率领主力,利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悄无声息地甩开追兵,大迂回转向西北,直扑零阳以东,一处位于澧水北岸的渡口。
彼处仅有数百吴军留守,面对如神兵天降的五千汉军,顷刻间便被击溃,而汉军不作停留,涉水南渡,再次回到了澧水南岸。
澧水南岸,孟获、沙烈等人望着身后滔滔江水,不禁哈哈大笑:
“妙哉!妙哉!我等三渡澧水,竟是将那蒋秘耍得团团转!”
沙烈道:“陛下所授游击之策,当真快意!太适合我等了!
“此番劫了吴人粮草命脉,三戏蒋秘,大涨我王师威风!
“我等这便西归武陵源,看那蒋秘能奈我何!”
众将士士气高昂,便连马忠都以为,当立刻西返根据地,然而,马秉却再次语出惊人:
“不,我等不该向西。”
众人当即愕然。
沙烈不解相询:“不向西?那去何处?”
马秉目光东指,微微一笑:
“向东。”
尽管满心疑惑,但出于对马秉的信任,汉军再次转向东行。
而果不其然,向东不过三十里,汉军便发现了因蒋秘弃辎重轻军追击而守备空虚的渡口营地。
吴人遗留粮秣辎重百余车,而负责留守的兵卒却不过三四百人。
汉军狂风扫落叶般迅速将这数百人歼灭,夺取了这批意外的补给,继而捣毁了渡口,沉了吴人船只。
被俘的吕凯目睹这一切,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破口大骂:
“蒋秘!无能匹夫!蠢如猪犬!
“竟被一群山野苗蛮如此戏弄!
“我大吴江山,迟早败于此等庸才之手!”
一旁的沙烈听得真切,嘲弄道:
“哼哼,吕家小子,你押运军粮十有余万,却被我等一击即溃,连自己也成了阶下之囚,比那蒋秘又能好到哪里去?”
吕凯闻言,霎时如遭重击,满面羞惭,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次日,正在澧水北岸盲目追寻汉军主力的蒋秘,突然接到两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一则蜀人已然得手,吕凯败军,粮草尽没!
二则汉军非但没有向北,反而往南夺占了他的后方渡口,截断了他回师临沅的通道!
“蜀狗!”蒋秘几乎咬碎钢牙,眼前发黑,且惊且惧。
能不惊惧?!
数月以来,他不仅损兵折将,寸功未立,如今更丢了关乎江陵战局的巨额粮草,便连临沅归路都已被蜀人切断,临沅恐怕岌岌可危。
惊惧无奈之下,这位荆南都督只能率几千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吴人绕道巴丘方向,并火速派遣信使,将武陵惨败、粮草遭劫的消息,星夜送往武昌,呈报孙权,再不敢隐匿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