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王玉楼确确实实想要给手下人公平,想给红蛇大战绞肉机中的修士公平,想给仙盟战死的修士公平,想给仙盟一个公平,但他都失败了。
如今,在重新定义了公平的实力下,玉阙仙尊反而成功了。
这不荒诞,掌握最强生产力的玉阙仙尊就是能够定义太多的东西。
可这不影响立在人群中韩站,心中止不住的泛起杀意。
神秘的莽象,想杀!
霸道的玉阙,想杀!
十州道庭内站在高位天天猛吃的老登都该杀!
他同样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但他做不到像玉阙仙尊那样坦然。
所以,他选择低头,将自己的杀意藏起。
韩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群体的代表。
永远不缺后来者,怀着杀意,哭着跪在玉阙仙尊的座下,表达自己那可以没有下限与上限的忠诚。
仙尊只是挥手,秦楚然他身侧飘然入场。
意外会在这一刻发生吗?
仙尊不知道。
实际上,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参与道果之机争夺的真人们,似乎早就在暗中接受了道果与自己无关的命运。
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想法和韩站类似——争不了第一,那就争个前五,再不济前十。
前十,也是能改变自身发展轨迹的。
虽然在叙事层面上,会强调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最优秀的,但实际上,真正走到真人境界的修士们,都理解走下去就有机会这一逻辑——当然,这和老莽的暗自绝望又不一样了。
其中的差异,在于不同人眼中的道果是不一样的。
老莽是野心太大,局势艰难,个人的竞争力也不足,所以被自己的野心压的喘不过气。
如参与道果之机比试的真人们,基本上都处于‘我先吃几口保证不饿’的阶段。
寻龙场的上空,近百名真人凌空而立,聆听着重流道祖的训诫。
“从净水道祖开始为天地补水以来,而今,已经过了一千两百年”
玉阙仙尊的弟子重流道祖,充当着烈州道庭而今的门面——头号大牛马。
它是明面上做事的人,玉阙仙尊更倚重的黑毛孙,反而不是那么有名气。
因为,黑毛孙和玉阙仙尊的渊源更深一些,所以,这枚棋子自然得到了仙尊更多的爱护。
这听起来有些反直觉,但确实是事实——冲在第一线的棋子总是更容易被磨损。
比如,当重流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搞训诫,借着玉阙仙尊派发恩情的比试,塑造烈州道庭共识时,寻龙场的看台上,许多修士就直接开喷了。
“啧啧啧,有时候我也搞不明白,一个道祖,一个仙尊,一个道庭的领袖,居然连名字都要用两个。
净水道祖、玉阙仙尊,天外来的道祖,终究不是我们天地本来的道祖,机会只给自己的道侣,还要装模做样的糊弄我们,当我们是什么蠢物吗?”
“这你就不懂了,你我不是蠢物,但道庭的修士海了去了,单单今日观礼的,就有十几万。
这十几万修士,没来的几千万修士,数量如此之大,肯定会出现一大批相信他们的人。
如此,那道祖、仙尊的目的也就实现了。”
“我们能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些大修士吗?”
“难说.”
看台上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最重要的策略,从来都简单的令人难以置信。
明明玉阙仙尊的手段并不高明。
可为什么,它就是能走到今日,就是能把烈州道庭上上下下、四灵界上上下下的众多修士,收拾的团团转?
普通修士中的聪明人,能看懂仙尊在有意的塑造更多承担代价的人,以维持自身系统的稳定,但他们参悟不透更深层的底层逻辑。
实际上,仙尊就是单纯的把握住了那些关键的时机,积累了胜利的势能,突破了个体发展的上限,构建了围绕自身做核心的统治系统。
“难说?”
“都看不惯那女人,都压抑着心中的不满,可问题从来不是那女人,而是我们敬爱的净水道祖、玉阙仙尊。
道祖仙尊能把大势搅动到如此地步,我们这些道庭的小修士,能做的,无非是顺应道祖仙尊搞出来的大势,这才是最有利于自己的路子。”
一切的一切,都绕不开在关键时机、关键变化上的胜利。
对于凡人而言,就是要扣好人生的第一颗扣子。
对于修仙者而言,就是要把握住那些关键的时机。
单纯的本能,驱动着人相信,相信奋斗有价值、明天会更好、未来会光明、只要修行就能有希望——可实际上,错过了关键的变化与时机,一次、两次,渐渐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就像现在,明明很多人知道重流是在扯淡,明明很多人知道重流知道自己是在扯淡。
但这种荒诞的事情,以及在绝大多数人反对的声音中依然发生这件荒诞事情的烈州道庭、补水大会、仙尊体系,偏偏就是能运行下去。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残酷性在于,当个体对生产力的掌握达到了某种量级后,必然会产生巨大的质变,从而建立起依托于该个体的生产关系。
观看烈州道庭道果之机比试的修士们,都是玉阙仙尊构建的生产关系中的依附者,他们不干,真的有的是修仙者干 所以,恨没用,只有那些能像玉阙仙尊当初接受红灯照局势、修仙界局势那样,接受烈州道庭、四灵界局势的修士们,才能在接受部分现实的前提下,修出属于自己的变量与机会。
在这个维度下,还会纠结仙尊是好是坏的人,一定是‘代价承担者’中的一部分。
仙尊不是人,但仙尊的修行又影响着所有人。
仙尊的力量之大,甚至能让道祖、金丹都不敢多言。
这时候反抗,就是在‘敌人’最强的时候用命赌胜利,可能会有好结果,但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道友,听道友几句话,比听那重流道祖的话还振聋发聩,敢问道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咳!咳!”
玉阙仙尊门下寻龙宗的修士,意识到自己的‘引导人心’任务完成的有些过于草率,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后,赶忙找补道。
“我哪是何方神圣啊,就是散修做久了,天天研究怎么改命,慢慢琢磨出了些门道。
哎,难难难,路就在那里,可你我这类底层修士,就是看到了路,也没实力往上走。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好好看吧嗯,楚然仙子真美啊。”
仙尊在微操。
既然是关键的时刻,就别装什么稳坐钓鱼台。
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全力以赴,并且做到全力以赴,才是修行者该有的样子。
强捧秦楚然,钓鱼、自污、引导人心、培养代价承担者、给手下看到希望、刻意曲折用钩钓环佩,全都一起办了。
一鱼多吃是很爽,但操作起来自然得够细。
看台上的烈州道庭修士们在表达不满,但这不影响重流,它依然在输出。
“.补水时代,诞生了数不清的补水英杰,正是一名又一名的修士,义无反顾的投身于补水的事业,才有了烈州补水灵地今日之盛况!”
那些不满的、有意见的、自以为自己可以不为仙尊的修行做燃料的,不是仙尊的目标群体。
反正最后会用强制力兜底,把那些不忠诚、不愿意投身补水事业的的烈州道庭修士,一点点筛出去。
听起来,似乎仙尊畜生的很,实际上,仙尊就是畜生的很。
没法子,竞争环境如此,仙尊已经够拟人了。
类似于金州道庭的操作才是真逆天——选一个最废物的,把道果之机给它,然后让这个废物好好恶心恶心王玉楼。
这套应对方式下,金州道庭的修士们,根本没机会去参与道果之机的分配。
它实际上就是对内要求,玉阙仙尊给的道果之机,结出来的是黑心道果,你们必须不要这黑心道果,只能要我们金州道庭的仙尊们给你们的‘正经道果’。
为了怕你们犯错误,所以,我们先把这黑心道果给废了。
问题是,仙尊的黑心道果保送化道境,金州道庭的正经道果 总之,更荒诞。
当然,也会有最天骄的金州道庭修士,在比试中杀出来,拿到玉阙仙尊给出的部分道果就是了。
这是拦不住的——越残酷的地方越不缺坚韧的个体。
“.师尊决定,从十州道庭内,选拔补水有功的修者,传授大道之妙!
助其,直接进入化道境!”
直接进入化道境当然不可能,但宣传嘛,总归是怎么好听怎么说。
但礼貌的四灵界修士哪管你这的那的。
重流把仙尊的超级福利说明白后,看台上的观礼修士们,当即就开喷了起来。
“玛德,那秦楚然怎么给补水做贡献了?不是忽然冒出来的吗?”
这是还希冀于规则就该被遵守的,他想的是,仙尊的弟子唱高调,至少你们要稍稍遵从些啊。
然而,自污从而降低手下对自己的期待,本就是玉阙仙尊的目的之一 修行的复杂性决定了,没有什么简单的解决方案。
看似曲折的行为,实则就是最快的路。
效率的高低,玉阙仙尊看的明白。
与其让手下怀着不满献忠,仙尊更不愿意看到破防和幻灭后的反咬。
众所周知,脱粉回踩永远比黑粉更具有破坏力。
所以,自污,真不是什么绝对的、只有纯负面效果的手段。
“这你就不知道了。
老仙聊发少年狂,夜里挑灯战仙子。
人家楚然仙子,在咱们看不到的地方,没少给道祖仙尊补水。
论补水有功,楚然仙子当然是第一功!”
一切矛盾转性压抑,这名修士认为,仙尊也是性压抑了,才会对自己的小道侣如此的恩宠。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筑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是道果随便给,也轮不到你我,少说两句。”
这是脑子清醒的,知道不能跳出来硬顶仙尊的有形黑手。
“他能做还不能让我们说?私相授受可以,就别装出那副嘴脸来。
既把事情做的难堪,又想要好名声,道祖怎么了,不也是做男表子还要立牌坊么。
什么道祖、仙尊,我看,他就是大天地第一男表子!”
四灵界不缺爷们,面对仙尊的黑手,终究是有人站了出来。
彻底疯狂!
爷不活了!
“狗日的,就你们几个叫的最欢,执法队修士听令,将那几个人抓起来!”
玉阙仙尊不缺狗。
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咬玉阙仙尊,仙尊当然不用自己咬回去,自然有小登为仙尊献忠。
“玉皮狗来了,玉皮狗来了,快跑!”
“你们这批玉皮狗,有几个是女修?
跟着那畜生混,难道你们想卖腚?”
“老子就在这里,抓啊!
我就不知道了,他明明白白的糊弄所有人,为什么我说两句你们就这么急!”
不活哥依然那么坚挺——舍生取义,就在今日!
见他如此张狂,玉皮狗们当即就扑了上去,看台上的这一块,顿时乱做一团。
重流皱了皱眉,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因为,他的师尊完全没有表态的意思。
道祖们的席位上,更是安静的厉害。
底层的修士,才修行了多少年?
他们孤身一人,在修仙界活的好似孤魂野鬼,自然没什么顾忌。
坐在玉阙仙尊身边的道祖,各个都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身上背负着艰难的来时路,和高远的志向。
那些沉没成本,绑架了他们的决策。
在玉阙仙尊的胜利势能之下,他们就算有不满,基本上也会不约而同的回到一个特殊的逻辑中——是不是玉阙仙尊,在故意试探,试探有没有人想反抗他的秩序与权威?
于是,仙尊的钩子越晃,道祖们的腚,反而坐的越稳。
不活哥敢于不活,老登们无比想活。
因为,他们确实有很多牛。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有恒产者有恒心?
不活哥很快就被处理了,甚至都不需要洗地。
直接挫骨扬灰。
反抗的行为,在生产力被大修士近乎于完全垄断的局面下,没有产生任何足以动摇局势的影响。
爆裂无声,真正的无声。
在反抗者挫骨扬灰的结局中,玉阙仙尊又一次收获了某种不值得一提的胜利。
他甚至感觉到有些无趣——还以为会血流成河呢。
于是,仙尊打了个哈欠,催促道。
“好了,差不多就开始吧,少说有的没的。”
玉阙仙尊是真的感觉到无趣了。
莽象的苦难是渐渐看到的,玉阙仙尊的苦难,同样如此。
当初小鱼就告诉王玉楼——寿元没那么香,金丹的修行也苦的厉害,成道的存在甚至要刻意给自己找对手保持目标的锚定。
但这些忠言,即便以玉阙仙尊的水平,也是在真正经历后,才有了感同身受的感触。
盟友和伙伴明面上都笑呵呵,对手基本上不会轻易的出招——非常尊重玉阙仙尊的利益,环佩那样的巨大风险明明随时会暴雷,但就是不爆。
压力看起来不存在,但实际上大到玉阙仙尊故意钓鱼卖破绽都无法引蛇出洞的地步。
那些人真的很服从玉阙仙尊给出的秩序吗?
扯淡!
他们只是在等更好的机会,然后一剑封喉。
可这些事,对玉阙仙尊而言又不难。
再难再复杂,都不难。
什么十州天骄争道果,就是玉阙仙尊随手扔出来的骨头。
大天地众金丹的判断是对的,玉阙仙尊的体量放在这里,左右都是赢,失败了换个方向继续赢。
他目前,唯二麻烦的事,是无极对无极的对抗——无法控制,以及环佩的窥伺——无法控制。
只能拖下去,因为,时间站在自己这边。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寻找走向独尊的路,直到找到为止。
胜利的势能已经积累的足够大,所有的麻烦和意外,在玉阙仙尊心中,都是可控的——尽在掌握。
变化之道到了终极,次要的变化已经可以凭借绝对的实力无视,主要的变化就显得不复杂了。
可这种过程,实在过于无趣。
在修行的尽头,莽象看到的是绝路。
玉阙仙尊看到的,是没有方向,但又必须向前的麻木。
失去初心,才能走的更高。
没有初心,又少了许多走下去的兴趣。
理论上,走下去就是意义。
实际上,玉阙仙尊为了接近逐道者的绝对理性,已经摒弃了太多的自我。
他的人格主体性基础,在这个过程中,是被自己主动消解的。
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没人能给玉阙仙尊答案。
秦楚然在胜利。
赢赢赢,赢赢赢,没人阻挡,没人头铁,没人敢疯狂。
对于参与比试的真人而言,拥有一个小小的机会,直接当着仙尊的面,向仙尊献忠,怎么不是幸运呢?
那种非要在仙尊的地盘、仙尊搞的福利派送、仙尊道侣参与的比试、裁判都是仙尊盟友的局面下,去通过战胜仙尊道侣的方式彰显自己不同的一根筋,也走不到天人境巅峰。
然而,看着寻龙场中的玩闹比试,仙尊的眼神中,少有的流露出了些许的疲惫。
少年时,压王玉安一头,就能感到快乐。
修行入门后,立志改变家族的命运,可那为家族奉献一生的老族长,又在临死前警告王玉楼,不要被家族困住。
后来,小王战胜了许多天骄,乃至于莽象,一步步通关了仙盟。
接着,就是光速证道金丹,一步到位,拿到了多少逐道者一生都无法触达的道果。
然后赢赢赢,不断的赢,意外一件接一件发生,可玉阙仙尊依然一次又一次的赢。
逻辑上,这是正常的,仙尊不是什么意外和天命人,单纯就是只有赢赢赢一直赢的存在,才能走到而今的位置。
但胜利势能对外的压力,同样会作用于内。
就像吹气球,越吹越大、越吹越大,仙尊通过胜利走向了更高处。
但每一次胜利,每一次层次的突破,都是从既有的舒适圈,既有的‘能够取得胜利的对抗层次’,晋升到一个不太熟悉、压力更大、更难以取得胜利的对抗层次。
玉阙仙尊必须跑下去,因为,他不跑,就会被这种压力给压死。
曾经的玉阙真人用未来预期潜力借来支持和大势,成就了自己的传奇。
可现在的玉阙仙尊,已经赢到不敢用未来借支持了。
从那些明明恨的要死,但偏偏完全不表态的老登身上,玉阙仙尊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他不认为,自己强到可以无差别的碾压那么多的万界天骄、那么多不同时代留下来的天骄。
可他们又受困于玉阙仙尊强大的判断力、决断力,受困于四灵界的局势,被玉阙仙尊死死的压制。
玉阙仙尊看到的可能是,自己再进一步,很可能真会面临被内压反噬死的局面。
凡人组织的内部对抗还是有脉络和逻辑的,修仙者组织,由不是人的道祖金丹们组成的修仙者组织,内部的对抗会必然趋近于极端化。
钓鱼行动的回合,仙尊又赢了。
但仙尊不感到快乐,更多的,是担忧。
第一次赢极化输,玉阙仙尊感到陌生。
现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赢极化输了,虽然只是有赢极化输的趋势,但仙尊必须做出潜在的准备。
实际上,玉阙仙尊从烈州道庭众金丹的沉默中,看到的担忧,是正确的。
十州天骄争道果,烈州道果分老婆。
结果上,没有钓出玉阙仙尊想要的鱼。
却在另一个维度,给了玉阙仙尊一个特殊的判断视角。
他从这个判断视角中,看到的某些潜在风险,和无极道主无法忍受它造成的变量危害,而让环佩必须杀了他的策略,是具有一致性的 这就是‘在最复杂艰难的对抗中玉阙仙尊依然有信心走下去’的判断力与决断力。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明明正在胜利,明明顺利的不能再顺利。
可仙尊,就是从老登们的沉默中,看到了那属于未来的风险。
虽然老登们什么都没干且乖巧听话,但依然被仙尊一眼看出野心这件事有些地狱笑话。
可另一方面,仙尊从倒霉蛋麻木对抗中看出未来风险的事情又近乎于幸运。
至少,当玉阙仙尊开始更进一步的防备时,环佩对他的威胁,就会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