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姜真人牵青牛,行在西牛贺洲道上,真人自有仙家气象,沿途魔障无有敢拦者,大道清明。
一人一牛不曾驾云,步行往灵台方寸山去,沿途近了翠云山,真人思量许久不曾见牛王,便牵青牛往翠云山去。
真人牵青牛行至翠云山下,真人抬头细细观赏此山美景,但见此山真是个‘嵯峨势耸欺蓬岛,幽静花香若海瀛。几树乔松栖野鹤,数株衰柳语山莺’,乃是个仙家灵地。
姜缘非初至,但仍不免生感慨。
青牛口吐人言,道:“真人,怎在此处驻足?”
姜缘轻拍牛身,说道:“此山乃我护法神洞府,我等且上山去。”
青牛道:“可是那白牛?”
姜缘点头道:“正是那白牛。”
牛魔王本相便为白牛。
青牛道:“那白牛本事不错。”
姜缘笑道:“与你相较如何?”
青牛将牛头抬起,道:“自是我更胜一筹。”
姜缘道:“若无金刚琢相助呢?”
青牛道:“亦是更胜一筹。”
姜缘道:“既如此,待上山去,我寻那牛王与你试弄一番。”
青牛道:“真人,莫要小觑我武艺。”
姜缘笑道:“不曾小觑,与你刀兵,我尚要称你兕大王,你称我广心。”
青牛低头不言。
姜缘笑了笑,牵牛往山上走,行至山道,但见前头有个黄脸尖嘴的小妖,腰间悬铃行走,似在巡山。
那小妖儿见了姜缘,急叫道:“那牵牛的,止步,止步。”
姜缘闻听,牵青牛停下,静候小妖上前来。
小妖上前来,细细一看,见姜缘有仙相,青牛气不凡,拱手道:“拜见先生。先生,这山不好走,常人不得上来,速速退去。”
姜缘道:“此山如何上不得?”
小妖道:“我家大王有令,此山不许他人上得。”
姜缘道:“你家大王可是牛魔王?”
小妖闻听,说道:“你这先生,既知我家大王,怎地还上山来?”
姜缘笑道:“我乃你家大王旧识,自是认得,昔年亦曾到访翠云山,那时不见有你,亦不曾有不许上山之说。”
小妖深深躬身,说道:“不知先生与我家大王相识,无礼阻拦,该是有罪。”
姜缘道:“有道是‘不知者无罪’,我自不该怪罪于你,但请你带我上山,去见你家大王。”
小妖道:“先生,往这边走。”
姜缘道:“我见你有巡山之事,你带我上山,可曾误你差事?”
小妖道:“不曾误得,先生不知,山中非我在巡,班中尚有十一位在巡视。”
姜缘闻听,心中有些疑惑,昔日他上山时,山中有些兵马,但未曾有这般多,巡山尚有这等,那本部中军岂非更多,他问道:“昔年我上山,不见山中有这般多的兵马,乃是牛魔王新募不成?”
小妖拜道:“先生或是久不曾来,故有所不知,我山中兵马俱是大王聚来,多着哩,多着哩。”
姜缘道:“有多少?”
小妖道:“数不胜数哩。似我这等巡山的,一班有十二人,共有六班,轮流守山,共计七十二人,此乃主峰守山的人数,在前峰尚有三班守山人马,共计三十六人。”
姜缘道:“守山便有百来人马,山中有多少人马?”
小妖道:“前些时候闻说,有三千人马乃大王本部,外部有六千,尚有些打杂的,凑有一万人马哩,翠云山乃是本部,前峰乃是清源山。”
姜缘瞠目结舌,说道:“你家大王聚如此多人马作甚?”
小妖说道:“不知哩,先生,这边请。”
姜缘跟小妖同是上山去,他心中暗道:“这牛儿,聚这般兵马作甚,只道让其难一难取经人,怎个聚万千兵马,再有豫鼎助他,他是教取经人再过不得不成。且去问一问牛儿。”
想罢。
姜缘牵牛往前走去。
青牛听着小妖所述,心中亦感惊怪,只道与这白牛比势,他似在玩闹耍子,怎个白牛聚一万兵马在此,他则一百兵马不到,这般来说,他弱其多矣。
小妖带着姜缘,行至芭蕉洞前。
姜缘行至,但见洞府前,有上千人马,乌泱泱的一片,在那拈枪弄棒,操演武艺,好生气派。
小妖上前喝道:“大王故友来,且将路放开。”
那把手门道的妖怪,将路放开,撤了重重障碍,放小妖与姜缘近前。
小妖迎姜缘行至芭蕉洞前,有二妖上前拦路。
二妖道:“那来的是谁?”
小妖上前与之搭话,只道来的是故友。
二妖听言,上前拜礼道:“但请报上名来,我与你通报大王。”
姜缘近前道:“你只消与你家大王言说,广心到访,他自知得我是何人。”
二妖领命,入府中通禀。
少顷间,府门大开,但见牛魔王从府中急出,行至府门,望见姜缘,跪伏在地,朝上磕头,惊道:“不知老爷到访,失迎,失迎。”
姜缘细细一看,只见牛魔王穿着一领鸦青剪绒袄子,面目有灵,料这些时日,不曾误了修行。
他上前将牛王扶起,道:“不必多礼,你今时今日亦是一方山主,且起,且起。”
牛魔王起身用手搀着真人,道:“老爷,请随我入府。”
姜缘欣然应允。
牛魔王将姜缘迎入府,派人牵牛去后边吃草料,不以为意,只当老爷寻个新坐骑。
青牛口吐人言道:“怎个我入不得?”
牛魔王细看,道:“你不正是那老君的青牛?”
姜缘笑着备陈前事,与牛魔王谈说青牛的事儿。
牛魔王闻听,知了原委,方才迎青牛入府。
待入府中前厅,牛魔王设席,请真人坐于主席,奉上百般珍味,再请青牛化作人身,坐在次席作陪,听其言说,奉上橘果,牛王则坐在更边。
姜缘落座席间,望得厅后,豫鼎正教牛魔王供在上位,焚香礼拜。
牛魔王自席间起,说道:“自昔日得老爷令,便在山中常居,不曾回府,但请恕我之罪。”
姜缘道:“本是我使你在此山中等候取经人,你无罪也。我昔日与豫鼎,教你难取经人一二,你怎个将豫鼎供奉起来?”
牛魔王说道:“此乃老爷宝贝,我恐我一身妖魔气,污了神物,自是供奉起来,日日焚香,养得宝鼎。”
姜缘道:“有心。昔日我来你这山中,尚无这般多妖魔兵马,你今时居山,怎个聚这等妖魔来?”
牛王道:“老爷,我入住山中,见四方多有妖魔作乱,便收之账下,一来约束其心,二来难那取经人。”
姜缘问道:“早前上山,那巡山小妖,与我言说,你下令不许他人上山,此乃何理?”
牛王说道:“老爷,此事说来话长。”
姜缘再问:“怎说?”
牛王道:“老爷,您可知得翠云山外不远,便是火焰山?”
姜缘道:“昔日菩萨曾有言说,我自听进,那猴儿大闹天宫时,蹬倒八卦炉,有砖火飞出,落在山中,便成了火焰山。”
牛王道:“正如老爷所说,那火焰山落下,使周遭生人颗粒无收,但若周遭生人供奉于山妻,他便会使一芭蕉扇,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使那等生人供奉。此事无可厚非,我家底殷实,不差那等供奉,之所以取供奉,无外乎是以供奉唤得山妻扇风,以作暗语。怎奈生人多有不愿。”
姜缘道:“怎个不愿?”
牛王道:“那等生人多有以供奉之物太多为由,故生不愿。”
青牛吃着橘果,笑道:“可是你夫妻要供奉太多?”
牛王摇头道:“山妻亦有此想,前时供奉,生人多以鸡鹅美酒,异花时果为供奉。山妻怜悯生人,亦是一心随我修行,便是行善积德,免了供奉,怎奈那等生人,见无须供奉,只消山中呼喊一声,久而久之,竟成仇怨,只说一年不扇个三四回,便是失德,如此反目成仇,谁能想到。故我与巡山的小妖吩咐,不许人上山。”
姜缘道:“竟是这般。”
牛王道:“老爷,我非有心阻拦您上山。”
姜缘道:“我自知,你莫虑。你行善事,不得善果,尚能不与打杀,你果有修行在身。”
牛王笑道:“老牛追随老爷有些时日,自是知得,若是打杀再起,那时妖魔相必是再现。”
姜缘道:“你不曾恼?”
牛王道:“这等事宜,怎会不恼?但我知恼亦无用。”
姜缘笑道:“好牛儿,好牛儿。若依你说,你该怎做?”
牛王道:“一年一供奉,若供奉至,即有风雨。我不消要他何等贵重的供奉,我家私无数,何差那点,我须他心怀敬重。”
姜缘道:“你这般说,我自心安。”
牛王道:“老爷,不知我那贤弟何时到来?我正想要难他一二。”
姜缘道:“今时行出金兜山,尚需一些时日。你只可难他一二,莫要难得他功败散去。”
牛王笑道:“老爷,我省得哩。”
姜缘见之,未再言说,与牛王谈说红孩儿的事情,又是牛魔王的招待下,在山中住上多日。
期间牛魔王曾与青牛争斗武艺,但论武艺,自是牛魔王更胜一筹,青牛武艺刚强,少些变数,再者过于松弛。
然若教青牛得金刚琢,牛魔王万万胜不得青牛。
在山中住多日后。
真人牵青牛往灵台方寸山回,行有半月馀,终归灵台方寸山处。
待真人行至三星仙洞,只见祖师与老君正在府前站着,他牵牛急上前,拜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拜毕,他再拜老君,说道:“广心拜见老君。”
祖师上前道:“童儿,可功成矣?”
姜缘将绳子递上前,说道:“师父,老君,已功成将青牛带来。”
老君上前接过绳子,真人不敢有误,再将金刚琢递上。
老君接过,朝上吹口仙气,变作个牛鼻环,给青牛戴上,再解下勒袍带,绑住鼻环,拴在府外,笑道:“你这牛儿,好生本事,下界不知耍子多久,不曾想我这个主人公。”
青牛叫唤一声,低头不敢造次。
老君望见姜缘,问道:“广心,这牛儿可有作乱?”
姜缘笑道:“与取经人耍子一阵罢。”
青牛闻听姜缘所说,长松口气。
老君道:“果真耍子一阵?”
姜缘道:“未曾伤及取经人等。”
老君道:“也罢。既如此,不与你计较,广心,遣人看着这牛儿。”
说罢。
老君与祖师往府中走去。
姜缘亦入府中,寻得重阳到府外,看着青牛,免得青牛又走脱去。
他本教寻红孩儿来看牛,但恐红孩儿心性不定,与青牛一同走脱。与之相较,重阳心性稳重,使重阳看牛,定是不使青牛走脱。
姜缘嘱咐重阳一番。
重阳领命在府外看牛。
姜缘随老君等入府,行至一楼台处,祖师在此处设席以待老君,礼数周全。
祖师道:“曾请老君来府中论道,不想生了这般事。”
老君笑道:“我早该行至,怎料走了牛,一时不知该去寻牛还是前来赴约,幸是广心相助。”
祖师说道:“你那牛儿,玩心不定。”
老君道:“初时玩心,终时玩心,有始有终,亦是赤心。”
祖师道:“今请你来,与我论道一二。”
老君指定姜缘,笑道:“我料你论道是一回,助广心一功,又是另一回。”
祖师笑道:“我这童儿功成在即,为师者,自该助其一功,使其倾听道音。”
老君笑道:“昔年,你尚曾与我言说,你不善教徒,今时今日,你教出之徒,本事何其之大。”
姜缘听言,起身行大礼于祖师,深感祖师海恩,若无祖师恩德,断无他今时。
祖师起身将真人扶起,笑道:“莫教这般,既应你一声‘师父’,自当为你着想。童儿,我知你收重阳时,多有不明,只觉不足为师,然你如今初得师相,不可妄自菲薄。”
姜缘唱了个喏,深深躬身。
昔年祖师收他入门下,何曾会教徒。正如他收重阳入门下般,犹豫再三,恐误人子弟,再有考验,方是收徒,应全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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