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绵延千里的雾气颇不寻常。
遮掩了广大的悬天京,甚至京畿州、河上州中都有雾气弥漫,将这广大的天地衬的犹如仙境一般。
救回郁离轲,顺带杀了褚岫白对于陈执安来说,已经圆满完成目标。
他与众人回归悬天京,其余人都回了京都,唯独陈执安趁着这雾气笼罩,悄然去了一趟秀霸山。
陈执安眼中明镜楼绽放出来的光辉,还落在秀霸山上齐云峰。
齐云峰上有一缕白光若隐若现,那是明镜楼探查所知的机缘。
陈执安仇敌颇多,其中甚至有卢家卢清和这等人物,又有不知多少世家想要置他于死地。
所以之前哪怕明镜楼发现了这一道机缘,陈执安也未曾贸然出城,先去寻找。
该莽的时候莽,该谨慎的时候还需要谨慎,毕竟命只有一条,一旦出了差错,难免万劫不复。
而今日,周遭弥漫的雾气还未消散。
这雾气来自于他与宋相昨夜那一场谈话。
他不知宋相这么一位血气枯竭,身上没有半分真元波动的人物,究竟是如何弄出这般玄妙的雾气,能够轻易遮掩他们的行迹。
可陈执安却觉得既然有这雾气护持,能去千里之外的七经山。
现在趁着雾气未消,再去一趟秀霸山,应当称不上危险可言。
于是北寅马疾驰上山,从悬天京前去秀霸山,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
其实陈执安若是驾驭叶月舟,应当能够更快许多。
但一品飞行灵宝,飞过悬天京周遭,暴露的可能大大增加,仍然出于谨慎,陈执安还是骑马上山。
此时,这北寅马的好处便体现了出来。
这般血统稀有的名马,耐力极为惊人,浑身真元称不上雄厚,但恢复起来却极快。
若是若是寻常马匹,一夜奔行两千余里,还要上一趟山,期间只喝了些河水,现在只怕已经累死了。
可北寅马却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有丝毫疲惫。
修士骑马另外一个好处,便是不需耗费自身真元血气,随时都在巅峰,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马若是有一千匹,若是能够组成一队千人骑兵,长途奔袭,必然能算作一把军中利刃。”
陈执安一路骑马上山,齐云峰比较冷僻,周遭的山民也极少有人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山道。
可北寅马爬起山来也是一把好手,铁蹄如钉,牢牢钉在山壁之上,便如同山羊一般如履平地。
一去一来,此时已然过了晌午。
可这山中仍然是雾气萦绕。
齐云峰上苍青山石苔色斑驳,蜿蜒隐入雾霭深处,仿佛仙人弃置的玉带。
陈执安站在山峰上,远远看去,便能看到一片壮阔的云海,落入他眼中。
云海尽头的东方裂出一线蟹壳青,霎时翻涌的云絮镀上银鳞,不断翻腾。
陈执安感慨于这自然的奇景,如此美不胜收,令他都有些留恋。
可他终归却未曾忘了自己前来秀霸山齐云峰的目的,他又走过几处嶙峋,到了一处石林之前。
石林高低错落,密密麻麻。
陈执安下了马,走入石林深处,又走过雾气弥漫,弯弯绕绕的山水,终于到了那白光绽放之地。
他举目看去,看到两块巨大山罅隙之间,白光流转。
陈执安步入其中,弹指之间,青帝刀意自他指尖勃发,斩去了周遭的杂草,露出一堆白骨来。
这白骨一半已经陷入泥土中,周遭的衣物已经腐烂降解,陈执安刀气飞过,就化作尘沙,消散而去。
唯独留下一块拇指大小的小鼎。
陈执安向那白骨行礼,以示对亡者的敬畏,又捡起那小鼎,抹去上面的泥土尘埃。
拇指大小的三足小鼎看起来颇为古朴,泛着青铜光泽。
陈执安神蕴流转,裹挟着真元流入其中,顿时察觉到许多灵纹。
其中的灵纹比起陈执安之前的承露戒而言,多了许多,可却不及玲珑公主送给他的山亭玉。
当陈执安的神蕴真元流过复杂的灵纹落入其中。
陈执安手中,顿时多出了许多东西。
几件衣物。
几株灵气消散的药材,许多丹药。
又有一枚空空如也的蝉蜕壳……以及两张丹方。
陈执安眼睛一亮。
“这明镜楼探查到的机缘,对我当下的处境来说,称得上颇为何用。”
死在这齐云峰上的人物,不需多想,必然是一位炼丹师。
那空空如也的蝉蜕壳中,这位丹师应该孕育了一种玄火,用于炼丹所用。
只是他似乎已然死了有些年头。
那许多药材已经枯死在了乾坤宝物中。
乾坤宝物也分珍贵寻常。
灵宝级别的乾坤宝物,尚且无法与广大的天地分割,天地的规则仍然会影响到这些乾坤宝物……
这等规则之下,周遭的空气也会极少流入其中。
按照陈执安前世的记忆来说,那就是寻常乾坤宝物中的虚空并非是真空的。
药材、肉食这一类的东西放入其中,确实会大大的减少他们枯萎腐烂的时间,可终究无法永世长存。
这小鼎中的丹药同样如此。
长久的岁月,带去了这些丹药的药力,让这些丹药已然变做废丹,没有了丝毫作用。
可陈执安对这一趟齐云峰之行,仍然感到满意。
因为那小鼎中,尚且还有两张丹方。
第一张丹方上记载着的丹药名为玉骨散,对于璞玉玉骨境界的修士来说,称得上灵丹妙药,能够大大减少修成玉骨的时间。
可对于陈执安而言,却称不上珍贵。
真正让陈执安觉得不虚此行的,还是第二张丹方。
这一张丹方是一卷羊皮,陈执安打开羊皮,仔细读过上面的文字,眼神中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来。
“剑笼丸,六品天丹丹方。”
陈执安眼神闪动,眼中带出惊喜来。
“只是,这丹药有些太怪了。”
陈执安又读了几遍丹药功效,眼神中的喜色终究消失,显露出惊容来。
“炼制剑笼丸的药材,不知何等珍贵,还要问过屈君回才知。
只是这六品天丹……好像并非增益修为,又或者恢复伤势的丹药。”
“炼成丹药剑笼,困琐剑气于其中,吞服入体,需要时张口一吐……剑气出笼,斩灭来敌?”
“这算是什么天丹?”
陈执安一头雾水,可旋即又想到其中的妙处。
“如果能够在这剑笼中,炼入几十上百道剑气,出其不意,也许真能够算是一件大杀器。”“提前装弹?”
无论如何,这剑笼丹总归是意外之喜,具体效用,等到他练出此丹药来,方能够知晓。
他收起丹方、小鼎,又在奇云峰上安葬了那白骨,为他立了空白的石碑,认真祭拜。
“前辈入土为安,那两张丹方,晚辈就拿走了。”
陈执安就此下山,到了山麓处,忽有鹤唳破空,惊起云涛间几缕金红。
陈执安不由抬头看去,就看到云海之上,有一只白鹤飞来,白鹤上有一位年轻人盘膝而坐,素色的广袖灌满了云岚,腰间的玉珏与云间云流相映生寒。
年轻人双膝之上,尚且还横放着一柄宝剑。
宝剑上剑气昂扬,直飞而出,越过周遭山峰上石壁悬垂的紫藤,瓣坠入云海,便有如星子沉入白浪。
而那白鹤之上的少年,继而弹指,斩开云浪,飞下云端。
“这是谁,比我还能装?”
陈执安看的目瞪口呆,只觉得光少年方才那一手,便宛如谪仙人,不知能够吸引多少少女为其倾心。
这少年骑鹤飞天而去。
陈执安却老老实实骑马下山,进了悬天京。
时至此时,悬天京中弥漫着的雾气终于消散了许多,却仍然有轻雾流转,飘渺如同仙尘。
陈执安回了东街。
院中几人,陆竹君、郑玄泽眼中还带着兴奋之色。
云停眼中的消沉又少了几分,看向陈执安的目光中,夹杂着些意味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间受了如此疲惫,应当是去补觉了。
郁离轲在另一间房中调息养伤。
八月十四日的东城小院,似乎如往常一般,可是好像又变得大为不同。
陈执安来了院中,陆竹君凑来脑袋,小声道:“早晨陈兄弟走得太快,我来不及问……
那太白、惊世将军,是为何意?”
陈执安随意坐入庭中,拿出许多乾坤宝物来,在桌上排开。
他正要回答当时太过匆忙,自己便随意想了两个字。
一旁的郑玄泽却说道:
“天官书中有记载,太白者,西方金之精,白帝之子,主杀伐。”
陆竹君看向陈执安的眼神顿时有了许多变化,点头说道:“对付那些妖鬼之人,杀伐之气不可缺,太白二字……倒是极好。
陈兄弟,往后这太白山若是还要去杀这等妖鬼,还要叫上我,我可也算是太白山群雄。”
“那惊世将军,又该何解?”
陈执安正色道:“惊世将军者,乃为天上惊雷,雷为天刑,巡狩天下妖魔,传闻惊世将军来时,雷霆轰鸣如万马踏破九霄,闪电裂空似长枪刺穿夜幕,夜半雷车惊蛰龙。
以惊世将军为名,就是要告诉那些褚岫白这样的人鬼,天地之间还有雷霆除恶。”
陆竹君默念几声惊世将军,只觉得朗朗上口,又颇为霸气威风,脸上笑容却灿烂起来。
“不论这太白山是否存在,褚岫白既然已死,太白山、惊世将军之名必然很快就能传遍天下,给那些妖鬼一些震慑,让他们不至于那般安乐的吃人。”
这气性如火的军中汉子,对昨日那一场奔袭颇为满意。
一旁的云停却缓缓摇头。
“陈兄弟既然已经刻下了太白山三字,那太白山就已经存在了。”
云停坐在假山之下,眼中杀气滔天:“自此之后,我手中有刀,便是惊世将军麾下的小卒,妖孽在,我云停便在。
我就不信这天下的妖魔杀之不尽!”
他话语至此,站起身来,远远朝着陈执安行礼。
陈执安有些诧异。
太白山也好。
惊世将军也好。
原本只是陈执安用来混淆视听之举。
大虞广大,冒出几个嫉恶如仇的人物来,敢杀世家子弟,也并不奇怪。
可这云停……似乎想要让太白山这个山头存在下去。
陈执安低头思索,几息时间之后,嘴角忽然露出些笑容来。
他探出手来,手掌拂过,似乎是在捕捉着院中那尚未消散的雾气。
“我等皆在悬天京中,看不惯这等世道,所幸我们手中各有刀兵,尚且还能杀一杀妖魔。
既然如此,悬天京中多出一座太白山来,又有何妨?”
陈执安左右四顾,道:“这太白山在暗处,在草莽,我若能有幸执印,悬天京中还能再多一处陆吾司,巡察京都。
太白山、陆吾司!皆能掌杀伐,斩妖鬼,岂不快哉?”
陆竹君、郑玄泽对视一眼,也向陈执安行礼。
在这小院中,陈执安的修为最弱。
可无论是云停也好,还是郑玄泽、陆竹君也好,提起陈执安执印,都不曾有丝毫怀疑。
“那些世家人物,都想要执印,他们若是执印了,这世道还能变好?”
陆竹君冷笑一声,道:“他们要将我留在悬天京,我不能回军中,那我就留在悬天京中杀他们的头。”
郑玄泽最为稳重,侧过头来,询问陈执安:“若是真就执印了,应该先杀谁的头?”
陈执安想了想,去了房中,拿了一沓坐朝节所获的洛神纸来。
他指尖青帝刀意闪过,纸张被他细致裁剪,又被他以真元灼烧装订,变为一个小册子。
陈执安提笔,在那册子上写下几个名字。
“那些六姓妖魔自不必多提。”
陈执安仔细写字,眼神平静,气息如渊,仿佛写下这些名字,让他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陆竹君、郑玄泽二人凑过头去,仔细看了看。
京尹府。
大理寺。
刑部。
“这几个人,都与那无辜女子林雨的死脱不了干系。”
“京尹府府主王灵住,乃是大虞六姓王家的人物,那女子便死在京尹府府衙中。”
“大理寺少卿何观,乃是卢家的女婿……是为云将军种下夺神针的人。”
“刑部尚书赵远流,乃是李家家主的弟子。”
“查一查便知究竟谁与林家女之死有关。”
陆竹君咽了咽口水:“查这些人?只为了那林家父女?”
“不够吗?”陈执安看着册子上那些名字:“他们杀了人,就要付出代价。”
一旁的云停颔首:“够他们人头落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