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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青帝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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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归晚与那位道袍女冠上了一辆奢华的马车。

  陈执安仍然骑着他那匹新得的北寅马。

  车轮驶过青石板街,马蹄声融于闹市之中,三人便如此朝着大理寺而去。

  那马车上,郁素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欣喜来,注视着手中已然加了画框的一幅七彩画。

  画中的自己明眸皓齿,黛眉弯弯,肤如凝脂,显得颇为娇美。

  “这陈先生的画,画的确实极好。”李归晚看着这幅画,笑着对郁素说道:“早知如此,我就让他为我作画了,据说此人十分执拗,悬天京中不知有多少世家大府中的人物想要请他画画,他都不允。

  我门下管事属实是运气好,才能得来这样一幅画。”

  郁素女冠摇头,道:“这幅画可并非是你白送给我的,我拿了素神丹与你换,其实还算是你占便宜了,一颗素神丹可并非是六千两银子能买来的。”

  李归晚道:“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素神丹乃是素神山独有,而这幅七彩画也算是悬天京特产,尤其是这陈执安的七彩画,寻常人可求不来。”

  郁素点头,她明白李归晚所言非虚:“光是今日一见,就能知晓这位陈先生身上是有些傲骨的,而且……他修为不弱,不知练了何等法门,即便是我悄然动用神通,都不曾看穿他的修为。”

  李归晚理所当然道:“这陈执安不仅诗画双绝,修行一途更是难得的天才,否则我又怎会特意与他提及执印一事?寻常人物又总会引我重视?”

  郁素道:“今日你与他谈话,我倒是觉得他的心性与你有几分相似,颇有些侠客风采,愿意为那位将军仗义执言,又愿意拿出足足三千两银子,赔偿寻常百姓的生计。

  我来悬天京中虽然不多,可我却知道悬天京中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至于那些没了生计的百姓,在许多人眼中自然有官府安顿,何必他们伤神?”

  李归晚认同一般点头。

  郁素瞥了她一眼,道:“只可惜你二人理念不同,否则也许会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理念不同也可以成为朋友。”李归晚道:“等我执印之后,他若还有匡扶大虞天下的心思,我就将他招致麾下,与他共同剔除那些大虞腐肉。”

  “归晚,你李家长辈,可认同你的理念?”郁素忽然询问。

  李归晚坦然回答:“有些人认同,有些人不认同,只是李家年轻一辈中,也就只有我最为符合执印的条件,其余先天人物都不敌我,由我出手,那裴渊、魏灵玉、王知微等人,根本无力与我争夺执印之位。

  我唯独需要提防的,不过就只有谢宥、姜飞流二人罢了。”

  她说到这里,神色骤然自信起来:“若单以战力取胜,他二人同样也不是我的对手。”

  素神山小素女并不觉得李归晚是在自吹自擂。

  她知道李归晚在先天境界中,称不上无敌于世,可想要在大虞境内寻一位能够胜过她的先天人物,只怕极难。

  就算是她郁素,先天圆满之时的战力,也远远不如这位李家小姐。

  便在二人谈话中,马车已然到了北城大理寺。

  今日并非是官员休沐之日,大理寺卿却不在衙门之中。

  只是大理寺衙门门口,早已经有人等候。

  陈执安下了马,便与李归晚、郁素二人一同穿过庄严气派的仪门,穿过威严肃穆的中庭,走了许久,这才到了一处幽暗之所。

  这大理寺死牢乃是开凿于北城中一座稍高的小山丘,门口两位身着铁甲的人物持刀把守,气息森然。

  前来迎接之人,带领三人踏入打开牢门,踏入其中。

  就仿若一脚迈进了无间地狱,陈执安走入牢狱的刹那,只觉得周身瞬间被一股彻骨的寒意裹挟。

  厚重的铁门开合之间,发出沉闷而又刺耳的声响,在这昏暗的空间里回荡。

  通道两侧,石壁湿漉漉的,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水滴顺着石壁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为一滩滩浑浊的污水。

  昏黄的牛油灯,散发着微弱而摇曳的光,将通道照得隐隐绰绰。

  仿佛那阴影中,随时都会有妖鬼从中窜出。

  这一片牢狱中关押的人极少,可最深处仍然隐隐传来犯人的痛苦呻吟,以及绝望的哭嚎。

  且不提一间又一间用粗粝石壁隔开的牢狱,也不提其中那股腐臭和血腥混杂的气味,让陈执安最为记忆犹新的,还是那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那是犯人们在绝望中留下的最后的呐喊。

  见了如此阴暗之地,郁素和李归晚都不由皱起眉头。

  三人便径直走到了最深处,这里又有数道铁门。

  引路之人打开其中一道铁门。

  三人步入其中,却看到这一处牢房颇为宽阔,又被沾染了血迹的帘子隔开,隔成两处。

  引路人掀开帘子,三人神色顿有变化。

  因为那帘子之后,竟然摆放着一连串的刑具,刀、斧、鞭、指刃、锤、拶指一应不缺。

  看这些刑具之上沾染着的鲜血,就知道这些并非是什么摆设。

  李归晚、郁素二人不再继续往里去,只是站在帘子之外,隐于黑暗之中。

  陈执安走入里边的牢狱,引路之人已然打开第三扇铁门。

  陈执安顿时看到一个瘦弱、佝偻、披头散发的身影,正蜷缩在角落。

  当铁门响起,那佝偻的身躯一颤,忽而大声哭嚎起来。

  “我认了!我认了!”

  他声音虚弱,却似乎恐惧到了极点,身躯颤然。

  陈执安仔细看去,透过散碎的头发,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这一双眼睛已然浑浊不堪,又带着深刻的绝望。

  可这双眼睛……确实是云停的眼睛。

  陈执安就站在这监牢之前,想起林虎记忆里,那位骑着骏马,一只手紧握长刀,另一只手提着卢慈宽人头,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云停……

  这云将军入狱一年多光阴,却成了如今这一副模样。

  他就好像山中的野人,赤裸的上身一根根骨头凸出皮肉,消瘦到了极点。

  身上的脏污臭不可闻,仔细看去,又能看到无数的伤痕密密麻麻排布在他的身上。

  而他额头正中央,甚至还有一根针扎入其中,正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夺神针。”

  未曾进去里面的郁素皱起眉头,开口。

  李归晚神色也有些变化。

  夺神针乃是极为难得的灵宝,钉入额中,直穿先天胎宫,钉死神蕴,灵宝之气弥漫全身。

  自此之后,哪怕是极轻的伤势,也会带来恐怖的剧痛,真真正正痛入骨髓。

  再看这牢狱中的刑具……

  李归晚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执安却已经走到那监牢中,他蹲下身来,探手之间,手中多出几个油纸包来。

  旁边引路之人有些紧张,正要阻止,却又听李归晚咳嗽了一声,朝他摆手。

  引路人顿时想起自家大人向来严苛,其余世家人物想要进入这大理寺监牢,看一看云停,都绝计不许。

  宋相重归悬天京之后,出身卢家的大理寺少卿也被禁止进入这一座监牢中,禁止与云停接触。

  唯独这位年轻女子前来,他家大人还特意吩咐务必莫要怠慢……于是这引路人便也不再说话,任凭陈执安将那几个油纸包全然打开。

  这油纸包中分别是一些卤牛肉,一只烧鸡,一只烧鸭。

  来的匆忙,陈执安就只能够在临街的摊贩那里,买来一些寻常的东西。

  在这些食物上面,陈执安又混入了一些血府逐瘀散。

  久在牢狱中,虚不受补的道理陈执安自然知晓。

  那蜷缩着的云停五感似乎皆有受损,喷香的街头小吃都不曾让他转过头来。

  直至陈执安撕下一块鸡腿,又上前几步,递到他的面前。

  云停状态极差,身躯还在微微颤抖,可直至他看到那一块鸡腿,那颤抖略微好了些,这才转头看向陈执安。

  陈执安挤出几分笑意,又递了递手上的鸡肉。

  云停接过肌肉,目光却仍然凝视着陈执安,小心翼翼的将鸡肉置于口中,然后咬了一口。

  一口之后又是一口。

  他仿佛疯了一般啃噬着手中的鸡肉,甚至因为吃的太急,忽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执安原本还准备了一壶酒,可如今看着云停的状态,只怕喝不了酒了。

  于是陈执安只能够转头看向那引路人,询问道:“大人,你这里可有清水?”

  引路人不情不愿走出监牢,去了班房,拿来一壶清水。

  陈执安也不再蹲着了,索性盘坐于云停身前看着他。

  昔日英姿勃发,为民杀人的年轻将军,现在却似乎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陈执安想起郑玄泽、陆竹君口中的云停。

  那时的云停义薄云天,与敌人争战之时总是身先士卒,甚至以自身军禄抚恤军伍,开办善堂,解决老兵生计。

  这等人物,只因杀了食人的妖鬼,入了这大理寺监牢,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陈执安实在不知…一位玉阙修士,怎么会被折磨成这副样子。

  “问题出在云停眉心的这一根银针。”陈执安探手想要拔出这枚银针,想了想却又放下手来。

  这银针乃是灵宝,贸然拔出,只怕会危及云停性命。

  李归晚、郁素二人等在外面。

  陈执安盘膝坐在云停对面。

  云停便如同野兽一般吃着那些油纸包中的东西。

  原本他们三人前来,是为了问一问云停其中详情究竟如何。

  可现在看来,云停似乎已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铁骨铮铮的汉子,变作了如今模样。

  陈执安看了许久,这才站起身来,他动作稍稍一大,云停就仿佛触电一般,又爬下监牢角落。

  陈执安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食人的妖鬼高居庙堂,高坐豪门大府,奢华享受,食人吞骨。

  曾经杀妖的年轻将军,却如同爬虫一般,在这阴暗之地苟活。

  “他们确实赢了。”

  陈执安眼神转冷:“可却还赢得不够彻底。”

  他朝着云停行礼,一语不发走出监牢。

  李归晚又看了一眼云停,也与郁素走出这大理寺死牢,走出大理寺。

  大理寺门口,银杏树高大挺拔,金黄色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一重重光芒。

  这一番场景,与那死牢中的阴暗对比鲜明。

  李归晚站在马车前朝前看去。

  却见到陈执安已然骑在马上,甚至不与她们打一声招呼,便一语不发离开这条街巷。

  他眼神平静,就好像方才那些场景,全然未曾触动他的心绪。

  李归晚忽然想起陈执安之前所说的话。

  “若是那世家大府,全数都练了邪功,又该如何?”

  思绪及此,李归晚询问身旁的郁素:“那夺神针……似乎需要血肉祭炼?”

  郁素点头。

  陈执安骑着马走在街上,一根银针跟随在他的身旁。

  他知道白间就在不远处,护持他的安危。

  若换做平常,他也许会招呼白间,与他吃一吃这悬天京中的吃食。

  可今日,陈执安心绪有些低沉。

  他便如此骑马而行,约莫走了一刻钟时间,却忽然看到自己不知何时来了这黄龙河畔。

  还是这黄龙河畔,还是熟悉的地方。

  陈执安又看到那一位肩头扛着扁担的老人。

  老人扛着扁担,就站在河畔,朝他露齿而笑。

  “陈执安,你可曾见到悬天京中的妖魔了?”

  陈执安点头。

  “这天下四处都是妖鬼,悬天京如此,大虞如此,乃至整座天下皆是如此,你是否心生恐惧?”

  陈执安低头不语。

  那老人又道:“大地上笼罩恶瘴,无人敢去驱散它们,怕那恶瘴中探出妖鬼的獠牙,就此吃人,陈执安,你怕吗?”

  陈执安仍然不语。

  “妖魔高坐庙堂,食人而肥,天下万千生灵,都是他们的修行资粮,你要如何与他们相斗?”

  陈执安终于抬头,眼神仍然平静,只是身上青帝刀意忽然弥散,阵阵刀意悬空,铿锵作响,直去九重。

  “青帝生春,霜杀百草之后,春生万物。”

  “若是真要与他们相斗,就砍下他们的头,从肉体上消灭他们。”

  那老人哈哈大笑,点头说道:“你已经悟到了刀魄边缘,只待杀一只真正的妖鬼,便能够寻找到自己的刀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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