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圣山大祭司心中的小算盘,耿煊非常理解。
按照他的计划,整个计划,最好在不动声色间完成。
一来,足够充裕的时间,能让尽可能多的“苍狼信徒”扭转心态,在他的干预下,潜移默化中改变。
二来,唯有如此,他这一脉的声誉与影响力,才能得到最大化的保存。
他选在此刻“造”出“玄州社坛”这样的“神迹”,对玄幽二州的人心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这样的形势下,圣山大祭司的行动便也少了许多转圜余地,在许多“苍狼信徒”眼中,更增了“为虎作伥”的意味。
从公的层面来说,会有更多虔诚的“苍狼信徒”过不了关,成不了受他耿煊认可的“自己人”,惨遭淘汰,削弱整个族群的潜力。
从私的层面来说,圣山大祭司这一脉的声誉会变得非常负面,影响力也会大幅度下降。
这都是圣山大祭司极力想要避免的。
碍于脸面,他没有在事前丁是丁卯是卯的将这一切摊在明面上与耿煊掰扯清楚,现在自然也怨不得耿煊在他自认为的“默契”之下阴他这一下。
不过,在耿煊做出这样的行动之前,谁又能想到他还能这么玩呢?
何况,即便圣山大祭司心中有怨,现在除了一条道走到底,也再没了第二种选择。
甚至,为了尽可能挽回一些“损失”,圣山大祭司还要努力帮助耿煊,完成对一众“苍狼信徒”的转化工作。
自此,玄幽二州事务,全部走上了正轨。
与“苍狼信徒”有关的工作,有圣山大祭司,修娜,白玛,哈克,蒙托等人费心。
收揽二州军政大权,重建统治秩序,有宋明烛、铁狼、曹鳌、刘牧、羽侯等人为之殚精竭虑。
更有趣的是,耿煊越是放权,这一个个的便越是一片赤胆忠心,生怕落于人后。
即便他过问具体事务的频率越来越少,也丝毫不影响整个体系的高效运转。
耿煊也得以从中渐渐抽身,将更多的时间和心力向元州转移。
圆满境的“鸿羽游身法”,让耿煊的速度再一次有了巨大的提升。
特别是在翻山越岭之时,这能让他无视一切阻碍。无论是悬崖峭壁,还是深沟大壑,在“鸿羽游身法”之下,都变成了大道坦途。
这为耿煊的一心多用提供了充分的便利。
因为元州的“自废武功”,各方势力本就彼此顾忌,相互掣肘,在火烧眉毛之前,很难在数月之间就一个问题达成集体共识。
加上巨熊帮崛起太快,既有覆灭无忧宫这样的战绩以作震慑,又有自困于边角一隅,没有“得寸进尺”的自我设限。
以至于耿煊已经“顺手”灭了董观,并在其基础上更进一步,完成了对二州力量更深度的整合,元州的大局依然按照耿煊数月前的规划惯性向前。
与计划几乎没有太大的偏离。
就在耿煊带着黑风军一手掀起遍及玄幽二州的惊涛巨浪之时,元州也在经历另一场热闹。
从去年底便开始“酝酿”的大饥荒,终于在今年正月全面爆发。
遍及元州各地,数以百万计的灾民走出家门,拖家带口,踏上逃荒之路。
对这些灾民而言,这本是徒劳的绝望旅途。
可因为耿煊的提前布置,巨熊帮的全力介入,加上“赭红眼”盆地中数百万石粮食兜底,使得这场“绝望大逃荒”变成了目的明确的大迁移。
短短三四个月,数百万灾民便分别被引导安置在月露原以及洙水河道两岸的荒原之中。
一方面,如此巨量的人口涌入,即便早有准备,也给巨熊帮上下带来了巨大的管理压力。
巨量的物资如洪流一般往外倾泻而出。
另一方面,因为提前的绸缪,这以百万计的灾民,在有序的引导下,爆发出了恐怖的能量。
洙水河道疏浚,这项史无前例的大工程,在疯狂“吞噬”各种物资的同时,也在疯狂的“吞噬”海量的人力,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推进。
数千里河道,像是变成了数千里长的有机体,每一天,甚至每时每刻,都在“成长”。
耿煊归来,方锦堂、罗青等人当即便给他送上了一份大礼——
再有一个多月,干涸废弃了数百年的洙水古河道就可以复通。
虽然,这并非工程的结束,距离正式的完工,还有大量的附属工程需要收尾,但耿煊对此,已经非常满意了。
按照他的设想,只要工程不因即将到来的数月雨季而出现反复,就算是成功。
方锦堂等人的工作,不仅圆满的完成了目标,还提前了近两个月!
不过,重回元州的耿煊,得到的也不全是好消息。
负责信息收集的程辉告诉耿煊,虽然这几个月以来,元州各方对于巨熊帮的动作一直都是冷眼旁观,最多在暗中使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但从二月开始,便有越来越多的探子如飞蛾扑火般涌来。
追根溯源,这些探子的源头,基本都会通向外州的某个军镇势力,或者外州某些专门从事信息刺探的势力。
最开始,这些探子还会在身份上做些遮掩,可随着时间往后,受巨熊帮赈灾引导的灾民越聚越多,声势越来越大,这些探子便越来越无所顾忌。
“截止到今天,已经有十五名帮众‘失踪’,按照我们内部的分析,应该都是被这些外州探子当舌头抓走了。
……幸得帮主您回来的及时,若不然,怕是要不了一个月,就得有军队明目张胆的朝我们进攻了!”程辉一脸庆幸的道。
耿煊轻轻点头,心中了然。
说到底,实在是巨熊帮在这一次的大饥荒面前,表现得太好了。
即便巨熊帮有心隐藏,想要继续低调,在顺利将数百万灾民变成领民之后,也完全暴露在了九州所有有志于天下的豪杰眼中。
无所遁形。
元州这几月的局势,虽然在按照数月前的计划惯性向前。
但被越来越多“黑运劫数”缠绕的巨熊帮,却如同一艘正在不断渗水、逐渐沉没的大船。
听着方锦堂、程辉等人的讲述,心中梳理这些脉络之时,耿煊却从这负面的变化中,看到了“积极”的一面。
元州处于“天下之中”,本就受到了最多的关注。
巨熊帮这些日子的表现,更是如同一盏忽然亮起的探照灯,吸走了所有的视线目光。
这在事实上给玄幽二州当了“挡箭牌”,让本就偏居一隅,又有意低调的玄幽二州,这些日子发生的更加骇人的惊天巨变,至今都没有扩散开去。
虽然,如此剧变,终不免会强势灌入所有有心人的心中。
但哪怕是晚上一两个月,都能为耿煊营造出不可估量,甚至是不可逆转的优势大局。
耿煊心中将元州,乃至天下脉络梳理完毕之后,见方锦堂、罗青、洪铨、程辉等一众忧心忡忡,却又殷殷期盼的眼神,笑着安慰道:
“你们都且宽心,将眼下工程做好就行……至于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
安顿好内部人心之后,耿煊立刻就采取了行动。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降金沙帮。
数月之前,在耿煊眼中,这还是需要仔细应对,小心周旋的庞然大物。
可对现在的耿煊来说,偌大金沙帮,就像是被他捏在掌中的田螺,只要愿意,顷刻就可炼化。
事实也是如此,仅数日之间,耿煊就完成了对整个金沙帮的收降和消化。
这里面,曾为金沙帮主许象风谋士的季云霄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也是这一次从玄州回返之后,耿煊才从方锦堂等人口中知道,就在年初他北上玄州后不久,季云霄就偷偷潜来巨熊帮求见于他。
因为对自身实力的过分自信,以及一贯以来在帮中营造出的说一不二的强势,以及神出鬼没的神秘形象。
季云霄是金沙帮唯一一个知道当日许象风行踪之人,也是金沙帮中第一个,同样是唯一一个笃定许象风遭逢厄难之人。
从许象风在金沙帮最后一次露面至今,也就不到半年光景。这么久没有在帮中露面,固然已经让不少帮众心中惶惶。
加上季云霄的失踪,让人更加惊疑不定——他从年初悄悄潜来巨熊帮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
但金沙帮内,始终没人敢判帮主许象风的“死刑”,更没人笃定他的消失与巨熊帮有关。
因此故,当耿煊在季云霄的“引荐”下,很轻易就进入到金沙帮的核心,并在不动声色间“夺舍”成功,然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整个金沙帮拽在了手中。
在这过程中,那些愚顽不灵者,或因与许象风过于紧密的关系难以转化者,包括曾在耿煊某算下逃过一劫的许象风嫡女,也在不动声色间被淘汰出局,给他贡献了不菲的红运。
轻松消化掉金沙帮之后,元州其他势力成为了耿煊的新目标。
为了尽可能避免惊扰到外州势力,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积累更多的优势,耿煊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行动。
而是如消化金沙帮一般,在不动声色间完成对其他势力的侵蚀和转化。
事实上,截止到这一刻,已经有许多元州势力或主动或被动的被他消化吸收。
明面上有无忧宫,“半明半暗”有“赤心帮余孽”唐彩珠,血牙团薛志恒,元京徐家等等,暗处有金沙帮,与之齐名的连云寨,以及在持续数月的、遍及整个元州的清除无忧宫余孽,以及之后的赈灾行动中,在元州各处发展出来的外围势力……
有如此多的助力,配合上耿煊那一副“好牙口”,整个行动就像是一场无惊无险的填色游戏。
受他耿煊控驭的疆域,每一天,甚至每时每刻都在悄然扩增。
最后,当耿煊停下这个“填色游戏”时,整个元州,仅元京以及其周边的京畿地区,还保持着原貌,除此之外的其余区域,全被耿煊涂上了他要的颜色。
纸终究包不住火。
更别说这被耿煊一手点燃的,已悄然蔓延三州的烈焰。
在耿煊“填色”元州的过程中,有越来越多的外州豪杰感受到了灼热的“高温”。
摆在明面的巨熊帮,在极短的时间内,受到的各种侵扰陡然增加。
有耿煊撑腰的巨熊帮,面对这样的刺探,全都予以最强硬的回应。
就在巨熊帮上下心弦紧绷,准备迎接更强烈的打击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层出不穷的打击忽然消停了。
就像是狂风暴雨忽然毫无征兆的停止。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有更猛烈的狂风暴雨在酝酿生发。
其中,已吞下大半个阳州的阳虎儿,更是不加掩饰的联络各方,整军备战,欲要重现一场“天下豪杰围猎元州”的大戏。
就在这时,真实的狂风暴雨下一步降临了。
雨季来了。
分割天下的沆河与漭江,开始进入狂暴期。
特别是漭江,宛如一条狂化的巨龙。
在这样的天威面前,再坚固的船只,都如幼童的玩具,轻易就能被拍散冲碎,化作随浪沉浮的碎片残渣。
剑拔弩张的人间秩序,像是被强行按了暂停键。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待雨季结束,天下九州,就将迎来如火山喷发一般的肆意宣泄。
唯有耿煊除外。
六月上旬,雨季即将开始。
玄幽二州,则在宋明烛、铁狼、羽侯、圣山大祭司等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彻底完成了对内部的整合。
就像是一柄锻造成型,锋芒毕露,跃跃欲试的神兵。
一手锻造了这柄神兵的耿煊,现在反而成为了反过来约束其锋芒的外鞘。
可以说,若没有他的约束,这柄利刃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向着玄幽二州之外肆意的挥斩而去。
洙水河道疏浚工程的主体部分已基本完工,河道复通。
大量工人从该工程撤出,转而在洙水河道两岸荒原大兴土木。
筑房,修路,修渠,开荒……
秉着尽可能不浪费任何一点人力的想法,逃荒来的饥民,乃至已实质上被巨熊帮统治的月露原周边丁口,都在方锦堂、罗青等人的安排下,竭力释放着各自的“能量”。
与此同时,巨熊帮上下,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身周那层层缠绕,且在变得越来越紧的“荆棘”的存在。
他们也都逐渐清楚了自己的命运,要么随在帮主身后,挣脱这束缚,从此海阔天空,天地广阔;要么被越勒越紧,直至被“荆棘”刺穿躯壳,窒息身亡。
耿煊一边将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沉浸在自我的修炼中,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行止。
六月上旬的这天,大师境的“天地桩”又向前进了一步,晋入宗师境。
随着这一步的迈出,耿煊发现,自己境界忽地闯入一方玄妙天地。
原本,“天地桩”处于大师境之时,他的修为就已经达到五境圆满。
彼时,他对功法晋入宗师后的变化就已经有过许多猜想,可当这一步真的迈出,真实发生的一切,依然令他啧啧称奇。
一方面,耿煊真切的感受到,修为更进一步的他,已经超出了五境圆满的范畴,可另一方面,与各种传闻笔记中的“无双先天之境”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周身血肉,皮、肉、筋、血、骨、髓,在这一刻,浑然天成,宛若一体。
身处“天”与“地”之间的“自己”,就像是一颗晶莹剔透,再无瑕疵的珠玉。
凝实,内敛。
这与描述中的“无双先天之境”有着显著的区别。
因为缺乏直观的对比,无法做出确凿的判断,但耿煊根据自己的经验,心中也有了一些判断。
“按照各种笔记、传闻中的描述,先天境最大的弊端,就是能放不能收。”
“但现在的我明显没有这种困扰,对力量的使用,完全收放自如。”
“若是豁出命去,抱着玉石俱焚之念与我战斗,先天境或许还能对我有些威胁。
可若只是常规出手,那情况就完全反过来了,我能轻易就撵得他们抱头鼠窜。”
心中做着这些分析的耿煊,莫名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我这一步迈出,完全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现在的先天境存在如此巨大的缺陷,莫非就因少了我现在这一步做中转?
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了?”
此前,对于先天境的缺陷,耿煊找到的答案是,肉身过于孱弱,先天境的力量过于磅礴,就像是用纸包火,稍不注意就能将“纸”烧成灰烬。
据此给出的解法,就是在肉身之外,另找一些更加坚固长久之物作为“寄托”,充作“剑鞘”。
——既然“纸壳”包不住火,那就再加一层“石壳”“铁壳”好了。
现在看来,这只能算是“外因”,因此找到的解法也是“外解”。
既然存在“外因”,自然也有“内因”。
而自己此刻自然迈出的一步,不仅找准了“内因”,也自然找到了“内解”。
有外无内,终究缺了内涵根本。
有内无外,则缺了海纳百川、包容万物的广博。
内外相合,才算完美。
想到这里,一个疑问自然浮上心头——
一代代人杰,持续数百年的摸索,为何都没能找到这“失落的一阶”?
想来想去,答案最后还是落在了简简单单的“桩功”二字之上。
这是此界修炼,从“娘胎”里便落下的病根。
从修炼第一步起,便将之分拆成皮、肉、血、骨、髓,步步登阶,这固然降低了门槛,却也将人身这一浑然整体,分拆得泾渭分明。
直到一境圆满,乃至五境圆满,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而自己现在这一步,就像是在五境圆满之上,打了一个浑然一体的“结”,让人体由“分”而“合”。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重回修炼前的状态。
人身再次浑然一体。
晋入这一境界之后,耿煊还发现,自己所掌握的种种功法、秘术,也都与身体“浑然一体”,就如手脚,鸟有双翅,内化为先天禀赋,使用随心,如臂使指。
耿煊沉浸在这奇妙的体验之中,感受着自身能力全方位的提升。
就在这时,通过“地听蛛网”,他捕捉到了连续多道大地震动。
很快,耿煊便凭借再度升华强化之后的地听能力做出了判断,这震动来自西南,其源头距离自己更是在万里之外!
第一次,耿煊捕捉到距离如此遥远的大地信息。
一方面,这得益于修为提升之后能力的再度提升。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这来自万里之外的大地震动,强度远超以往。
耿煊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地震!”
“一场超级大地震!”
这个判断,让耿煊心中,震动不已。
他现在所在区域,就在元州西南。
这个方向再往西南万里之外,那是——朱州以南。
边鄙之地的边鄙之地!
相较于元州,玄幽二州已经是出了名的地广人稀。
可与这北境二州相比,位于西南边角的朱州,犹有过之。
玄幽二州的现状,是因为土地的贫瘠与缺水。
除此之外,这二州所具备的种种禀赋,对人类来说,算得上是“亲和友善”,便是“寒冷”,都称得上是“善意的小玩笑”。
与之相比,既不缺水,土地也不贫瘠的朱州,其所种种,对人类来说,却称得上“恶毒”了。
充沛的水源,充足的阳光,肥沃的土地……造就了勃勃的生机,可这生机覆盖所有的生命体。
植物,动物,微生物……
无处不在,动辄致死的瘴气。
无处不在的蛇虫鼠蚁,苍蝇蚊子……全都是加强版特大号的那种!
死掉的动物,若不处理,不需半天,就能原地“蒸法”。
开垦的耕地,稍不注意,就能再次被森林“吞噬”。
在这生机过分盎然的大环境中,“万物之灵”的人类,各方面的优势都被大幅度的削弱了。
当耿煊越过漭江,进入朱州,循着震源方向持续深入,便直观的发现,人类的生存状态,和与漭江的相对距离,有着强烈的正相关。
几乎所有大型势力,都在漭江沿岸。
然后便是一些深入朱州的漭江支流。
距离这些区域越近,人口越密集,整体开发度,以及文明开化度也就越高。
反之,便越低。
当耿煊进入朱州,继续深入五六千里之后,人类几乎已经彻底的蛮荒化、原始化。
零星的原始部落,如星点般分散在一处处贫瘠之地。
这也是极有趣的一点。
别处如元州,玄州,幽州,人类便如飞蛾逐火一般,不要命的往土地肥沃处聚集。围绕这些土地,从古到今,不知道流了多少鲜血。在可预知的未来,这鲜血还得继续流下去。
可在这里,情况却恰好相反。
最吸引人类,人口最扎堆的地方,往往都是土地贫瘠、植被稀疏的区域。
那些土地肥沃、生机盎然之地,对人类的“狙击”,比之玄幽二州的荒漠犹有过之。
对人类文明而言,堪称“绿色荒漠”。
此外,耿煊还注意到一点。
在主流叙事中,早在五六百年前的元帝时期,就已落寞失势的“巫觋”群体,在这广袤的“绿色荒漠”中,还顽强的存在着。
刚开始,耿煊还以为这只是零星残存的“巫觋余孽”。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还是狭隘了。
在这广袤的“绿色荒漠”中,巫觋体系展现出了远超修炼体系的生命力与适应力。
在这里,对人类群体而言,修炼者个人的强大武力,远不及一个简单的驱虫或除瘴秘术有效。
在部落中,会一招“驱虫术”或者“除瘴术”,立刻能被一个数千人的部落奉为神灵。
反过来,哪怕是炼髓境高手,在一个部落中,也只能当个打手。
若将隐没在这广袤“绿色荒漠”中的巫觋群体视作一个整体,其实力远在以圣山大祭司为核心的“苍狼信仰体系”之上。
不过,随着深入探察,耿煊也发现,分散在各部落中的巫觋群体,虽然也存在彼此之间的交流沟通,却并没有形成一个整体。
无论是精神信仰、还是现实利益,都让他们非常分散。
有趣的是,漭江沿岸,以“五帝苗裔”自诩的势力,称他们为野人,生蛮,根据擅长秘术,所居区域,生活习性的不同,分出千百不同的族群。
可这些被他称为野人生蛮的族群中,却有许多以正统的“某帝苗裔”自居。
是的,“某地苗裔”,而非“五帝苗裔”。
这“某帝”中,“炎帝”出现的频率最高,“黄帝”,“白帝”,“黑帝”,“青帝”也都一个不落,都有“精神子嗣”遗落在这广袤的丛林中。
结合看过的许多杂书笔记,联系眼前亲见亲闻,某一刻,耿煊福至心灵,脑海中出现这样的画面。
在极久远之前,以“五帝”为核心的文明,还蜗居在当下名为“元州”的一隅之地。
随着文明的持续进步,人口的持续繁衍,以元州为核心的疆域持续扩增,文明也在不断地“版本更新”。
就像是不断的自内生发,持续往四面八方扩散的潮汐海浪。
又像是以某一点为核心,不断向外散发光与热的火炬。
不断有“老浪”被“新浪”拍打、驱赶、淹没。
不断有“新火”将“旧火”替代、覆盖、更新。
但在这永不停歇的过程中,“老浪”并没有彻底死去,“旧火”也没有彻底熄灭。
它们不仅在时间尺度上,永久性的烙印在了某段历史之中。
同样也在空间尺度上,如同“活化石”一般,鲜活的存在于大地的某一个角落。
地方越是边远,距离“中心”点越远,这些“活化石”存留的几率就越大。
念及于此,耿煊只觉眼前这潜藏着无穷生机的“绿色荒漠”,忽地深沉厚重了起来。
按照他的本意,他真的很想沉下心来仔细深究一番。
可那持续传来的余波余震却在催促着他,召唤着他。
说来话长,从动身到找到震源,耿煊只用了两天时间。
大略估算,事发地距离元州出发地,足有一万五千里之遥!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场大地震,高山崩塌,大地开裂,河流改道……在距离震源还有一千多里之时,其“改天换地”的一面在耿煊面前就已展露无遗。
但赶至此处的他,却无暇细览这天灾的伟力。
一场即将发生的“人祸”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就在震源附近一道巨大的、已可看见赤红岩浆翻涌的地裂附近,一场盛大的献祭仪式正在紧张的筹备之中。
以十几名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女为首,近百名部族首领,亦或者有着炼髓后期以上实力的“勇士”围绕在他们周围,从周边部落强征而来的“人牲”,被源源不断的牵引而来。
这些即将被投入地裂之中,用来平息“大地之怒”的“人牲”们,绝大多数麻木而恭顺,任由他人安排操弄。
也有人在反抗,甚至有一些还出身于小部落高层,乃至是首领,但在周边最强巫觋群体的共同意志下,他们的反抗自然都是徒劳的。
当耿煊赶来时,“人牲”数量已经多达三万余。
而按照那十几名最强巫觋们的计划,这一次祭祀,需要献祭十万之众!
他们想要用十万具血肉之躯,给那沸腾的、随时都有可能喷发的岩浆降降温!
物理降温!
在这样的大局面前,十万条人命,什么都不是。
片刻恍惚之后,耿煊仿佛后知后觉般醒悟过来。
九州主体虽然已经是“先进”的封建社会,可这“绿色荒漠”的人类群体,还处在奴隶社会,甚至是更早期的原始社会。
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前局势,对他来说,同样也是难得的好机会。
换个时候,要想在这“绿色荒漠”中聚集起如此之多的人口,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对他最麻烦的一步,现在已被这些人主动完成了。
实力远超第一次北上玄幽二州之时的耿煊,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立刻展开了行动。
整个行动的过程,有种如“水银泻地”般的流畅丝滑之感。
先是处于核心的十几名最强巫觋、在被他亲手“淘汰”过半之后,剩下七名跪拜在他的脚下。
然后,在他们的引导下,大量的徒子徒孙,部落首领奉他为五帝的“人间行走”……
就这般,从中心向外,层层转化。
而越是往外,转化的成功率便越高。
——值得一提的是,从最低贱的“人牲”到最强大的巫觋,红名浓度都超过了元州,乃至玄幽二州的平均水准。特别是那些被他亲手淘汰的大量巫觋高层。
因此故,耿煊收获了巨量红运。
但这巨量的红运却仅在“燧珠”内稍稍打了个转,便又如洪水般全部倾泻而出,甚至,耿煊还倒贴了超十万点红运出去。
这换来的回报也是极丰硕的。
如缔造黑风军一般,又一支完全忠诚于他的力量就这般在极短时间内被强捏成型。
很快,这支在“大地之怒”的见证下,于耿煊手中锻造成型的力量冲出这片被自然伟力摧毁重塑的山林。
他们如同铁流一般,将所经之地的人类秩序轻易摧毁,迅速重塑。
接下来一段时间,发生在朱州广袤“绿色荒漠”中的故事,恰如才在玄幽二州发生过的翻版。
甚至,更加的简单轻易。
一是朱州没有一个董观这样的,能够调用全州人力为其所用的强人。
二是耿煊本身的力量今非昔比。
最大的困难,是在丛林中辗转跋涉,将一个又一个如星点般散落在丛林各处的人类聚落串联起来本身。
这也是以往的朱州无法真正凝聚为一,力量散落各地的最大原因。
但这个困难,因为耿煊的介入,也被强行解决了。
代价就是大量红运的支出。
耿煊不仅将在横推朱州期间得到的红运全部投入了进去,连过往在元州、玄州、幽州“辛苦”积攒的红运,也源源不断的投入其中。
具体的做法很简单,即将原本高门槛,难入门,更难持续进步,掌握人数极少,精通者更少的秘术秘法,用红运强行推广下沉。
不说让每人都成为秘术大师,至少也要将秘术普及到小队层次。
以确保作为基本行动单位的小队具备在危险丛林中拥有独自求存,且持续行动的能力。
当队伍扩大,达到百人、乃至千人万人规模时,要求还会有更进一步的提升。
因为这样的需求,又恰有这样的条件,耿煊也趁机对秘术进行了一番系统性的学习。
这些秘术中,有许多都源自于元帝时期编撰成型的“九流秘术”系列,却也有不少是这几百年间,为了适应朱州的生存环境新诞生的秘术。
驱虫,驭虫,除瘴,控瘴,解毒,控毒,净水,培植……
随着修习的秘术越来越多,利用红运将它们强推至圆满,加上过往掌握的种种秘术,在耿煊的视角,一块有别于淬体修炼体系的拼图,正在从看似互不相关、各个独立的状态,聚合成完整的一体。
一个念头,也在耿煊心中,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个完全有别于淬体修炼,有着无穷潜力,玄奥无比的修行体系。”
“只不过,建立这个体系的基础,过于广博,过于驳杂,偏偏门槛太高……这些固有的缺陷,让人难以将其如淬体修炼般,串成一线。”
“但这些缺陷,对我来说,却都是可以解决的……甚至,这拼图已接近完成,只需再多花些时间和精力,我就能将其完成。”
既如此,为何不做呢?
耿煊心中琢磨这些的同时,也一点不耽误在朱州的蛮荒雨林中,于无人关注的角落,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着惊人的蜕变。
就如元州的元京一般,只有漭江沿岸,以“五帝苗裔”自诩的一些势力,没有受到惊扰。
而这些势力此刻的注意力,也全被化身怒龙的漭江吸引,根本没心思关注身后密林的变化。
当耿煊完成朱州的力量整合时,雨季才刚过去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他自然不会令其虚掷。
顺手一挥,耿煊便让这股力量向着朱州以东的炎州蔓延而去。
相较于朱州,炎州的开发程度要高一些……也就高一些。
放在九州里面,整体开发以及开化程度,依然是倒数,同样有着大量的、广袤的“绿色荒漠”。
而且,气候更炎热,在这雨季,许多区域简直就是巨大的蒸笼,活脱脱的“湿热地狱”。
在耿煊的指挥下,这支被巨量秘术武装起来的力量,有意的避开了那些人烟辐辏的区域,专挑最广袤、也最艰难、在这雨季完全无人关注的“湿热地狱”下手。
国庆快乐。
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