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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柳本尊十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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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露面,就会被财宝天王的乩妖所杀...

  周昌瞳孔缩了缩。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左眼。

  左眼里,以黑暗作背景,大片《大品心丹经》的文字看似在簇拥着最中央的那只黄金横眼,实则是那只黄金横眼,禁锢住了经书的大片文字。

  “我与写龙寺乩妖搏斗之时,身上生出了些许诡变。”周昌低声言语道,“一只黄金的横眼长在了我的左眼视野中央,这只横眼——”

  他话未说完,白玛便已经脸色惨然。

  白玛注视着周昌,微声说道:“那只横眼,是财宝天王的一束目光一—它早已盯上你了。

  写龙寺的那些乩妖,也能凭借财宝天王寄托在你身上的这束目光,很快找到你的所在。

那只横眼,它长在你的瞳孔里了吗  它在你身上....彻底扎根了吗”

“长在瞳孔里会如何  扎根了又会如何”周昌心头沉凝。

  “长在瞳孔里,便是扎根了。”事已至此,白玛反而放松了些许。

她冷冷地看着捂着左眼的周昌,道:“若是扎根了,你的左眼,便也是财宝天王的眼睛了——他能借助你的眼睛,看到你所见的种种事协  而今我与你照面,也就相当于被财宝天王观见,便是难逃一死了。

反之,那只黄金横眼便还暂且只是一个标记,叫写龙寺的乩妖轻易就能锁定你的位置而已  把手拿下来吧。

  事已至此,遮掩也没用了。”

  周昌闻言缓缓放下手掌。

  他张开左眼,目光穿过大片凝固的经书文字,与白玛对视。

  白玛满面紧张,仔细看着观察周昌的眼球瞳孔。

  半晌之后,她明显放松了些许:“还没有扎根...”

  她的话,叫周昌心里也跟着放松了稍些。

  但危机并未解除,这只黄金横眼存在于他的视野里,便迟早会侵蚀他的瞳孔,在他眼睛里扎下根来,到时候,财宝天王照见当下所有情形,便无可避免!

更何况,即便是在当下,写龙寺三僧也能借助财宝天王这束目光,所以锁定周昌的位  他们当下说不定已经在往自己这边接近了一周昌低声向白玛问道:“如何祛除这束目光”

  白玛看着他,停顿了片刻,面无表情地道:“唯有剜下被寄托目光的眼睛......”

  “剜眼之痛,你能承受得住么”

  “剜眼之后,你便失去一只左眼,从此就要变成独眼龙了,你能接受么”

  “其实也无妨,眼睛在你身上,做决定的始终是你自己..

  若你不能下定决心,也不妨和大家暂且分开,免得大家因你招祸上门...”

  在白马的连声言语之中,周昌喃喃低语了一句:“剜眼...…”

  他再次伸手捂住左眼,沉默了下来。

  他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遮挡自己与白姑娘的这半面夯土墙,看向野草枯藤遍生的荒废院落。

  爷爷至今仍旧昏迷不醒,他身上总是飘散着香火烧尽的烟臭味;

  杨大爷更瘦削了许多,‘仇仙’无法向麻脸僧复仇,转而吃掉了他一层血肉。他以自己一根手指消债,肉身残缺,虽然安慰周昌这也是在兑齐五弊三缺之数,但周昌心头清楚。

  只杨大爷一个,他明明可以独善其身;

  王大兄的马帮兄弟,三十多人死得只剩十二个,钱舟死了;

  赶尸班面临同样境况,杨西风的一条腿更近乎残废一一麻脸僧还是令他没有狮皮相护的左腿血管爆裂,抽走了血管里的部分鲜血。

  院子里的众人大都沉默无言。

  沉甸甸的绝望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让人们无心交谈。

  “而自己——”

  周昌垂下眼帘。

  “自己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呢”

  他心里有了定计。

  像是知道了他此时已下定决心一样——他右眼里的景象晃动着,几个残缺扭曲的《大品心丹经》文字浮现在他的右眼角。

  周昌认出了这几个扭曲文字。

  这是当时向他揭示了经书库藏第一品功法《三神八诡合化大法》的几个扭曲文字。

  此时,几个扭曲文字在他右眼角变幻着,拟化作他能看懂的字迹:“剜眼证示,参修《柳本尊十炼图》。”

  “柳本尊十炼图”

  周昌心神微动:“只要剜了眼,就能修行吗”

  那几个扭曲文字立时又变化起来:“剜眼以后,或有可能。”

  “此书不在库藏中。”

  “然以此剜眼之苦,证示自心坚忍。”

  “或能为此图所感。”

  或许是《大品心丹经》只剩余这几个字未被黄金横眼禁锢,这几个文字需要连连变幻,尽量精炼简短,才能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涵义,传达给周昌。

  周昌点了点头。

  他先前并未想过,剜眼之后还能有此般意外收获。

  今下他也没有精力去分辨这几个扭曲文字传递的信息真假了,哪怕对方抛出来的是一只钓饵,他如今也唯有一试—一包括第二品的《业火烧身大转轮经》,他接下来也要一一尝。

  周昌重又蹲下身来。

  白玛看着他,眼神讥讽,也不说话。

  “我和大家分开走,你和我一块走。”周昌如是说道。

  “你不愿剜掉自己那只眼睛,所以与大家分作两路一一但你要白秀娥和你同行,且不说她个人的安危,便是我,也要被你害死的!”白玛眯起眼睛,寒声说道。

  “缝住黑财神之口,需要‘世间本来未有之物’。

我的念丝,白姑娘的藕丝,可以算作此  毕竟尸化为藕,世间未有,念化为丝,也非世间本有的东西。

  但仅仅凭借我的念丝,缝住黑财神之口,怕是力有未逮。”周昌向白玛说道,“所以需要白姑娘与我同行,若有机会,或可以尝试镇压一位乩妖。

而且,我也没说不愿剜掉眼睛,规避风  这件事情,我答应了。”

  倘若周昌犹犹豫豫,不愿剜眼,在白玛看来,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剜眼之惨烈,任何正常人都无法承受。

  然而她今下却没有想到,周昌竟然如此干脆地答应下此事。

  对方如此干脆,反倒叫她更加狐疑:“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周昌点了点头。

  “若是想以此来哄骗我出力,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

  接下来,除非你真正剜掉了眼睛,否则我绝不会再露面了!”白玛那张美艳明烈的面孔上,满是阴云,她不可能因为周昌三言两语就相信对方。

  她与对方虽然互相承诺精诚合作,但彼此之间,总是横亘许多秘密。

  这些秘密,却不好暴露在对方眼下。

  言语过后,白玛的面容已然倏忽消失于白秀娥面孔上荡漾起的层层涟漪里。

  白秀娥的面容变得光洁无暇,好似从未生出过甚么异变。

  她看着周昌,眼睛里满是担忧:“你、你真要剜去一只眼睛白玛以后不在你面前出现,那只横眼就看不到她.…...可你若没了眼睛,以后……”

若剜掉了一只眼睛,日后焉能再长出一只  周昌听出了白秀娥的话外之意。

他神色放缓,笑着道:“这种世道,剜眼再生之事,谁又能说完全就没有呢  白姑娘,不用为我担心。

  只是我冒昧请你与我同行,路程之中,说不定会遇到很多风险..…”

“你都不怕剜去一只眼睛,我又怕什么呢  我不怕。”白秀娥摇头打断了他,“家父托庇于你家,而今又能跟着那些有本事的人同行,能全他性命,让小女子尽了孝,我还要多谢你,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好。”周昌神色温和,“我们去与他们道别。”

  “现在兵分两路,实在太不明智!”

  王铁雄、杨西风等人听过周昌的决定,便俱皱着眉摇头反对。

  周昌也早想过了会有当下的情景,偏偏他也不能真个就不告而别一一此时不告而别,只怕会叫其他人生出无端猜想,叫大家本就绝望的心里,更添几层阴霾。

  “大家合在一处,遇到那三个恶僧,互相抱团,尚有一战之力。

  可我们若分作两路,再遇到那三个恶僧,恐怕只能各自溃散了。”王铁雄接着又道。

“我明白,我明白。”周昌点了点头,忽然道,“可我们先前便聚合在一处,遇见那三个恶僧,不也是局势一团糜烂吗  对方手段太过强横,于我们而言,合在一处,被他们找到,便是满盘皆输。

  可若分作两路,一路被找到了,还能为另外一路拖延些时间。

  —一只要再拖延过二三个时辰,事情将会迎来转机。

而且,我也不妨与列位直言—一  如今三僧已经找到了尸,他们最主要的事情,明明已经完成。

  他们却仍要到处追索杀人,纵然是妖孽魔僧,这样做也总须有个目的吧”

  “目的是甚么”毛奇忍不住问道。

  “他们今下的目的,便是找到我。”周昌沉声道,“我被财宝天王盯上了!”

  此言一出,遑论真假,都使得满场寂静。

  王铁雄面皮抖了抖,一时也未有言语。

  杨西风张了张嘴,半响才道:“也没必要为了叫大家成全你的计谋,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吧.....”

  “我没有诓你。”周昌笑了笑,道,“写龙寺三僧,今下首要杀死之人,应当就是我了一一我与诸位分开,还能带着他们兜兜圈子,为诸位拖延一些时间。

  可我留在这里,便是在为列位招祸。

  列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此后若再遇到三僧追杀,列位切记当有壁虎断尾求生之心,否则拖拖拉拉,反而牵累更多人命!”

  他说过此番话,众人便再没有挽留他。

周昌看了看人群里的爷爷、杨瑞、石蛋子,他嘴唇嗫嚅着,终究未发一言,转身便志  未走出几步,杨西风瘸着腿,被毛奇搀扶着跟了上来。

  杨西风递给了周昌一只袋子,一杆烟枪,道:“袋子里是王锅头在火居道士那里求来的喝火符,共有五张,你省着点儿用。

  烟枪挂着的烟袋子里,是特制的烟叶,含有‘火魁星’。

  人抽了以后,会顷刻被烧破生魂而死,不受痛苦,无损尸身。

  .....我也没甚么好东西给你用,烟枪你就收着吧。”

  “好。

  多谢杨师傅,也代我谢过王锅头。”周昌点了点头。

  杨西风拉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不腐尸,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了”

  周昌点了点头:“当夜见到它的时候,我便已经察觉到,它其实并非死物。”

  “并非死物”

  杨西风闻言讶然:“赶尸班的手艺,验明一个人是死是活,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检查过那个女子——这就是一具死尸  你觉得她并没有死”

  “女尸确是死了的。”周昌道。

  “嗯”杨西风更听不明白了。

  “我以一种特殊的方法,可以看出,那女子确是一具死尸。

  但这具死尸里,还藏着一个活人。”周昌回答道,“所以棺材被拖散的时候,死尸里的活人感觉到他再不能伪装下去,遮掩气息,便跳了起来,立刻逃窜去了。”

  周昌口中所谓‘特殊办法’,即是利用《大品心丹经》,他看出了白毛女尸的虚实。

  他当夜带着尸的棺材,走入义庄之时,不仅尸与白毛女尸相互吸引,白毛女尸的飨气不断往尸体内流转,当场‘尿’了一地尸水,就连周昌手腕上那根红绳,都隐隐约约想要游曳进不腐尸的棺材里。

  彼时周昌就猜测,这具不腐尸可能与暂尸,以及与自身存在某种神秘联系。

  他猜测这具不腐尸,甚至可能也是一具‘命壳子’。

  但在杨西风说出不腐尸乃是一个女子之后,周昌暂且压了了内心这般猜测。

  只在众人睡觉之时,他利用《大品心丹经》观察——

  未有想到,当时这个举动,反倒确定了他的猜测。

  不腐尸本身没有确实是一具尸体。

  但它也确实包裹着一具‘命壳子’!

  “尸体里,藏着一个活人!”杨西风得到解惑,神色反而更加惊诧,“他怎么藏得了的!”

  “应当是有某种秘法。”周昌说道,“我本来不想节外生枝,意图尸之事彻底解决之后,与你们赶尸班同行之时,再设法探出这具不腐尸的究竟。

  今下情势所逼,让它无处藏身了。

  它可能因此与我们结仇一一你们这一路上,也得小心它的袭击。

  不过,我猜测它今下也是一门心思躲避写龙寺三僧,暂时应当腾不出手来对付你我。

  只要多些小心就好。”

  其实周昌更觉得,即便没有当下这一桩事,不腐尸里藏着的命壳子,也迟早会出手对付他。

  他也没有特别的证据,只是冥冥之中,总会生出此种强烈的感觉。

  好似只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相遇,便必须有一个死去!

  “行。”

  杨西风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周昌的肩膀:“你也要多加小心。

  活着回来,到时候跟着我们赶尸班走南闯北去!”

  “好。”周昌笑了笑。

  只是,即便此次事情能够解决,他怕也不太可能跟从杨西风一行,走南闯北去了。

  爷爷变成了乩妖,人事不省,躯体都开始逐渐变成泥胎,他总要先找到唤醒爷爷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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