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丹青的话一出,顾经年意识到他驱狼吞虎的计划出了变故,可能会是褚丹青驱着顾继祖杀他了。
“不可能。
顾继祖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喃喃自语了一句,叱道:“褚先生是何意!”
褚丹青不怕直说,遂道:“简单,当年在越国战俘营炼出的那颗虺心,顾北溟自己用了。”
“你胡说。”
“我信,顾北溟最初是想要治你的腿,毕竟父子情深,直到我把那颗虺心交到他手里时,我察觉到他的想法变了,他亲眼看到了愈人的能力,他虽没有断腿,可一生戎马,深受伤病困扰,他也有想要实现的功绩,他虽爱子,可他岂能不爱自己试想,那样一颗虺心,谁不想要”
顾继祖终于乱了分寸,摇头道:“假的,你空口无凭,妄图骗我。”
褚丹青道:“请大公子扪心自问,倘若易位而处,你会把虺心给令尊吗”
这个问题让顾继祖沉默了一下。
某些事是不能细思的。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顾继祖并不回答,
而是道:“真相是,我父亲根本没有参与过这些事。”
“没参与过”褚丹青云淡风轻地笑笑,再一指顾经年,“若顾北溟没参与,他是怎么来的”
说到这里,他转向顾经年,道:“我并未骗你,你生母确是出虺的愈人,只是上次没告诉你,顾北溟也是用了虺心的愈人,所以,事实是两个愈人生下了你。”
“我信。”
顾经年竟是笑了一下。
一直以来,他看在眼里,顾北溟唯独喜欢长子顾继祖,今日终于明白,其实不是,顾北溟真正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顾家已经有两个愈人了。”褚丹青道:“若有可能,你们子生孙,孙再生子,子子孙孙,养出一个强大的愈人家族,这是君子之道吗”
兄弟俩都没回答。
顾经年志不在生孩子,顾继祖则阴沉着脸,因得知了褚丹青不愿为他治腿的原因而愤怒。
“我不容允顾家再出现第三个愈人,顾北溟也曾当着我的面发过毒誓,他之所以用虺心,为的是报效疆场,扫除诸国,一统中州。所以,他亲手杀掉了那个愈人女子,这些年,他信守承诺,没有治你的腿,也没有教你武艺。
终于,顾继祖笑了,是自嘲的笑。
他看向顾经年,道:“所以,父亲任由我一次次从你身上剖出肉来吃,他明知道这治不好我的腿.....…不过是哄我!”
话到后来,那被欺骗、被糊弄的怒气没能忍住,他愤而砸碎了手中的杯子,眼珠似乎要瞪裂。
顾经年反而没有生气,冷眼看着,微微摇头。
在这件事上,顾北溟明知他治不好顾继祖,却还要割他的肉,只为安抚顾继祖而已,这种绝情更让他心寒。
“条件我已说了。”褚丹青道:“顾家只能有一个愈人,我也不会容忍麻师为你炼化。但你若愿杀了顾北溟、顾经年,我们会扶植你在军中为我们俘获异类,从此成为我们的一员,何去何从,你做选择吧。”
这些话,他之前没告诉顾经年,无非是要诓顾经年把缨摇交出来,但顾经年不从,他也自有办法从顾继祖手上讨人。
顾继祖犹豫了,手指轻轻摩挲着,目露思索。
帐中,顾经年嗤笑了一声,平静地开了 “长兄杀我简单,要杀父亲却难,杀了之后,他这所谓的‘君子’真能接纳你吗倒不如杀了他更简单。”
褚丹青道:“炼术之道,大公子就不想有所了解吗我不求你今日就能杀顾北溟,要的只是个愿交朋友的态度。”
顾经年太了解顾继祖了,知道他做梦都想治愈双腿,褚丹青身上有太多能诱惑他的东西,不能让他们再继续说下去。
“动手!”
顾经年陡然一声大喝,第一时间并非是扑向禇丹青,而是向帐外撞去。
他既知道褚丹青是愈人,短时间内很难对付,倒不如挑起双方的人动手,目的在于趁着顾继祖还在摇摆逼其下定决心。
话音未落,顾经年已出了帐篷,拿住一个老卒手持的弩,对着帐内的褚丹青射了一弩。
褚丹青那候在外面的六个仆从当即出手阻挠,各显神通。其中还有一人张口,喷出一团臭气,中者立即头晕目眩。
顾经年不进反退,远离这帐篷,往麻师所在之处跑去。
倾刻间,帐外已见了血。
顾继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早有布置要拿下褚丹青,事到如今,也更愿意采取强硬手段,而不是杀父哀求对方帮忙。
“动手!”
他身后的老仆拉着轮椅退了几步。
一头褫兽忽然破帐而入,驮起顾继祖,边跑边跃,眨眼就到了帐篷外的高台之上。
而之前推着轮椅的老仆双手一抬,竟凭空推出两团火焰,袭向褚丹青。
同时,帐篷已燃起熊熊大火。
顾继祖由一个个盾牌手保护着,第一时间接过一张大弓,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将那还在吐毒气的青衣仆人射倒在地。
老卒们对付异人极有经验,第一时间结阵、点火,但凡听到任何动静就往空中放箭,同时还拉开一根根系着铃铛的绳索,防止异人神出鬼没。
不时有火光喷出,那是骁毅军独有的喷火柜,专门对付一些刀枪难入的异人。
下一刻,一阵狂风大作,整个营地都陷入了烟雾弥漫之中,难以视物。
顾经年脚步很快,在大雾降下之前冲到了麻师的帐篷。
一队老卒正在帐外守着,听得动静,很是警惕。
“快。”顾经年一指顾继祖所在,道:“保护长兄!”
老卒没有全走,迅速过去了一半人。
顾经年进了帐篷,只见麻师、细猴已然起身,黄虎用力吹响了口哨。
随着口哨声,一队钩子迅速涌来,混入老卒之中,打散了他们的阵型,倒也不与他们动手,而是不停吆喝。
“顾公子遇袭了敌人在哪!”
“钩子滚开!”
顾经年打了手势,直接拿火把点燃了麻师的帐篷,四人趁乱窜过浓雾,往西赶去。
“快。”
脚步匆匆,一边走,顾经年一边引燃堆积的柴禾,以及帐篷,助涨火势。
很快,他们逃到了营地边缘,前方是山崖间的一条狭路。
但显然,顾继祖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脱。
随着一声低吼,大雾中一条巨大的恶狗忽然扑了出来,将顾经年扑倒,狠狠地咬在他肩上。
“拿下!”
与此同时,一队老卒从前方扑出来,手持大网,兜向了出逃的四人。
恶狗嘴里流着腥臭的涎水,尖牙从顾经年身体撕下一片血肉。
剧痛传来,顾经年想起了小时候一次次被这条狗欺负的画面,相比于身体的痛,他更讨厌当时的无助感。
如今,他已不是那个弱小的孩子了。
他一把掐住恶狗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一插,捅进它的眼睛,恶狗吃痛,发出愤怒的低吼,咬得更凶。顾经年则反过来骑在它身上,一拳一拳地砸它的脑袋。
“拿下他!”
周围的骁毅军老卒大喝,上前摁着顾经年,他却死不放手,执拗地、疯狂地,拼了命地去砸那恶狗。
仿佛砸的是他童年的屈辱回忆。
终于,恶狗发出了低声的呜咽。
“拉开!”
老卒咆哮得更凶,堪堪要把顾经年拉开之际,忽然随着一声长哨,远处有齐整的脚步声传来。
“动手!”
箭矢袭来。
唯有顾经年知道,这是魏禥的人到了。
又是一拳,他终于把顾继祖的狗打死在当场,而他浑身上下也被撕咬得支离破碎,整个人被那些老卒架着往后退。
但黄虎还在拼命,扑上来,拼着挨了数刀,抢下顾经年。
两人趁乱往前奔了数步,一阵箭雨袭来,将他们射成刺猬,但身后那些老卒也不再追。
“走!带着公子要的人!”
老卒见他们被射倒在地,连忙后退,架着细猴就走。
麻师不知何时竟已窜到了前方的角落里,回看火光中的这一幕,不由大急,嚷道:“缨摇!”
“缨摇!跑啊!”
“怎么办公子,快救她回来。”
“嗖嗖嗖。”
又是一阵箭雨落下,黄虎支起身来,一手提起顾经年,一手提起麻师,往两边陡峭的山崖上攀去。
往下回看,只见到火把如龙,照耀着甲胄,闪着光亮,一队队甲士正往这边包围而来。
“公子,遇袭了,有兵士包围过来,人数不少。”
营地中,顾继祖闻言皱了皱眉。
接着,另一道消息传来。
“公子,引出了十一公子藏着的人,拿到了。但十一公子与麻先生丢了。
顾继祖没时间管太多,看向大雾中,朗声道:“褚先生!你要的药材找到了!强敌已至,你我息兵联手,如何!”
“好!”
很快,细猴便被带到了顾继祖面前。
“果然。’
顾继祖不出所料,悠悠叹息。
他早就料到顾经年把这个药材带在身边了,也有些羡慕别人要炼的已是长生不老的药,而他连治腿尚不可得。
细猴被押到顾继祖面前,开口,声音都在打颤。
“你们要找的应该是个女的,捕尉说,我脱下裤子你们就知道...”
顾继祖脸色微微一凝,没有用旁人,亲自解开细猴的裤子,往里看了一眼。
他身子不由僵硬,意识到自己被顾经年耍了。
现在,麻师与两个药材都丢了。要治腿,只有褚丹青既是药师、也是药材。
大雾还在弥漫。
顾继祖愣了两息,眼中光芒微动,轻笑了一声。
“好个易容术。”
他竟是一把将细猴搂在怀里,捂住他的嘴,环着他的腰。
“褚先生,小美人找到了,现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