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华凝视着谢观面上的笑容,恰似晨曦初露,金辉熠熠的光束,穿云破雾,打在少年的脸颊。
倒是煞是好看。
因她头戴斗笠,你无从知晓这一夜之间,她面上表情如何更迭。
“敢问陆姑娘,我于元神修炼之道上,可有天赋?进展是否称得上缓慢?”
陆华嘴角一撇道:“还行吧,也算凑合。”
“还有切记,你不可擅自元神出窍!”
她身形轻盈,宛若青天之下的一抹幽影,又似青烟袅袅,自院门口悠然飘逝。
你虽已神魂晋升三境,却仍无法捕捉她的行踪。
三真教?姓陆,据说这三真教的太天师便是姓陆,莫非是天师门徒。
若非如此,又怎能轻易拿出那直抵元神修士七境之境的《阴符经》?
你虽已将《阴符经七术》铭记于心,但后四术之玄妙,恐怕非短时间内所能描绘。
前三术,“灵龟”、“五龙”、“腾蛇”,原是为习其观想之法。若要运用其道,实则无需如此繁琐画图,仅需绘制符文即可施展。
你双指轻捻,便有火苗跃然而出,却无丝毫炽热之感,此乃人体心肺之火,乃元神修炼第二境界之妙能。
你将手指轻触纸张,三张纸瞬间化为灰烬。
今夜之事,你并不愿为他人所知。
一夜忙碌之后,困意悄然袭来。
小院内屋,梧桐推门而出,揉着惺忪睡眼,见少爷已早早立于院中。
她并未觉得奇怪,少爷向来起得甚早。
只是心中略有疑惑,昨日她会和如此之困。
要知道!
她睡前总要细细清点家中银两,精心规划次日所需购买之物,做到分毫不差。
你望着梧桐,笑道:“早饭便不必为我准备了,我再去睡一会。”
你已转身步入房中。
梧桐心中虽有疑惑,少爷向来守时,从不贪睡,但今日望去,却觉少爷比昨日更添了几分白皙与俊逸。
回想起前几日在大观园中,少爷为护她在景鸿院所展露的风采,又念及自己身为少爷的“通房丫鬟”身份,她不禁心生涟漪。
想到此处,她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脸上烧起了一片云霞。
“梧桐啊,梧桐你可不能瞎想,少爷还未及冠了。”
汴京城,西厢楼,时至晌午。
西厢楼,名虽为楼,实则是汴京西城这一片烟柳之地的统称。
相传昔年大齐有位秀才与相国千金一见钟情,历经初遇、母亲阻拦、赶考,奸情谣言等重重波折,最终在丫鬟红娘的相助下,私定终身,成就佳话。
此事被梨园的戏剧班子知晓,遂将其编排成戏,名曰《鸳鸯传》,又唤《西厢记》。
戏文传唱,佳话流芳,久而久之。
这汴京之中,“烟花巷柳,勾栏听曲”之所,便被一众文人墨客雅称为“西厢楼”。
此地之繁华,无论昼夜,皆是人潮涌动,络绎不绝。
此若是到了大齐汴京,却未曾踏足“西厢楼”,那便如同未曾真正领略过汴京的风华。
算不得来过汴京。
西厢楼内,青楼歌舞坊林立,女子之多,争风吃醋之事少不了发生,各自争奇斗艳,也要分出个高低上下。
这些年随着几位花魁的“盛极一时”,名声之大响彻京师道,总算有了个梳理出些眉目。
绮陌春坊。
月华轩。
紫潇阁。
这三家青楼清吟小班逐渐独占鳌头。
此时的月华轩!
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这座占地广阔、高达五层的楼宇,屋檐飞翘,楼窗轻纱随风轻舞,周围环绕着几处雅致庭院。
正午时分。
众多汴京贵客纷至沓来,而招待他们的侍女皆是美貌出众,若在其他青楼,定能成为一等一的招牌。
月华轩作为“西厢楼”头等,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今日!
胡芸娘早早便起了身。
要知道,西厢楼的姑娘们通常下午才起,下午到夜里才是她们“展风采”的时候。
她们往往睡到晌午之后,梳妆打扮一番,再迎接客人。
但胡芸娘不同,作为月华轩的当家花魁之一,汴京十八家之一。
她无需亲自迎接客人,只需与那些真正的金主或名声显赫的学子聊聊“风花雪月”,便能收获旁人一辈子难以想象的大把金钱。
但是花魁之名,绝非轻易可得。
它是每年青楼恩客以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排名前七者方能获得的殊荣。
皆是名动汴京的佳人。
胡芸娘当日愿意随着苏云去谢府,除了这位背后,九大姓之首苏家的身份外,就是苏云也是他挥金如土的金主之一。
除开真金白银外,当然还得有“名声”,不是没有腰缠万贯的九大族子弟愿意为博美人千金一笑。
大齐兴盛儒学,这个名声便是诗词扬名。
胡芸娘能在一众莺莺燕燕之中脱颖而出,除了她自身生的花容月貌外。
主要是在去年,那位大名鼎鼎的风评家金子叹的一句,“芸娘八岁能弹筝,春风吹落天上声。一声雍门泪承睫,两声赤鲤露髻鬣,三声白猿臂拓颊。”
一句风评十八家,给抬上了月华轩花魁。
在丫鬟的服侍下,胡芸娘梳洗画眉,脸上难掩忧愁之色。
祗看后浪催前浪,当是新人换旧人。
旧不如新啊!
明年年初,便是月华轩新一期花魁评选,这不仅是月华轩的大事,也是整个西厢楼最为隆重之事。
因为同时,其他两家绮陌春坊、紫潇阁也会公布花魁名单。
惊动汴京城。
各大赌房也纷纷下注,猜测今年哪几位姑娘能飞上枝头。
去年,胡芸娘如“黑马”般夺得花魁,让多少赌客输得借酒消愁。
这月华楼众多姑娘,所图除却金银细软这类不可或缺之外,或是便是能嫁个好人家。
她们这种清吟小班的“名妓”都是卖艺不卖身。
只有姑娘愿意召一个入幕之宾,才会破身落了红。
可是失去了清白,花魁的身价便会一落千丈。
其中得失,最是要慎重。
就有不少花魁没有“慧眼识珠”,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
胡芸娘历经艰辛,好不容易,终于登上花魁之位,若明年不幸落选,不仅心中愁苦,更恐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尤其是女儿家的青春年华,他们背后又没有依靠,如同这流过汴京城的滚滚治水。
青春易逝,红颜易老。
无根无萍,浪来的快,去的也快!
花魁这一年的收入,远超往昔,即便是她曾作为月华楼头牌之时,也难以企及。
如今往来都是汴京的权贵,或是名显的学子,以前她只敢在门缝里看的人物。
她看的清楚,都是借这花魁之名头。
天下貌美的女子海了去了,不过是借这一重名头罢了,才得来贵人看重。
胡芸娘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虽容颜俏丽,美艳动人,但楼中姐妹犹如春日花朵,一茬接一茬,个个姿容俊俏,性子骚浪。
“芸娘姐姐,你为何在这大中午唉声叹气呢?”
服饰丫鬟轻声问道,手中细致地为胡芸娘梳理着长发。
楼中女子间,皆以姐妹相称,情谊深厚。
胡芸娘手持花钿,在额间轻点,勾勒出一朵精致的额间花。
“迎春啊,你这小丫头片子,整天就知道和那些落魄的书生眉来眼去,他们不过是些花言巧语的小白脸,兜里怕是连十两白银都掏不出来。”
“等你日后就会明白,能掏得出银子的男子,才是你的如意郎君。”胡芸娘的话倒是有几分世故。
迎春闻言,似乎有些不服,那双弯弯的细眉轻轻蹙起,仿佛要反驳什么,不觉手上多用了点劲。
“你这个死丫头,手劲真大,轻点!”
胡芸娘故作怒意,嗔怪道,“真该把你卖到土窑去,让你天天连床都下不了,双腿发酸。”
迎春闻言,自然不敢与胡芸娘顶嘴,乖乖地站在一旁,不敢再言语半分。
胡芸娘轻抚着发丝,无奈地叹道:
“你呀,身为姐姐我还不能说你了?楼中姐妹众多,教训也不少,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迎春拉着胡芸娘的手,以撒娇的口吻说道:“姐姐,并非每个女子都能有姐姐的福气,能瞧一瞧西厢楼高处的风光。我们这些人,终究还是想找一个归宿,嫁为人妇。”
迎春脸色微红,继续说道:
“而且,我觉得他……并非那种人。”
胡芸娘轻轻摇头,不再多言,心中明白,生了情愫的姑娘总是难以劝解,只有真正撞了南墙,疼了,才会醒悟。
“我知道姐姐担心什么了,是在担心明年的花魁之选?”
胡芸娘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沉重道:“这月华楼每年一度的花魁大选,历来如此,一旦落选,便很难再有翻身之日。”
“也就是说,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迎春歪着头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算道:“凰姐姐不就是连续好多年稳坐月华轩花魁之位吗?”
“霓凰姐,自有不同,她是为三先生红袖添香的红颜知己,便是三先生的名,她就是花中第一流。”
胡芸娘也是羡慕,这月华楼十多年来花魁榜首一直是这位霓虹姐。
便是那位被称为“三十年鸿业说与山鬼听”,“挂几国相印”的三先生来了着月华楼,喝醉了酒,睡上了一觉,霓凰姐守了一晚,留下了句诗。
这十多年来,一直未有下过花魁。
这是旁人求不来的福分。
“那姐姐你有苏云公子相助,怕什么了?”
胡芸娘轻轻摇头,忧虑地说:“苏公子确实不缺银子,但楼中的姐妹背后都有汴京的大金主支持。我还是根基太浅,上面的姐姐们都是坐过一两年花魁的主儿,在人脉上我确实比不上她们。”
“而且,听说今年下面的姐妹中有几位还得到了金子叹老先生的风评。”
迎春看着胡芸娘紧锁的眉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楼中花魁之位只有七个,而霓凰姐姐已经稳稳占据了一席。
上面的三位更是已经连续两届蝉联,下面的姐妹也是个个对花魁之位“虎视眈眈”。
女子不仅是爱慕虚荣,也是为了利。
迎春想了想,提议道:
“要不,我们再去求取几篇书院的先生写的诗词?”
胡芸娘摇了摇头,无奈地说:
“难啊,书院里那些有名望学识的人,都不喜欢我们这种烟花之地,而且他们怕是难见。”
胡芸娘突然想到了谢府的那位少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一个庶子,能有多少才华呢?
不过,上次他写在纸上的残句确实极为出彩,就是不知道全词如何。
这花魁的诗词,可不是随便写写就能成的,必须要与花魁的名号相契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嬷嬷的传话声:“芸娘,苏云公子来了。”
“知道了!”
胡芸娘今日特意早起,便是为了苏云要在月华轩举办“诗会赏”一事。
月华轩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它更偏向于文雅,是大齐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押妓成风在此也被视为一种雅事。
诗社为了扬名,大多会选择在西厢楼这样的女子传颂、商客云集之地举办。
胡芸娘精心打扮,将脸上的忧愁掩饰得无影无踪,恢复了那个明艳照人的“汴京十八家”的花魁风采。
她来到月华楼,发现苏云已经在一楼大堂中等候。
苏云身边簇拥着谢轩以及一众草堂诗社的大姓子弟,他们气势不凡,显然是为了这场“诗会赏”而来。
苏云今日不惜重金,月华轩也十分知趣,早早地将一楼大堂的说书唱戏舞台留了出来,供他们使用。
苏云登上舞台,小厮们立刻敲锣打鼓,引来众人的围观。
二楼、三楼……一层层的走廊上都挤满了趴在围栏上好奇张望的观众。他们身边都陪着温婉的女子,温软入怀,享受着这份惬意与雅趣。
观众们对这样的流传并不陌生,尤其是当戏台上拉起红布。
上面赫然写着“草堂诗社”四个大字时。
诗社之事在汴京已经成风,尤其是这些九大姓的子弟,最是喜欢。
这“草堂诗社”也有几分名气,算不得好的,有着“钱袋子诗社”,“砸银子诗社”的雅号。
楼上楼下倒是热闹。
胡芸娘在一道道目光下,盈盈走上舞台。
边上众人已经开始欢呼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