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底,大隋与大齐重启和谈,重新划定了两国边境。
大齐百姓对此纷纷表示不满,九大姓有四姓主战。
大齐天子颁布罪己诏,却仍难以平息动荡的时局。
次年春回大地之际,书院的三先生携夫子亲笔信函归来,信中言明:“不宜轻起战端。”
于是,朝野,江湖,民间百姓才逐渐安定下来。
三月之时,两国正式缔结盟约。
大军班师回朝,谢灵被朝廷派驻至西疆边陲,不能回京。
同月,剑南道突发妖魔之乱,以青牛、山蟒、鲤鱼三妖魔为首,自封平天大圣、蛟魔王、通天菩萨,率领万余妖魔,呼啸一方。
次月,陇右道发生数次起义暴乱,十五日后被整压。
今年,你已经十一岁,这一年虽未踏入学堂半步,但那儒家四书五经、治学经典之精髓,你已熟稔于心。
董绍前前后后来了六次,你每一次都是以礼待之,脸上从没有半分不耐。
伱练习董绍留下的字帖,已经一年有余。
然而,董绍始终未曾授你学问,仅是书本上的文字供你自学,偶有疑惑求解,他也仅是寥寥数语作答。
谢府的日子虽有变化,可是对于你们主仆二人并没有影响。
谢家,这座历经数代风雨的巍峨府邸,即便名声受损,根深叶茂,未曾动摇其根本。
相比之下,大院之中,袁夫人最为着急,她的大儿子,乃是爵位继承人。她正因谢灵被剥夺定远侯之爵而忧心忡忡。
谢府的二院就颇为风平浪静,甚至二院的主母最近穿衣的颜色都颇为艳丽。
谢老太君求到自己的小儿子谢鸿,想他为其谢灵求情。
然而,谢鸿却以他早已远离书院与朝堂,不得干预国事为由,婉言谢绝了老太君的请求。
甚至,大院的袁夫人亦亲临清凉寺进香,声泪俱下地恳求谢鸿出手相助,想其出山为谢灵在苏相面前求情。
然而,谢鸿依旧坚决拒绝。
自此之后,谢府大院与二院之间,悄然生出了嫌隙。
不过,对于你这个私生子而言,却并未产生任何波澜。
转眼间,已至秋日,汴京的气候虽算不上酷热难耐,却也带着几分凉意。
平日里倒还尚可,但每逢刮风下雨,气温便骤降,需及时添衣保暖。
若逢晴空万里,则需身着薄衫。
今日,阳光虽有,风却颇大。
你正于小院内专注练字。
忽闻小院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原少爷,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裘裤,您竟忘了穿。”
一个妇人的声音自后方响起,能不用“卧云公子”而直呼“原少爷”,此人自然是诸葛夫人的贴身丫鬟,亦是谢原的乳母张妈。
“哎呀,我知道了,哪有少侠闯荡江湖还穿这个的。”
“张妈,您可别让我在观弟面前失了颜面。”
谢原打发走张妈后,方才准备步入小院之内。
谢原望着自家表姐张云芝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丧气,丢脸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他尴尬地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走进小院,进门便高声喊道:“梧桐,快给卧云公子泡茶来。”
这一年来,谢原几乎每月都要来上四五次,与你和梧桐早已熟络。
起初,他对你院中的茶水并不习惯,但见你每次都是以这样的茶水为习惯,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在试了喝上一次之后,茶水味道酸苦,但这种独特的口感却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因此也颇觉新奇。
你见状,笑着对他说:“苦尽甘来,江湖中的大侠们不都是粗茶淡饭吗?哪里能每日都煮茶为乐呢?”
谢原一听这话,大为欢喜,从此每次来谢观的小院都必定要泡上一壶这样的茶水。
今日,梧桐却不在院中。
张云芝看着表弟那“随性洒脱”的样子,颇为无奈,她又望着这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院。
今年夏季,他又再次来到谢府居住。
此已是她第四次来谢观小院,皆是欲避谢府内诸位夫人与小姐之聒噪,她们所谈无非汴京九大姓中某位公子之风采,或书院中学子受师长青睐、诗篇广受追捧,如何,如何。
张玉芝受不住其烦,便随表弟同行,图个清净。
她脸上有藏不住的忧愁,其父之事愈发棘手,其母因此日夜忧虑,愁容满面。
自大隋和大齐一战后,泽湖局势风云变幻。昔日父亲力主灭妖魔,以安大齐,对泽湖都是以雷霆手段,却致泽湖妖魔势力“龙宫”倒戈相向,投于大隋麾下。
此役之后,父亲更遭朝中责难,已三载未归京师。
大齐今年便对泽湖妖魔采用绥靖之策,父亲更是心灰意冷。
他屡上奏章朝堂:“妖魔之患,甚于大隋。大隋犹同类,妖魔乃异族。若任其猖獗,必遗祸子孙。”
然朝廷置若罔闻,未予理睬。
张玉芝轻叹一声,步入小院。
此间虽来了四次,却与那谢家失宠私生子,素无交集,只是把此地当为避闲之地。
跟着谢原身后有,当时为谢观读书的秀才何孝,他得知张玉芝前来,喜不自胜,急忙跟着随行。
张源来则是自发前来,他这一年多次前来谢观的小院。
加之谢原身边常伴之声伎,共十数人队伍蔚为壮观。
谢观与谢原交好之事,早已在大院中传开。
也是在这一年里,谢观的名字开始在府中悄然传开,带着几分不俗的味道。
是一位知礼,有孝心,苦读书对的谢家子弟。
今年元宵,谢老太君还派丫鬟多给了你们小院一碗汤圆。
因着这番变故,负责月钱与各院采买的吴管事,竟也几次三番,亲力亲为,踏进了你们的小院。
今年的秋衣,更是早早地便送了过来。
每当那位留着八字须,面容精瘦的吴管事踏入小院,梧桐总没有好脸色,从不肯为他泡上一壶热茶。在她的心里,还记恨着当年主母去世时,那迟迟未至的秋衣和短缺的抓药月钱。
你却每次都颇为热络,与其相谈甚欢。
此时! 你看着谢原一行人笑道:“梧桐今日不在。”
谢猴儿颇为懂事,连忙在小院忙活起来沏茶。
谢原看着你在院中的大石桌上,摆着纸墨笔砚,挥毫泼墨。
在纸张边上还有一盘花生米和青菜。
“观弟,你这个日子过得倒是滋润,每日不是读书就是练字。”
这一年多来,谢原除了下棋之外,曾多次与你比试背书,却每次都败得落花流水。
无论是什么书,多么生僻的典籍,你只要看过一遍,便能熟记于心。
谢原几次被你打击得哑口无言,从开始怒火中烧到了习以为常。
他为了赢你,提前把一本书背熟后,在与你比拼,发现你只是看一遍,便可倒背如流,甚至页目都是记得一清二楚。
谢原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你道:“是因为瞎眼之后,心境愈发宁静,仿佛开了智一般。”
张源来在一旁闻言,不禁笑道:“观少爷,这怕是仙人抚其顶,令其顿悟了吧。”
谢原听后,心中竟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回到自己院中,甚至想用烟熏瞎双眼,以期也能开启这份宿慧。
以谢原的性子说做就做,幸好诸葛夫人及时发现,抱住爱子痛哭,最终才阻止了谢原。
经过这次风波,谢原更加勤勉读书,常常挑灯夜战,直至天明。
努力之后便知其中困难,也让他在之后的多次比试中,逐渐对你心生佩服,输得心服口服。
一来二去,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熟悉起来。
这一年里,谢原苦读诗书,原本觉得读书是俗事的心态悄然改变。
不知不觉间,他身上多了一份儒生的气质,那份原本的阔绰子弟与不羁悄然消失。
腹有诗书气自华!
年中时,谢老太君病了,谢鸿从清凉寺归来看望母亲,瞧见谢原,不禁赞了一句:
“原哥儿,一年不见,倒是有了书院先生的模样。”
谢原听后脸上一片臊红。
诸葛夫人却是开心不已,谢鸿这种大儒少有夸人,如此之话简直夸在她心尖。
也因为谢鸿这一句话,十来年谢原阔绰弟子的风评就逆转了。
为谢原读书之事,诸葛夫人更是亲自登门,给谢观留下了礼物。
不过之后,有人问谢观之事,谢原就把一句挂在嘴边:“观弟,是被仙人点了脑壳,才会有如才能。”
张玉芝因为表弟谢原的关系,对谢观的事情多有关注,但心中却不以为然。
她认为过目不忘,甚至是过耳不忘,自己的父亲小时候被誉为神童,就能做到这一点,并且自己也遗传了父亲的天赋,很多诗词只是朗读一遍便能默写下来。
不足为奇!
但至于谢原所说的,一日看尽六国史便能通读背诵,这可是八九万字的典籍,即便是看戏剧画本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看完。
因此,张玉芝对此表示怀疑。
谢原的性子他是了解,爱护脸面,若是输给平庸之人自然是脸上无光,多半十有八九夸大其词。
张玉芝自有侍女备好马凳,她每次到来,总先与谢观打过招呼,随后便手执最新一期的《汴京风物志》,在一旁静读,不打扰他们二人,只图一份清净。
小院中,梧桐树金黄满枝,阳光和煦,无需寻觅阴凉之地。
张玉芝坐下后,望向谢观,微微颔首。
自谢观摘下眼布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生的也俊俏,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均不输于那些大姓子弟。
这或许正是她对这个少年难以生厌的缘由,跟随表弟多次前来的原因。
你倒是心中诧异,谢原昨日已来访,今日怎又至。
谢原神秘一笑:“观弟,我们打个赌如何?”
你轻笑回应:“六哥,你又想输什么给我?”
谢原摸了摸头,神色略显尴尬。
近来他与你赌约频频,却总是输多赢少,几乎未尝胜绩。
“若观弟你赢了,日后但有吩咐,只要不违江湖道义,我必唯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原知你对古玩风物、俏书童美婢皆无兴趣,便想出了这样一个赌注。
此言一出,连在一旁静心阅读的张玉芝也不禁微微抬头,投来好奇的目光。
谢观身后的清客和一众声伎脸色一变,这个赌注可是太大了,知晓谢原的脾气,无人敢来劝阻,
你并未立即应允,而是反问道:“若是我输了,又当如何?”
谢原笑道:“那观弟就需代我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你微微蹙眉,瞧谢原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未立即回绝。
“比什么?”
谢原摇头晃脑,故作神秘道:“今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观弟可知否?”
你摇了摇头,久居这幽静小院,无依无靠,外界的风吹草动又怎么会传入你的耳中。
“也是,此事朝中知晓者寥寥无几,观弟不知亦在情理之中。我也是从舅舅那里才得知一二。”
谢原继续说道,“此事关乎剑南道、泽湖,还有父亲回朝之事!”
“泽湖!”
张玉芝听到这二字,谢原的舅舅也是一州节度使,她不动声色把书卷在手中,放在膝盖上。
谢原也不卖关子:“剑南道的妖魔种首领平天大圣给朝中写信,他们会假意投靠龙宫,大齐之后派下大军,然后与大齐里应外合,重创龙宫。”
“但是,大齐的内应有消息传来,剑南道的妖魔种和泽湖的龙宫秘密接头。剑南道的妖魔要仿效龙宫在剑南道划地自理,请龙宫之主代为转告大隋,他们计划偷袭大齐的大军,作为投名状。”
谢原停顿了一下,看着谢观问道:“观弟,你觉得哪个消息是真呢?”
老写错。
谢原的表姐,张玉芝。
谢原的母亲,诸葛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