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大门处,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上面用黑笔写着“驿”。
驿站内也点起烛火,一时间灯火通明。
贵公子似乎也听见动静了,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燕北军的前身就是陆家军,纪律极好,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这些年甚至燕地的天灾,都是燕北军在首位抢险救灾。
在燕地见军队不像在四国之中,需要小心谨慎。
乱世多年,军便如豺狼虎豹。
燕地安宁了多少年了,而且还是佳康城这种重镇之地。
乱不起来的!
然而,眼前这番景象,却令人心生疑惑。如此多的军队,显然非本地协防之师,各州军队若无调令,岂敢擅离本土?此事,着实有些蹊跷!
主要是大晚上实在看不清旗帜,以他的家室来说,这些个郡县的的旗帜,各路军队他都是认识的。
倒是有些奇怪!
看这个势头,似乎是朝这个向而来。
驿站之内,一位驿史老者闻声而动,步出屋舍。
他衣着朴素,须发如雪,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
老人后面跟着四名驿丁。
“何事惊慌”声音颇具威严。
老人看着外面的动静,皱了皱眉头。
贵公子却不敢马虎,连忙小心扶着这位老人。
老人却一拂袖,婉拒了这位贵公子的好意。
贵公子脸上也不生气,态度算得上恭敬。
老者,乃是驿站驿吏,虽官职卑微,但是驿站之中的这些老人身份背景都不简单。
当年陆家军退下来的老兵,有的解甲归田,有的老了闲不住就在各地驿站之中担任驿吏。
驿站之职,细究起来,实为要害。传递消息,沟通民意,更兼扼守交通要冲,不可小觑。
此等老卒,皆享有直通燕王府之特权,且昔日军旅之情谊,犹能一呼百应。
忆昔佳康城,曾有富商妄自尊大,欺凌驿吏。翌日,瑜州便调集七八百勇猛之士,将富商府邸团团围住,砸墙破窗也只能忍着。
因此,佳康城中富家子弟,皆受家中长辈严训,对驿站老者需恭敬有加,以免为家族招来无端之祸。
老者面容清癯,没有几两肉,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难掩其锐利。
他眯缝着眼,凝视着那如潮水般滚滚而来的骑兵,眼神中透露出历经风雨的沉稳。
马蹄声整齐划一,宛如战鼓擂动,震撼人心。这样的军队素质,在燕地之中,无疑属于强军之列。
面对数千军士的浩荡声势,老者却显得从容不迫。
他早年在陆家军的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历经无数生死考验,自然不会被这等场面所震慑,而且这军队没有杀意。
贵公子在一旁,也是神情淡然。他出身清贵之家,家族一直秉持着遵纪守法的原则,从触犯律法之外的事。家族的富贵,皆是靠经商所得,也从未有过“抄家灭门之祸”,因此他自然无须过分谨小慎微。
此时,他又多看了一眼身旁的季沁心。在这灯火光晕的映照下,女子愈发显得超凡脱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若是能和这种仙子畅谈一番,岂不是美哉。
贵公子随即转向那位看似能“做主”的中年人,开口问道:“这位兄台……”
话还未说完!
一阵鹰啼之声在周边响起,清脆嘹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鹰隼振翅飞来,它一身雪白无杂,羽毛闪烁着银色的光泽,在夜空中显得格外耀眼。
它盘旋一圈后,轻轻落在中年人的肩头,张开翅膀,亲昵地蹭着中年人的脸颊。
这一幕让贵公子愣住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只鹰隼的身份。
“这是……海东青!”
它浑身雪白,宛如冬日里的瑞雪,纯净而高贵。
那一双爪子,更是白洁无暇,晶莹剔透,犹如玉雕一般。
这是海东青之中品相的极品,玉爪,万金不换。
这可是真正的“奢玩”。
贵公子看着海东青扑腾着翅膀,用柔软的羽毛轻轻刮着中年人的脸颊,似乎诉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轻抚着这只海东青,感叹一声,又是十年未见未见老朋友。
这只雪白色的鹰隼低声啼鸣,默默回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当年相伴生死的伙伴。
这只名为“雏凤”的海东青,实属异种中的异种,无论品相还是品性,皆属上乘。鹰中王者,二十年不死已属罕见,而这只海东青,竟已活了三十多岁,一身鳞羽依旧光亮顺滑。
叶胜男脸上也有这好奇,在抱月楼的“天鹰名犬”的排名之中,燕王的一只海东青便位列第一。
今日一见果然神异非凡。
季沁倒是没有注意这只战鹰,海东青的大名,她自然是听过,北风玄国的信仰,价值连城。
而是看着你眼中的快意和感叹,她第一次感受到你有如此的情绪变化。
她回忆起这位燕王的一生,算得上波澜壮阔,可是又有谁知道他内心的孤独。
贵公子见状,心中大为震撼,暗自揣测:莫非这只海东青是中年人的不成?
却暗暗摇头,不太觉得可能,这样的穿着,怎么可能是海东青的主人莫非是善于养海东青之人 驿站的驿吏老人突然扫视到中年人的面容,眼神瞬间呆滞,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颤抖着用粗糙的大手擦了擦眼睛,再次定睛看去,确认无误。
像……实在太像了!不仅面容相似,就连手臂上站立的海东青,都与那位存在如出一辙。
老人连忙快步上前,神情中带着几分谨慎与敬畏,开口问道:“这位……”。
他似乎又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之人,一袭麻衣,风尘仆仆,气质独特,既似江湖中的侠客,又似游历山川的道士,让人一时难以捉摸。
此时,外面的骑兵已经高举火把,将驿站团团围住。
火光映照之下,铠甲与兵器闪烁着寒光,铁血之气扑面而来。
贵公子虽然心知这些军队与他无关,但面对如此众多的披坚执锐之士,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怯意,身后的持刀侍卫更是不紧握住了刀柄。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旗帜,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黑底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陆”字随风飘扬,赫然是燕北军中的燕王府亲兵。
这支军队直属燕王指挥,真正的精兵之中的精兵。
场中气氛顿时变得肃然!
叶胜男以江湖大宗师的眼光审视着这一幕,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袖中的飞剑。她深知,这两千精兵,皆身着玄甲厚铠,马背上配备着强弩,一旦两千人齐射,即便是她,也难逃非死即残的命运。若是在开阔之地结阵,再由一位宗师领兵,甚至足以斩杀大宗师。
此时,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
那是一位黑脸蓄须的大汉,身材雄壮,一双虎目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威严,择人而噬。
贵公子见到此人,心中震惊难掩。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位燕地军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的佳康城协防军都督,甚至是这一州的左将军,会亲自领兵前来。
他连忙躬身行礼,有些紧张地说道:“程昊,拜见贾都督。”
心中却好奇,如此大人物来着驿站所为何。
这可是跺跺脚,都要一州之上震三震的大人物。
身后的侍卫们也是丝毫不敢怠慢,纷纷行礼致敬。
燕地无论是官员还是将军,都无须行跪拜之礼。
这也是燕王在《治北政要》上亲笔所写。
见官不跪,见王也无须跪,只需跪父母天地。
男儿膝下自有黄金。
你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贾符身上,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又是熟人相见,只是相比之前,贾符显得更加沉稳。
老人也是一眼就认出了贾符的来历。飞将军贾符,乃是陆家军亭台二十六将之一,声名显赫。
老者本是陆家军山字营的老卒,自然对贾符熟识。
他正准备走上前行礼之时,却见贾符大步走来,脸上带着肃穆之色。
贾符径直走到那名中年人面前。
贵公子见此情景,慢慢抬起头,眉头紧锁,对此疑惑。
莫非贾都督是为这位中年人而来 黑脸汉子贾符凝视着你耳边那霜白的鬓发,脸上顿时露出苦涩之情,泪水不禁涌出眼眶。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地说道:“少保,您老了。”
“贾符见过燕王!”
随着他这一声高呼,两千名骑兵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拜见燕王!”
声势浩大,你望去其中竟然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他们中有些人甚至发出了呜咽之声。
你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感慨,仿佛回到了当年你亲手组建陆家军的那个时代。
虎牢关血战、黄河血战、云州血战、燕州血战、禅露寺血战。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万军从中,可托生死!
收复了旧山河,将一支默默无闻的义军,打造成了名震天下的陆家军。
驿站的老卒反应过来,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颤颤巍巍地磕下身子,语气颤抖地说道:
“陆家军,山字营,许甚。”
“拜见燕王!”
他正准备磕头之时,一股柔和的气劲突然将他扶起。
季沁心环视四周,只见密密麻麻的军士下跪,这并非是因为畏惧其权势,惧怕其力量,或是敷衍其名号,而是真正的心悦诚服,发自内心的敬意。
此时,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中又有着无奈。
“早就说过,我从不喜别人跪我!”
季沁心看着这位身上没有一件甲胄,浑身上下没有一方印玺,甚至这间衣服都是缝缝补补。
他不称尊,道寡,说朕。
从始至终也只是一个我字。
他没有任何特殊能证明区别于众人之物,似乎就这“陆沉”二字。
便有万军追随,万民夹道。
你慢慢扶起这名你当年在北地救下的汉子,十四岁为报北风的血仇就从军,打仗都是身先士卒。
要是在从前,你会用鞭子抽这位一州之左将军。
他如此行动,这北上之路绝对不太平。
可是,你现在却下不去手抽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本来严厉的话,只化做了一句。
“瓜娃子,这些年辛苦了。”
“知道你这人沉不下心,这些年做的不错。”
贾符早就泣不成声。
陆羽和李拦江已经回来,陆羽已经默站在你的侧边。
终南七子知道动静,也已经聚在你身后。
贵公子见此早就两腿发软,哪里还有半点别的心思,一下子瘫倒在地,身后的一群侍卫同样如此。
驿站的老卒见到这一幕,瞬间恍如隔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陆家军的辉煌岁月。
那时,少保居中调度,少帅护佑左右,亭台二十六将听令于下,何等威风!
只要少保在,仿佛天下的雄关,天下的兵马都应该臣服在他的脚下。
你突然凝视着这两千骑兵,又抬头望向那已经升起的月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与感慨。
陆羽站在你身旁,嘴角挂着笑意,似乎察觉到了你的心意。“哥,也就三日路程。”他轻声说道。
你笑了笑,已经下定决定。
竟然已经暴露身份,与你低调北上的想法背道而驰。
那么就一路急行到燕京。
你一步向前,高声问道:“诸位可愿随我北上急行燕京!”
你的话还未落下。
驿站老卒似乎又回到当年的黄河之战,少保在阵前振臂高呼道:
“此行十死无生,诸位可愿随我北上!”
当时从者如云,应者入潮!
老卒早就按耐不住喊道:
“山字营许甚,愿随燕王。”
贾符眼神激动,已经多年没有和少保奔袭千里。
“地字营贾符,愿随燕王。”
“山字营成名七,愿随燕王。”
杨素早就在一旁内心澎湃。
“杨素,愿随燕王!”
一道道回声,浩荡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