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不语,马夫更是沉默。
真君极境?
渡行圣僧或能比肩。
可是罗天大醮提升的并不止法力道行,境界修为,还有大道之力,神通之能。
那人雷法本就恐怖,再有罗天大醮,请动雷祖神威,渡行圣僧抵挡得住吗?
怕是希望渺茫。
除非……陈朝再开一次水陆法会,与这罗天大醮分庭抗礼。
可这水陆法会,不是那么好开的。
这种级别的祭祀,靡资甚惧,别的不说,单是香火供奉之物,就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换算成钱财更是一笔天文数字。
如这郭北县,百万民众,家家户户,皆设供台,布以香案,摆上三牲供奉,还有瓜果豆斋,香火符箓,道行令旗,还要七日一换,连续祭祀七七四十九日,这些林林总总,足可让国库亏空。
现在的陈朝,哪里还拿得出这些钱来,就是拿得出来,上下其手之后,恐怕也不剩多少,各地官府还要巧立名目,加征百姓,万民供奉未成,怨恨业力先至。
届时,这水陆法会还开得成吗?
神魂之法,借假修真,可是功业并行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不可不明!
好在,梁萧早已看开,对此只是一叹。
只有马夫不语,神情凝重,暗自思量。
无花也不多言,领着二人,向前走去。
路上车水马龙,都在运送物资,还有队队书院学子来回巡守。
出城之后,更见森严,十步便见一岗,五步便见一哨,都是兵甲森严,全副武装的将士,还有众多身穿院服的学子埋布令旗,勘察阵势。
“这是……?”
梁萧惊异,马夫更是好奇。
“天武道院的弟子和军武将院的将士,还有周天阵院的阵师与龙章符院的符师。”
无花回过头来,看向马夫:“现在郭北内外,已然戒严,由英武与天武二卫把守,还有阵师符师布置法阵,别说你一人,就是将黑旗卫全数调来,也未必杀得进来,冲得出去。”
马夫听此,只能沉默。
无花也不多言,看向梁萧:“殿下觉得呢?”
梁萧一笑,平静说道:“大师还是叫我箫梁吧,如今世上,已无梁萧!”
“善哉善哉!”
见他开悟,无花亦是欣慰:“贫僧欲往鸣霄观,奉上一炷香火,箫梁施主,可要同往?”
“愿与大师同去。”
梁萧一笑,又是问道:“这应当也是书院的任务吧?”
话语之中,似有双关。
无花神色平静,不置可否:“不错,九大主院教习,弟子,还有郭北县中修士,皆要前往鸣霄观敬奉香火。”
“哦?”
梁萧眉头一挑:“可有学分?”
“自是有的。”
“那我就更不能错过了。”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联袂而去。
留下马夫一人,看着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十方戒严的英武天武二卫,还有各地忙碌的阵师符师,也只能无奈一叹,转身而去,落寞远走。
积雷山,鸣霄观!
数十年光景,此地亦是大变。
仍是桃花成林,但却不见迷瘴,山门大开,青云直上。
如今,更有数百道众,布置罗天大醮,杏黄令旗两行排开,自从山脚,沿阶而上,迎风招展,令行十方。
行至半山,便见醮位,供奉一千二百人间游方鬼神,地祇仙人。
半山再上,沿途布置,又见二千四百醮位供奉,乃是周天星斗,各宿神将。
山顶之上,一座法坛高立,左右供奉诸多神像,众列牌位,合三千三千六百之数,祭祀三境至尊,十方上圣,神王帝君,诸等天官。
更有一块五色布遮天蔽日,掩盖法坛,是因祭祀方开,未到奉天之时。
无花与梁萧联袂而来,发现已是大排长龙,众多学院弟子,郭北修者,还有法明清平的佛众道众,排队上前,供奉香火。
“这便是罗天大醮?”
看着几乎将整座积雷山布满的令旗与醮位,纵是梁萧也经不住咋舌,随后问向无花:“比之当年渡行圣僧的水陆法会如何?”
“不能及也。”
无花摇了摇头:“渡行圣僧虽为大德,但那时国势日下,风雨飘摇,推行新政,阻碍重重,百姓也颇有怨言,如此法会,功业参半,怎能与此并论?”
“是啊!”
梁萧点了点头,神色感叹。
借假修真,无法强令。
做得不好,就是不好。
纵然刀兵威逼,令其面上低头,也无法消去心中怨愤,最后一样要倾覆江山。
如今郭北,百姓丰衣足食,万民真心供奉,祭祀效果可想而知。
远胜当年渡行圣僧于京城举办的水陆法会。
“就是不知,何方神圣,竟能院长与那位石法王动此手段。”
深思熟虑过后,梁萧已不认为,这场罗天大醮是冲着陈朝去的。
就陈朝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必要摆这样的阵势。
不是陈朝,那是什么?
梁萧不知,也很好奇。
无花一笑,淡声说道:“贫僧也不知,正拭目以待。”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一月。
梁萧的生活又回到了日常。
动员已经进行,但战争还未到来。
一切就在平静又不平静中悄然度过。
郭北戒严,禁止出入,引得周边很是不安,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祭祀之事,已成日常,虽然供奉颇多,靡资甚巨,但以郭北书院的身家底蕴,完全支撑得起,百姓也无怨言。
就这样,七七四十九日,来到了第三十三日。
积雷山,鸣霄观!
法坛之前,许阳开眼。
“来了!!!”
眉心之中,灵光绽开,显出一颗冷漠无感,洞彻三界的竖瞳天眼。
天眼照射,玄光洞幽,便见无边云海之中,一道虚实不定的金龙光影,以惊人的速度穿空而来。
正是真龙遗蜕练成的神舟宝船。
神舟飞空,宝船破虚,直向郭北而来。
内中,除去楚公侯,剑魔猿,惊雷蛟,寻龙真君外,还有数百妖王,数千妖将,以及数万大小妖魔。
这便是这段时间,楚公侯游走天下,串连各方,组建而成的妖魔大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作为一头千年老妖,他自是知晓正道修士,主场作战的恐怖,自己等人纵为妖帝,强突进去,恐怕也讨不了好。
必须要有一支大军,倾攻郭北,破坏阵势,他们才有得手希望。
所以,邙山会盟之后,他又耗费了不少时间行走四方,威逼利诱,串连各地妖魔,组成这只大军,如今方才杀来。
如今,便是决胜之刻,势要一战而下!
“哼!”
看着来势汹汹的神舟宝船,许阳也不多言,转身离开大殿,来到大醮坛前。
拂尘一扫,五色布去,露出朗朗晴空,一瞬天地相连。
虽才三十三日,尚未功德圆满,但也足够应付了。
许阳收起拂尘,换上法衣,步罡踏斗登上九仪高坛。
先奉上三炷香火,再躬身拜行一礼,左右弟子擂响法鼓,鸣动二十四通。
鸣鼓声中,许阳请出法剑,步罡踏斗,施法念咒。
“青阳虚映,曜日回灵,神虎辟邪,飞天流铃,摧奸灭试,万魔束形,九微回道,八威摄精,千真校录,三元荡清,左啸中黄,右策六丁,七转八合,周旋天经,圣化巍巍,三道顺行,庆云流布,合景黄庭……”
“无上三天玄元始,一炁化生见老君,至真无极道三清,昊天金阙玉上皇!”
“弟子敬请,一愿灵光下烛,二愿道月扬辉,三愿恩宣九地,四愿诚达九天,五愿真灵俱会,六愿道炁周围,七愿天堂开敞,八愿地狱隳摧,九愿玄功普被,十愿驾景空飞,十一愿普天怀德,十二愿道化无为。”
“谨诚上启,三境至尊,十方上圣,玉京金阙天帝天真,十方师尊圣众,三界官属,一切威灵!”
法号起,咒令催!
天地变,风云动!
霎时间……
晴空霹雳,天地巨震。
风云变幻,凛啸十方。
郭北县外,云海之中,一搜神舟宝船飞空而来。
宝船之内,自成天地,容纳数万妖兵。
“郭北已至,孩儿们,杀进去,血食任享,成就大道!”
一头皮毛银灰,人立而起的巨狼仰天咆哮,正是现出原身的楚公侯。
“杀杀杀!”
万妖咆哮,魔气冲霄。
就在此间……
“嗯!?”
惊雷蛟面色一变,惊疑抬头。
顿时……
一声巨响,天地巨震,随后便是暴雨倾盆。
雷雨雷雨,又是雷雨。
天时助力!
但却非自然而成,而是罗天大醮施行大法,呼风唤雨,驱雷擎电之神通。
大雨倾盆,雷霆霹雳,璀璨电光撕裂天空,携着雷霆万钧之力,重重轰击在神舟宝船之上。
纵是真龙遗蜕,纵是上古法宝,面对此等天地之威,也是经受不住,真龙悲鸣一声,虚影成实,坠落而下。
神舟之内,宝船之中,也是轰隆巨震,受到雷霆冲击,数万妖魔东倒西歪,瑟瑟发抖。
楚公侯更是惊怒交加:“怎么回事?”
“有埋伏!”
“该死!”
“好狡猾!”
惊雷蛟等三位妖帝真君亦是惊怒交加,恨得咬牙,但也不敢在此时冒险出头,只能向楚公侯说道:“事情已经败露,敌暗我明,形势不利,撤!”
“这……!”
楚公侯牙关紧咬,分外不甘,但终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催动法力,驾驭神舟,就要化虚飞空而去。
真龙遗蜕,上古法宝,有化实为虚之能,虚无遁行,无人可拦,不知几次助楚公侯死里逃生。
这一次,也不例……
“天灵灵,地灵灵,弟子敬请祖师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今日架起铁围城,此地化作雷霆狱,四面八方不见形,铜墙铁壁万丈深,金光晃眼通雷电,殃云覆顶降雷霆,妖魔鬼怪站不拢,魑魅魍魉魂魄惊,吾奉无上玉清神兵火急如律令!”
“疾!!!”
一声厉喝,法咒催起,狂风暴雨之中,电闪雷鸣之间,现出一道虚幻身影,披头散发,额生三目,尽显威怒之相,胯骑一头玄水墨麒麟,一手持如意,一手持金鞭,纵是虚幻之身,不定之相,也有无边威势。
正是道法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雷祖现身,金鞭一抽,顿时漫天雷霆惊走,化作一束雷鞭,重重抽打在神舟宝船之上。
“昂!!!”
只听一声悲鸣响动,那真龙遗蜕练成,正处虚无之间的神舟宝船,竟被雷霆一鞭拦腰打断,瞬间化虚为实,从中断裂开来,无数妖魔纷洒而出,直向下方坠去。
“该死!”
“这雷法!!!”
“怎有可能!!!”
万妖惊骇欲绝,楚公侯等亦难以置信,急忙催起法力,欲要遁逃而去,根本不敢与之硬抗。
开玩笑,对面连雷祖都请来了,哪怕只是一道虚影,化身都算不上的虚影,也不是它们这些凡俗之中的所谓妖帝能够抗衡的。
不见那神舟宝船,上古法宝都一击而碎吗?
逃逃逃!
万妖惊惶而逃,以楚公侯等四大妖帝真君为先。
然而……
狂风骤雨之间,电闪雷鸣之中,大地骤然塌陷,四方升起高墙,千丈万丈攀升。
刹那,一座围城,接天连地,无尽深渊做底,漆黑殃云覆顶,又有雷电惊走,连通铜墙铁壁,立时四方璀璨,尽是雷电辉光。
正是雷法神通——雷霆炼狱铁围城!
千丈万丈,接天连地,虽然只是比喻形容,但这轰然而现的雷霆炼狱铁围城,四面纵横也有千丈宽阔,将楚公侯等数万妖魔,全数困于其中。
与此同时……
郭北书院,食堂之中,梁萧正在排队,还不及感叹这雷雨突然,就见……
“看,那是什么?”
一声惊呼,吸引众人。
梁萧循声望去,随后也是怔立在地。
只见远方,殃云之下,一片黑暗之间,道道剑光纵横而起,汇成浩荡剑流冲入苍穹,直向远方而去。
“那是……”
“主院的方向!”
“我们蜀山剑院的方向?”
“那剑光……?”
“难道是院长的飞剑?”
“不不不,院长的飞剑,不是这等光彩!”
“那是蜀山剑院的弟子!”
“他们想要干什么?”
看着冲天而起,没入苍穹的璀璨剑流,食堂之中入学不久的新生们又迎来了新一轮的震撼。
另一边……
一座临街的酒楼之中,老马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观察外界情形。
这场雷雨,不同寻常,暴雨一来家家关门闭户,在外的行人也被各家店铺收留,一瞬之间,街道净空。
显然早有演练。
作为大陈皇室秘卫,他的嗅觉十分敏锐,预感更是精准。
有事发生,有大事发生!
至于是什么大事……
心思之间,老马眼瞳骤然一缩。
只见外界,街道之上,暴雨倾盆之中,各家店铺门前,供奉的香火依旧不灭,还是青烟袅袅,三牲供品,瓜果豆斋,也未被风雨打乱。
怎一回事?
老马不知,他只见到,一阵影影倬倬,随后各处供台香案旁,便现出了一队队兵马。
黑袍黑甲,纸兵纸马,周身阴气森森,看来不似生人。
阴兵!
鬼将!
一队队阴兵鬼将,坐在供台香案旁,吞吸香火,食用瓜果,更有甚者直接抓向三牲头颅,大快朵颐。
转眼,香火成灰,瓜果枯败,就连三牲血肉,都成灰白蜡色。
“吼吼吼!”
一众阴兵鬼将,方才心满意足,跨上纸扎战马,化作一阵汹汹阴风,千百汇流成潮,向外汹汹而去,也不知数量多少。
“踏踏踏!”
阴兵方走,又见大地震动,马蹄如雷,一支兵甲森严,全副武装的骑兵奔腾而出,在暴雨之中蒸开阵阵气雾,赫是人身气血,滚烫如火,蒸发雨水所致。
“牙兵?”
“武者!”
“是天武道院的英武卫与军武将院的天武卫!”
“除去在外戒严的,他们竟还留有一支百战铁骑?”
“不,应该说,这才是真正的英武卫与天武卫!”
“他们要去哪里?”
身为皇室黑旗秘卫,既是武者,又是军士的老马,看着自己的“同类”奔腾而去,心中惊悸,阵阵难消。
与此同时……
兰若寺外,孤峰之上。
长荣真君远望天穹,感受无边雷霆之威,喃喃叹道:“果真江山代有才人出,老道不及也!”
说罢,摇了摇头,一扫拂尘,坐云浮空而起:“诸位,稳固阵法,小心提防,莫让那老妖有隙,坏了道友诛魔大计!”
“真君放心!”
“我等必不辱命!”
一瞬之间,各方相应,阵势重重镇压鬼蜮。
晚了一点,但是大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