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藏锋山。
少女的倩影正孑然立于山崖之巅,自上而下的俯瞰着迦南学院的全貌。
目光不断扫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她的视线却最终在青石绿瓦的那处小院停留了很久很久。
这里,是她唯一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音谷,音谷”
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魂若若星眸明灭,最终却是颇有些自嘲的低下了头,
“一路走来,付出如此之多的代价都没能得到的消息,最终却一直都在我身边执念和努力,在他们八族的背景中就那么不值一提么?”
魂若若一时感慨万千。
说对薰儿的恨,她自认是算不上的,对于情感极为敏锐的她,其实一早就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针锋相对的态度。
但碍于昔日灵魂被侵蚀,任凭魂若若想破了脑袋,也只是认为薰儿是在下意识的宣誓主权而已,根本并未将其放在眼中。
她并非是寻常的女子,纵使外表千娇百媚,玲珑八面,但她内在深埋已久的人格却并不允许自己去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当然,也没有那么做的必要。
娘亲的事亟待解决,身上背负的仇恨更是压的魂若若难以喘息,这迦南学院的生活,对她来说,的确还是太过奢侈了些 “就这样吧。”
长叹了口气,魂若若最终低声道,继而目送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走入院门,不再留恋的闭上了眼。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每天有人陪着自己,变着花样的哄着自己开心,受了欺负会挡在身前,遇到高兴的事会第一个跑来和自己分享 可以说,她这一辈子的开心时光都没有在这里来的多。
虽然嘴上口口声声的说着不愿嫁人,但当了这么久的女孩子,总归是有着脆弱和需要他人呵护的时候。
魂若若向来很会扮演和代入角色,尽情的伪装出各种各样的七情六欲,但这种情况,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抵御。
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会有人关爱,有人在意,有人陪伴.
无关乎男女之情,她只觉得在对方身边自己会很心安。
所以啊。
一旦留下告别,可能就再也舍不得走了吧?
云层卷起天边的晚霞,厚重的夜幕与黄昏划分出模糊的界限,继而慢慢的朝一侧慢慢靠拢,暗灭。
山风吹拂而过,沙沙的树叶声响,夹杂着三两声清脆的鸟鸣,似是在做着无形的挽留。
再度睁开眼之时,少女的目光已是尽数化成了锐利,她转过身子,继而决然的朝着阴影的方向缓步走去。
“有机会再见吧,师兄,师尊.”
“慢着。”
一道温润的嗓音,忽的自少女的纳戒中缓缓传出。
还未等魂若若有所反应,纳戒便是突然光芒大放,宛如明灯般瞬息照亮了周遭的昏暗。
不足片刻的功夫,药老的身影,便是察觉到了目标所在,自极远处极速飞掠而来,瞬息而至。
“师,师尊?!”
望着面前突兀出现的蓝白衣袍老者,魂若若小嘴微张,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尊!”
望着面前眼眶微红的女孩,药老虚幻的身躯一阵闪烁,顾不得稍作休息,便是压低嗓音急声道:
“你这丫头,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若非老夫及时觉察,只怕此刻连你的人影都找不到了!”
“我——”
魂若若自知理亏,眼神闪躲的岔开话题道:
“师尊,您跟踪我,这伪装斗技经过提升,绝对已经可以瞒住天境残魂的感知了,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还知道是在瞒着我?”
闻言,药老顿时被气笑了,“行,那为师便让你被罚的有理有据。”
说罢,他伸出手,指着纳戒道:
“为师当初自知那臭小子不能时刻庇护你,便将一缕灵魂感知暂寄于纳戒之中,谁曾想,第一次被触发,竟是你这丫头要主动离去。”
“你说,这算不算是善恶有报了?”
药老的话,顿时引得魂若若懊恼不已,完全没想到自己之所以会暴露,竟是因为当初伪装失忆时对方的一个无心之举。
不过,话虽如此,魂若若自然也不可能将这件事怪罪于对方,只能暗暗吞下了这份败果。
“我,我不服!”
向来不信什么善恶有报的少女,头一次的感受到了阵阵的无力。
似乎不管她做出什么事,在萧炎与药老二人面前,都只会化作最简单直接的善意反馈。
这还让她怎么离开啊.
“不服?”
听得少女那颇有些赌气般的话语,药老嘴角一抽,心中的窝火顿时消下去大半。
万万没想到,曾经那个冷漠到浑身布满尖刺的姑娘,竟然会以这般形式来表示抗争。
不得不说,自打恢复了情感以来,若若的各种表现,终于是多了些年轻女孩子该有的心性与脾气啊。
这还真是 他忍不住敲了敲戒指,道:
“来,丫头,你给为师说说,你是哪里不服,又是为什么要突然不辞而别?”
“别告诉我,就单凭薰儿那小妮子的一句话,就能让你产生这么大反应,以你的心性,断不可能会有如此过激的行为才对。”
药老的话简明扼要,瞬间便切断了魂若若任何可能隐瞒的退路,让她也有些没了主意。
要说谎吗?
显然没有那个必要。
且不说隐瞒药老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光是欺骗自己的师尊,便已是让少女的心有些过意不去。
她已经骗了太多的人了。
所谓的用真话编织谎言,无非只是自己聊以慰藉的某种手段,那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抱歉,师尊。”
轻轻叹了口气,魂若若抿了抿干涩的唇,继而轻声道:
“若若没有想瞒着你们的打算,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是直到今日方才知晓,不过,既然师尊想知道,那若若自然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见药老点头示意,魂若若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知师尊是否记得,若若曾经对您说过,母亲她并非是魂族之人。”
平静的话语传来,却是让得药老眉头忽的一皱。
联想起薰儿先前那番无厘头的推测,药老心中似有明悟,不可置信的道:
“丫头,你是说,你的母亲乃是音谷中人?”
魂若若点点头,自嘲道:“搜遍了整个中州都杳无音讯,甚至连半点线索都没有的强大势力,或许也就只剩下这音谷了.我早该想到的。”
“安姓,的确是音谷嫡系的特殊姓氏,不过,仅凭一个姓氏,你如何能判断你母亲便是来自音谷?”
药老捋着胡须,却是暗含警示般的提醒到,
“病急乱投医,可并不是个好的法子。”
听到药老的话后,魂若若却并未着急选择驳斥。
她挤了挤眼睛,将视线投向了远方,目光也随之变得缥缈。
不多时,少女那蕴含着回忆的柔和声音,伴随着悠悠的山风,逐渐响彻,
“娘亲的精神力很强,论及造诣,甚至连魂族之中的许多人都避之不及。”
“曾经的她就像师尊一样,和我守在一个很漂亮的小院子里,说说笑笑,有的时候还会取出竹笛奏乐,只要一吹响,周围的鸟兽便会凑过来围观,现在想想,或许便是音谷所谓的音律之道吧?”
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得药老的心中更为之多出了几分复杂的怜惜。
还未等他有所表示,那不远处的少女,便已是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膝盖,叩在了他的身前。
“丫头,你这是做甚?!”
“对不起,师尊,就当是若若迟来的拜师礼吧。”
魂若若头颅低垂,尽可能保持平静的说道:
“若若并非有意将你们弃之不顾,但有些事,只能靠自己来做。”
显而易见,少女此刻的决意已是坚定到了极致,任凭他人如何挽留都已是无济于事了。
“你”
望着那倔强跪于自己身前的柔弱身影,药老眉头紧锁,沉声道:
“你是怕牵连到那小子?”
“嗯。”
没有再否认,魂若若索性坦然的笑道:“师兄也好,师尊也罢,都是若若最重要的人。”
“那你可曾知晓,对于你师兄和我来说,你也是最重要的人?就这么贸然选择前去,你将我们置于何处?就因为所谓的不想牵连?”
接二连三的发问,药老此刻再无了平日慈眉善目的模样,冷厉的态度,让得心中决意不接受任何挽留的少女一阵发懵。
“师尊.”
“先不说这些,我且问你,关于那音谷的秘辛,你可曾有半点了解?早在老夫陨落之前,音谷便已是急流勇退,自大陆上彻底销声匿迹,仅凭你如今斗皇的实力,如何能够窥探其中的隐秘?!”
见少女再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药老最终缓缓来到了对方身前,长叹一口气,撩开了那被汗水浸湿的发帘,
“既是叫我一声师尊,那你便应该清楚,离开师门要与师尊通报,有事情也是要先询问师尊的态度,你自己硬要选择一意孤行,是为何故?”
“天塌下来,也应该是为师先扛。”
瞳孔一阵收缩,魂若若抬头望着面前,嘴唇蠕动,不论如何也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她眼眶一红,竟是哇的哭出了声,
“师尊,我想娘了。”
“嗯,为师知道。”
“师尊,我真的害怕你们出事.”
“呵呵,放心吧,我这老骨头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师尊.”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啜泣声才终于是逐渐收敛,药老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继而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那被泪水浸湿的衣衫。
这丫头.
自己一个人憋了那么久,终于算是有了个宣泄的地方吧?
知晓自己的举动太过失态,魂若若吸了吸鼻尖,继而有些不顾形象的用衣袖擦起了脸。
待得擦干了泪痕,她用略带红肿的眼睛看着药老,不好意思的道:
“抱歉,师尊,这次是若若太冲动了,您说的对,现在实力低微,即便去了中州也翻不起什么浪花,还是先稳步修炼为好。”
“傻丫头,现在才算是有了点先前的冷静样子,不然老头子我都不知道让你用那升灵术是好是坏了。”
乐呵呵的拂着胡须,药老和蔼笑道。
悄悄吐了吐舌,魂若若没再多言,先前这过于丢人的一幕,纵使以她那百无禁忌的脸皮,都有些难以承受。
然而,就在她刚欲掉头折返之时,耳畔之处,却是忽的响起了一阵严厉的轻咳声。
“咳咳,丫头,为师素来可是一碗水端平的,违背了门规,自然是要接受惩罚才行,即使是你,也不能例外!”
魂若若俏脸一僵,旋即有些心虚的扭过了头,望向了那满脸肃然的老者。
“为师原谅你了,至于惩罚”
药老眼珠一转,缓缓道:“便去你师兄那里领吧。”
此话一出,瞬间崩断了魂若若脑海中那本就脆弱的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