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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游园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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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寸二、九寸五……一尺!

  周玄神启秘境中的第一炷香,随着肉瘤内所有佛力的灌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着,案桌上尽是洒落的香灰。

  将最后一寸香燃尽,香火贪婪得将木质香根也一并燃烧,直到成为孤独的火头,升起,悬于香炉上方一尺处。

  周玄在秘境中的身形与纸人艄公完全重叠,但在下一时刻,两人又分开了。

  周玄第一次在神启秘境中有了自由,他能在船上随意行走,站在甲板上望天。

  天空上是一层雾,厚厚的雾,望不到星辰,也望不见月光。

  但奇怪的是——周玄低头望向周围浩瀚无际的黑水粼波时,却瞧见了皓月、星辰的水中倒影。

  皓月在漆黑水面中,宛如数百米直径的银色洞口,船航行到它上方时,显得极渺小,周玄周遭皆是银色光芒,有些目眩,他生出一种被神秘与圣洁裹住的错觉。

  错觉并没有保持太久,

  血色,

  开始涌现,

  最开始是皓月的中心,涌现出了一抹鲜亮的血,

  血色的生长速度极快,船在水中才航行十几米,大半个皓月就已红透,

  船又航行了四、五米远,

  银色皓月,便被血色完全洗涤,成了一轮绯月,神秘圣洁被诡异窒息代替。

  黑漆的水面,似乎很厌恶这轮绯月,它卷起了数百重巨浪,向绯月重重砸去。

  绯月不甘示弱,它的中心,缓缓升起了一口井,井口血迹斑斑,井身每一块垒石上,长满了脸。

  “血井!”

  周玄意识到了什么——他身体的两个秘境,神启与血井冲撞到了一起。

  血井于水下不停疯长,长到数十丈高,井口的血如山洪般流淌,将井壁垒石上的人脸尽数染红。

  人脸便开始笑,发狂的笑、疯笑、颠笑,笑声响彻秘境,将卷来的黑水浪潮,一一崩碎,血井如矗立在无数浪峰中的血塔,岿然不动,

  黑水亦作出了变化,将浪潮变换成了横浪,一阵阵横浪,顺着水面以极致的速度朝着血井撞去,

  每撞一次,除了撞出磅礴漫天的水雾外,也将井壁砸出细微的裂缝……

  血井与神启间的对撞,越发凶猛暴躁,周玄的船在这般凶猛中,也并不安宁。

  船身在激烈的晃动,似乎随时会随浪倾翻,他和纸人艄公,也随时都会被无垠的黑水倾吞。

  终于,

  孤独的香火,按捺不住,朝着艄公的腹部飘去。

  纸人艄公被点燃,先是腹心处有一团火星,然后身体在着火,最后是四肢,连带着他手中的船篙,也燃烧了起来。

  周围是血塔粼波,风起浪涌,纸人艄公单膝跪于船头,右手拄着冒火的船篙,冲周玄喊道:“主人,晋升……仪式……开启,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的呼喊,振奋中挟带着几分悲怆。

  周玄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只觉胸闷,呼吸也变得急促,看周围的物事,只觉天旋地转。

  接着,他感觉身体失去了束缚与重量。

  “濒死的感觉。”

  周玄知道,死亡即将来临了,他慌忙抓过桌上的笔,记事本甚至都来不及翻开,便直接在封面上写下——姐姐、师父,再见。

  “见”字的最后一笔还没写完,周玄的身体便失去了控制,手倏然僵住,钢笔从手中滑下,滚到了桌上。

  “又是那种感觉。”

  周玄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死亡——魂魄不受控制,像接受到了某种意志的召唤,前往牧魂城。

  这次,他又冥冥中接受到了意志的召唤,只是这一次魂灵并没有出窍,他从身体到灵魂都受到了召唤。

  意志召唤他去哪儿,他不清楚,只是心里有一个大概的行走方向。

  他麻木机械的起身,穿好了衣服,拿上了折扇和醒木,接受了意志的召唤,出门。

  周玄此时的身体虽然渐渐开始失控,但感知力却得到了惊人的增强。

  他的耳朵,能听见周家班外院最角落的泥土中,有蚯蚓爬过泥土时的摩擦声响;

  能听见内院鱼塘里,小鱼啃食水草的声音。

  眼睛还能瞧见许多平常瞧不见的画面……

  周玄出了屋门,麻木的走着,他最先路过了周伶衣的屋子。

  他强行停住,想要开口跟姐姐道别,却发现自己身体失控到张不开嘴了,只能心中默念着:“姐姐,再见。”

  但就在此时,周玄看见了正常情况下瞧不见的画面,关于姐姐的记忆画面。

  周家班落英厅内,

  周玄指着周伶衣,谩骂道:“我爸是周家班的班主,我是少班主,你从明江府回来又怎样?周家有你说话的份儿?”

  “周伶衣,你最好听二娘的,现在就回明江府,周家班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二娘颐指气使的戳着周伶衣的鼻尖,刻薄说道。

  “伶衣,你要对爹有信心,周家班生意差只是一时的,以后会好起来。”

  “你们仨给我闭嘴!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周家班,我周伶衣接手了!”

  周伶衣面色坚决,将左手红线放出,将父亲、二娘的脖子箍住,悬提到了空中,紧接着,她右手又放出红线,将周玄的后背,鞭打出一条条的血口!

  “弟弟你们不管,我来管!”

  “周家班往后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周伶衣说了算!”

  周玄看到了姐姐两年前接管周家班的画面,心里替姐姐心酸,但同时又觉得姐姐很飒,很酷。

  同时,他明白了,其余记忆看不到,只看到这一段记忆,便说明,这段记忆应该是姐姐心里最深处的隐密,最不愿跟人诉说的记忆画面!

  “姐姐,再见,以后千万不要太辛苦,谁不服你,你就揍他。”

  周玄再次默默祝福后,跟随着意志定下的路线出发。

  姐姐屋前不远,是余正渊的家。

  大师兄还没睡,和徐骊聊着悄悄话。

  但夫妻俩的悄悄话,落进此时感知力爆棚的周玄耳朵里,和大声嚷嚷没有区别。

  “小骊啊,我激动得都睡不着觉,玄子得了莲花娘娘的欢心后,我接了一晚上电话,以后周家班的日子要发达了。”

  “得谢谢现在的玄子呢,要是以前的周玄,周家班老早就给他败完了,你老余也是傻,那几年其余师兄都不干了,就你给他卖命!”

  “当年的事别提了,好日子要来了。”

  徐骊也说:“是啊,顶好的日子,是玄子给咱们带来的好日子,要说老余,你也真是眼睛尖,玄子魂才招回来,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以前的周玄?

  知道不是也就算了,你当时才见他一两回,怎么就知道他是个好师弟,不是以前周玄那样的坏种?”

  “呵,玄子魂才招回来,身子骨特别虚,但他在老班主葬礼上,又是帮着写白事请柬,又是帮忙迎接宾客,没什么人的时候,他就默默在一旁感谢老班主,以前的周玄能有这情义?有这情义的,能是坏种?”

  周玄听到此处,脸上浮现幸福的笑。

  来周家班的前几天,只有大师兄大师嫂对他好,他以为是他们夫妻俩待人宽和。

  原来是有原因的。

  “大师兄,你原来一直就知道我是个假周玄。”

  屋里的余正渊此时很得意的对徐骊说:“做生意这么多年,我就学会看人了,玄子是个顶好的师弟,做事、做人都是独一份,要是再有我的幽默,只怕是个完人。”

  “哈哈哈。”周玄被大师兄隔窗逗得大笑,只是他身体失控了,怎么笑也笑不出声。

  大师兄啊大师兄,幽默这个方面,自愧不如。

  随着周玄走到了余正渊屋子的窗边,感知力让他瞧见了大师兄心底的隐密画面。

  余正渊家中。

  余正渊躺在床上,上衣已经褪去,露出身体,他身体的皮肉腐烂了大半,未烂穿的地方,还长着白毛,身体也像被抽去了力气。

  徐骊坐在一旁,给余正渊捏毛巾洗伤口。

  袁不语则说:“小余,当年你还是小孩的时候,是老班主把你从‘食为天’的手上救下来的,从此你就落了病根了。

  这病以前还能压制,这两年你太辛苦了,病严重了,吃生肉也没那么管用了,得喝童子血,喝吧,救命的事,别有心理压力。”

  袁不语离开了屋,徐骊给余正渊端了一碗血。

  余正渊喝了一口,忽然哭了起来,说:“我喝人血,和食为天那样的害人怪物有什么区别,我他娘的瞧不起我自己呀。”

  说完,他便抡起了巴掌抽自己,

  “老余,老余!”徐骊心疼,将余正渊抱住,也哭着说,

  “咱们不白喝别人血,我们给他们钱,那些孩子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我们找他们买一点血,多给他们一些钱,你的病好了,他们家里难关也过去了,这是两全其美,

  你是善人,我也是善人,咱们不是食为天……你别难为自己了……”

  “钱,要给,要多给!”余正渊痴痴的望着碗中血。

  周玄想起自己在竹林里,瞧见余正渊如同野猫一般,啃食着生鱼,

  也想起余正渊很关心灾区,很喜欢捐款。

  明明他薪水很高,家里日子却过得很紧,大嫂穿的衣服都是过时的款式。

  原来,都是因为余正渊的病根和他的善良。

  “大师兄,再见,以后周家班生意更好了,千万别那么操劳,愿你早日康复。”

  “食为天,拐子堂口的那头异鬼,我死后如果真的有新生,我还有‘缘分’再见到你,一定宰了你!”

  周玄又往前走去。

  余正渊家的往前走十几米,便是三师兄李霜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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