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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我有一个好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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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用卡车的铁皮车厢里,寒气像是无形的针,刺透了每一个缝隙。

  随行的一个督查宪兵搓着通红的双手,脸上还残留着未消的怒火。

  “小笠君,这帮家伙简直无法无天!

  “当着我们的面拔枪,还煽动人群围堵,我看他们是不知道这哈尔滨到底谁说了算!”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依我看,现在就该立刻向司令官请示,带人回去,把他们统统就地处决!”

  小笠原吉靠在冰冷的车壁上,右手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眉头紧锁。

  他没有看那个激动的下属,目光只是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上。

  “司令官有令,此事,明日再议。”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而且司令官明确说过,不要抓捕。”

  那个宪兵愣了一下,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

  “可是……”

  小笠原吉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洪智有那张带着三分邪气的笑脸,以及他烧钱时阴冷霸气的眼神。

  洪智有从没有跌入低谷。

  今晚楼下那黑压压的人群和火把,只是冰山一角。

  他依然是哈尔滨的无冕之王。

  城仓司令……必步涩谷三郎的后尘了。

  “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卡车在宪兵司令部门口停下,小笠原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是。”

  那名宪兵领命,跳下了车。

  日式的木制拉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混着饭菜香气的暖风扑面而来。

  “您回来了。”

  妻子樱子穿着素雅的和服,跪在玄关处,为小笠原吉递上拖鞋,姿态温顺而恭敬:

  “我给您熬了汤,你去洗手,我去端上来。”

  小笠原吉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上家居服,在矮桌前坐下。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味增汤。

  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拿汤勺,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从指骨传来,让他手腕一颤。

  “您怎么了?”

  樱子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小笠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换成左手拿起勺子。

  “没事,今天出任务,不小心受了点伤。”

  他喝了一口热汤,暖意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些许寒意:“家里一切都好吧?”

  樱子温柔地为他布菜,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一切都好,孩子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是哈尔滨最好的。

  “父亲在陆军医院的手术也非常成功,医生说恢复的很好,我父亲他们都很感激您。”

  她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感慨。

  “相比在国内每天只能领到定量的配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满洲国,尤其是哈尔滨,对我们来说简直就像天堂一样美好。”

  听着妻子的话,小笠原吉顿觉手也没那么疼了,一切努力、辛苦都没白费:

  “你是我妻子,都是一家人,照顾他们本就是我的责任。”

  他手指轻轻刮了下樱子柔美的侧脸,柔声说道:

  “我知道你兄弟他们在工厂的日子过得很苦。

  “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把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尽快调到哈尔滨,给他们找一份优渥体面的工作。”

  樱子眼中瞬间噙满了泪水,她猛地俯下身,深深地跪伏在地:

  “谢谢您,小笠君!您真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您就像天神一样,把我们从东京那压抑又绝望的苦难中解救了出来。”

  小笠原吉微微一笑,扶起了妻子:“来,陪我喝一杯。”

  樱子斟满了清酒。

  她端起酒杯,仔细打量着丈夫的脸,好奇地问。

  “您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嗯,大好事。”

  小笠原吉卖了个关子,呷了一口酒:“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樱子泯了口酒,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

  “前些时日,您在参谋本部的同学,池田君,他的夫人今天上门来找我。

  “她问我,能不能也帮他们家找点门路,把家人接到哈尔滨来。”

  樱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现在国内往满洲国迁移的人虽然不少,但他们大多被开拓团打发到依兰那些偏僻的地方开垦种地去了,日子苦得很。

  “想要在新京、哈尔滨这样的大城市落脚,比登天还难。

  “现在好多人都羡慕咱们家呢。

  “池田君官职虽然比您要大。

  “以前他太太都是用鼻孔看我,没想到,到头来也有求到咱家头上的一天。”

  一提起丈夫,樱子满脸都是荣耀和幸福。

  小笠原吉放下酒杯,眼神里闪烁着一丝精明的光。

  “樱子,我能把家人都安顿在哈尔滨,不是因为我做了城仓的副官。

  “你知道的,城仓是一个古板、刻薄的人,真要求他帮忙,他只会一口回绝。

  “咱们家能有今天,是因为我……认识了一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大人物?是谁,比司令官还厉害吗?”樱子好奇问道。

  “是!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当你拥有了人脉,世间所有的事都会变的简单起来。

  “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

  小笠原吉还没喝醉,点到为止。

  “可池田夫人的事,我该怎么回答?”樱子问。

  “先拖着,就说我最近忙。

  “等过些时日,池田夫人再来找你,可以考虑帮他一把。

  “但你必须得跟她谈清楚了,需要这个……”

  他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比了一个代表金钱的手势。

  樱子冰雪聪明,立刻心领神会:“好的,我知道了。

  “您跟着那位大人物,不会有危险吧,你也说了司令官是不近人情的。”

  小笠原吉摸了摸她的脸庞,“放心吧,哈尔滨……就快要变天了。”

  “有件东西给你。”

  樱子站起身,从一旁柜子上拿来一个精致的木盒。

  “下午,有个人送来的,他说您打开就知道了。”

  小笠原吉的目光瞬间变得警惕:

  “以后不要随便接收任何来路不明的东西,现在有一种炸弹,可以和钟表计时器连在一起,很危险。”

  “是,我记下了。”樱子后怕的点了点头。

  小笠原吉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没有炸弹。

  一瓶跌打酒,旁边静静地躺着两根黄澄澄的东西。

  六两大黄鱼。

  “啊!金条!”

  樱子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眼中满是狂喜。

  小笠原吉笑了,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今晚这顿亏,吃得值。

  手虽然险些废了,但换来了两根金条,更换来了一个崭新的局面。

  不亏,一点都不亏。

  “这个,归你。”

  他将两根金条递给樱子。

  “现在,麻烦夫人帮我把药酒抹上。”

  樱子拿着沉甸甸的金条,笑得合不拢嘴,乖巧地跪坐下来,将那带着浓烈气味的药酒,温柔地涂抹在他红肿变形的手指上。

  小笠原吉双眼一眯。

  小洪爷,果然是讲究人啊。

  翌日。

  哈尔滨郊外的荒野,寒风如刀。

  一辆卡车停下,十几个穿着囚服的犯人被粗暴地推搡下来,在雪地里排成一排。

  “快点!”

  “都给老子站好了!”

  鲁明和刘魁穿着黑色皮衣,凶神恶煞地吆喝着。

  高彬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像是在欣赏一幅画卷。

  鲁明检查了一下手枪,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高科长,您要不要也来玩两发?”

  高彬摇了摇头,声音平淡:“算了,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了。还是给孙辈们积点德吧。”

  “嘿。”

  鲁明干笑一声。

  “您老这是要立地成佛,当活菩萨啊。

  “也行,反正我这种人是在地狱里出不来了,我来。”

  高彬笑了笑,没说话。

  要是以前他高低得陪鲁明闲扯几句。

  他现在是有孙辈的人了,不吉利的话尽量不说,汉奸走狗,屠夫恶霸也罢,自己这双手是洗不干净了,攒够钱让后辈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

  刘魁瞪了鲁明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干活去。”

  鲁明撇了撇嘴,一边走向那排瑟瑟发抖的犯人,一边压低了声音对跟上来的刘魁嘀咕。

  “老刘,你说啊,高科长现在开始玩积德了,周队长是不沾血的圣人,智有那枪又专打女人。

  “以后这杀人放火的苦活累活,不就都成咱俩的了?”

  刘魁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怎么,上次因为陈景瑜那顿毒打还没让你长记性?

  “当心,祸从口出。”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

  “现在这警察厅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是好惹的?

  “咱们啊,就乖乖听话,把活干好,求个长命百岁就行了。

  “至于升官发财,那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从指头缝里漏给你。

  “懂了吗?”

  鲁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知道,刘魁这是在点他。

  前阵子自己的配枪为什么会“丢”,挨了那顿打。

  不就是因为在马文栋那件事上站错了队,不就是因为自己急于表现,抢了高科长的风头吗?

  一股无法抑制的恨意与不甘,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但鲁明只能死死地按下去。

  没办法,谁让自己的大腿,还没人家的胳膊粗。

  谁让自己没投个好胎,没个好叔叔照着呢?

  想到这,鲁明故意干笑一声,冲着不远处的周乙和洪智有喊道。

  “老周,智有,瞧好了啊!”

  一声枪响,在空旷的雪原上炸开,惊起远处林中几只寒鸦。

  一个身材干瘦,穿着破烂囚服的中年人,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前一扑,倒在了肮脏的雪地里。

  鲜血迅速从他身下渗出,将洁白的雪染成刺目的暗红。

  洪智有撇了撇嘴,墨镜后的眼神里满是麻木与厌恶。

  周乙站在他身侧,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那些即将逝去的亡魂:

  “这是你去津海那段时间抓的人。

  “有暗中支持抗联的商人,有学生,也有交通站和军统的外围成员。”

  他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上写满绝望的身影,继续道:

  “以前加藤在的时候,还会关在监狱里审一审,等一等。

  “城仓和梅津美治郎一样都推崇三光政策,抓住不招不降的,一律枪决。

  “一个月清三次狱,美其名曰,节省粮食。

  “现在只要被宪警系统抓了,几乎是有进无出。

  “像金教授、张平汝父亲那种能捞出来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进来,就是个死。

  “根本没有营救的可能。”

  他的声音里没有波澜,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城仓,简直是比加藤更可怕百倍、千倍的恶魔。”

  洪智有点了根香烟深吸了一口:

  “他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快的话,指不定今天就是死期。”

  周乙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这么快?”

  “这得取决城仓有多想除掉武田、仁川他们,他想的快,就死的更快。

  “武田他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而且,希望城仓死的人有很多,现在这个火药桶随时会爆。”

  洪智有吐出一口烟雾道。

  周乙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股寒意直冲肺腑:“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一幕了。

  “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要死在这个恶魔手上。”

  砰砰!

  一连串密集的枪声响起,剩下的囚犯接二连三地倒下。

  鲁明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手势。

  一旁待命的警察立刻上前,挨个检查尸体,对着每个人的后心冷漠地补上一枪。

  枪声沉闷。

  他们不给任何一丝侥幸存活的希望。

  洪智有看着这一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畜生。”

  枪决结束,高彬冲鲁明招了招手,两人一同上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周乙和洪智有上了另一辆车。

  车内,周乙的眉头紧锁着:

  “高科长最近和鲁明走得很近,不知道又在预谋什么。”

  洪智有发动汽车,方向盘在他手中打了个转:

  “他们还能有什么事。

  “无非是怀疑你,你最近小心点就是了。

  “叫老魏和嫂子他们,尽量蛰伏。”

  周乙问,“哪个嫂子?”

  洪智有说:“孙悦剑啊。”

  周乙点了点头:“嗯,她,我说话能听,要是顾秋妍,说了也没用,她干事只凭心情。

  “放心吧。

  “在城仓没死之前,他们不会再有任何行动。”

  洪智有说,“要不,我帮你找人除掉她得了。”

  周乙看着他:“那你来给我当发报员。”

  洪智有耸了耸肩,“那还是算了吧,你继续与她为伍吧,郁闷的时候多看看她的脸,或许心情会好一点。”

  周乙笑说:“她要知道你这么说她,该找你还钱了。”

  洪智有点了点头,“好吧,谁让人家是顾大小姐,她有钱她说了算。”

  另一辆汽车内。

  高彬靠在后座上,慢条斯理地用火柴点燃了烟斗。

  “调查的怎么样了?”

  鲁明驾驶着车辆,回过头神态恭敬的说道:

  “按照您上次要求的时间线,我排查了档案调动记录,以及所有现任股长级以上,在当时能接触到上层情报的人员。

  “符合条件的,就白厅长和刘副厅长。”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凝重。

  “其他的,要么死的早了点,要么调走以后,山上那边仍有情报活动。

  “只有这两人,级别够高,又完全符合在周乙来之前,就一直待在厅里的条件。

  “科长,这……这可怎么查?

  “白厅长马上就要退了,而且已经不管事一年多了。

  “刘副厅长吧,跟于镜涛关系匪浅。

  “现在于镜涛马上就要取代韦焕章,成为咱们滨江省的大员,这时候去查他们……很麻烦啊。”

  高彬抽了一口烟斗:

  “是啊。”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慨。

  “他俩中间要真有一个是红票,那将是整个满洲国的悲哀,也是一出天大的闹剧。

  “一定得谨慎。

  “这事,我会和城仓司令官商量。

  “得花点心思,否则,他们是不会露出马脚的。”

  鲁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不过咱们也有个优势,那就是身在暗处。

  “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咱们的注意力全在周乙身上,没什么防备心。

  “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高彬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你很聪明,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原因。

  “先慢慢查吧,周乙那边,先放一放。

  “不过,我会假装继续跟他们商讨周乙身上的疑点。

  “一是让他们放松警惕。

  “二者,看看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

  “也许,咱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马脚。”

  鲁明立刻点头:“没错,不过……”

  高彬眉毛一挑。

  “不过什么,有话直说。”

  鲁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洪股长跟周队长走得很近,我觉得……您还是保密些好。要是让两位厅长知道咱们在查这事,会有大麻烦的。”

  高彬笑了笑:“谢谢你善意的提醒。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睛,嘴角挂着冰冷的笑意。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李国义的小姨太金枝,昨天晚上遇到了劫匪,被先强后杀,死的很惨。

  “这件凶杀案,就交给你了。

  “你啊,慢慢查去吧,回头也好给李团长一个交代。”

  鲁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都傻了。

  狗屁的凶杀案!

  这分明就是李国义那个王八蛋找人做的!

  他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科长……我,我来查,不太好吧。”

  高彬指了指他:

  “李团长指名道姓,要你查。

  “你说,我能咋整?

  “他不怕日本人,但也不是咱们警察厅能随便惹的,手底下千把号人呢。”

  他收回手,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吐出来。

  “这就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代价,你就当……长个教训了。”

  鲁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凉。

  他知道,这是高彬在敲打他,也是在惩罚他。

  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吧。

  “算我倒霉。”

  宪兵司令部,办公室。

  城仓听完小笠原吉的汇报,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武田他们,还敢向你们拔枪?”

  小笠原吉捂着还缠着绷带的右手,脸上满是后怕与愤恨:“是的,司令官!

  “他们全都疯了!

  “我险些就被他们当场乱枪打死!

  “还有那个洪智有,还叫了几百号暴徒在楼下围堵我们!

  “我们险些就回不来了!”

  城仓一掌拍在桌子上:“八嘎!”

  他眼中怒火燃烧。

  “武田这些家伙,真是该死!

  “这个人,不能留了!”

  小笠原吉精神一振,立刻请命:“司令官!我现在就带人去逮捕他!”

  “不行。”

  城仓却冷静地否决了。

  “你去逮捕他,动静太大。万一让他跑了,哈尔滨这么大,再想抓住他就难了。”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手指在拨盘上熟练地转动,接通了宪兵队的号码。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与平静,听不出任何异常。

  “武田队长吗?

  “是我。

  “来我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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