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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江畔何人初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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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嵇法闿失陷于祟郁天,此事的头尾向来隐秘,掩在迷雾重重中。

  莫说胥都的众多英才俊彦心中疑惑,便连玉宸本宗的修士对此亦知之不详,还曾由此衍生过无数的猜测来。

  昔日在同君尧夺位失利后,嵇法闿便自行转去道录殿要了个虚职,旋即在拜见了山简祖师,密谈一番后就果断去了天外游历,叫当时他的一众拥趸甚至是几位真传都大感讶异。

  此人出身胥都名门,善治各家经典,号称是自幼便游心于玄籍,慧质殊常。

  尔后在宵明大泽学了三经当中的《高虚秘要》傍身,更是玄谈精妙,屡在辩难之际才倾四座,甚至惹得周遭几座大陆洲修士都远迢迢而来,只为见识嵇法闿的高论。

  如此人物,便是敌不过君尧,也绝非是池中凡物。

  异日去缚,定是要一飞冲天!

  事实上在去往宇外后,嵇法闿的确也是搅弄起来了不小声势。

  他不仅斗败过几个大派道子,降伏了些凶名籍甚的神怪异类,更是亲身入了仙道巨擘天门子特意所布的那大小十六诸天积宝壁宫,力挫群雄,取了前古重宝“伏焰桩”在手。

  此事一出,在当时着实是惹来了不少大神通者的侧目。

  便连正虚道廷处亦有封赏降下,几位皇子都是亲自出面庆贺,要与嵇法闿修好。

  而当时的玉宸在闻得此讯后也难免起了些骚动。

  直至是君尧在一次天外征讨时,他以“社稷众雷”法相催起太乙神雷,将原始魔宗的道子同几个天魔王族都正面轰杀,这才绝了所有议论,再无风波。

  能使得当时的君尧特意出手。

  嵇法闿其人声势,由此便可见一斑!

  不过在出得了大小十六诸天积宝壁宫后,这位便忽失陷在祟郁天,久无消息。

  直至是君尧坐化讯息传出之后,嵇法闿这才自祟郁天脱身而出,又重回了宵明大泽。

  而对于这位为何会陷在祟郁天,有一桩传闻倒流传最广。

  言说当年嵇法闿是因一桩前古时代的造化开罪了祟郁太子,又不肯低头,遂被众多天魔大将联手擒拿,连他身边的嵇氏部曲和玉宸道将都被杀得一空。

  但至于那桩所谓的前古造化究竟为何,迄今为止,都没有一个实数。

  陈珩对此当然是有些将信将疑,难以认同。

  此时房中那牌符主动向前一跳,随一声悠悠清音,细碎水光从中迸出。

  起初只是涓滴数目,最后竟渐次汇成一股如带水流,水声泼泼,缓缓环住了整间水榭。

  “那传闻中的造化,说来倒并非出自前古,而是一枚舍利。”

  在做完这番布置后,严谦之声音才郑重响起:

  “至于嵇法闿真人之所以会陷在祟郁天,也不是因开罪了那位祟郁太子。

  他、徐龙柱、灵慈禅师……这等当世俊彦都是为争夺那枚舍利的归属才自愿赶赴祟郁天,尔后又为舍利智慧所误,才遭有羁囚以至是丧身之厄。”

  舍利?

  严谦之的这说法,陈珩的确是第一次听闻,思索之间,神色也不禁肃然几许。

  关于嵇法闿陷身之事,他也曾请教过自家老师通烜。

  而通烜平素虽是对于陈珩所询之事来者不拒,无不一一详尽做解。

  但在这事上面,通烜却摇首不答。

  他只说了句时候未到,将来陈珩若是修成返虚境界,或可去看个热闹,但也远不必去亲身入局。

  眼下在陈珩探究视线下,严谦之也不卖什么关子,将他所知悉的都如竹筒倒豆子般,清清楚楚说个分明。

  不多时候,待得他一席话说完,场间不觉陷入一片沉寂。

  “一手开创了龙尊王寺的古佛竟圆寂于祟郁天,那能逼他入灭的祟郁魔神又究竟是到了何等境界?

  这尊魔神不愧为前古大劫的首乱者,一身修为,已是令人难以揣度了。”

  片刻沉默后,陈珩感慨一声,打破了这寂然。

  据严谦之方才所言,这遗在祟郁天中的舍利,便是出自创龙尊王寺教门的那位龙尊王佛。

  而龙尊王佛在被逼入灭后,无量光天的几家大禅寺都是发嗔,纷纷调兵来攻,祟郁魔神亦呼朋唤友,请动了几位魔道巨擘。

  双方鏖战了千余年,胜负难分,最后还是太素丈人无奈出面。也不知是叫两方达成了何等协定,终签了契书。

  契书上面明言:

  龙尊王佛的那枚舍利虽要被留在了祟郁天,但无论阳世、幽冥,凡有能耐者皆可入内参悟,祟郁天不得阻挠,更不得将舍利据为己有,否则连太素丈人都要打上门来。

  而同时,祟郁魔神也要将早年盗走的那四十二部《静虑解脱等持等至智力》归还龙尊王寺,并赔上自家所创的《知诸宿命种欲心经》以为补偿。

  虽不知暗地里还另有哪些利益交换,但明面上的便是如此了。

  不过也正因那协定,嵇法闿、徐龙柱、灵慈禅师这等大天俊彦才会赶至祟郁天,欲参悟舍利精妙,触类旁通,增进功行。

  尔后又纷纷被五蕴法力所迷,非仅没能收得好处,反而困在了舍利当中,难以脱身。

  如此,便是嵇法闿和一众俊彦失陷祟郁天的始末了。

  至于传闻中嵇法闿是同祟郁太子结怨才遭厄,这反而是桩不实流言,并做不得真。

  “舍利乃是沙门大德高僧的毕生功德凝就,戒、定、慧之所熏修,从来不是俗物,更何况那舍利还是出自龙尊王佛,可谓是无余无欠,空色包罗了……”

  此时见陈珩提起来祟郁魔神,严谦之亦心有所感,叹息道:

  “而连龙尊王佛遗下的舍利都能叫一众高门俊彦束手无策,仅仅是参悟不得法,便须臾有反噬当头,祟郁魔神自然更可怖可畏!

  所幸这位似已落了劫网当中,久未现世,如今祟郁天主人乃是那三位掌乐夫人和祟郁太子……

  不然这位若再露面,带着他那些祟郁魔子一并祸乱天地,阳世不少天宇,可又得大大头疼了。”

  陈珩微微颔首,心下念头却是转去了另一事上。

  既嵇法闿是因自行参悟舍利奥妙而陷在祟郁天,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须知每一个大派真传,都是将来的宗门砥柱。

  以嵇法闿能耐,若不是遇上了君尧,便是大派仙宗的道子之位,他也可轻松当得。

  似这样人物,纵然是出身于世族,不得人望,但派中三位祖师也没道理会坐视他流落在外。

  倘使真是祟郁太子以大欺小,恐怕玉宸的宇宙雷池早便打上了门去。

  唯有是这般了,才方能解释清楚缘由。

  便在陈珩沉吟之际,严谦之声音又传来,补充一句:

  “陈真人容禀,方才那些虽是我三兄的言语,但那时他已神智迷昏,古佛舍利究竟有何妙用,又该如何着手参悟,三兄却说得不甚明了……”

  说到这话,严谦之沉默了刹那,语气变得有些莫名:

  “而说实话,古佛舍利在当年闹出那大的动静,你我两家自然知晓,但上面前辈却不肯对我等明言,想必是其中危险不小。

  今番这言语,还请陈真人只当做个席间笑谈便罢,勿要太过在意了。”

  事到如今,严谦之也不知他三兄临终前特意的这番言语,是欲解他严谦之的心头迷惑,或另有他意。

  但斯人已逝,再探究这些,已是毫无用处。

  终究他三兄还是最后瞒了一句,并未说出那枚舍利究竟是蕴含着何等造化。

  竟惹得大天英豪们眼热心动,好似房中灯蛾扑火般,前赴后继……

  陈珩听出了严谦之话里未尽的意思,拱一拱手,道:

  “严道友之意,也不过是令我知悉一二嵇真人的生平,我如今也境界低微,知晓利害,还未自大到能去祟郁天那等魔国游历。”

  严谦之闻言心头稍一松。

  他在吹捧两句过后,倒是真心实意感慨了一句:

  “天地五方,上极无穷……而从前古至今,这宇宙间也不知埋藏有多少大秘,可惜道行不到,便连听闻入耳,都是一桩祸事。

  皆知晓在仙业成就之后还另有境界,可冠万物之首,可居最灵之位,但就因恐后辈弟子过早知晓了,产生知见障碍,连道书上都是对此描述不详。

  陈兄是玉宸高足,说不得将来就可一窥那上乘至境,至于严某嘛,倒是难了!”

  “严兄过誉了。”

  陈珩摇头。

  严谦之今番这话虽不是什么实际的好处,但也着实是叫陈珩听了些秘闻去,对嵇法闿又多了层了解。

  随即在严谦之有意交好下,两人又说了些风物山水,一时气氛融洽。

  “既是如此,倒不好耽搁陈兄正经功夫……来日若肯拨冗前来元载,我严氏定当以至诚相待!”

  此时在陈珩婉拒了去太常龙廷处看热闹后,严谦之虽有些遗憾,但还是大笑言道。

  而随两人互相作别,那空中牌符忽一晃动,便遁走去密云深处,无了踪迹。

  “嵇氏,嵇法闿……据严谦之所言,自那古佛舍利落在祟郁天后,大胆前去参悟者不知凡几。

  可全须全尾脱身而出的,这几千年来也仅是一个嵇法闿。”

  陈珩眼见那牌符彻底隐没不见,面上流出一抹思量之色,不禁沉吟起来。

  他若想为玉宸道子,宰执日后之东陆,不仅丹元大会是面前的一道关卡。

  在成就了元神境界后,更难免要跟嵇法闿、仉泰初、章寿这等老牌真传做过一场,好以堂皇大势来收摄派中人心。

  而一个修成了至等法相“后圣垂晖”,并能同君尧争锋的人自然厉害,不必多言。

  也不知嵇法闿失陷于祟郁天的那些年来,这人从古佛舍利里得了好处也未。

  前路茫茫,倒是荆棘丛生,并非坦途一片,叫人不可放松……

  陈珩此时若有所觉。

  他忽从院中抬首望去,见一方华美云舟破开罡风,悄然绕至了后山。

  不等落地,便有几个昴苍派修士去迎,高大身量的守山力士们紧随其后,将肩负的那些金珀大箱一件件扛入舟中。

  待得一应大箱卸尽后,那几个昴苍修士也不多留,对舟中之人齐齐施了一礼,便又领着众力士退出。

  这一系列动作这群人做起来熟稔非常,看来并非是第一次。

  陈珩将候在院外的几个女侍唤来,相询一番后才得知,那云舟主人乃是玄纪天尊嫡子李玄英麾下的老管事。

  当今玄纪天尊名为李契,早年曾与玄纪天大派火臧宫结下过一桩亲事,而李玄英便是李契与火臧宫陶夫人孕出的子嗣,将来注定的下一任玄纪天尊。

  不过好景不长,随着陶夫人在纯阳灾劫下身死,李契便很快再娶,同另一方强宗攀上了干系。

  如此一来,李玄英身份自不同先前。

  尤是在李契对火臧宫隐有打压之举的境况下,连带着各类待遇都一落千丈。

  而严谦之这一脉同陶夫人曾结下过不浅交情。

  在陶夫人身死后,见李玄英不得李契宠爱,又是年幼难支持,严氏甚至有过将李玄英接来元载天教养的心思。

  只是李契为维护自家颜面并不松口,再加上李玄英又是个飞扬烈性,在宇外游荡惯了,并不愿寄人篱下,此事才最终作罢。

  不过为照顾故友遗孤,严谦之这一脉也是瞒着李玄英,同他身边的几个老管事打好了商量。

  每隔数年,那几个管事便要来昴苍派一趟取走些宝财大药,好方便李玄英的仙道修行。

  而今日正是李玄英身旁管事同严氏约好的日期,虽是走得后山,但正巧是叫陈珩撞上了。

  “玄纪天,李玄英……”

  陈珩眸光一动。

  他微掐指一算后将这名字记下,然后便也不再多管,转身回了榻上打坐。

  翌日。

  昴苍山主峰,碧云下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放眼下去怕有不下千数。

  直至是那辆大衍日仪金车在众甲士簇拥下渐去得远了,望也望不见,人群方才散去,各有归处。

  而不提羲平地君和辛纯几位是如何懊恼。

  在山腰间的一处庐舍里,严辕正与严谦之隔空交谈,说着些实务要事。

  “这所谓地君你不需多虑,一介跳梁小丑罢了,他自以为是傍上了魔黎教,能当个实权真王,实则不过是为人前驱,替魔黎教的邵轩来探我虚实罢。”

  见严辕言语里谈到羲平地君那携女赴宴的试探之举,严谦之冷笑了声,道:

  “待我伤愈后定要再教训邵轩一番,只在背地耍些阴招,还是一如既往的上不得台面。”

  严辕微微颔首,尔后听得严谦之说起陈珩拒了去太常龙廷看热闹后,他老眼睁动,也不知起了何类念头,精神忽一振,问道:

  “龙廷已与法王寺、亿罗宫已斗了这些年,都未真正拼命,各在克制,可如今太常天真要乱起来了?”

  严谦之叹了一声,道:

  “龙廷那处已是在明面置下了赏格,将亿罗宫、法王寺两家修士的人头彻底明码标价,往常何曾有这般大阵仗?龙廷既做了初一,那两家便做不得十五吗?皆是有样学样,也开始悬赏起龙廷修士的脑袋了。

  需知软刀子割肉最是难缠,龙廷被割了这么多年,虽不知是遇上何事,但今番忍耐不住,也在常理当中。”

  严辕沉思一阵,半晌无语。

  严谦之继续道:

  “不论是帮龙廷或法王寺、亿罗宫,都可得不少好处傍身,还可顺道练一练麾下兵将,我已同数位好友约好要去赶一赶这热闹。

  昨日本想唤上陈真人,同他结个交情,不料他还有事在身,倒是可惜了。”

  严辕沉声道:“若真打起来?”

  “我们只在外围凑些热闹,族中更会遣出几位家老随行,并不妨事。”

  严谦之笑言一句后,语气也忽郑重不少:

  “不过之后若真打起来,辕老还是应多个提防,谁也不知太常天这动静是否又会牵扯上其他大天。

  需知法王寺和真武山可是自祖上那时起的交情……若这几家打出真火了来,连真武山处都要出兵马,那阵仗可就又大了!”

严辕脸上神情莫名,似欲欲跃试,又似心有余悸  最后他只点了点头,敛去表情后,道了声明白。

  另一面。

  鸟散青天,暮云闲锁。

  伫立金车之上,见得瑶天日渐西沉,半弯新月已纤纤如眉,刚描一线。

  照在千里暮山上面的月光柔得像是一阵雾,似会被忽来的大风吹得摇晃斜移,然后与铜驮江上的氤氲水汽相接,连成漫山遍野的一片。

  此时陈珩一众人已是过了霄海,重归了葛陆地头,脚下便是那条横贯陆洲西东的铜驮江。

  而在席间,因陈珩略提了嘴太常龙廷,便顿挑起了场间众人的兴头。

  不仅袁扬圣兴致勃勃,欲在元载事毕后前往太常天看个热闹。

  连薛敬亦颇有些几分意动,主动说起了些太常龙廷和法王寺这几家的恩怨旧闻来。

  “我恐无暇分身。”

  眼下见袁扬圣兴冲冲看向自己,陈珩思索片刻,还是按下心思。

  不说太常天那几家的恩怨牵扯不小,冒然涉身,或有不利,且丹元大会便在约莫一甲子之后。

  仅这点时日。

  便是一切顺风顺水,他如愿自虚皇天求来了往亡白水与合炼法,可是否能修成幽冥真水、太乙神雷,那也还是个未知之数。

  而陈珩数次以占验法卜算虚皇天一行的结果。

  他虽远未准确算到前路究竟如何如何,但依《周原秘本龟卜》上的记叙,见那龟壳上面兆象浅弱,蒙昧不明。

  想来虚皇天一行还有些说道。

  当不是拜见一番过后,便能从容取得宝经在手的轻松之举。

  见陈珩摇头,袁扬圣心头颇有些遗憾。

  在他预想之中,以陈珩那招“北斗注死”再加上他的天眼神通“十方离垢净眼”。

  放眼偌大阳世,在同境当中,只怕无人能从容吃上这一记!

  昔日在浮玉泊时两人便以天眼神通默契配合。

  不过初出茅庐,便打杀了足高他们一个大境界的筑基修士。

  如今道行更强,说不得所创战果也当更大了。

  而在袁扬圣又扯上许稚时候,陈珩心有所感,忽一皱眉,冷眼向外视去。

  下一刹,一道湛湛剑光自远处飞上云霄,亮如霜雪,直欺月华。

  须臾便斩开了大气,直奔金车而来!

  俄而一声巨响,似冬雷撼地,满空乱响!

  而剑光虽被金车牢牢挡住,拦在了禁制之外,但这动静传出时候,还是叫随行侍卫众多神将甲士震怒心惊。

  在韦源中大声喝令之下,众玉宸道兵急忙排布起阵势,摇动大旗,喊杀声瞬时冲天而起,煞气腾腾。

  正在江中望天闲逛的鱼怪们见状不由胆颤心裂,纷纷瑟缩钻入水面,再不敢露头。

  此时月已渐升到了中天,像水一样的泻下。

  顷间,闪烁晶莹,地面水银般的亮。

  在陈珩视线里随着云雾缓缓开散,一个身影亦渐次清晰起来。

  月光下那女子白衣金带,戴七宝星冠,手持长剑,一只小巧青鸟在远处摇着一对羽翅,却并不上前。

  她今日并不像先前一样用帷帽覆面,露出的容貌依旧瑰丽绝伦,瞳如剪水,清净娟妙,而眉宇间是深艳的一片,有如荷花映日。

  在两人视线相触的刹那,陈珩久违的恍惚了,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他推窗便可见一片大湖,湖心有锦鲤翻波,那些记忆也如潮水一样翻涌着压将过来,叫面前一切都朦胧的像是一场错觉。

  他心底似空了一瞬。

  一时只听得云下风声飕飕,越过了江面,又穿山度岭去了。

  “师弟,许久未见了。”

  卫令姜抬起头。

  在她视线内,那个高居于庄严金车当中,被左右众多神将力士簇拥的年轻道人难得失了神。

  这叫道人身边的那几个本欲出手的修士都有些茫然,几人相视一眼,倒不知是进还是当退。

  一别多年,他还是旧日模样。

  玄衣金冠,姿容湛若神君,不类尘世中人。

  而一身气度却与往日大为不同,似少了些冷厉料峭,又多上了些雍容闲雅,自若从容。

  一如玉山之立天表,超乎等伦,不予人以易窥。

  卫令姜也不知是想起什么,在心底无声笑了一笑。

  她看着陈珩眼底因骤然遭袭的那丝冷意在看见自己后便猛熄了下去,眸中情绪晦明复杂,叫人说不清是什么含义。

  卫令姜眼睫低垂,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天地间苍茫一片。

  在目尽之处,依是孤月照流水,从来如此,仿佛千年不易。

  “现在,该你出剑了。”

  她说。

  对面半晌无声,良久后只有一声叹息响起。

  于是两道若虹剑光冲天飞起,跨空一劈,似雷霆轰鸣,铿锵发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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