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一片水墨色的世界当中，田苍辰看着苏牧，沉声道。
这里是原本墟界的地方，田苍辰带着武宗弟子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已经开始按照苏牧的布置一步一步改造墟界，让这水墨色的世界多了一些色采。
但时间终究是太短，如今这里还是像墟界多过像阳界。
对武宗弟子来说，长时间待在这种环境下是一种挑战，将这里改造成阳界也是一种挑战。
但没有一个武宗弟子退缩。
苏牧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还在干劲十足地改造着周围的环境。
“自从我得到朱天尊被人杀死的消息之后，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田苍辰缓缓地说道。
不等苏牧询问，他就解释道。
“朱天尊和我师尊的死状太过相似。
我师尊的尸体被人钉在了城墙上，而朱天尊被人摆出了跪姿，这都是羞辱大过了伤害。
照理说，人死万事皆空，没有必要再羞辱对手的尸体，但凶手偏偏这么做了。
所以我觉得，杀死朱天尊的人，可能跟杀死我师尊的人是同一个人。”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苏牧问道。
“没有。”
田苍辰摇摇头，说道。
“你之前跟我说，你师尊临死之前是突然离开阳界去了墟界，他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他有没有说他是去做什么了？”
苏牧沉声问道。
这才是苏牧来这里找田苍辰的原因。
当年田苍辰就跟苏牧提过这件事，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的耽搁，他们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而已。
直到这次朱天尊被人杀死，并且尸体摆成了下跪的姿势，这时候苏牧才再次想起了当初田苍辰说过的话。
“师尊死后，我其实一直在反复地回想他离开阳界之前的事情。”
田苍辰表情严肃，认真地说道，“他其实并没有告诉我什么，不过他离开之前，曾经见过一个人。”
“谁？”
苏牧精神一震，追问道。
“我不知道。”
田苍辰摇摇头，说道，“我师尊离开之前数日，有一天晚上，我路过师尊的房间，看到窗户上有两道身影，一个是我师尊，另外一个是谁我不知道。
当时我并没有太过在意，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情。
事后我反复问过诸位师兄弟，也问过当时身在剑门关的所有人，那一晚和我师尊秉烛夜谈的人不是他们。
我怀疑，我师尊突然离开阳界应该跟那个人有关。”
说着，田苍辰反手取出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赫然是一个人的侧影。
只不过，当初田苍辰只是看到了对方被烛光映照在窗户上的身影，根本就没有看到对方的样貌。
想凭着这一张画像把人找出来，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经历了之前的事情，我已经想明白了。
师尊之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不想让我替他报仇，相比起来，师尊可能希望我将武宗发扬光大。”
田苍辰将画像递给苏牧，沉声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想着替师尊报仇，我会替师尊守好武宗。
你如果能替我师尊报仇，那我会感谢你十八代祖宗。”
苏牧：“……”
苏牧脸色一黑，田苍辰这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
不过他也明白田苍辰的意思，田苍辰并不是真的在骂人。
“你能这么想，武祖地下有灵，也可以瞑目了。”
苏牧开口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有。”
田苍辰点点头，他手腕一翻，手上再次出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这是我在我师尊尸体上发现的，之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
田苍辰将木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根手指长短的针。
“我师尊临死前将它握在了手上，我觉得，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田苍辰道，将那根针递给了苏牧。
苏牧伸手将那根针拿了起来，指尖涌出一道光芒，瞬间将那根针包裹起来。
一声轻响，那根针竟然直接飞了起来。
田苍辰脸上不由地露出惊讶之色。
这根针在他手上有一段时间了，他曾经反复研究这根针，不管他怎么折腾，之前这根针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现在到了苏牧手中，才几个呼吸，它就直接激动起来？
人跟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就这么大吗？
田苍辰心中感慨。
他知道自己和苏牧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但每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这种差距的时候，他都充满深深的绝望感。
不过好在，现在田苍辰已经没有了与苏牧争锋的想法。
眼看着苏牧越来越强，他反而觉得自己追赶起来更有劲了。
至少，自己的努力有一个方向。
苏牧就是自己的方向。
田苍辰心中暗自道。
那根针悬浮在空中，微微震颤着，仿佛要展翅高飞一般。
苏牧抬起手，将那根针抓了下来，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有什么发现吗？”
田苍辰好奇地问道。
他虽然说着已经放弃了替武祖报仇，但内心深处，他依旧想要知道杀死武祖的凶手到底是谁。
他田苍辰是没有实力报仇，但他总要知道仇人是谁。
“现在还不好说。”
苏牧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你继续镇守此地，我先走了。
放心，我如果真的找到了杀死武祖的凶手，会派人告诉你的。”
苏牧说着，身形已经冲天而起。
“你的线索，很有用。”
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声音还远远地传来。
田苍辰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心中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娘的。”
田苍辰嘟囔了一句，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然后吆喝着其他武宗弟子，继续改造环境。
雁门关。
这是阳界新建造的九座关隘之一。
一座雄城，坐立在阳界和墟界接壤之处，这里也是两界屏障最为薄弱的地方之一。
墟兽们想要进入阳界，这里也是必经之地之一。
苏牧来到雁门关的时候，雁门关城外数百丈，一道人影跪在那里，头颅微微低垂，身上还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那属于天尊的气息异常强大，普通武者哪怕靠近一点也会承受不住那强大的压力。
朱天尊虽然已经死了，但天尊的气息还在，他的尸体，也不是普通武者能够接触的。
所以过了这么多天，他的尸体依旧跪在雁门关外。
苏牧几乎是跟盗天尊、雷天尊、古天尊他们一起来到雁门关的。
见到朱天尊那跪在城外的尸体，雷天尊、古天尊等人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虽然他们跟朱天尊没有太深的交情，但兔死狐悲。
大家同为阳界天尊，朱天尊竟然被人杀了，而且死后还被人如此羞辱，他们都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该死！
这绝对是挑衅！”
雷天尊周身雷霆缭绕，愤怒地道。
“杀人还不算，竟然还如此羞辱朱天尊的遗体！”
古天尊也是脸色阴沉地道，“这不是朱天尊一个人的事情，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所有阳界天尊来的！”
“不管他是谁，我们一定要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曾天尊冷着脸，杀气腾腾地说道。
“你们没有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齐灵云倒是比他们更加冷静，“对方如此羞辱朱天尊，这是在挑衅我们阳界天尊，但对方行事又如此鬼鬼祟祟，连面都不敢露。
这岂不是有些矛盾？”
“他不敢露面，那是因为他知道不是我们的对手！”
雷天尊冷冷地道。
“雷天尊，如果是你出手，你有几分把握能杀得了朱天尊？”
齐灵云摇头道，“朱天尊的尸体完好无损，看得出来，他临死之前并没有尽力过惨烈的战斗。
这说明他死得很快，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受伤。
你做得到？”
雷天尊虽然号称天下第二天尊，但要说他能轻而易举地斩杀朱天尊，雷天尊自己都不敢这么说。
齐灵云的话说的雷天尊脸色有些难看。
但再怎么自信，雷天尊也做不出来自吹自擂的事情。
“我能胜他，但杀不了他。”
雷天尊沉声道。
“所以，杀死朱天尊的人，要么是实力远超朱天尊，要么就是偷袭了朱天尊。”
齐灵云冷静地分析着。
“偷袭？偷袭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没用。”
雷天尊皱眉道。
天尊哪那么容易被偷袭？
“一般人偷袭不了，但如果是熟人，甚至是亲人呢？
我们不会防备的人，近在咫尺突然出手，我们也是有可能会中招的。”
齐灵云道。
“朱天尊有什么亲人？”
雷天尊等人都是思索着道。
“朱天尊虽然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却也没有特别亲近的亲人。”
苏牧摇摇头，开口道，“所以应该不是熟人偷袭。”
“那你的意思是，凶手的实力远远超过朱天尊？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绝天尊，也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击杀朱天尊。”
雷天尊道，“你不是天尊，不知道天尊之间虽然有差距，但这个差距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一个天命境武者或许能够轻易击杀另一个天命境武者，但天尊不行。”
“天尊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世上有一种灵宝，能够轻易碾压天尊。”
苏牧缓缓地说道，“假如说先用灵宝将朱天尊镇压，然后哪怕是个天命境武者，也能轻易杀死朱天尊。”
“墟兽共主朱同天说了，这件事跟它们没有关系，它一直在闭关疗伤，根本没有时间出手。”
从墟界赶回来的贺天尊开口道，他知道苏牧所说的灵宝是无天法杖。
“我觉得朱同天应该没有撒谎。”
“除了墟兽共主朱同天，还有谁手里有灵宝？”
盗天尊若有所思地道，他眼神中光芒闪烁，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感觉。
身为盗贼的老祖宗，盗天尊觉得如果没有偷过灵宝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雷天尊、古天尊、曾天尊、齐灵云等人对视一眼。
灵宝？
那是什么？
他们知道世上有天命神兵，有苏牧独创的混沌神兵。
但灵宝，连他们都不曾听闻过。
“苏牧，你说灵宝可以克制天尊，而且墟兽共主朱同天手上还有一件灵宝？”
齐灵云思索着问道，“灵宝出自谁之手？”
“你确定真的有兵器能够克制天尊？”
雷天尊也是沉声问道。
“可以。”
回答的是贺天尊，“之前我曾经亲自与墟兽共主朱同天交过手，它手持灵宝无天法杖，我不是它的对手。”
除了盗天尊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之外，其他天尊脸上全都露出震惊之色。
贺天尊不算庸手，竟然打不过一个手持灵宝的天命境？
墟兽共主朱同天再强也只是天命境啊。
“灵宝比你的混沌神兵更强？”
雷天尊沉声道。
“不能比。”
苏牧摇摇头，缓缓地说道，“我的混沌神兵另有用途，并未追求极致的杀伤力。
灵宝走的路子跟我的混沌神兵不同。
灵宝从根本上追求的就是毁天灭地的威力，单纯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的混沌神兵远不如灵宝。”
混沌神兵，是苏牧为了帮天尊们瞒天过海而设计出来的，某种意义上，混沌神兵更像是辅助性兵器。
而灵宝，那可是以整个世界的生灵做为祭品而成就的兵器。
这种兵器从诞生的时候开始就是杀器。
“你能炼制灵宝吗？”
齐灵云追问道。
“不能。”
苏牧干脆利落地道。
众天尊皆陷入沉默当中。
苏牧已经是他们见过的铸兵术最强的铸兵师，连苏牧都不能炼制灵宝，那还有谁能够做到？
“所以，婆娑世界没有人能够炼制灵宝，如果朱天尊真的是死在灵宝之下，那杀死他的人，很有可能是来自天外？
是大乾王朝的人干的？”
齐灵云脑筋转的快，她沉声道。
“现在还不好说。”
苏牧说道，“不过我更倾向于不是大乾王朝所为。
大乾王朝如果有这个实力，那当初大乾王朝工部尚书杜保之子杜荣成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我更怀疑，杀人者，乃是千面神佛。”
说话的同时，苏牧看了一眼贺天尊和盗天尊。
“千面神佛？”
贺天尊和盗天尊都是一愣，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和震惊。
“你又没见过千面神佛，为什么说是他呢？”
盗天尊忍不住开口问道。
“都说了是怀疑，如果我有证据，那就不是怀疑了。”
苏牧淡定地说道，“到底是不是他，我还需要检查一下朱天尊的尸体。”
“千面神佛？”
齐灵云、雷天尊、古天尊等人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
千面神佛他们不陌生，当初在苍穹宗的时候，盗天尊就提出说是千面神佛盗取了苍穹宗的陨星梭。
可如果没错的话，千面神佛应该不是天尊。
他真的有杀死朱天尊的本事？
众天尊疑惑之际，就看到苏牧已经出了雁门关，向着朱天尊的尸体走了过去。
众天尊压下疑惑，也纷纷跟了上去。
雁门关上的士兵纷纷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看着这些大人物们的动作。
苏牧一直走到朱天尊身前数丈。
这时候朱天尊身上的气势已经快要达到苏牧承受的极限了。
如果换了其他天命境强者，恐怕已经被这气势压得跪在地上了。
天尊，哪怕是一个死了的天尊，依旧强大得可怕。
苏牧表情严肃，对着朱天尊的尸体拱手为礼。
“朱天尊，晚辈苏牧无心冒犯，不过为了找出杀害你的凶手，我必须要检查一下你的遗体，请见谅。”
苏牧沉声道。
呼！呼！
狂风呼啸。
仿佛是朱天尊在回应一般。
苏牧继续踏步向前。
那无孔不入的气势赫然比之前减弱了许多。
几步之后，苏牧就已经来到了朱天尊的身前。
这曾经的天下至尊，就那么静静地跪在那里，头颅低垂。
哪怕是天尊，死了也就是死了。
只看这一幕，谁能想到他曾经是登临绝顶的天尊。
苏牧心中感慨，哪怕是天尊，稍有不慎也是身死道消，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及朱天尊，若不小心行事，朱天尊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得罪了。”
苏牧拱手沉声道。
他伸出手掌，开始在朱天尊身上检查起来。
雷天尊、古天尊、齐灵云、贺天尊、盗天尊等天尊也已经来到了近前。
他们没有商议，却十分默契地占据四方，将苏牧和朱天尊的尸体围在了中央，同时警戒着周围。
现在谁也不知道杀死朱天尊的人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藏在附近。
能杀死朱天尊的强者，哪怕是众位天尊也不敢小瞧。
万一对方在这时候发起偷袭，他们倒是不怕，可苏牧终究还不是天尊，万一被对方伤到，那他们可就把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一边戒备的同时，众天尊也分出一点精神去观察朱天尊的尸体。
从表面上看，朱天尊的尸体完好无损，甚至看不出来致命伤在什么地方。
但随着苏牧的动作，朱天尊的身上猛地腾起一片浓郁的黑雾。
那黑雾从朱天尊周身毛孔之中喷射而出，还带着一股腥臭的气息。
“大家小心！”
就在这时候，苏牧忽然扬声喝道。
说时迟，那时快。
噗嗤噗嗤的破风声中，一道道星光从朱天尊身上激射而出，混合着那腥臭的黑雾射向四方。
众天尊原本就在戒备四周，听到苏牧的提醒之后，他们第一时间就已经反应过来。
一道道气息冲天而起。
肉眼可见的气势翻滚。
远处雁门关上的士兵一个个脸色大变，他们直接被扑面而来的劲风掀飞出去。
连那高大的城墙都剧烈摇晃起来。
一道光芒直接从城头上蔓延而出。
那是雁门关的护城大阵。
仅仅是天尊释放的气息，就激活了这雁门关的护城大阵。
这个时候，众人耳边已经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乌光越过众天尊，直接打在了城墙之上。
巨响声中，护城大阵被破，一截城墙直接崩塌。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武者受到波及，被崩塌的城墙掩埋起来。
城外。
众天尊周身光芒闪缩，他们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纵然他们已经如此小心，竟然还是阴沟里翻了船。
当着他们的面，雁门关城墙崩塌，这要是传出去，他们的脸要放到什么地方？
最主要的是，对方甚至连面都没露！
众天尊的目光看向朱天尊的尸体。
朱天尊依旧跪在那里，而苏牧正站在不远处。
只见朱天尊的眉心处，多了一个针孔似的红点。
“苏牧，你没事吧？”
齐灵云扬声道。
刚刚那一道攻击让他们这些天尊都感觉到心惊。
被他们格挡开之后还能击破雁门关的护城大阵，可见那一道攻击有多么强大。
苏牧的实力不如他们，他们能挡开那道攻击，苏牧可未必。
“我没事。”
苏牧摇摇头，淡淡地道。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在朱天尊的尸体上做了手脚？”
雷天尊向前两步，来到朱天尊的尸体前，也将苏牧护在了身后。
“不用紧张，那股力量已经释放出来，朱天尊的尸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苏牧淡定地说道，“我猜对了，杀死朱天尊的人，和当初杀死武祖的是同一个人。”
“和杀死武祖的人是同一个？”
众天尊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
“杀死武祖的人是谁？”
盗天尊开口道，“不是说他是被孽徒欺师灭祖了吗？”
“我也不知道是谁。”
苏牧平静地说道，“我在武祖的尸体上发现了这根针。
刚刚，朱天尊的尸体里也有同样一根针。
它现在应该就在这一片废墟当中。
同样一根针，它们的炼制之法和照心镜同出一路，盗天尊，贺天尊，你们说，这是不是跟千面神佛有关系？”
贺天尊和盗天尊都是一愣。
“你确定？”
盗天尊下意识地问道。
“以我的铸兵术，应该还不至于看错。”
苏牧说道，“对你们来说，所有的兵器可能都一样，但对我们铸兵师来说，每一件兵器都有其特殊的路子。
甚至，不同铸兵师铸造的兵器也有十分鲜明的特征。
照心镜的炼制之法，和这两根针的路子是一样的，这足以说明，它们同出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