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琼盯着李一杲擦拭键盘的背影,思绪却飘向更深层的问题。
“真我余影终究是个内容平台,再怎么包装游戏化外壳,骨子里依然流淌着现实的血液。而游戏——那是构建另一个世界的魔法。”她突然开口,“我们给平台披件游戏外衣已经够冒险了,现在要彻底融合?”她拽住李一杲的衣角,“你到底是画个Demo探路,还是真要开发这个缝合怪?”
键盘上的咖啡渍刚擦到一半,李一杲突然转身,眼睛亮得像发现新大陆:“老婆!你这总结绝了!”他夸张地捂住胸口,“差点让我这个装逼惯犯都自愧不如!”
他拉着赵不琼回到客厅,变戏法似的从冰箱掏出两瓶酸奶。递过一瓶时,瓶壁的水珠沾湿了赵不琼的指尖。
“你看啊——”他拧开瓶盖,乳白色液体在灯光下摇晃,“内容平台就像鲜奶,讲究的是原汁原味的新鲜感;游戏呢……”他突然起身又从冰箱抓出奶酪棒和果味奶,“就是这些发酵改造的产物。”
赵不琼看着茶几上突然出现的“奶制品博览会”,噗嗤笑出声:“所以我们要做奶昔?”
“错!”李一杲用酸奶瓶轻碰她的额头,“我们早就有搅拌机了——就是小程序系统!之前只是没想好往里加什么料。”他模仿调酒师的动作摇晃酸奶瓶,“现在何珊珊给的,不就是最好的配方吗?”
李一杲见妻子双眼始终盯着自己,似乎并不怎么认可自己的观点,顿时兴致更浓。他剥了一块奶酪,轻轻放入赵不琼微张的嘴里,笑道:“内容平台和游戏融合的例子其实也有的——元宇宙中的VR新闻,互动电影黑镜:潘达斯奈基,这些通过技术手段模糊现实与虚构界限的尝试,应该算是内容和游戏的‘表层融合’了。”
赵不琼嚼着奶酪,又抿了一口酸奶,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舌尖交织,竟意外地和谐。“表层融合?”她若有所思,“是不是就像吃东西一样,两个不同的食物嚼在一起的感觉?那‘深度融合’又是什么?奶酪酸奶?果味酸奶?”她忽然眼睛一亮,“等等,是不是像现实主义的模拟游戏?”
这个提问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李一杲思维的某个盲区。他猛地站起身,从茶几抽屉里翻出纸笔,迅速画了一张思维导图。“我们得系统性地想想——”他边写边说,“内容平台的核心要素:用户生成内容、社交互动、信息传递……游戏的核心要素:任务系统、成就体系、虚拟经济……”
两人对着纸上的矩阵苦思冥想,把能想到的组合都列了出来,却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李一杲干脆召唤出AI助手,将思维导图拍照上传:“来,加入我们的头脑风暴!”
AI很快给出分析,最后还贴心地给了风险提示:“……训练类游戏是现实与游戏结合的典型案例。但在内容平台领域,目前尚未出现成功的深度融合范例。强行在内容平台加入超现实元素可能破坏信息严肃性,比如发帖得金币机制容易导致内容注水。未来融合趋势应是在现实基础上构建有意义的虚拟层,而非简单叠加。例如通过LBS技术将游戏任务与线下场景结合(如Pokémon GO),既满足用户对现实的探索欲,又提供超越日常的奇幻体验……”
“等等!”赵不琼突然打断,指着屏幕一脸惊讶,“这个Pokémon GO是什么游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案例是不是可以借鉴?”
李一杲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老婆……你居然不知道2016年席卷全球的AR游戏?”他随即又兴奋起来,“这说明我们的机会来了!既然连你这样的互联网从业者都不知道,说明——”
“说明什么?”赵不琼好奇地追问。
“说明AR+内容平台还是个蓝海啊!”李一杲激动地手舞足蹈,“就像……就像把鲜奶和酸奶的优点结合起来,创造出全新的乳制品!”
“AR我戴过,但几分钟就头晕。”赵不琼狐疑地眯起眼睛,“你比我更不济吧?那次玩AR飞车,一圈没跑完就吐得昏天黑地!”
李一杲突然大笑,笑声震得茶几上的酸奶瓶都微微颤动:“AR不过是层皮罢了!”他神秘兮兮地又往妻子嘴里塞了颗榴莲奶酪,在赵不琼故意咀嚼时散发的“生化武器”中强忍恶心,“何珊珊的建议只是引子——原本我只打算做个小程序挂接,但现在……”
“现在你要把真我余影改造成游戏?”赵不琼故意对着丈夫哈了口气,满意地看着他瞬间扭曲的表情,“工程量大不说,团队能同意这种颠覆性改动?”
“不!”李一杲突然凑近,却在闻到榴莲味的瞬间弹开,捏着鼻子发出滑稽的鼻音:“还是从小程序起步……但我已经看见未来三到五年的迭代方向了!那就是……”
“是什么?”赵不琼坏笑着又凑近,嘴唇上的榴莲光泽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再卖关子我就用这嘴亲你了——”
“亲就亲!”李一杲突然一把搂住妻子的腰,在赵不琼惊愕的目光中,俯身在她耳边轻语。温热的呼吸裹挟着代码架构、LBS算法和量子计算的前瞻构想,像一串发光的密码流进她的耳蜗。
“这……”赵不琼瞳孔微微扩大,“科技演进……真能这么快?”
“只会更快!”李一杲拉着她来到阳台。五月的夜风拂过两人发梢,他指向远处悬在CBD玻璃幕墙之上的弦月:“等AI硬件化完成,具身机器人普及……”他的指尖划过天际线,在鳞次栉比的高楼轮廓上描摹出太空电梯的幻影,“到时候,我们真能带着宝宝去那里度蜜月。”
赵不琼忽然发现丈夫眼中映着的不是月亮,而是某款游戏里的太空站建模——这个死程序员,连浪漫都要用代码诠释。她笑着把剩下的榴莲奶酪塞进他嘴里:“先搞定明天的Demo吧,宇航员先生。”
清晨六点半,何珊珊被手机震动惊醒。屏幕亮起,最新版“真我余影”Demo已经安静地躺在收件箱里,时间戳显示凌晨4:17。
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光着脚冲进浴室。电动牙刷在嘴里嗡嗡作响,手机则支在镜前播放Demo演示。当看到游戏模块时,牙膏泡沫突然从她嘴角溢出来——不仅LBS触发功能完美实现,末尾竟还预留了命名输入框,旁边标注着闪烁的“征名中……”字样。
“老何!”她含着满嘴薄荷味泡沫冲回卧室,湿漉漉的手掌“啪”地拍在何立新露在被子外的屁股上,“别睡了!快给你的‘诡计’起个响亮名字!”
何立新像触电般蜷缩起来,迷迷糊糊嘟囔:“就叫……‘爱情陷阱’……”翻个身又要睡去。
“土死了!”何珊珊直接掀开被子,冷风灌得何立新瞬间清醒,“要既能体现恋爱游戏本质,又要暗含美妆元素……”她突然盯着何立新炸毛的鸡窝头,灵感乍现:“有了!‘心动颜究所’怎么样?‘颜’字既指颜值,又是‘研究’的谐音……”
何立新揉着眼睛摸到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逐渐聚焦:“不如叫‘霓虹甜心’?既有都市感,又……”
“太非主流!”何珊珊已经飞快输入「妆爱冒险」,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还是不够抓人……”
彻底清醒的何立新接过手机,当看清Demo中游戏模块的完整设计时,嘴巴张得能塞进整个鸡蛋:“哇靠!这是哪个天才的创意?绝了!这完全就是为都市轻熟女量身定制的……”他偷瞄何珊珊瞬间凌厉的眼神,舌头紧急刹车,“我是说,为都市知性女性打造的完美方案!这绝对是北上广深最靓丽的风景线!就叫‘恍如初见’吧,既有诗意又点题,我真是个起名鬼才!”
“恍如初见?”何珊珊眼睛一亮,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这名字——绝了!
既捕捉到初恋时的心跳加速,又暗含“重新发现美”的造型理念,还带着点文艺范儿,不落俗套。她转头看向何立新,这家伙正得意洋洋地翘着二郎腿,睡衣领口歪斜,露出半边锁骨,头发依然炸得像只愤怒的刺猬,但眼神却闪着狡黠的光。
“可以啊老何!”她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没想到你肚子里那一点墨水还没有江郎才尽!”
“那是!”何立新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子,下巴抬得老高,“你老公我可是起名界的扫地僧!平时深藏不露,一出手就惊天地泣鬼神!”他掰着手指头数,“当年我玩魔兽世界,公会名字‘星辰大海里的地精工程师’就是我起的!还有我养的那只仓鼠,叫‘量子纠缠’……”
“得了吧!”何珊珊翻了个白眼,“你那仓鼠后来不是改名叫‘地精bug’了吗?因为它总在跑轮上跑到一半突然卡住……”
“那、那是行为艺术!”何立新涨红了脸,“它在模仿当代都市人的精神状态!”
何珊珊大笑着输入「恍如初见」,却在点击发送前突然迟疑:“等等……这名字会不会太文艺了?姚赵梅那边……”
“怕什么!”何立新一把抢过手机,拇指重重按下发送键,“沧美集团那群女强人,骨子里都是文艺女青年。说不定徐大老板听到这个名字,”他脸上浮现恶作剧般的坏笑,“还会想起年少时的风流韵事呢……”
“叮”的一声,邮件带着他们的创意飞向远方。两人相视一笑,突然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何珊珊笑得歪倒在何立新怀里,鼻尖蹭到他睡衣上熟悉的薰衣草洗衣粉味,混合着晨起时特有的慵懒气息,莫名让人心安。
“说真的,”她戳了戳何立新的胸口,“要是这次攻略沧美集团成功的话,记你头功。”
“头功?”何立新眼珠滴溜溜一转,“那我要……”
“打住!”何珊珊一把捂住他的嘴,“少儿不宜的条件免谈!”她利落地跳下床开始更衣,“快送我去公司拿资料,九点半约了姚赵梅,可不能迟到。”
何立新望着未婚妻套上职业装的背影,突然灵光一闪:“等等!英文名就叫‘Love at First Sight’怎么样?国际化一点……”
何珊珊系扣子的手一顿,转身一个抱枕精准命中他的帅脸:“闭嘴吧,起名大师!再嘚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恍如初见’的拳头!”
何珊珊提前十五分钟抵达沧美集团总部大楼,没有欢迎屏幕,没有列队迎接,抬头望见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热烈欢迎XX集团董事长莅临指导”的字样——显然,这份热情与她无关。
保安室的玻璃窗后,值班人员正捧着保温杯看短视频。见她走近,才慢悠悠推出一张访客登记表:“填详细点,身份证压这儿。”
“姚总确认了。”保安挂断内线电话,递来一张临时门禁卡时,指尖还沾着豆浆渍,“二楼,别乱跑。”
走进挑高近二十米的大厅,何珊珊的脚步声在空旷中激起层层回音,惊得她下意识驻足。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将她的影子投映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那身影渺小得如同误入巨人国的爱丽丝。
“找谁?”前台瑶瑶的视线在电脑屏幕和手机间快速切换,连抬头都显得奢侈。
“约了姚赵梅姚总,十点半见。”何珊珊嗓音清亮,每个字都像落在玉盘里的珍珠。
瑶瑶的指尖在空气中划了道敷衍的弧线:“左转电梯。”
何珊珊加快脚步走到电梯口,乘电梯上了二楼。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她眼帘的是沧美集团那宽敞得令人咋舌的办公大堂,一眼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排列着的电脑,足有上千个工作岗位。然而,真正在办公的员工却只有百十号人,他们散布在这偌大的办公区域中,显得格外冷清,仿佛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中零星的几棵孤树。
“这家公司,以前员工应该很多吧。”何珊珊心中暗暗感慨。她原本以为自己所在的房地产中介行业已经够不景气的了,但看到沧美集团如今这副光景,她顿时对自己之前分析沧美集团可能亏损的判断更加坚信不疑了。
她指尖掠过工位隔板上的积灰,突然理解为何姚赵梅对转型如此迫切——沧美集团就像个妆容精致却内里衰败的美人,全靠厚粉底强撑门面。
何珊珊穿过空旷的办公区,右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独立办公室长廊。玻璃墙内的世界像一个个精致的鱼缸,门牌号整齐排列,从8201开始,一路延伸。
起初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真皮大班椅气派地摆在实木办公桌后,有的甚至配有能容纳十几人的会议区,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越往里走,办公室的规格明显缩水——大班椅变成了普通办公椅,实木桌换成了合成板材。
“这办公室大小,怕不是公司地位的体温计?”何珊珊暗自嘀咕。
走到长廊尽头,没见到姚赵梅说的门牌号,反倒撞见一个货运电梯,金属门上还贴着“货物专用”的褪色标签。绕过电梯,眼前的办公室画风突变——清一色的简易桌椅,文件堆得摇摇欲坠,活像大学自习室。
终于,“8224室”的门牌映入眼帘。这间办公室其实比李一杲的还要大些,但有了前面那些“总裁级鱼缸”的对比,此刻竟显得格外朴素。
“人家是集团大公司,我们才刚起步……”何珊珊深吸一口气,职业假笑瞬间上线,“说不定明年我的办公室比这还大呢。”
她整了整西装领口,指节轻叩玻璃门。
“请进。”
门比想象中沉,推开时带着老式弹簧的吱呀声,松手后还来回晃了几下才停住。
办公室里的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普通办公桌,一把转椅,外加角落里直径不足半米的小圆桌,围着三张没有靠背的矮凳,活像儿童过家家的道具。
桌前坐着个短发女子,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的细纹却比同龄人明显许多。她抬头时,何珊珊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有戴过戒指的痕迹,如今只剩一圈淡淡的色差。
“姚总早上好,我是何珊珊。”
姚赵梅指了指圆凳。何珊珊坐下时,挎包不得不搁在腿上——那圆桌小得连杯咖啡都怕要放不稳。
姚赵梅从身后纸箱里取出两瓶纯净水,瓶身上还沾着些许灰尘。她略显疲惫地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水珠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在下巴处悬了片刻,最终滴落在办公桌的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何总,带介绍资料了吗?”姚赵梅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却锐利如刀,在何珊珊身上来回扫视。
何珊珊接过水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她注意到姚赵梅眼下的青黑,以及微微泛白的唇色——这与她搜集资料中那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形象相去甚远。就在她准备开口时——
“吱呀”一声,玻璃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探进半个身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笑容:“姚总,来客人了?要不要我帮你们做会议记录?”
何珊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塑料水瓶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她迅速垂下眼帘,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惊诧。矿泉水特有的矿物质味道在舌尖蔓延,冰凉的水流滑过喉咙,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姚赵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她的声音依然温和:“兰老师,这是我一位朋友,有点私事找我,就不必做会议记录了,麻烦您了。”
兰醉波已经推门而入。她穿着朴素的对襟衫,步履蹒跚却坚定。何珊珊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古朴的玉戒,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此时无声的暗流涌动:保安亭里,值班保安刚挂断内线电话,又偷偷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兰总,那个叫何珊珊的已经到了,是滴水岩公司的业务员……”他压低声音汇报着,眼睛不时瞟向监控屏幕。)
兰醉波的目光在何珊珊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原来是这样啊。”她慢悠悠地转身,动作迟缓得像是在等待什么,“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何珊珊的大脑飞速运转,各种信息如走马灯般闪过:
称呼分析:“兰老师”——尊敬中带着疏离,不是普通同事关系;
身份推断:主动提出做会议记录,明显是助理的职责;
年龄反差:六十多岁的“助理”,必有特殊背景;
权力博弈:姚赵梅眼中闪过的不耐与兰醉波笑容下的审视……
就像突然被按下了快进键,何珊珊的思维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了复杂的推演。她仿佛看见无数透明的信息碎片在空中飞舞,又被一条无形的逻辑线串联起来——姚赵梅是接班人候选!而这个认知让她差点被水呛到。
“咳咳……”何珊珊轻咳两声,趁机调整呼吸。她放下水瓶,手指在瓶身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成形:要在这对看似主从、实则暗藏玄机的关系中走钢丝!
我该怎么办?帮还是不帮?
何珊珊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挎包的皮质边缘,脑海中闪过赵不琼在培训时讲的那个故事——在华农服装学院,一个看似简单的故事,却成功撬开了客户的防备。但赵不琼真正想传达的,从来不是讲故事的技巧,而是那句“帮对方三次”的黄金法则。
三次机会,三次人情,三次信任的累积。
现在,就是她该出手的时候了。
何珊珊深吸一口气,突然轻声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兰老师:“兰老师——”
她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犹豫和恳切,手指已经利落地从挎包里抽出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病历袋。纸袋边缘有些发皱,显然是反复翻看过的痕迹。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动作轻柔得像在拆一封家书,然后将报告递向兰老师。
“其实……我是梅姐的表妹。”何珊珊的眼神微微闪烁,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今天来,主要是家里出了点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音,“我妈妈查出了肺部周围性弥散性肺癌,医生建议尽快手术,但家里一时周转不开……”
兰老师接过报告,老花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结论部分——“疑似中晚期肺腺癌”几个字赫然在目。作为常年和肺结节打交道的老病号,兰老师对这类报告再熟悉不过。她的指尖在报告上轻轻点了点,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种弥散性的周围型肺癌,”兰老师的语气突然变得专业而笃定,完全不像个普通的“助理”,“一般不建议直接手术。现在都是先做基因检测,匹配靶向药……”
何珊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急切地向前倾身,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兰老师,您懂这个?能不能……”她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能不能详细说说?我妈妈她……”
她的声音哽住了,眼眶恰到好处地泛红,却又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这种强忍悲伤的表情,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
兰老师推了推老花镜,开始条理分明地解释诊疗流程,从PET-CT到穿刺活检,从基因检测到靶向药选择。何珊珊听得极为认真,时不时点头,偶尔插话问几个外行却切中要害的问题,表现得像个焦虑却理智的病人家属。
当兰老师提到“穗岁康”医保时,何珊珊适时地露出震惊的表情:“一个月只要一千多?可我听人说抗癌药都是天价……”她恰到好处地提起药神,既显示了自己的担忧,又不着痕迹地恭维了兰老师的专业。
谈话间,何珊珊的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扫过姚赵梅,注意到对方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这个细节告诉她,戏演到火候了。
突然,她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兰老师,我表姐这个新项目……”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姚赵梅,“要是实在做不下去,能不能……调回原来的部门?”
这个问题的抛出时机妙到毫巅——既像是关心家人前程的妹妹,又暗含了对沧美内部人事的试探。
兰老师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缓缓摘下老花镜,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何珊珊脸上。那一刻,何珊珊能感觉到老人目光中的审视像X光一样穿透自己。
“小姑娘,”兰老师的声音突然变得疏离,“家务事,你们自家人关起门商量吧。”
她转身离开时,玻璃门轻轻合上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脆。
何珊珊保持着恭送的姿态,嘴角却几不可察地翘了翘——第一步棋,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