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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混乱的重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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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不说清楚,我们可不敢去!”

  “您别见怪,这是规矩。”

  有人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说话。

  李衍一行人也被吸引,不过只是露了个门缝,站在门后聆听。

  这种事,确实是规矩。

  就是普通班子去唱戏,也不能胡乱答应,有些东西必须搞清楚。

  这行当,毕竟是下九流,要学会保护自己,尤其是走江湖的,各种忌讳更多,稍不留心就是麻烦。

  比如主家有啥忌讳,都得提前打听清楚。

  主人家是官员,就得避免戏服跟人家官袍同色,台上不能出现皇帝…

  主人家有什么小名,戏文里就得略过相似字眼,实在躲不开,就要把这段删掉。人若名声不好,就别演什么包青天…

  就连唱什么戏,都得弄清楚。

  比如兖州阳谷县西北有墓,俗称西门冢,传闻乃西门庆之墓,当地就不演《水浒传》…

  关圣帝君家乡,禁演《走麦城》,金陵不演《取金陵》,鄂州丹江不演《铡美案》…

  碰到人家供财神开业,你若敢演《封神传》,钉头七箭书弄死赵公明,砸了你的戏台子,人全部打成残废,官府也懒得搭理…

  这还是普通人都知道的事。

  若是碰到古怪的,那更得提防。

  否则钱没挣上,小命都得搭进去。

  为首的小厮脸色难看,但见众人油盐不进,只得弯腰拱手道:“诸位莫怪,我们老爷运货时遭遇水匪,人没了,今日已下葬,先生说要连唱三天戏,必须从今晚开始。”

  “横死之人?”

  戏班子不少人听到,纷纷变了脸色。

  咣咣咣!

  有几家直接关门。

  还有一名老者,见那仆人不知所措的样子,叹了口气,低声提醒道:“这位先生,也别怪咱们胆小,横死之人的戏,最容易出事,一般的戏班子,可不敢接。”

  说着,又掐指一算,脸色难看道:“今日十月初六,甲辰年,甲戌月,甲戌日,日值岁破,大事不宜,定的这日子下葬…您还是多留心着点吧。”

  “可别说是老夫提醒的。”

  他似乎知道失言,急匆匆回到小院,将门死死关上,不再多说半句话。

  转眼间,整条街就静悄悄一片。

  打着灯笼的几名仆人,顿时面面相觑。

  “怎么办?”

  “怪不得几家大班子都不接…”

  “幺哥,那先生不会有问题吧。”

  “别瞎说,鲁先生是老爷故交,已经提醒过此事,今日必须找到人!”

  为首的仆役满眼着急。

  咣咣咣!

  他将手中锣鼓敲得更响,高声道:“诸位,我家夫人说了,谁要接了,赏钱翻倍,周家还能帮他的班子,在重庆府扎根立足!”

  “三百两!”

  “四百两!”

  “五百两!”

  “一千两!”

  看得出来,这仆人是得了主人家应承,一边敲锣,一边提高筹码。

  喊到一千两时,他终于绝望,垂头丧气,扭头对着其他人说道:“走吧,再去找其他地方看看。”

  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们喊到一千两,又答应帮人立足后,终于左侧一户院子的破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

  一名汉子阔步走出,先是抱了抱拳,随后沉声道:“阁下说的,可是真的?”

  “若能在重庆府立足,我吴字班就接了这活,但钱要先给,还得立下字据!”

  “给钱!”

  仆人二话不说,当即让人端上银子。

  “好!”

  那汉子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院中,对着一帮老少拱手沉声道:“诸位,自师傅死后,咱们就颠沛流离,三叔他们又染了病,需要医治。”

  “跑到成都,不一定能挣几个钱,还不如在这里拼一把,说不定能有个落脚之地。”

  “好!师兄,听你的。”

  这个戏班子,显然已陷入困境,碰到这种戏,哪怕犯了禁忌,也得拼一把。

  见众人纷纷点头,汉子深深吸了口气,“好,请祖师爷压阵,动身!”

  一声令下,戏班子里的人,顿时忙碌起来,装箱,放跑,点燃香烛,对着供奉的两尊神像叩拜。

  随后,专门派出两人,恭恭敬敬抬着神像,红布遮盖,前方还有人端着香炉,如发兵一般,浩浩荡荡出了门。

  其他院子里,也有人探出脑袋。

  有人羡慕,有人嘲讽,有人等着看笑话。

  院子里,沙里飞则好奇道:“戏班子不是供奉老郎神么,怎么抬了两尊神?”

  白浣摇头道:“这是川剧班子,供奉两个祖师爷,一位画作白面黑三绺须穿龙袍,正是唐明皇,老郎神。”

  “另一位,画作白面无须穿龙袍,乃是后唐庄宗皇帝李存勖。”

  “李存勖继位不久,便沉迷于川剧,将其推向巅峰,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李天下’,常与戏子们一起粉墨登场,因此也被奉为祖师爷。”

  王道玄也抚须点头道:“两尊神像,都是请了阴神坐镇,香火供奉不少年,一般的场子,都能镇住,怪不得敢接这活。”

  “即便横死之人,应该也能扛过,但终究要冒些风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看过热闹后,众人便纷纷返回房间。

  连日赶路,再加上刚脱离险境,又吃了顿热乎饭,倦意涌上,很快就纷纷睡熟。

  但李衍等人,依旧分批守夜。

  小白狐初七,也终于能开始干活,一边趴在房顶,对着夜空吐纳,一边观察周围动静。

  这小家伙的作息,越来越与众人相反,通常是白天躲在吕三背囊里呼呼大睡,夜晚活动。

  至于李衍,则坐在篝火旁打坐存神。

  存神空间内,阴海翻腾,罗酆山越发高耸,一座宫阙,三座神殿,在阴阳之炁作用下,不断变得凝实……

  咚咚咚!

  天刚刚亮,敲门声就响起。

  院子里的篝火早已燃起,李衍守夜后回房补觉,那些白家女子,则忙里忙外,大铁锅里咕嘟咕嘟熬着粥。

  沙里飞打开门一看,正是乞丐刘三。

  这小子,虽然还是破衣烂衫,但里面却换了件暖和的贴身棉袄,身上衣衫明显洗过,也没了昨日一身馊臭,还有股脂粉香。

  “诸位老爷好。”

  刘三手里拎着两个大食盒,层层叠叠,十分干净,还飘出阵阵香味。

  他满脸嬉笑,“想着诸位刚落脚,就带了些早点,豆腐脑,鸭血汤,还有些三角粑和白糕,东西不多,诸位尝尝。”

  “吃得惯的话,小的再去买。”

  “怎么这副打扮,不换身衣裳?”

  沙里飞接过食盒,有些好奇问道。

  刘三恭敬弯腰道:“不换衣裳,一是本分,还要帮诸位干活,打听消息,二是怕帮里一些人眼红,给诸位添麻烦。”

  “换了棉袄是暖和,洗澡是怕熏着诸位老爷…”

  “嘿,你小子会说话。”

  沙里飞乐道:“不过也不老实,刚拿的钱,恐怕全砸窑子里了吧?”

  刘三也不在意,嬉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有一两个相好的,挣点钱,不就图个巴适安逸嘛…”

  “哈哈哈,说的也对。”

  沙里飞仍旧头戴傩面,没显露真容,但脸上的笑意,隔着傩面都能察觉。

  自从跟了李衍,一路见过不少大人物,或雄心勃勃,或谈吐儒雅,但相较于他们,沙里飞更喜欢与这些江湖底层交往。

  其他人也不搭理,这种事都是由沙里飞处理。

  将食盒接过,放在篝火旁,沙里飞又领着刘三,来到一个厢房,“坐坐坐,有些事先问清楚了再说。”

  “是是,您说。”

  刘三小心坐下,只用了半个屁股。

  这小子,不简单啊…

  沙里飞看到,心中顿时有了数。

  他本就是江湖老油条,一路走来,又见过了许多事,许多事也看得更清。

  江湖中人,嘴上义气为先,但终究是要混饭吃,有些是真把这东西当成信条,动辄横眉瞪眼,真以为自己了不起。

  殊不知,就连武当掌教,半仙般的人物,该去京城敬酒,照样能舍得下面子。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衍这般任性。

  知进退,懂规矩,才是江湖生存之道。

  想到这儿,沙里飞也不拐弯抹角,沉声道:“兄弟想必也看得出来,我等许多事不方便,于重庆府只是过客,没打算在这里响蔓儿,也要做些事,少不了江湖同道帮衬。”

  “那是那是。”

  刘三连忙点头,“行走江湖,总有些不方便,您放心,小的能耐不大,但唯独这嘴严实,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就帮诸位跑个腿。”

  “客气了。”

  沙里飞低声询问道:“听说最近重庆府不太平,究竟怎么个不太平法,说出来听听,咱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说话间,李衍已走入房间,也不废话,直接坐在旁边倾听。

  虽然二人都头戴傩面,但刘三却是个精明人,看得出李衍才是主事者,说话越发谨慎。

  “重庆府最近确实不太平。”

  刘三低声说道:“原本这重庆巡抚,是朝廷委派,和成都那边不对付,听说蜀王府几次大宴相邀,都称病不去。”

  “官府上头,是这样,江湖地面上,则是哥老会地盘,双方也算井水不犯河水,暗中联系不少。”

  “后来就出了问题,川蜀盐帮总舵,在自贡和泸州那边,先是重庆巡抚被成都巡抚上奏,告其贪腐,朝中也有人弹劾,已闹了几个月。”

  “这些事,重庆府的百姓人尽皆知,至于更多的,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朝廷下旨训斥,却并未责罚,巡抚大人则称病在家,不怎么出来管事…”

  “随后,盐帮的人开始大肆进入重庆府,拉拢官员,还和哥老会起了冲突,双方斗得不可开交。”

  “哥老会落入下风,之后川蜀商会突然到来,和他们联合,总算止住颓势,但漕帮也跟着来了,和排教争地盘。”

  “漕帮跟川蜀商会一头,排教和哥老会关系不错,哥老会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只得装聋做哑。”

  “如今排教也和哥老会生出嫌隙,说他们勾结外人,破坏西南江湖安稳,但排教面对盐帮拉拢,也不想站队。”

  “总之,如今盐帮、哥老会、川蜀商会、漕帮、排教,几方势力混杂,才弄成如今乱象。”

  “现在私底下都在拉拢交涉,估计一旦站好了队,就是一场大乱。”

  “实不相瞒,小的也在看,若发现不对,立刻就会逃离重庆府,免得殃及池鱼…”

  听其诉说,李衍和沙里飞立刻了然。

  江湖、朝堂,从来就是不分彼此。

  估计很多人也看得出来,虽说皇帝与蜀王关系好,但朝廷也在防着蜀王府。

  成都巡抚彻底站队,重庆巡抚称病避嫌。

  如今西南之战正在关键时刻,朝廷不想多事,因此对重庆巡抚只是下旨训斥,却不派人调查,本身就是对成都那边的警告。

  恐怕很多人,都在看着上头动静。

  听到这儿,二人便安心许多。

  至少在蜀中,蜀王府和盐帮,还不是一手遮天,许多事也有了转圜余地。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你们丐帮呢?”

  刘三赔笑道:“诸位老爷说笑了,咱们都是一群叫花子,吃口嫌人饭,这种事,哪敢招惹。”

  见二人沉默不语,他尴尬一笑,低声道:“我们是西行丐帮,帮主被人打死了,如今人心惶惶,都是各顾各,没人愿意这时候出头。”

  “诸位放心,小的人缘还不错,做事也懂分寸,就是混口饭,不会给诸位添麻烦。”

  “嗯。”

  沙里飞点头道:“最好是这样,你先去风闻客栈,帮我们买一份川蜀江湖道上的情报,顺道再弄些补给。”

  “好好好。”

  刘三心中一乐,“跑腿这事儿,小的拿手。”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不想惹事,就是过江龙,办完事就会离开,还讲江湖规矩。

  这种主顾,再好不过。

  “呜—!”

  “快点快点!”

  就在这时,外面街道上传来哭喊声,还有密集的脚步声,显得一片混乱。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连忙出门查看。

  只见昨晚那戏班子,又匆匆折返,担架抬着几人,白布遮盖,显然已经死了。

  他们哭丧着脸,双目无神,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满脸绝望。

  李衍眉头微皱,“看来遇到事了。”

  叫花子刘三偷瞧了一眼,啧啧道:“原来是这帮人啊,小的来到路上听说了,他们可真是不自量力。”

  沙里飞好奇道:“到底怎么回事?”

  刘三低声道:“这帮人,惹了龙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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