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虽停了,但城头却依旧一片银白。《密室杀人谜案:》
“小谢先生。”
长夜将明,远天浮现一抹鱼肚白,褚果双手按在城墙雪中,有些紧张地说道:“你先前把我送回褚国,便再也没有现身……是因为‘月隐界’的旧案么?”...
风雪停歇的那一夜,断崖岭的光柱如一根贯穿天地的脊梁,将沉睡的群山尽数唤醒。百名梦种之子围坐成环,各自闭目低语,唇齿间吐出的是他们童年最深处的记忆碎片一个被遗忘的名字、一句母亲哼过的摇篮曲、一场从未讲完的睡前故事。这些声音汇成细流,顺着晶石缓缓注入碑心舍利,仿佛在为一座枯竭千年的泉眼重新引水。
沈昭盘膝于前,双手贴在晶石底部,掌心的印记灼烧得几乎裂皮。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正在苏醒,不是来自外界,而是自血脉深处逆流而上。他的识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有孩童在药炉边哭喊,有母亲抱着空襁褓跪地哀嚎,还有那些被剪下的指甲、熬化的梦境、封存在玉瓶里的笑声……每一幕都像刀刻进骨髓。
“他们在等我们。”谢玄衣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雷霆之力,“不是救赎,是回应。他们要的不是被拯救,而是被人记住。”
话音落下,晶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紫光。一道无形波纹以断崖岭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掠过城镇村庄,穿行于屋檐瓦舍之间。那一刻,千万人同时惊醒不是从梦中醒来,而是第一次真正入梦。
江南某户人家,五岁女童在床上猛然坐起,泪流满面:“娘,我梦见你死了三次,可每次我都忘了你的脸!”她父亲怔住,手中的《悦梦茶》洒落一地。北境边陲,一位老兵在炕上抽搐着睁开眼,嘶吼道:“我不是逃兵!我没有丢下兄弟!那是你们让我忘的!”他砸碎了墙上挂着的“安宁勋章”,鲜血顺着指缝滴下。
全国范围内,数十万长期服用宁神汤之人,在同一瞬间经历了“回溯梦”。他们看见自己幼时被抱入暗室,看见药匙撬开嘴,看见黑雾从头顶抽出,化作袅袅青烟飘向皇宫方向。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始怀疑如今的自己,是否还是当初那个会哭会怒的孩子?
而在皇陵之下,观梦阁的密室里,白袍人静坐不动,任由外界震荡如潮。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幽蓝雾气,竟是从千里之外某个孩童梦境中抽取的“痛感”。
“果然。”他轻声道,“真正的觉醒,始于对痛苦的确认。我们制造顺民,却忘了人可以忍受一切苦难,唯独无法容忍‘被骗’。”
身旁一名金脉梦修低语:“要不要启动‘终局预案’?心核置换已准备就绪,只需七日便可完成十万核心样本。”
白袍人摇头:“不必了。这场风暴,比我们预演的任何一次都更接近真实。若连这都扛不过去,那所谓‘永恒安宁’也不过是沙上楼阁。”
他站起身,望向密室中央悬浮的一座水晶沙盘,其上浮现出断崖岭的影像,以及那道直通星河的光柱。“让他们进去吧。梦渊从来不只是牢笼,它是初代祖师用百万亡魂筑起的试炼场。(畅销书籍精选:)只 有走过这条路的人,才能理解‘梦’的终极意义。”
“您说……他们会见到‘她’吗?”另一名梦修问。
“苏挽晴?”白袍人嘴角微动,“她早已不在梦渊底层游荡。她在夹层之间穿行,像一根针,缝合断裂的因果线。她不是囚徒,是蛀虫啃噬我们编织千年的秩序之网。”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也是我们的女儿。”
与此同时,光柱之内,沈昭与谢玄衣的身影已被吞没。他们的意识脱离肉身,坠入一片无边黑暗。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唯有漂浮的残梦碎片,如同陨灭星辰的余烬。有些是欢笑的假象,有些是压抑至极的尖叫,更多则是空白那种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真空。
“这就是梦渊。”谢玄衣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所有未完成的梦、被截断的思绪、被替换的情感,都在此沉淀千年。”
沈昭咬牙前行,每走一步,识海便多一道裂痕。他看见一个三岁男孩反复做同一个梦:他在火中奔跑,身后是燃烧的家,父母呼喊他的名字,可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醒来后,大人说:“乖,喝药就不怕了。”于是下一夜,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纸鸢,随风飘远,再也不用听见哭声。
“这不是治疗。”沈昭喃喃,“这是谋杀。他们杀了孩子的灵魂,再塞进去一个听话的壳。”
忽然,前方出现一道裂缝,透出微弱红光。两人靠近,发现那是一扇由无数孩童指甲拼接而成的门,上面刻着一行血字:
“进来的人,请留下一个问题。
若答案虚假,永世不得出。”
谢玄衣看向沈昭:“你想问什么?”
沈昭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如果我的记忆全是假的,那我还存在吗?”
话音落,指甲门缓缓开启,腥风扑面。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尽是透明茧房,每个里面都躺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但他们并非活人,而是某种半透明的存在,脑后浮现出复杂的符文链,正不断接收来自外界的信息流。
“他们在实时灌输。”谢玄衣凝视其中一间,“新的思想模板,正在通过梦境植入。”
就在这时,最深处传来一声轻笑。
“你们终于来了。”
两人猛地抬头。尽头处,站着一人。
白衣赤足,长发披散,面容模糊不清,唯有双眸清澈如初雪。她站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像是从所有人的梦里走出来的一道影子。
“苏挽晴?”沈昭颤声唤道。
女子轻轻摇头:“我是她的残念,寄居于梦渊夹层的回声。真正的她……已经去了更深处。”
“更深的地方?”
“梦的源头。”她抬手指向脚下,“你们以为梦渊是终点?不,它只是排水口。真正的控制中枢,在‘源池’那里流淌着所有人共同潜意识的河流,也是观梦阁千年汲取力量的根源。”
沈昭心头剧震:“所以只要毁掉源池,就能切断他们的能量?”
“不行。”女子冷笑,“源池毁不了。它与龙脉相连,与王朝气运共生。但你可以污染它。”
“怎么做?”
“把真实的梦放进去。”她说,“不是愤怒,不 是仇恨,也不是口号。而是那些细小到无人记得的事:母亲梳头时掉落的一根银丝,父亲背你过河时颤抖的腿,雨天屋檐下你和邻家孩子共撑一把破伞的笑声……把这些最普通、最脆弱、最容易被遗忘的真实,注入源池。”
谢玄衣皱眉:“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对抗百年布局?”
“因为它们无法被复制。”女子眼神坚定,“观梦阁能模拟一切情绪程序,唯独模拟不了‘意外’。比如一个孩子明明该顺从,却突然抱住母亲不肯松手;比如一名官员本应冷漠执法,却因想起儿时挨饿的经历而偷偷放走难民。这些‘非标准反应’,全都源于未曾被完全清除的真实记忆。”
她转身,指向地面:“通往源池的路只有一条穿过‘心核置换阵’。那里每七日举行一次仪式,将最后一个自我烙印剥离,换上‘清净模板’。下一波就在今夜,十二名孩童即将登台。”
沈昭握紧拳头:“我们得赶在之前阻止。”
“可你会付出代价。”女子警告,“一旦踏入置换阵,你的神识也会暴露在清洗光下。若意志不够强,连你也可能被重塑。”
“我不怕。”沈昭目光如铁,“只要我还记得痛,我就活着。”
谢玄衣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那就一起疯一次。”
二人不再犹豫,沿着走廊疾行。途中遭遇数道幻境陷阱:有时是沈昭童年家园重现,父母呼唤他回家吃饭;有时是谢玄衣昔日师门重聚,众人举杯庆贺他归来。每一次,他们都靠彼此提醒才得以挣脱。
“他们在测试我们的执念。”谢玄衣冷声道,“越是美好的幻象,越危险。”
终于,他们抵达核心大殿。圆形穹顶绘满星图,中央是一座青铜祭坛,十二个孩童静静躺卧,额头贴着金色符纸。四周环绕九盏幽灯,灯焰呈诡异的粉红色,正是“终极宁神剂”的雏形。
一名身穿礼官袍的老者立于高台,手持玉笏,正准备诵念开阵咒文。
“住手!”沈昭暴喝一声,冲入殿内。
老者回头,脸上竟无五官,只有一片平滑肌肤。“外来者。”他声音机械,“你们扰乱净化进程,将被视为失序因子,立即清除。”
话音未落,九盏灯齐齐转向,射出粉红光线。沈昭闪避不及,肩头被扫中,顿时感到一阵奇异的安宁袭来愤怒消散了,恐惧褪去了,甚至连救援孩童的念头都变得模糊起来。
“别看灯!”谢玄衣撕下残袖,裹住双眼,凭感知突进,一掌击碎最近的灯盏。火焰熄灭刹那,空气中浮现出一段残梦:一个小女孩在雪地里冻死,嘴里还含着半块别人施舍的饼。
其余八灯迅速调整角度,形成交叉光网。谢玄衣左支右绌,终被一道光线击中胸口,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渐趋空洞。
“清心净意,无忧无虑……”老者缓缓走近,“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千钧一发之际,沈昭咬破舌尖,以剧痛唤醒神志。他掏出怀中一块焦黑木片那是当年焚烧书院时,从苏挽晴旧课桌里抢出的最后一物。他将其狠狠插入地面,嘶吼道:“你还记得这个吗?!这是你教我们的第一课!你说‘梦若不 敢照现实,宁可永夜不醒’!”
木片燃起幽蓝火焰,竟与晶石共鸣,释放出百名梦种之子的集体意志。
刹那间,十二名孩童同时睁眼。
他们的眼中,不再是顺从与空白,而是涌动着久违的疑惑、悲伤、愤怒与思念。
“我想妈妈……”最小的那个抽泣起来。
“我不想变成机器人……”另一个攥紧拳头。
“我要回家!”最大的孩子猛地坐起,撕下额上符纸。
置换阵剧烈震荡,九盏灯接连炸裂。老者发出非人尖啸,身形扭曲溃散,化作一团黑雾欲逃。沈昭纵身扑上,将晶石狠狠按入阵眼。
整座大殿崩塌,地面裂开巨口,露出下方沸腾的黑色湖泊源池到了。
湖面翻滚着亿万面孔,皆是历代被操控者的残识。而在湖心,矗立着一座由白骨堆砌的高塔,塔顶悬着一颗跳动的心脏,金脉缠绕,正是观梦阁的力量核心。
“现在怎么办?”谢玄衣踉跄走来,眼神尚未完全恢复清明。
沈昭望着湖面,深吸一口气:“我们跳下去。”
“你会死。”
“我知道。”他笑了笑,“但也许,死亡才是唯一不会被篡改的梦。”
说罢,他拉着谢玄衣,一同跃入源池。
黑暗瞬间吞噬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沈昭在一片寂静中醒来。他发现自己漂浮在虚空之中,周围尽是流动的光影。耳边响起无数声音:
“我记得我爸爸打我,但他也给我买过糖。”
“我讨厌上学,可我喜欢同桌借我的橡皮。”
“我忘了奶奶的样子,但我记得她煮的红豆汤很甜。”
这些琐碎、矛盾、不完美却无比真实的记忆,正源源不断地涌入源池。而那颗金色心脏,开始出现裂痕。
皇陵深处,观梦阁众修齐齐吐血。
“不可能!”白袍人瞪大双眼,“这些记忆毫无力量,为何能撼动心核?”
“因为……”一名老梦修苦笑,“我们忘了,人心本就不靠完美维系。它靠的是裂缝里的光。”
心脏崩裂,源池逆转。
一股前所未有的浪潮席卷全国。所有曾服药之人,在梦中重温了自己的人生不是美化版,不是悲情剧本,而是带着瑕疵、悔恨、遗憾的真实过往。有人痛哭失声,有人彻夜难眠,更多人则默默撕掉了《悦梦茶》的包装盒。
三个月后,朝廷宣布废除一切心灵干预政策,关闭所有“疗养院”。赤莲组织公开身份,转型为民间教育联盟。各地兴起“述梦会”,人们围坐篝火,讲述那些曾被当作“病态”的怪梦。
而断崖岭上,两具身躯静静盘坐于碑前,面色安详,气息全无。
唯有碑顶晶石仍在微微发亮,仿佛仍有谁在梦中行走。
春风吹过山野,带来新芽破土之声。
远处村落,一个孩童仰头问母亲:“娘,为什么星星会眨眼?”
女人摸着他的头,轻声道:“因为它也在做梦啊。”
夜空之下,无人知晓,那颗最亮的星中,似乎有两道身影并肩而立,望着人间灯火,久久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