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角好吃,肉不好吃。”
李姝挑剔地用勺子将肉片扒拉开,只挑了碗里的豆角吃。
顾宁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倒是二丫很不好意思。
“下次我做嫩一点。”
“没关系,她就是单纯地不喜欢吃肉。”顾宁夹了一筷子豆角放在了李姝的碗里,示意她好好吃饭。
“谢谢妈妈——”李姝倒是乖巧,是真听懂了妈妈的话。
李姝的脾气可大,但不犟,这一点算是应了顾宁的性格。
说起来,两个孩子跟顾宁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受她影响更多。
顾宁从来不会跟孩子强调什么,或者硬逼着他们怎么做。
就看现在,李姝一个小桌子,李宁一个小桌子。
从一开始学习用勺子吃饭,无论祸祸的有多脏顾宁都不说。
她就是有这个耐心烦,看着小孩子从不会到学会。
李学武不一样,看着儿子吃饭吃的全身都是心里这个急啊。
“饭勺能往脑袋上举吗?”
他挑了挑眉毛,提醒儿子道:“饭得往自己嘴里送啊。”
顾宁只瞥了眼儿子,丝毫不在意米粒哪都是的状况。
“李宁学的快多了,有他姐姐参考呢。”二丫笑着夸了李宁道:“你看他吃的多香。”
“好好吃啊,一会儿小姨还给盛,吃饱饱的,好长大个。”
“我要吃肉肉——”
李宁撅着油花花的小嘴,手里的勺子指了饭桌上的盘子要肉吃。
“你跟你姐真能吃一块去。”
李学武用筷子夹了一块肉,用勺子切开了送到了他的小盘子里。
李宁是真喜欢吃,笨手笨脚地用勺子挑不管用,直接上手抓。
“弟弟是小馋猫——”
李姝告状道:“他在奶奶家还抢李唐饼干吃来着。”
“你不也吃了嘛,还说弟弟。”赵雅萍笑着逗她道:“你比谁吃的都欢。”
“那是李唐给我的——”
李姝强调道:“我可没不像弟弟那样伸手抢。”
“是,李唐要是不给你呢?”
赵雅萍抬了抬眉毛,笑着看向她问道:“你不想吃吗?”
“我当然想吃啊。”
李姝吃着碗里的米饭,晃着脑袋讲道:“他要是不给我就揍他。”
“呵呵——”李学武轻笑着伸手碰了碰闺女的脸蛋,道:“你比你弟弟强不到哪里去,甚至更狠。”
“你跟大哥说什么了?”
顾宁转头看向他问道:“那天吃饭的时候好像心不在焉的。”
“没事,就是给他提点建议。”李学武没在意地讲道:“看他实在是太闲了,有点嫉妒。”
“大嫂怕是在意呢——”
顾宁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大哥的性格本就沉闷,你再乱说,他们要闹别扭。”
“你太小瞧他们俩了。”
李学武好笑地给儿子分了肉,转头对顾宁说道:“这两口子一辈子都不会吵架生气。”
“你就看大嫂对大哥啥样,再看大哥对大嫂啥样就知道了。”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大嫂也想让他动弹动弹,都快待废了,谁家老爷们这么惯着啊。”
“见天的没正事,不是泡图书馆就是蹲实验室,能有啥出息。”
他嘴角带着坏笑,对顾宁挑了挑眉毛解释道:“我让他考虑入职飞行器研究所,搞无人机项目。”
“那个无底洞?”顾宁好笑地看着他道:“你可真是好弟弟。”
“没事,他时间有的是。”
李学武没在意地讲道:“等大嫂上班了,他就更闲了。”
“我都怕他书看多了成弱智,一点人情世故都不会了。”
他歪了歪脑袋,道:“集团研究所现在的工作环境有点复杂,正好扔他进去锻炼锻炼。”
“万一不适应怎么办?”
顾宁提醒他道:“以大哥的脾气,别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他最惜命了,比我更甚。”李学武自信地讲道:“谁出事他都不会出事。”
“上学的时候我跟同学打架他甚至都躲着走,很怕崩身上血。”
李学武吃饭快,先放下筷子,看向赵雅萍说道:“你还记得你大姐夫第一次去你家的情况不?”
赵雅萍不知道二哥问的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大哥第一次去丈人家,就因为听说村里的粪坑子淹死过人,连上厕所都绕出几百米远去。”
“吃饭呢——”
顾宁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倒是吃完了。”
说着话示意了李姝和李宁道:“给他们洗洗手,洗洗脸。”
“我来吧,不用你二哥。”
二丫吃饭也快,家里孩子多,早就习惯了抢饭吃。
就算来京城一年多了,可还是改不掉这种吃饭的习惯。
她本打算收拾碗筷的,这会儿抱起吃饱了还在祸祸米饭的李宁便往外走,李姝的情况更好一些。
家里有两个孩子就这样,老二啥都跟老大学,包括吃饭。
李宁就比李姝学吃饭早,李姝那时候一岁半了还不会用勺子。
“我来,我吃好了。”
见李学武去抱李姝,赵雅萍赶紧吃了碗里的饭,主动伸了手。
她也是习惯了,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快一年,力所能及的都会干。
二哥回家的次数和时间很少,平日里都不用他,现在更不会用。
餐厅里只剩下两口子,顾宁也吃好了,放下了筷子。
“闻瀚泽的爱人怀孕了。”
顾宁看向他讲道:“那天晚上妈和老太太说的。”
“是嘛?”李学武挠了挠脑袋,道:“闻三儿的补偿吧。”
“呵呵呵——”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轻笑着解释道:“他也算罪有应得。”
“在家养伤那几个月明显看着是瘦了,费善英也不是善茬。”
“你怎么知道的?”
顾宁看着他问道:“闻瀚泽跟你说的?”
“他?他才不好意思呢。”
李学武笑着摇了摇头,道:“是老彪子写信回来说的,讲了他三舅在港城的光荣事迹。”
“港城好玩吗?”顾宁好像很好奇的样子,问道:“很繁华?”
“虚假的繁华。”李学武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解释道:“严格意义上讲港城都没有自己的货币。”
他没有讲太多,只是简单介绍了港城的基本情况,以及社会现状。
说市民的生活顾宁不会喜欢听,她只是好奇为啥有人对港城念念不忘,趋之若鹜。
最近有传言到了京城,说涉海逃跑的人成片成片的淹死。
“我23号走,你找个时间去看看她,带点鸡蛋啥的。”
李学武想了想,给顾宁交代道:“约毓秀一起去,大嫂可能走不开,你们也是个伴儿。”
顾宁的性格改变了不少,或许是孩子们磨的,或许是李学武不在家的这一年她也被动地得到了锻炼。
能主动沟通,也能对上心的事表示关注,甚至会训人了。
不过在外面她依旧是冷冰冰,对谁都是淡淡的表情,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这只是一种保护色,其实她只是不习惯跟陌生人相处。
你看她是医生,坐诊的时候就不会这样,跟患者是能正常沟通的,不过讲的也只是业务相关的。
其实顾宁这样的性格在医院里并不算特立独行,更复杂的有的是。
她今年研究生毕业后升了主治医,算得上年轻有为,是医院着重培养的对象。
因为大学习活动的缘故,现在全京城的医院都缺医生。
病患的数量是不会因为大学习活动而减少的,所以医生的任务量加重了,她也算赶上好时候了。
这么说好像不太人道,但情况就是如此,如果不是那些老登和中登们调走了,哪有他们这些小登上场。
医生绝对是个成长型职业,再好的手术医也是从无数台手术锻炼出来的,没有人学个一两年就什么都会,只有病患的数量上来了,他们的技术才能水涨船高。
顾宁这两年可算是累着了,医院的老教授为了带她出徒,几乎每天都有手术,手术结束还得坐镇。
说不好听点,熟能生巧,就这么训练,李学武都能混身白大褂。
你还别说,给你做手术的还真不一定是专业的,有可能是学经济学的,通过什么4、8的上来的。
你看着大夫给你下刀胆虚,他拿着手术刀看你也胆虚。
你跟大夫说这是我第一次上手术台,大夫笑了,告诉你很荣幸,这也是他的第一台手术,惊喜不?
当然了,顾宁不是这种奇葩方式培养出来的,四年的医学院加上一年的前线轮训,回来以后又跟着教授学习,直到疯狂地跟着做手术。
这两年李学武看着顾宁都觉得心疼,白天要忙工作,晚上还得挤时间看大部头,更找机会跟父亲李顺学了中医学,是要全面发展的样子。
她对事业就是有这样的热忱,性格上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心思单纯,表现的就更加专注,年轻也有把子力气,支援前线的经历更让她以下刀稳准狠着称。
快了,照这样发展下去,她早晚会成为她们医院的“一把刀”。
晚上睡觉前李学武习惯性地看了会书,顾宁却没去书房。
“你要去多久?”
她洗漱过后拢了拢头发,看着躺靠在床上的李学武问道。
李学武则抬起头看了她,回道:“不确定,正常的话一周左右。”
“什么算不正常状况?”
顾宁微微皱眉问道:“会有什么危险?”
“呵呵,不是危险。”李学武放下手里的书,向她招了招手解释道:“如果合作谈不完,或者业务量超标了,就得延期回国。”
“必须一次性谈完?”
顾宁不太理解,没有应他的招呼坐过来,而是坐在了床脚的位置蜷起腿看着他问道:“必须的?”
“为什么这么问?”
李学武歪着脑袋打量着她,问道:“你不想我出差,或者出去很久吗?”
“没有——”顾宁扯过被子盖在了腿上,淡淡地说道:“听说国外很危险,有些地方也不太平。”
“确实如此。”李学武躺在了床上,侧着身子看了她讲道:“那里是北苏的地盘,这一次去不一定能讨得到好处。”
“不过上面的意思是,不试试哪里知道不能行?”
他伸手挠了挠顾宁的脚丫,讲道:“上面对集团寄予了厚望,是希望我们能拿下更多的技术合作,如果能达成商业合作就更好了。”
“不是很理解,你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顾宁好像突然对他的工作有了兴趣,问道:“你们不是跟法国的公司、日本的公司有合作吗?”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有合作的渠道,包括技术和销售合作。”
李学武想了想解释道:“但这些技术合作以及市场渠道不是白给我们的,是带着很多附加条件的。”
“这些国际贸易企业与红星钢铁集团合作的本质是褫夺咱们的廉价劳动力,用技术诱换生产。”
既然顾宁想知道,那他便认真地解释道:“我们想换个方向获取技术合作,甚至是贸易交流。”
“只有公平的贸易才是长久的,技术合作也是一样。”
他歪了歪脑袋,道:“如果我们能从东德引进较为先进的生产技术,便会对这些已经展开合作的企业产生压力,这代表我们有备用选项。”
“而拥有现在这些合作企业,也会对东德的企业产生压力。”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道:“这样我们在谈判的过程中会占据一定的有利姿态。”
“当然了,技术合作的本质还是贸易合作,我们也急于打通华约国际市场,能把产品卖出去才是解决企业经营的根本问题。”
躲着李学武的怪手,她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他工作的。
李学武都一一详细地解答了,就像当初他承诺的那样,只要是她想知道的,只要是他知道的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看着她的反常,李学武试着问道:“今天问了好多,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顾宁低着头想了想,这才抬起头看了他讲道:“是有同事问关于你的事,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事一无所知。”
“呵呵,没关系的。”
李学武坐起身将她拉进了怀里,轻声哄着她,安慰道:“再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最近负责涉密项目,就连你也不让问。”
顾宁轻轻推了他,这坏蛋负责的项目有没有涉密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的手“涉密”了。
时间就在不断召开的会议中过去了,李学武都不知道从回来那天算,到现在他参加了多少次会议。
红星钢铁集团可没有扯淡会,这是机关工作管理条例明确杜绝的,一切会议必须有目的和结果。
这些天他参加最多的会议便是出发前的准备工作会议。
港城那边的服务和支持人员已经提前出发去东德,红星钢铁集团组建的谈判团队也经过了集中培训,在三天前前往港城转机。
而此前负责初步谈判的高雅琴和董文学也终于在23号这天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李主任和秘书长李学武了。
两人并没有乘坐红星一号飞往港城,而是随团乘坐国行飞机出行,没别的目的,就是一种意义。
“领导,年轻十岁啊。”
王露在走廊里遇见穿着西装的李学武,笑着赞了一句。
李学武平日里刻意穿得老成一些,看起来更像是三十岁的人。
这一次按出行要求,统一着装,李学武便穿了西装,看精气神更像是新郎官。
同李主任的大腹便便不同,李学武身姿挺括,穿西装更精神。
说起这西装来,李学武身上的虽然是统一配发的,但却是经过大修的。
这个年代的西装可能很少有人记得,甚至是见过。
宽松的,没有任何修身样式的,穿起来更像是麻袋罩在身上一般。
如果肚子大还好一点,能把西装撑起来,不然穿这种统一配发的宽大不说,还不好看,有点沐猴而冠的意思。
李学武的衣服刚领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最大号,特宽松。
他瞧不惯,打电话让沈国栋将他和李怀德等人的衣服都拿去一监所,请李师傅重新修裁。
李广年也不知道是如何操作的,反正按照李学武的要求,腰身和裤子都进行了处理,穿起来特别的挺人,还舒服得看。
李怀德最初本没注意,直到试穿以后才觉得这里面的说道多。
等两人从办公室里出来这么一亮相,机关里见着他们的职工纷纷投来了惊讶和羡慕的目光。
集团领导出行本就能吸引到足够的目光,再看他们异于往常的穿着,更是吸引眼球了。
从集团总部到京城机场这段路,那必然是老李的大红旗啊。
每次乘坐这台车,李学武都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
可当回头看看日渐苍老,精神枯萎的老李,他又熄了这个念头。
高处不胜寒啊,老李在这个位置尤其难,尤其是今年难。
处理的那些人和事,哪一件不需要通过他来判断和协调。
你要说他不懂业务,以前主要发展业务的时候他还很轻松。
但当集团开展组织工作和人事工作变革的时候,他非常的累。
你要问他能累到什么程度,这么形容吧,周苗苗也好,韩露也罢,亦或者是后来者这一年可算是放了个大长假,很少能见到他。
再一个,老李的身体出了状况,健康不是很好,所以越来越珍惜他那点为数不多的精气神。
这精气神可不是通过补药就能补回来的,那些酒他可是喝过了的,也没见他再敢不间断地尝试。
酒是好酒,喝了就有效果,但喝完之后呢?
“我今年就不如去年。”
在车上,老李对身边的李学武讲道:“经常困,困又睡不着。”
“有的时候脾气还不好,总觉得克制不住,头疼的很。”
“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李学武挑眉问道:“心烦意燥,可不一定是身体出了问题。”
“更年期?”老李一脸茫然地问道:“这玩意儿男人也有?”
“我是听过这种说法。”
李学武笑了笑,解释道:“您这种状况还得是看医生,注意保养。”
“保养是保养,看医生就很麻烦了。”李怀德感慨着讲道:“几次想约你爸,可总有事岔开。”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讲道:“等回来的吧,一定看一看。”
其实老李一直都在看中医,想要解决糖尿病的问题。
他为什么不通过李学武来找李顺来诊治呢?
很简单,讳疾忌医。
他是不想自己的健康状况完全暴露在李学武的面前。
废话,李顺知道了不就等于李学武知道了嘛,这可是爷俩。
但医生找了不老少,他始终觉得没什么作用,药的苦味他受够了。
李顺的手艺行不行,不用打听,那药酒有没有劲他能不知道吗?
亲身体验过的、用过的都说好,好的嗷嗷叫那种。
所以兜兜转转,他还是决定找李顺来看一看。
找了这么多医生,看了一大圈,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对李顺也就没了更多的忌讳。
李学武没替父亲应,而是笑着讲道:“您这生活习惯也得改改。”
“戒烟戒酒,唉——”
李怀德一声长叹,扭头看着李学武问道:“你说烟不让抽了行,现在酒也不让喝了,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话说的好嘛,人生一世,烟酒二字,对不对?”
“呵呵——”李学武也是被他的话给逗笑了,他可从没听过这句话,难道是鲁迅先生说过的?
“人老了,不中用了。”
李怀德靠在座椅上微微摇头感慨了一句,又对李学武讲道:“往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您说这一句还为时尚早。”
李学武笑着讲道:“您现在也还属于年轻人的赛道呢。”
“我?哈哈哈——”
李怀德爽快地笑着,丝毫不见刚刚的郁闷,李学武却有点烦了,这老登对他的试探一刻都不放松。
大红旗并没有往机场通道而去,而是在路面指挥的示意下开进了特殊通道,径直往休息室开去。
他们要在这里与其他随团人员汇合,一同登机前往港城转机。
这一次随团出行的人员或许只有李学武的年龄最小,职级最小,其他能看见的多是老登和中登。
当两人身着呢子大衣从车上下来,刘斌拎着行李走在身后。
一行三人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进入贵宾厅时,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尤其是贵宾厅的室内温度较高,两人都敞开了大衣,得体的西装彻底将同行人员给比下去了。
老李的最爱是什么?
有人说美食,有人说美女,其实他最喜欢装哔了。
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他恨不得甩开大衣给众人走个时装秀。
“哎呀,李总,多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听着带有调侃意味的招呼声,李怀德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人越是闹,越说明他在对方的心里更重要。
说直白一点,对方嫉妒了。
能让对方嫉妒,那就说明老李装哔成功了!可喜可贺!
“朱主任。”
李学武见到了京城化工的一把朱小林,前段时间听说他到点了,已经准备退二线了。
而现在这里看见他,也就证明传言非虚,应该是最后一班岗了。
同李怀德不同,朱小林的年龄到了,在京城化工工作期间也没什么特殊的建树,所以没机会再升。
借这个机会出去转转,也算是享受最后一点荣耀,不指望这一次去东德能带回多少化工领域的技术,只要他自己舒坦了就行了。
这种想法倒是很正常,临近退休,在没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大多数干部总会有种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危机感,进而报复性透支权利,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没有前赴后继的“榜样”作死,他们还意识不到平稳着陆的重要性,李学武就能看得出来,今天在贵宾厅的老登们至少有三五个是同朱小林的情况类似。
像是这种活动,一般会选派比较有工作经验,或者能做主的干部前往,他这样临退休的不做考虑。
但谁让他还是京城化工的一把呢,就是有决定谁去的权利。
“李秘书长,你好啊。”
朱小林讲话倒是很客气,见李学武同他打招呼,笑着回了一句。
李学武示意了李怀德,又同其他认识的几个重点单位的负责人打了招呼,很快便招呼了一圈人。
这些人围着圈站在一起,开始了出发前的交流和讨论活动。
能聚在这里的,无不是红星钢铁集团的关联单位。
也正是李学武的主动和以红星钢铁集团为纽带的联系,让这个圈子实际上代表了一定的影响力。
已经确定了会参加此次活动的,李学武认识的领导有外经贸副主任赵之南、政务院办公厅副主任陆云、一机部杜主任、一机部办公厅主任韩松以及各重点工业企业的负责人。
当然了,在这间休息室内,李学武只能见到部分企业的负责人。
因为这一次随行的人员很多,不可能都乘坐一班飞机飞过去。
李学武倒是没想过会同上面的领导乘坐一班飞机,老李也没想过,甚至是不想,他压力太大。
“别吹牛哔,今年马上到头了,咱们也互相看看账本。”
朱小林也不知道跟谁玩闹起来了,笑着讲道:“要我说,最耀眼的当属红星钢铁集团了,这咱们比不了。”
“看账本,看账本。”
李怀德摆手道:“要是不看账本你们还真以为我们赚多少呢。”
“还妹赚多少——”
明显带着津门口音的京城钢铁负责人讶然道:“您觉得赚多少算多?介不是要把我们比没了嘛——”
“哪儿啊就比没了——”
李怀德略带做作姿态地苦笑道:“你们是没看见啊,我们的资产负债都比盈利多了。”
他示意了身边的李学武讲道:“不信你问问学武,从今年开始,我们是不是卖抄家货儿生存了。”
李学武才不会应他们这些一把的玩笑呢,显得忒没身份。
他只是看着热闹,顺便贡献两声觉得好笑的笑声。
“哎,还说你们呢——”
朱小林手插着裤兜,指了李怀德讲道:“你们厂的三产工业要大甩卖?我们关联企业怎么搞?”
“该怎么搞还怎么搞啊。”
李怀德瞅了他一眼,解释道:“我们准备置换的只是股权,跟经营没什么关系。”
“这几年我们厂的三产工业没少给你们贡献经济吧?”
他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毛,对周围站着的关联企业负责人讲道:“往后谁接手三产工业跟继续服务和盈利没什么关系,不用担心。”
“你们真打算放手了?”
朱小林疑惑地问道:“怎么想的,这些项目可都还盈利呢。”
“再说了,这些轻工业企业都在你们亮马河工业区内呢。”
“在亮马河工业区怎么了?”
李怀德好笑地看向他,讲道:“京城今年还找我们谈,要扩大亮马河生态工业区的规模呢。”
“未来亮马河工业区会有诸多工业企业共同入驻,这很正常。”
他又看向其他负责人讲道:“集团工业转型,很多业务都在收缩管理,这一块就顾不上了。”
“当然了,也不是说只能我们自己换,你们要是觉得够不上,也可以交易手里的股权,这都行。”
他再看了李学武一眼,确定自己说的没错,便继续介绍道:“原则上红星钢铁集团不再持有三产工业的股权,但有些企业还得照顾。”
“如果大家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找我们来谈,有些三产发展的比较好,完全可以独立运营。”
这话倒是引得大家议论纷纷,讨论的重点还是分家的问题。
到底是分家单过,还是忍受新股东入驻,大家一起继续赚钱。
其实红星钢铁集团把他们养懒了,当初合作三产工业,整合资源的时候他们就吃到了这种红利。
当三产工业不再需要他们的持续性投入,甚至日常经营投入还能回本甚至赚一点的时候,谁还愿意自己干啊。
你想吧,工具厂,以前很多工业企业都有这个单位,无论大小,只要需要工具就能自己生产。
你要说去市面上买?
那是不可能的,先别说有没有卖的,就说丢人不丢人吧。
全是自己造,工厂恨不得连牙签都自己做,不想求任何人。
但养一个工具厂的代价和直接采购工具的代价哪个高?
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难回答,如果有对标服务的三产工业,企业经营完全可以节约这部分成本。
所以说分家是不可能分家的,大家讨论的重点逐渐偏移到了新股东。
这一年以来,红星钢铁集团已经“抛售”了很多股权,这一次引起众人的关注主要是因为比较集中。
所有人都知道红星钢铁集团需要资金,光是市里那座大楼就够个了,那就是个吸金无底洞。
抛售股权回本,再进行投资,已经成为了集团的共识。
京城工业关联企业收到消息也纷纷增持了这部分的股份。
红星钢铁集团不需要三产工业做防洪蓄水池了,可他们还需要。
这些三产工业的防洪能力实在是跟不上集团的发展速度。
这个时候就需要体量更大,现金流更大的项目来支撑。
比如工业区管理,吸引更多的企业入驻,获得与服务和技术支持相关的盈利项目。
再比如较为成熟的工业体系,自身的风险抵抗性增强,也让曾经被看重的三产工业逐渐失去了往昔的光环。
“这次去东德也是个机会。”
朱小林出言讲道:“看看人家是怎么经营企业的,如果有想法,等咱们回来再开会讨论。”
“如果能从东德为三产工业引进新技术,或许还能迸发出不亚于红星钢铁集团这样的企业呢——”
大家伙因为他的形容纷纷笑了,再来一个红星钢铁集团?
真要是这样,他们也不用活了,羡慕都要羡慕死了。
“呦,蛮热闹的嘛。”
一机部主任杜宪走了进来,见他们这边说的热闹便讲了一句。
众人回头,纷纷称呼杜主任打招呼,表现的很是积极。
杜宪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打量着众人讲道:“好,一个个都很精神,尤其是李怀德你们两个。”
他明显是刚从外面过来,身上还带着凉气,大衣都没脱。
但看见身穿修身西装的李学武两人,如鹤立鸡群一般的耀眼。
杜主任也是会开玩笑的,点了两人说道:“穿的这么洋气,准备当新郎官咋地?”
众人一阵哄笑,不过看向那边两人的目光里还是带着羡慕。
早知道这西装还能这么改,他们也早就改了去。
你还别说,有自己等人的衬托,这两人身上的衣服还真精神。
“你们把会议开到这里来了?”杜宪走到众人中间,看着几人讲道:“行啊,只要是工作需要你们要会议室我都是支持的。”
“杜主任,你跟我们一班飞机吗?”朱小林笑着问道:“想跟您请教请教呢,方便不?”
“你要干什么?”
杜宪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平时让你来我办公室都躲远远的,现在却要找我谈话了?”
“既然你要谈,那就谈吧。”
他笑着讲道:“我就是在这一班,跟你们乘坐一趟飞机。”
“李怀德——”
杜宪见老李不说话,笑着点了点他,道:“怎么,你不欢迎我啊?”
“哪儿能呢——”
李怀德笑着讲道:“我这是欢喜的傻了。”
众人再笑。
杜宪却也是好笑地看了他讲道:“你李怀德还有傻的时候?”
“这一次去东德啊,需要绕道港城,我讲两句啊。”
他也是严肃了起来,强调道:“遵守工作纪律,注意外事工作需要,生活需要什么完全可以跟服务人员说,坚决不允许夜不归宿。”
“我们既然出去了,那就是代表组织,代表祖国,可不能给自己的脸上抹黑啊。”
杜宪的目光扫过李学武的时候笑着讲道:“你年龄最小啊?”
“不知道啊,应该不是吧?”
李学武故意装傻,笑着讲道:“比我能耐的人不有的是嘛。”
“哎——”杜宪点了点他,随后看向众人讲道:“去了东德以后千万别离团,这是最关键的。”
“尤其是不会外语的同志,你走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我是坚决跟着组织走啊。”
朱小林笑呵呵地讲道:“杜主任去哪我就去哪,半步不离。”
“行,上厕所别跟着就行。”
杜宪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讲了几句,见服务人员提醒,这才挥挥手,带着众人开始登机。
李怀德只带了李学武随行,所以行李都是他们自己拿。
刘斌作为服务人员,会乘坐另外一班飞机去港城,到地方才能汇合。
不用问,李学武等人乘坐的飞机安全性一定更高,重点关注程度也会更高。
他们的座位没有随便坐的,李学武就是同李怀德坐在了一起。
“不比红星一号吧?”
坐在前面的朱小林回头笑着问道:“坐惯了公务机再坐这样的客机,啥感受?”
“我可没有坐惯飞机。”
李怀德脸色有些紧张地讲道:“甚至都没坐过一次飞机。”
听见他这么说,朱小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们有公务机啊,你一次都没用过?”
“不太喜欢坐这玩意。”
李怀德在空姐的帮助下扣上了安全带,嘴里嘀咕道:“万一掉……”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学武胳膊肘怼了一下,剩下的话都落回到了肚子里。
来帮忙的空姐看见他的动作了,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这个年代叨咕乘坐飞机危险的土老帽又不止眼前这么一个。
再说了,这位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土老帽,身份地位一定很高。
废话,这班飞机哪有普通人啊,就连空乘都被查了祖孙三代。
“不瞒你说啊,我也是第一次坐飞机,不知道有啥感受。”
朱小林轻笑着坦然地讲道:“或许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们二位可真是好朋友。”李学武无语地看了老李和朱小林,道:“怎么说话都吓人闹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