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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相逢不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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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时分,落地崖城。

  暴雨落尽之后,风平浪静,被雨水洗过一遍的街道上一尘不染,一如既往的安安稳稳,无事发生。

  暴雨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好像随着雨水一同流去了。

  除了下水道里泛起猩红的污水,还有一些顺着排污管道一起去向海洋的漂浮物之外,无事发生。

  “听说昨晚闹得很乱”

  吕盈月走下飞空艇的时候,看到了等候许久的童山,那一双背在身后的手上还带着未曾愈合的疤痕。

  童山淡然回答:“只是一场大停电而已,损失虽然有,但乱不起来。”

  “局里状况如何”

  “出了点小状况,无伤大局。”童山回答:“部分人事方面的问题,还得等您回来决定。”

  “有人出篓子了”

  “嗯。”童山跟在她身后,停顿片刻之后提醒道:“部分同事,可能已经没办法履行职务了……”

  吕盈月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却不停。

  继续向前。

  话说到这种份儿上,几乎就相当于明白讲了。

  在安全局工作,受伤不过是家常便饭,伤残自然按照流程治疗,费用和消耗全部报销,立功自然有嘉奖和津贴,办事不力的话,惩处也理所当然。即便是遇到了尸位素餐之辈,代管崖城诸事的童山自然不会手软。

就算是不幸身死,也是值得大加表彰和抚恤的英烈,又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呢  除了,二五仔……

  “谁”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李静秋、陈称、孙一意、赵承平、冯凌云……”童山报出了几个名字,“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具备嫌疑,有可能是被蒙在鼓里,但既然已经无视了局里的规定犯了错,我的意见是最好还是清退了比较好。”

  吕盈月闻言,愣了一下,仿佛出神。

  其他人姑且不提,赵承平可是二部的部长,这么多年以来,虽然贪权和自重,可却没出过什么篓子,却没想到,人心这么经不住考验。

  别人几句许诺之下,就鬼迷心窍。

  “余含光呢”

  吕盈月好奇问道:“我还以为他也会有点动向呢。”

  “立场很坚决,昨天下午,第一个找我举报赵承平有问题的人就是他。”童山回答:“看来上一次叶大师敲打过他之后,倒是灵醒了不少。昨晚维持状况的时候,也算奋不顾身,还受了伤。”

  出生入死,力战不退,死守着南部发电厂,维持了城内重点机构的电力供应,鏖战一夜……差点就被挂在墙上了。

  这年头,立场坚定、绝不动摇的人毕竟是少数,除了铁杆死忠之外,更多的人在风浪到来的时候,都难以稳定自身的位置和立场。

  墙头草能在关键时候这么硬气,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算是墙头草,也是倒向他们这边的墙头草,重点表彰和嘉奖肯定是不能少的。

  ”我看报告说,还有不少硬茬”吕盈月问。

  童山眼眸轻蔑垂落,面无表情:“一帮见钱眼开的蠢货罢了,偶然有几个,也被闻组长捎带手的收拾了,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一夜的动乱,尽数被暴雨和夜幕所遮蔽,天亮之后,就好像无事发生。

  结束了。

  况且,就算是有天大的风浪,在吕盈月抵达崖城的这一瞬间,也都该平了。

  “这一次我在中城,被局里的老头儿敲打了半天。”

  吕盈月走在前面,轻叹着:“既然镇守的位置已经转正,那崖城安全局的位子,就该退下来了。

  总局那边的安排被我顶回去了,时间到底还有一点,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不合适。”

  童山摇头,毫不犹豫。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最合适的,同时也已经这么长时间的代理里,一度在总督不能理事、局长身在中城的状况之下执掌大权,并且,将现状维持的井井有条,等待吕盈月回归接管。

  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但凡他还活着,童家的姓氏就摘不掉,童家的影响就断不了。外派还好,倘若本地任职的话,造成的影响不可估量。

  不论童山愿不愿意,崖城都会成为童家的一言堂,就算他能控制自己,也控制不了全家上下那么多人。

外人的目光和风评怎么说,他不在乎,但这并不符合童家做事的宗旨和风格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赚,日子可以一起过,凡事儿都可以好商量……全天下的饭一个人吃不完,全世界的钱一个人赚不光,如果除了你之外别人没法过日子了的话,那么大家又怎么还可能容你何必为了一时的风光,种下败坏之因  今天过后,童家能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必然要有所取舍。

  所取的是和整个海州所有的大城小城捆绑一处的同盟和不可欠缺的调和之位,所舍的,不过是区区一人的前程。

  仅此而已。

  “倒是委屈你了。”吕盈月轻叹。

  童山却毫不可惜,淡然如故:“凡事不可太尽。”

  吕盈月的脚步终于停下了,回头看他,神情严肃:“凡事不可太尽的是童家,不是你。天元之道讲究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你既然身兼两家之长,就应该明白,两家之短。童山,当进则进!”

  “我明白。”

  童山自嘲一笑:“不过,这不急于一时吧”

  “现在不急,将来迟早会后悔。”吕盈月收回视线:“我会跟你家长辈去说的,回头准备外派吧。”

  “外派”

  “上面的老爷们欠我的人情太多,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平账呢,这个节骨眼上我有点小要求的话,他们才更开心。”

  吕盈月走在前面,随意的问道:“你喜欢荒州么还是蜀州繁华一点的话,东城或者困难一点的,千岛,亦或者直接地狱难度,中土。”

  童山愣了一下,思考许久,正准备说话,却听见吕盈月的声音。

  “就中土吧。”

  她断然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小孩儿要离家远一点才能成器,你也该见见世面了。”

  那语气依旧平静,却不容置疑。

  童山错愕许久,苦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开始头疼。

  “中土挺好的,你不觉得么”

  崖城之外,童家老宅的大门口,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

  依旧穿着背心大裤衩的老头儿坐在自己的摇椅上,一只手娴熟的泡着经典浓缩,另一只手将棋盘上的炮向前推出。

  将军。

  于是,棋盘对面的苍老妇人的脸色越发阴沉。

  宛如死马。

  “乱是乱了点,但倘若只想要存身的话,不少城邦里有的是地方,你有这么一手造乱取祸的本事,应该如鱼得水才对,想闹想搅,都随你。

  但就一点一一”

  端起杯子的老者抿着浓茶,瞥向了她的面孔:“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到你的线出现在中土之外。

  能做到的话,现在就走吧。”

  老妇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姓童的,命观的传承书,我已经交了。几百年的印册,我给了。麻衣一系到这里已经算是绝了。

  我愿赌服输,可难道你一条活路都不肯给么!”

  “活路不就在你的脚下么,麻姑”

童源笑起来了,抬起手指,敲了敲棋盘上留给敌将的唯一一条生路:“书者不相伤,以太之道就算也不见血,可也是能要命的。你一笔下去,在我的盘上搅了这么大的裂口出来,该不会以为,还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拍拍屁股回东城吧  假使今天输的是我,难道你能容我全家活着离开崖城么只是减掉你的线,断掉你的传承,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老妇的脸色铁青,手背之上的青筋浮现。

  “路,你自己走绝了,别给脸不要脸。”

  童源抬起一根手指,推着拇指大小的茶杯,一路向前,滑过了遍布的棋盘,停在了她.的面前。

  “尝尝吧。”

  他说,“往后在中土,就没这么好的茶叶了。”

  沉默的寂静里,一只颤抖的手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杯砸在了棋盘上,崩裂缝隙。

  “阿听,送客。”

  于是,等候许久的童听走上前来,微笑着引手示意:“请吧,麻姑。”

  麻姑再没有说话,最后狠狠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两人静静的凝视着那个身影消失不见,童听忽然说:“总感觉放虎归山,不太妥当……来日在中土,未必不是祸患。”

  躺椅之上的童源摇头,遗憾一叹:“狐死首丘,她不会去中土的。”

  童听顿时沉默。

  唯一的生路不走,那就不能怪童家做事做绝了。

  老人缓缓起身:“我累了,去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吕镇守打电话过来的话,就跟她说我同意了,交给她安排。”

  童听愕然,旋即问道:“这盘棋呢”

  老人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左右就剩下最后一两步的功夫,交给你了。”

  寂静里,童听低下头,看向了四面楚歌的黑棋,许久,伸出了手,随意的捡起了一颗过河卒,拍下。

  清脆的回声里,最后一缕尘埃落定。

  将军。

  六个小时后,通过层层中转,麻姑从千岛回转东城,穿过永恒之门的传送之后,抵达了自己早就布置了不知道多久的安全屋。

  寂静里,只有滴答声响。

  而窗外传来人声喧嚣,就在闹市之中。

  庞大的气局自内而外,将整个房间和公寓、街道乃至公园勾连唯一,令安全屋化为了命数之外的遗世独立之所。

  而就在进入安全屋的瞬间,麻姑手中,那一道遍布裂痕的绳结停止了崩裂。她能够感受到,虚空之中层层收紧的命数失去了捕捉的目标,无声消散。

  “命观上下两部,得了一部下册就想着破门绝户”

  麻姑冷笑,眸中闪过一丝阴鸷:“我倒要看看,老东西要怎么绝了我的命。”

  此刻,天穹之上,宇宙阴暗中,一粒陨石仿佛巧合一般的,划空而过。原本坠往现世的陨石就好像忽然之间失去了方向一样,轨道变化,崩裂,化为无数碎石,洒向了四方。

  其中有那么一颗小小的碎片,歪歪扭扭的在真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然后迎面撞在了一台疾驰而来的电冰箱上。

  于是,那一台电冰箱的轨道出现了那么一丁点,诡异的偏移。

  向着大地,坠下。

  轰!!!!

  三分钟后,刚刚睡醒的安家老阿公抬头睁眼,怒斥出声。

什么破事儿特么的都来毛我  你们以太就没有自己的招数么!

  不要脸!

  而崖城里,几个小时之前。

  “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去抢救了,可惜……”

  单独的ICU病房里,主治医生愁容不展,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患者:“状况不好,中毒的时间太久,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许先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滴滴滴  在低沉清脆的声音里,吕盈月眼眸垂落,凝视着病床上的老朋友,无声一叹:“到底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堂堂总督,昔日的联邦内政部长,竟然沦落至如此下场,真可悲啊。”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问:“可以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么”

  主治医生颔首,巴不得早点离开,鬼知道万一听到什么要命的东西,自己背后身中几枪自杀了呢。

  此刻闻言,顿时匆匆离去。

  还贴心的为她关好了门。

  清脆的声音里,病房顿时就只剩下了两人。

  然后,吕盈月面无表情的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然后顶在了许朝先的脑门上,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一声巨响回荡在室内,再然后,尖锐高亢的警报声从维生仪器上响起。

  血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枕头和床单。

  瞬间,许朝先声息断绝。

  再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仿佛时光倒流,鲜血逆卷,回归伤口之中,搅碎成了一团的脑浆瞬间恢复原样,到最后一刻余温未散的子弹从额头的伤口中被挤出。

  警报声戛然而止。

  许朝先好像触电一样,猛然起身,惊恐惨叫着。

  如丧考妣。

  “紧赶慢赶赶回来居然还是看到了你这幅死样……为了躲事儿自己作死作到这种程度,还真有你的。”

  吕盈月叹息:“就不能支棱一点么”

  “你疯啦!姓吕的你干什么!”

  干巴老头儿欲哭无泪,捂着额头,眼眶瞬间就红了:“我的命已经不多了!”

  吕盈月摇头:“没见过这么丢人的所罗门。”

  “我早就被放逐了!我要还是所罗门,你敢跟我这么说话吗!”

  许朝先狂怒着,哭叫出声,涕泪横流:“辛辛苦苦一辈子,临到老了一辈子的计划被泡了汤,被灰头土脸的赶出中城,流放到崖城,还要被人架空,捏这个把柄攥在手里,被为所欲为……你干脆杀了我吧,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行了,赶快办点事儿吧。”吕盈月的枪口有意无意的往他脑门上扫:“事成之后,补你一条。”

  瞬间,眼泪消失不见,许朝先肃然摇头:

  “两条!”

  “就一条,别废话,想翻身就干,不想翻身就一辈子在崖城烂到死吧,死了被刻在所罗门的耻辱柱上,所有人都指着你说,这就是最丢人的那个……”

  “那你倒是说事儿啊!”

  许朝先怨念的盯着她:“究竟要我干什么总不至于是你一败涂地,想要让我帮你找条活路吧”

  “恰恰相反,我大赢特赢。”

  吕盈月遗憾耸肩,“只不过,作为生面孔的投机者,押中了注之后,总不好再讨价还价,还显得嘴脸难看。

  与其自己锱铢必较,徒劳扯皮……倒不如,让某些个废物老头儿再发挥一下自己仅有的能力。”

  说着,吕盈月抛了抛那一颗弹头,丢进了许朝先的手里:“好好琢磨一下吧,老东西,去联系一下曾经的老朋友们。

  给你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让我看看,你能榨出多少东西来。”

  “全都……交给我”

  许朝先在兴奋和激动之前,率先狐疑,早已经不愿意再相信任何命运给的惊喜。

  尤其这惊喜还是直接从ICU病房里送进自己脑门的时候,就越发警惕。

  “怎么你不愿意”

  吕盈月反问,看着他,似笑非笑:“倘若还想要堂堂正正的重返中城……除了我之外,难道你还有的选”

  寂静里,许朝先看着眼前的那张面孔,许久,发自内心的致以谢意:“吕盈月你可真特么是个狗东西。”

  “彼此彼此。”

  吕盈月颔首,微笑着道别:

  “祝我们,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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