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灵芝这两天找到了一条超棒的近路!以后从这里上山超方便哒!”
丫头个子不高,瞧着顶多七八岁。
一袭青衣搭条白色褥裙,脑后扎着双丸子头,模样秀气可爱,浑身透着股机灵。
她手臂张开平举,右手拽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走在前头。
倏地,她一回头,看向身后那人。
“夫人,你走好慢哒!”
在她身后,一名高挑黑袍女子,挎着个竹篮,缓步跟着。
她步幅极小,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远远望去,整个人仿佛是在地上平移。
像是怕竹篮里的东西撒了似的。
穿着极为保守,整个人被那身宽大黑袍笼着,甚至连脸上都蒙着层黑纱。
可那双眼睛却暗含春水,鹅颈白皙,曲线优雅,令人浮想联翩。
古道幽长,恰巧有风吹过。
那黑袍顿时失了作用,其下窈窕身段、宽广胸怀浮出。
如潮水退却之海面。
女子面色泛红似是羞赧,连忙双手抱胸、扯住衣袍。
殊不知,这不经意之举,却使得那抹风情更甚。
“呜!好大的风哦!”
灵芝丫头啃完嘴里的糖葫芦,才发现那已是最后一颗,顿时露出哭唧唧的表情。
只是,伤心未持续多久,她像是忽然瞧见什么,指着远处大喊。
“夫人你瞧!”
“那片田里,有好大好高的谷堆诶!”
女子向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不远处那片灵田上,满是造型怪异的“谷堆”。
望着如一棵棵尖笋,风一吹,似有沙尘弥漫。
“好像不是谷堆。”
女子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
“那是什么?”
“去看看就知道了。”
尔后,两人从青石古道拐弯,直奔那片灵田,来到那栋陋院门前。
女子偷偷张望,透过半掩着的院门、破碎的门板,隐隐见到晾晒着的衣物,在风中飘荡。
显然是有人居住。
“切~原来只是土啊。”
灵芝学着大人模样,做出鄙夷之色。
她顿时失了兴趣,看了眼手中竹签,不着痕迹地往地里一扔。
女子站在院门口,也瞧向那一座座鼓起的小山包,而后微微蹙眉。
‘哪有人这么犁地的?’
山上无聊沉闷。
若得闲暇时,她也会下山,去镇上走走、透透气。
偶尔会看到些许农户将地耕透,刨出诺大条沟渠,以求来年收成更好。
实际上,反倒画蛇添足、适得其反。
她略微走近,望着那座足有两人高的小土山。
‘不过这也太夸张了。’
‘毅力惊人。’
她如此做出评价。
兴许是胳膊酸了,她将竹篮放在身旁石桌上,稍事休息,这才注意到那石桌的用料,是极考究的千岗暖玉。
‘户主应该是山上有身份的人。’
‘那不通灵植之道、甚至毫无农耕常识,也就说得通了。’
虽如此想着,她仍怀着好奇,颤颤巍巍地迈入田里,一步一颤地接近那座“谷堆”。
“夫人!小心哒!”灵芝并无兴趣下地,只是蹲在石凳上托腮看着。
“谷堆”前,女子白皙手指轻轻戳进土壤里,往两旁稍微松了松,伸回后缓缓捻动。
嗯,果然已经干了。
她踌躇片刻,方才扭头向着丫头道:“灵芝,去取纸笔。”
灵溪镇,徐府。
待宋钰二人赶到时,素衣白袍的锣鼓队刚撤。
两人在徐家老仆的服侍下,套了件白褂,戴了顶白帽,方才得以入内。
院内,十多名白褂乾道分作两排站着,见门外有人来,纷纷侧目望来。
那无形压力使得宋钰身形为之一僵。
他察觉到自己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灵堂内,尸身已然入殓,两位年轻师兄正指导一男童钉棺。
棺前,有穿着丧服的妇人与年轻女子跪坐,双目通红,泫然欲泣….
“宋钰,过来。”
林无涯赶紧拽着宋钰来到末尾,道人们也纷纷收回视线,双手合十默诵道经。
堂内,白褂道士口念法诀,摇动傩铃,在棺前踱步。
“….东西南北四方明,朱雀玄武来拱照,青龙白虎两相应….”
随着口诀念出,七枚铜钉落下,木棺彻底钉死。
男童手中钉锤滑落,终是涕泗横流,痛苦唤了一声:“父亲!”
声音凄婉,透着几分不舍,两名妇人再难绷住,各自掩面而泣。
院内前列,一名须发皆白的清瘦道士,点燃手中三支线香,插入香炉,清叱道:
“徐卿师兄入清源观二十年有余,平日淳厚善良,亲善乡里,多行除魔卫道之事,为吾辈楷模!众兄弟皆敬之!”
他徐徐跪倒在棺前蒲团之上,行三拜九叩,院内师兄弟亦是齐齐跪下。
“愿师兄英灵,驾鹤西归,黄泉路上,风轻云淡!”
“师兄!走好!”
师兄弟齐道:“师兄!走好!”
微风吹动,庭院海棠花瓣飘落如雨,似是故人有知,故而回应。
一时,满院寂静,只有恸哭声萦绕。
“这个世道,生离死别太过常见了。”
宋钰跪在队伍末尾,看着堂内那口木棺,心底叹息一声,恭敬叩了个头。
堂内,那清瘦师兄将遗孀王氏扶起,又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当自勉之。”
而后,转头又劝诫起徐卿师兄的一双儿女。
院内众师兄弟纷纷起身,依次序向王氏随上白金。
“嫂嫂节哀。”
“节哀。”
“在下一点心意,好生照顾好泽澄、瑾瑜。”
见状,宋钰傻眼。
他压根不知道这事!
待林无涯献上礼金,扭头看向宋钰,两人眼神顿时对视上,大眼瞪小眼。
“你就是宋钰?!”
倏忽,一道士上前几步,指着宋钰:“听说徐师兄前几日去为你道贺,带了一对玉石狮!”
“而今师兄新丧,你居然连一点谢意都不表示!不知感恩!莫非是觉得自己天资高绝,不将我们这些师兄放在眼里!”
他方脸而宽额,三十多岁,身材极胖。
上来就作大义凛然之态,将一顶帽子狠狠扣向宋钰,引得师兄弟齐齐望来。
宋钰脸色难看,却是一语不发。
这段话字里行间的意味满是“嫉妒”,那师兄翘起的嘴角,夹杂着一丝得逞后的“快意”。
宋钰很快明白过来。
被三师兄秦书羽登门拜访,是祸非福!
或许那些前来道贺的师兄们之中,也有类似心态之人。
虚情假意逢迎,在暗中等着他出丑!
等着他哪天从高处栽落!
果然。
听得此言,数位师兄神色有异,其中不乏为宋钰道贺者。
不满之意隐隐在院内发酵。
“师兄言重了。”宋钰恭敬作揖,却没了下文。
他如今确实身无分文!
难不成从空间袋里把他们送的那些东西掏出来?!随给徐师兄家眷?!
“你这小子,简直目无尊长!”
见宋钰爱搭不理,那方脸胖子快步走来,隐有要出手教训之势。
“易师兄,”林无涯连忙上前架住那胖子,辩护道:“都说不知者无罪!宋师弟今日刚得知此事!来时匆匆,未有准备,你岂能这样泼他脏水呢!”
“哼!林无涯,我与徐卿师兄相交莫逆,最看不得这等假惺惺之辈!”
“别以为你与秦师兄亲近老子就怕了你!”
“师兄多虑了。”
林无涯皮笑肉不笑走到宋钰跟前。
一边从兜里掏出十两银子包好,交给宋钰,一边在他耳边道:“这人是清源商会执事之一,名叫易少龙,你莫理他,他最是善妒….”
“林无涯,你这厮说什么呢!”
见两人交头接耳,疑似在贬低暗讽他,易少龙顿时火冒三丈,咆哮如雷。
“易少龙!!”
一道浑厚声音从堂内传来,那白发道士飘然而至,狠狠在胖子脸上抽了两巴掌!